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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从大明除籍【万字更新雄起!】

随着衍圣公的到来。

于扬州府衙前澄清事实真相。

江都城中的风向,再次一变。

在当日那些在场的清流们的宣扬推广下,万高几乎成了一个完人。

若不是,衍圣公后来补充了一句,人无完人,只怕万高就要被活生生的捧杀致死了。

但总体来说,眼下没人敢再说,万高有失人伦道德。

两淮盐商曹礼家中。

叶英发怒火中烧,唾沫飞溅。

珍贵的官窑茶盏,碎的满地都是。

硕大的碧玉屏风,四分五裂。

前宋加盖了徽宗私印的宫廷山水画,从中间斜拉着断裂开来。

曹礼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奢华精致的衣袍,布满了稀碎的茶叶。

头上的帽子早就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头发凌乱纷杂。

但是他却不敢动弹半分,甚至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

叶英发的怒火已经发作了半个时辰。

此时,他已经感到了阵阵的疲倦,一股股的无力感,从心底升起。

然而,心中却是烦躁不已。

“将秀秀喊来!”

秀秀!

听到秀秀两字。

曹礼浑身一颤,紧贴着地砖的脸颊,瞬间扭曲在一起,狰狞无比。

然而他依旧是不敢发作,不敢反抗半分。

哪怕……

哪怕秀秀是他的……

他唯一的亲生女儿!

“去,将秀秀唤来!”

曹礼趴在地上,转身看向厅外,大声的叫喊着。

一名尖嘴猴腮的仆役,赶忙冲向后宅。

叶英发的心头火热火热的。

他的眼底,在不断的跳动着,让他觉得,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一直被隐藏着的那只猛兽,快要挣脱往日层层叠加上去的封印。

“让曹麻氏也来……”

曹礼心中一沉。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他却总是无可奈何,心中悲哀的长叹一声。

此时悔恨,已是枉然。

“让夫人也过来!”

曹礼再次朝着外面喊了一声。

这次不见人影,只闻一串有些凌乱的脚步声。

少顷。

一名,大抵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女,脸色苍白,眼底布满血丝,面无表情的走进正厅里。

随后,又有一名中年妇人走了进来。

妇人的面容姣好,身段轻盈,肥瘦适宜。

她的嘴唇,已经过分的用力,一片煞白一片血红,显得有些怪异。

两道身影脚步,出现在曹礼左右。

但是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一眼。

依照往常,曹礼匍匐在地上,向着厅外退出。

“你留下!关门!抬起头!”

叶英发的声音,如同魔音一般,钻入曹礼的耳中。

瞬间,曹礼抬起了头。

他的脸上,所有的掩饰都没有了,布满愤怒和怨恨。

唰。

噔。

两道黑影,不知从何处降临,出现在曹礼的身前。

啪啪!

两掌,力度几无差别,落在了曹礼的两边脸颊上。

两名只留着一双眼睛在外面的黑衣人,不过一米五左右的身高,腰间挂着一把倭刀,斜侧插着一把断刃。

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两名瀛洲死士。

让曹礼顿时心中大惊,两股战战。

他想到了自己刚刚的举止,不由的心中大惊,震颤不已。

地面上,堆积了一片液体,反照着曹礼惶恐的表情。

他却不管地上散发着骚臭的液体,整个人再次匍匐在地。

脸颊,整个的埋在了骚臭液体里。

“哼!”

叶英发冷哼一声。

“脱!”

此间。

叶英发如同帝王一般,执掌着所有人的生死。

从深渊里发出的声音,让两名女子,浑身一颤。

衣衫嗦嗦。

裙带松懈。

大明朝的两榜进士,封疆大吏,在这一刻化身炼狱魔王。

……

两淮巡盐御史衙门。

衙门附带的牢狱。

此时正在被锦衣卫替换接管。

黑暗阴沉,是所有牢狱的共性。

不深的排水沟里,时刻在散发着血腥味,恶臭味。

大抵是从大明朝伊始,就被运进来的稻草,腐烂发酵时时刻刻散发着不可名状的气味。

硕大的一刀斩不断的老鼠,毫不畏惧生人,靠在墙角,转动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观察着家里的客人们。

等客人不再叫唤,就会成为它们的食物。

刑讯间里。

王博厚被架在了木架上。

时间不过刚刚过去小几个时辰,他就从牢房外面,被转移到了这里。

而他,除了一件渎裤,身上再无半片布。

短短数个时辰。

王博厚的食指,最前端的关节,已经彻底消失不见。

双臂,被粗大的铁钉,钉死在木架上,整个人悬空,却又未曾彻底。

裸露的脚底,是两块钉满铁钉的木板。

只要他稍微松懈半分,铁钉必然穿透脚掌。

只不过,现在他的脚掌,已经是血淋淋一片,布满无数的血窟窿。

刑讯间里,没有其他人。

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就连空气,也好像不再流动。

当然,王博厚并不知道空气是什么。

可怜而无知的人。

双臂阵阵发疼,王博厚能清晰的感受到,血液由血管,从铁钉透体的地方,缓缓的流淌出去。

很缓慢,让他一时半会断无死去的可能。

双臂越发的无力。

刺啦一声。

王博厚整个人胡乱的颤抖着,浑身的血水混杂着汗水。

他在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哭嚎着。

放在地上的,那两块布满铁钉的木板,再次与王博厚的脚掌,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这一次,他再无力气,让自己挣脱。

他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但又不会那么的快。

身后是牢房的窗户,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

不大,但却将他的影子,照得很清楚。

王博厚艰难的扭动着脑袋,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看不到身后的窗户。

他开始后悔了。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到两淮,为什么要贪心两淮盐场的利益,为什么会如饮甘泉的向叶英发投诚。

万高要从他的嘴里掏出证据来。

掏出,所有能够扳倒叶英发,乃至两淮盐务场上方方面面的人物的证据来。

但是王博厚不敢说。

他想死,不想说出任何一条证据来。

他一人死,能换来全族上千人的活命。

很划算的生意!

但是,嘴里被塞了一颗表面凹凸不平的木球,让王博厚失去了最后一个死亡的可能。

外面的传来了脚步声。

声音很整齐。

王博厚听过这种声音。

当时在城外码头,两淮官员迎接皇太孙的时候,他站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听到过这样的声音。

那是跟在皇太孙身后,下船的大明幼军卫以及锦衣卫的脚步声。

千人如一人。

王博厚知道。

自己死亡的愿望。

快要实现了。

直到这个时候。

王博厚已经很清楚,皇太孙这一次来两淮,究竟是要干什么了。

皇太孙是要杀叶英发!

他就不是为了那两百万两募捐银子。

他为的是,整个两淮盐务场上,所有的利益!

王博厚第一次觉得,若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百姓,该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

他已经预感到,今日大抵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的接近过。

他不恨皇太孙,也不恨锦衣卫,甚至连两淮巡盐御史万高,他也生不出怨恨来。

他恨自己。

恨曹礼。

恨叶英发。

往日里,在两淮呼风唤雨,腰缠万贯,富可敌国,到头来却不过是独自无助的,在这幽暗的牢狱之中痛苦的哀嚎着。

王博厚已经记不清,自己第一次见曹礼是什么时候了。

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拿到了第一笔,总数一万的盐引,然后三万,五万,十万。

王博厚更记不清,自己会将两淮盐场的事情,亲自交到由曹礼带来的倭寇手上。

他只记得,家中的妻儿老小,被叶英发派出的黑衣人,吓得蜷缩在地,苦苦求饶。

似乎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

脚上是透体的铁钉,王博厚却已经感受不到痛苦。

双臂被钉死在木架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知觉。

阳光!

阳光下,只有自己的影子。

影子。

越发的飘渺虚无起来。

……

“王博厚。”

“抬头。”

牢房里,层层铁栏被推开的声音,传入王博厚的耳中。

随着,是一身呼唤。

王博厚机械般的抬起头,嘴角拖出一条血丝,悬落在地。

“啊……”

声音,低沉的从他的嗓子里钻了出来。

眼睛有些模糊。

那是因为,双眼已经被血水糊住了。

但王博厚还是看了清楚。

是皇太孙来了!

跟在他身边的人,穿着一身能让小儿止啼的飞鱼服。

该是那个跟着太孙,来到江都城的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才是。

叫什么名字来着?

叫罗向阳!

在旁边,是两淮巡盐御史万高。

看到万高冷着脸,王博厚呵呵的笑出了声,有些别样的意味。

万高自然也注意到了王博厚的反应,他低低的冷哼一声,挥挥手。

从他的身后,走出两名文书小吏,手拿着笔墨,坐在了一旁的桌案前。

这是要记录口供了吗?

王博厚心里想着。

口供,自己必然是不能说的。

如今,他想拖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转运使叶英发下水。

他不怕死,但他害怕,自己的家人会因为自己今日说出口的话,而成为刀下冤魂。

“王博厚,锦衣卫缇骑,此时已经去你家了,将会带着他们暂住扬州卫大营。”

朱瞻基说了一句,手里捏着一块刚刚掏出来的丝巾,交给身边的罗向阳。

罗向阳上前,脸色如常的走王博厚的眼前。

罗向阳的左手掐住了王博厚的下巴,右手拿着太孙交给的丝巾,不太温柔的在王博厚的脸上擦拭着。

这个时候。

该是吐一口血水才是吧?

王博厚心里想着。

但他没有这么做,闭着眼,任由对方粗暴的擦拭着自己的脸。

少顷,脑袋一沉。

王博厚缓缓的睁开眼,看向站在眼前不远处,依旧在默默注视着自己的皇太孙。

他不由的仰天长叹。

“太孙如何知晓,他们会拿罪民家小为质?”王博厚终究还是问了出口。

“话本里,可不都是这样写的?”朱瞻基淡淡的反问了一句。

王博厚顿时沉默下来。

是啊。

话本里是这样些的。

话本里还有写到,做了坏事的人,总是会被惩治的。

想来,叶英发此时若是知晓此事,大抵会怒不可止。

叶英发一旦怒火中烧,会做什么?

大概,曹礼那混账玩意,又要做前唐房家子,院外守门的旧事了。

哈哈!

想着这二人可能会上演的事情,王博厚不由的发出笑声来。

因为笑的太过开心,王博厚的两眼都流出了泪来。

红色的。

是血泪!

“我说!”

笑声停歇,王博厚定定的看着皇太孙,郑重开口。

听到王博厚愿意交代一切。

朱瞻基不由觉得有些落寞无趣,他点点头,背起双手,转身向着牢房外走去。

……

阳光很刺眼。

夏蝉很吵闹。

热浪滚滚,晃动着朱瞻基的衣摆。

脚下是一条蚂蚁行军队伍,正在搬运着不知究竟的事物,向着一旁的墙角过去。

忽然,一片黑影,出现在蚂蚁队伍上空。

扑通。

一片烟尘,飞溅开来。

蚂蚁们的行军队伍,被一只靴子拦腰斩断。

靴子抬起,然后落在一枚气味很重的果子上,踩着果子在地上划出了长长的一条线,画出一个不太圆的包围圈来。

输送利益的链条,被彻底的打断。

留在后方的蚂蚁们,乱作一团,却无处可去。

“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两淮盐务官场整体崩塌,官商勾结,内外勾连。”

“现在如何?”靴子的主人在询问,靴子则是在包围圈里,一步步的蚕食着,留下一片片的尸骸。

“流血不止,血尽而亡。”

靴子停顿了一下,悬空在大抵上,造出很大很大的一片阴影。

最终,靴子还是落在了包围圈,最后的一片地。

全军覆没!

“收敛遗体,妥善料理。”朱瞻基面无表情,让一旁禀报消息的罗向阳,猜不出太孙的心思。

“是,已经交代下去了。”

朱瞻基拍拍手,跺跺脚,看向罗向阳:“既然我们想要的东西都拿到了,就按照计划行事吧。

命扬州卫接管江都城防,封锁城门,无令不得出入。

命幼军卫开拔,分赴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衙门、两淮转运使叶英发府邸、晋商曹礼府邸等相关之处。

命……让孔彦缙于扬州府衙设宴,宴请扬州士林清流,研习圣贤文章。

命扬州知府邓永新,召集两淮盐商,于和风阁吃酒,就说乃是本宫请客!”

整个江都城、扬州、两淮,在这一刻,好似被一张天网笼罩,网口正在扎进,网底正从水底下升起。

网中。

丰富精彩。

“是!”

简单而沉着有力的回答,罗向阳左手掌心,抵着腰间的绣春刀,疾步而出。

少顷。

江都城大动。

青天白日之下,江都城门尽数关闭。

扬州卫大营,官兵齐出,接管城防,巡视城中各处要害。

做客扬州的太孙亲军幼军卫,分拨数队,奔赴城中各处目标地点。

刚被衍圣公教训了一顿的扬州士林清流们,各自收到了衍圣公的请柬,纷纷招呼家中马车,再次齐聚扬州府衙。

因之前被转运司衙门召集,尚未离去的两淮盐商们,还在城中观望。

徽商代表丁志明、张建白,率先而动,带领着大小徽州商贾,前往由扬州知府邓永新邀请,太孙做东的和风阁。

江都城,正在上演着一出免费大戏。

至少,对于城中百姓来说,这个瓜实在是太大了。

曹府。

正厅里。

厅门刚刚被打开。

风,还没有来得及穿堂。

霏糜中夹杂着血腥味,还弥留盘踞回旋在厅内。

叶英发浑身衣冠不整,玉带挂椅,满口喘着粗气,双眼一片血红,浑身汗水淋漓。

他在深深的咽着口水,抓着桌子上的茶壶,双手抱住,仰头豪饮。

柱子下。

曹礼浑身染血,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紧紧的环抱着唯一的女儿秀秀。

曹礼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下,紧紧的裹在秀秀的身上,却总是不能将全部挡住。

血水,依旧在不停的,从遮体的衣袍下流淌出来,顺着地砖的缝隙,散布到四方到处。

少女躺在父亲的怀里,脖颈无力,脑袋向后向下的耷拉着。

双目紧闭,煞白的嘴唇破裂,脸颊上带着一片深重的青紫淤血,万千青丝里,暴露着几块不整齐的空隙,一片血肉模糊,血水顺着发丝,流到曹礼的身上,滴落到地上。

一旁。

麻氏双手紧紧的抓着裹在身上的衣服,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不断的颤抖着。

她对着丈夫、女儿,但她的眼中一片死寂,双眼无神。

唯有不时的颤抖,表明她还是活着的。

曹礼的嘴角在流血,半张脸肿的硕大无比。

他的后牙槽,方才被自己生生咬碎,血流不止。

曹礼的双眼一片浑浊,满面血红,双手不长的指甲,深深的扎进掌心里。

血水,从攥紧了的拳头缝隙里,低落下来。

“曹礼,过些日子再纳几房妾室吧。”

茶水灌肚,让叶英发舒缓了不少,他平静的看向靠着柱子的曹礼,平静出身。

闻言,曹礼浑身一颤。

他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平静的看向叶英发。

“你也想死吗!”

叶英发将桌子上的茶壶砸在地上,怒视曹礼。

曹礼怕死。

很怕死。

所以,才会有如今的处境。

“死……”

“死人了……”

“杀人了!”

“老爷!”

“老爷快跑啊……”

曹礼满腔怒火,还未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惶恐的呼喊声。

安坐中堂的叶英发,双眼一凝。

厅外,一名曹家的老仆,满头大汗,满脸惊恐,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

曹礼愤而呵斥:“究竟什么事情,如此放肆!”

老仆满脸焦急,想要推搡着主家赶快逃离。

却是方才看到,被主家紧紧抱在怀里的主家小姐。

满地血水,已经沾满老仆的身上。

知道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过来,连声惊呼,越发的焦急:“主家快逃啊!快……逃……官府杀过来了!”

“放肆!”叶英发应声站起,怒指曹家老仆:“本官在此,何来官府上门?”

老仆还未开口解释,外面已经传来了阵阵劝降声。

“曹礼勾结倭寇,里应外合,祸害大明百姓,其罪当诛!”

“得太孙谕令,即日起,曹府合族,从大明除籍,视为逆贼!”

“尔等仆役,非是主谋,此时投诚,可免死罪!”

铁甲阵阵,兵戈铿锵。

厅内,两道倭寇身影,再次出现。

“叶君,快走,吾等断后!”

在叶英发的身后,也有两名黑衣倭寇暴露出来,他们正要拉着叶英发,从后院逃离。

叶英发却是怒喝一声,满脸青筋暴跳。

他甩袖而起,走到了厅门外。

“本官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转运使叶英发在此,何人胆敢在城中擅动兵戈,本官今日必要严惩不贷!”

幼军卫千户张天,讥笑一声,手提军刀,拉开挡在身前的火铳手,站到最前,挥刀直指叶英发。

“没想到叶大人也在这里,倒是剩了本将再多跑一趟!”

“放肆!”叶英发满脸阴霾,怒喝:“本官知你,幼军卫千户张天,莫要觉着你是太孙跟前,就能如此有恃无恐!本官执掌两淮,岂容小儿凌辱!你若再不撤兵,本官必在圣前弹劾尔等!”

张天脸上讥讽不断,撇撇嘴,很是粗俗的挺挺腰,吐了一口唾沫:“呸!怎么这里这么臭?”

后方,一众幼军卫官兵,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然而,阵型丝毫未乱。

屋外的声音,很清晰的传到厅内。

曹礼目光一闪,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明。

张天面目一凝,直视叶英发:“经查,两淮转运使叶英发,执掌两淮盐务以来,官商勾结,豢养死士,收拢倭寇为己用,残害百姓,贪墨舞弊。太孙谕令,即日起,革除叶英发一应官职,废黜一切出身功名。若遇对抗,可当场格杀勿论!”

“你放屁!”叶英发双眼充血,直指张天:“你!你们!还有朱瞻基那小儿!你们这是在残害朝廷忠良!本官今日之后,必定抬棺圣前,上书弹劾尔等!”

“叶英发!”

“死来!”

砰!

正厅里,曹礼的呐喊声响起。

与此同时,一声巨响,紧随其后。

一团鲜艳的花朵,在厅门前绽放开。

叶英发整个人扭曲,小腹高高的挺向前方,双腿向前弯曲。

他的脑袋,无力的向后仰躺过去。

在他的身后,满脸血水的曹礼,面目狰狞,一手抓着叶英发的胳膊,一手死死的抵在叶英发的后腰上。

在这只手上,一柄小小的匕首,除了刀柄,整个没入叶英发的身体里。

“可惜!”

“准头还是不对!”

“膛线依旧不够完美……”

曹府门口。

一声满是惋惜的声音响起。

张天浑身一震,赶忙回身下令官兵让出道来。

府门前,朱瞻基在锦衣卫缇骑的护卫下,正侧着身子,双手贴在胸前托起,拖着一柄四尺有余的细长火铳。

他的一只眼睛,正贴在火铳上的一个圆筒后面,嘴巴微微张开。

火铳口,还有残余的白烟尚未消散。

朱瞻基的脸上,惋惜之情,尽显无疑。

通过火铳上的倍镜,很清楚的就能看到,在方才放枪口,弹丸准确的命中目标。

在叶英发的左侧脸颊上,一个小指头大小的圆孔,一股股的血水,不停的灌涌出来。

他明明是瞄准叶英发的额头眉心位置,弹头的最终落点,却是脸颊。

虽然皆是爆头,但距离却太远了。

从府门口,到厅门口,不过三十多步的距离而已。

在差不多可达四倍数目的倍镜支持下,才打出这样的成绩。

很不好。

砰砰砰!

又是一阵枪响。

院中,一片烟尘升起。

四名黑衣倭寇,眼看叶军已死,他们奋不顾身的冲了出来,想要为叶军报仇。

迎接他们的,是一众立功心切的幼军卫官兵,以及他们手中不断改良的火铳。

烟雾和血雾消散。

地上,不过是多了四具尸首而已。

官兵们感同身受,脸上和太孙一样,露出失望惋惜的表情来。

这个功劳,不够分!

谁能想到。

执掌两淮盐务的权势人物。

就这样死了。

这样一位人物,死,怎么也得是轰轰烈烈的。

轰倒是轰了。

被皇太孙,一枪轰了。

烈,半分没有。

曹家的老仆,已经彻底的瘫痪在地,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发生了的一切。

那可是转运使叶大人啊!

那可是在曹家,可以做任何事情的大人物啊!

就这么死了。

……

曹礼的怀里,满是血水,将衣裳和身体紧紧的粘在一起,血水糊在脸上,让人分不清他的面目。

脱力了的叶英发的尸体,不自主的下沉,拖带着曹礼,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曹礼已经不想动弹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他的罪孽太重了,犯下的恶性太甚。

皇太孙的脚步声,已经近在耳畔。

曹礼缓缓的抬起头。

他的手,从躺在他怀里的叶英发的后背上抽出,带着那柄染血的匕首。

堵塞物消失,一股血水,在内压下,奔涌而出。

他抬起双手,在眼窝里重重的揉搓着,将睫毛上结块的血水搓开。

“你为何要杀他?”

朱瞻基的注意力,始终在曹礼的身上。

所以,他有些不解。

他杀叶英发,是因为必须死,不死何以推行后面的计划。

但是他不明白,曹礼这位叶英发的头号追随者,会如此悍然的刺杀叶英发。

曹礼的嗓子一片沙哑。

他张张嘴,发出秋风穿堂的呜咽声,啊啊了几声后,他终于成功的将音节发出:“不共戴天!”

“啊……”

“哇!”

“我的儿呐……”

“……”

朱瞻基正要追问的时候,只听屋子里,传来一道妇人的哭嚎声。

抬头张目,朱瞻基望了进去。

原木泛紫的柱子下,中年妇人面目怆然,紧紧的怀抱着一具年轻的少女尸首。

铿!

朱瞻基眼角猛跳一下,刚刚抬起的脚再次放下,且连着后退两步,将视线从屋子里抽了回来,避过屋子里的场面。

等到他再次看向三魂六魄俱灭的曹礼时,眼中多了些感同身受的怜惜。

“两淮,已成定局,叶英发身为罪魁祸首,如今已被本宫诛杀,尔等若有举证,可免死罪。”

纵使这两年,已经杀了无数的人。

但朱瞻基,眼下却还是难得的仁慈了一回。

不管是仁慈,还是优柔寡断,亦或是心慈手软。

现在,他就是不想再杀人了!

带领着官兵的张天,时刻关注着眼前,见太孙这般暗示,他挥挥手,让身后的官兵散开。进入到曹府各处,搜查抄没证据及钱财。

曹礼则是愣愣的看着皇太孙。

“罪民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有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草民怕死,所有被叶英发要挟,就此走上了不归路。出卖妻女,勾结倭寇,打压盐商,危害百姓。哪一条,都罪该万死。”

“但草民从来没有想到,叶英发会死在您手上。”

“我们都想错了,皇太孙您,可是在南疆,斩杀上万贼子的人。我等区区几颗脑袋,如何有担保。”

这是犯人,临死前的独白吗?

朱瞻基如是想着,他哀叹一声:“本宫并非不讲道理的人,不然入城之日,便是屠杀之时。之所以现在来,是因为王博厚将一切都说了出来,本宫有了证据。本宫在按着规矩,抓人杀人而已。”

王博厚?

曹礼眼中有些失神。

他低下头小声的嘀咕着,然后抬起头:“王博厚是无辜的!”

“哦?”朱瞻基轻哦一声,露出一丝好奇。

曹礼自顾自,低沉的继续说:“王博厚是好人,他是被我们推上去的,他的生意,他的一切,都是为我们……为叶英发做掩护。”

忽然,曹礼瞪大了双眼:“他如今如何?”

既然皇太孙,都能免除自己的死罪,交代了一切的王博厚,也应当不会有事!

“他死了,流血过多而亡……”朱瞻基声音低了一些:“本宫已经着人,安排将其厚葬,妥善料理后事。”

曹礼脸色恢复平静,点点头“草民有罪……”

说完。

让朱瞻基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

曹礼竟然抓起先前丢在地上的匕首,猛的双手抱住,扎进自己的脖子里。

血流如注,呜咽声从他的脖子里,传了出来。

曹礼的双眼,瞪的很圆很圆,嘴巴张的很大很大。

脖子上在漏气,让他说不出话来。

他的舌头,在不断的动弹着,死死的注视着朱瞻基。

“祸不及家人,可去九边囤地。”朱瞻基很用力的点着头,将曹家最后的审判确定下来。

曹礼的嘴合上了。

他脸颊上的肌肉,渐渐的舒缓了下来,抱着匕首的双手,缓缓的落入胸前。

曹礼的身体,在缓缓的向后躺下。

朱瞻基看得很仔细。

在对方的脸上,朱瞻基看到了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嘭!

一声脆响,再次从屋子里传来。

朱瞻基心头一震,快步到门前,一手紧紧的抓着门框,另一手紧紧的攥在一起。

正厅里。

那妇人,已经撞死在柱子上。

“张天!”

朱瞻基低沉的嘶吼了一声,看着张天走过来:“挑选一处风水好的地方,将此三人合葬。抄没曹家,曹家其余人等发配九边屯田。”

说完,他重重的一甩衣袖,再也不想待在这里半分。

……

扬州府衙。

衍圣公孔彦缙做东。

没有人敢不来的。

济济一堂,老小咸宜。

十多席,满满当当的,将府衙里的一块院落,整片占据。

孔彦缙自然是坐在了主桌主位上的。

虽然年轻,但架不住,他出身高啊。

在他的两边,是两位能当他爷爷的爷爷的老爷爷了。

自然,两位老爷爷,也不敢当孔彦缙的爷爷的爷爷。

三杯酒的开场是没有的。

喝倒了谁,传扬出去,都不是好事。

尤其是在如今两淮扬州时局之下。

孔彦缙拍拍桌子,站起身来。

众人的目光,被拽了过来。

“今日请了诸位来,是想与大家能坐在一起,能坦诚的交流交流。”

现场,一阵安静,无人开口接话。

孔彦缙沉默了片刻后,接着说:“今天,两淮都转盐运使司转运使叶英发,查实徇私舞弊,勾结倭寇,已被处死。所受牵连之人,皆被抓捕。

这是朝廷公正,官府得力。

尔等前番遭受蒙骗,险些使朝廷忠良折损,便是以叶英发为首的人,所做之事。”

孔彦缙说叶英发被处死,既然是胡编乱造的,用意不过是为了震慑住在场的老家伙们。

现场,有消息滞后的,纷纷露出震惊。

安静的场面,渐渐嘈杂了起来。

孔彦缙抬手下压:“请诸位过来,主要是想交代一声,扬州不能乱,也不会乱,大家都将心放在肚子里。朝廷不可能面面俱到,我等身为儒家弟子,自当安抚百姓,行教化之功。”

缓了一口气,他补充最后一句:“我说完了,诸位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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