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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县尊借钱

随着特谢拉宅邸的灯火渐渐熄灭,澳门这座城市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十七世纪这里还不是什么不夜城,走在路上,甚至能听清楚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只有还在往来的马车里,不断有人谈论着“请君入瓮”这四个字,声音又压得极低,仿佛是怕惹得拿着灯笼巡逻的洪门治安队员上前盘问……

只是在澳门城中央的一处高门大院里,还有几个年轻人不肯安睡,犹自在那谈天说地。

“大哥,你是说好几百的倭寇就那么杀了,陈掌柜那边连人都没死?”这次被黄程留在身边的郑蠎抓着郑一官的双肩,眼睛瞪得有如铜铃,用无法置信的惊讶语气低声问道。

“自然,为兄可是亲眼所见。远处有船上巨炮放大铁球,近了还有轮子炮放小铁珠。就算有几个悍勇之辈跑到面前,又是火铳,又是藤牌长枪的,哪里能伤得了人。”郑一官侧着头向后退去,生怕自己这个天生神力的弟弟用力过猛。

郑蟒哪能放过他,一骨碌爬起来凑到他身边接着问:“这岂不是比俞老帅的兵还厉害,你说要是把这劳什子洪门兵扔到辽东去,能战得过建奴不?”

郑蟒口中的俞老帅自然是俞大猷,用以区别现在担任福建总兵的其子俞咨皋。这位与戚继光并称的老帅,可是土生土长的泉州英雄,理所当然的成了郑家五兄弟的偶像。

“若是在海边,就是建奴也难奈何得了陈掌柜。但是若是到了内陆,建奴俱是骑兵,恐怕也是占不得便宜,况且陈掌柜的兵太少了啊!”郑一官叹了口气,当初他得知陈良的救兵不满两百的时候,都差点想着偷偷逃出生天,结果硬是被身边洪门对正裹挟着冲到岸边,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彻底夺走了他的魂魄。

“这陈掌柜现在有钱有粮,何愁兵少,光是泉州府里赶海的汉子就不下万余,这当兵吃饷不用死的买卖,谁家不爱做……”

听着自己弟弟的嘟囔,郑一官发现自己的弟弟并不像看起来那般鲁莽。翻过身来,想起刚才和舅舅的对话,郑一官心中却是翻腾不已。自己并没有将加入洪门的事告诉黄程,只是将在会安的见闻说了一些,就把这个老海商惊得不断倒吸冷气。不过舅舅盘问过后,却告知他常居日本的李大掌柜即将南下澎湖,询问自己是否要去他手下做事。

这李大掌柜也是泉州人士,相传是一路从马尼拉杀到了日本,侨居九州,颇受倭人尊崇。其掌船数千,拥众过万,可是整个闽浙洋面最大的海主,如果能跟上他,那飞黄腾达便指日可待。郑一官心中难以取舍,辗转难眠。

第二日的南湾却是热闹异常,东南面的农贸市场里卖粮的铺子前,排起了蛇形长队。澳门土地贫瘠,地域狭小,除了妈阁村和望厦村所产粮食以外,平日里全部依靠从大陆走私。可由于澳门贸易季的空前繁荣和广东战船大多被调往澎湖助战的影响,不断有被丰厚工钱吸引来的百姓偷渡到此,如今洪门统计下的南湾市民已经快突破了八千。

他们的到来,极大的加重了澳门的粮食供应压力,澳门米价甚至炒到过一两三分每担的高价,惹得南湾原住民一片怨声载道。待到昨日安南大米到后,陈良就直接调集了数船白米运入洪门专营的粮铺,今早木牌上的米家竟然写着六分银子一担。听到消息,南湾的大姑娘小媳妇早早便跑去排队,生怕抢不到这便宜大米。男人们呢?男人们自然不是在湾仔做工,就是在港口帮忙转运香料赚银子。

贸易不但是澳门的生命线,更是这里百姓的身上衣,口中食,这次的远航也真真正正让他们感受到了船队带来的红利。

在他们不远处,陈良也正和一个华服老者并肩而立,一同欣赏面前这群喜气洋洋的莺莺燕燕。

“陈东主行这陶朱之道,竟能惠及一方百姓,真可谓是义商啊!”面前满是称赞之意的正是香山县衙成功连任的常师爷,或许是有求于人,或许是知陈韶音在侧,或许是看到陈良今非昔比,常先生的口气再不复往日嚣张。

“常先生谬赞,县尊教化之下,香山百姓安居乐业,在下只是略尽绵薄之力,为乡梓碗中多添几粒白米而已。”深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陈良,自然不敢接下这种称赞。沈万三怎么死掉的,邀买人心,可是明明白白写在罪状之上。

“县中邹巡缉因在湾仔剿匪立下大功,转年就要去潮州巡检司上任。所以后日我等在良字都设宴送行,他这功劳多半来自于汝,便一同来送送吧。”

常师爷的来意当然是为了借钱,但是他张口说的第一件事,竟是先邀请陈良参加香山邹巡稽的升官宴。

说来也巧,陈良在清理风门坳大寨的时候,干脆把陈恭弄的那付人头对联送给邹正报功,邹正当即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这种贪墨下属功劳的行为。他可不想升什么官,这香山巡稽主管稽查磨刀门到澳门的走私,每年所得银两不下千余,而且还有陈良许给他的湾仔滩份子。这湾仔滩眼见就要竣工,自己怎能在此时离开。

但是当常师爷向县衙吏员们暗示县里缺乏公关经费,急需各位同事慷慨解囊的时候,却发现了邹正这个“大廉吏”。在邹正嘴里,身处缉私第一线的自己,不但奉公守法,两袖清风,甚至连累的自己一家跟着喝风,一个月都吃不上几顿饱饭。所以对于县里的这次集资,那绝对是爱莫能助啊。

于是深受感动的香山县令就亲自写信为这位模范干部请功,二十几颗货真价实的海匪头颅,这可是广东这些年少有的功劳。于是又清廉,又立下大功的邹正就被调到了潮州巡检司,这样的干才当然要去对付刚刚在九月份上岸劫掠的红毛夷人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陈良如何听不出这是对方在暗示自己借钱的回报,换句话说这银子绝对是有去无回的。只是这五千两纹银买一个县中吏员价格却是太高了,陈良略一沉吟,便略带歉意地说道:

“邹巡缉多于我多有帮助,自当前去送行。可在下听叔父告知县尊有需,本该一力支持,但店中银钱皆换作了米粮。所以在下急欲到府城卖了粮食,好解县尊燃眉之急,恐怕要辜负邹公了。”

常先生听过之后,也是一愣,半晌方才说道:“若是陈东主信任,我有一老友熟识广府米行,或可帮忙一二。”

正当陈良和常师爷相谈甚欢之际,陈韶音却是屏气凝神的看着一篇文章,正是陈良昨夜挑灯完成的太监布置的作业。

“澳门弗朗机人平日惫懒,久疏战阵,不可仓促使之出战,战则必败。但彼辈早慕圣上仁德,愿为之民,为我华夏守南海藩篱。当可晓以恩义,使之为王前驱。

彭湖为漳、泉之门户,而北港(台湾)即彭湖之唇齿,失北港,则唇亡而齿寒,不特彭湖可虑,漳、泉亦可忧也。

至于驱佛郎机人,让香山澳与荷兰居住之策,至为荒谬。弗朗机日弱,而荷兰者日强,其后必为引狼入室、养虎贻患,恐复当年梁朝胡景之祸。”

不过百十来字的文章,陈韶音却是看了又看,还不住拿起手边的邸报小抄相互对照,仿佛要从那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中揪出一张细密罗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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