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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1、第二百一十一章

南幽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上书中都城要求禅让不久, 他向赵颢和世子瑒借兵,浩浩荡荡开进城内,将国君府团团包围。

府内的女眷被集中到前殿, 南幽侯大马金刀坐在殿上,俯视仓皇不安的妻儿, 心中没有半点温情, 只有无?尽的冷漠。

南幽侯的正夫人出现在殿前,脊背依旧挺直, 神情不复往日傲慢。抬头望向上方的国君, 她的脚步一滞,抱着孩子的手不断收紧, 直至听?到女儿的痛呼。

“逐。”

南幽侯看够妻妾的狼狈, 胸口郁气不见消散, 反而越来越重。沉甸甸压在心上, 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结发夫妻,至亲至疏。

刚成婚时他也曾有过奢望, 也曾想过举案齐眉。现实却一次又一次打碎他的幻想, 让他看清枕边人的真?实面孔。

失望有, 愤怒亦有。

沦落到最后,不过是孤家寡人,裹着华服的囚徒。

国君府不是他的家, 是困住他的牢笼。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看守, 每一双眼?睛都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囚徒只有他自己,名义上的南幽国君,实际被握在氏族手中的傀儡。

他的妻子轻蔑他、鄙夷他,他儿女也从?不将他放在眼?里。从?愤懑到绝望,从?绝望到麻木。时至今日, 所有的情感都化为怨憎。只有消灭源头,他才能彻底解脱。

当日在城头,南幽侯心愿达成,本想一死了?之。结果天不遂人愿,氏族团团包围之下,他仍是活了?下来。

天既不允,他索性不再求死。

他要活下去?,亲眼?看到仇人们的下场。

有世子瑒和赵颢为依仗,背靠北安国大军,南幽氏族不足为患。城内的氏族坊十室九空,侥幸未死也未被关押的家族陷入惊惧,惶惶不可?终日。别说伺机反扑,能保下全族性命就?是奢求。

现如今,这些人见到南幽侯会不自觉发抖。昔日不被看在眼?中的傀儡已然成为残存氏族的噩梦。

南幽侯决心禅位,将本该属于大幽氏的一切还给她的血脉。

他所做的第一步是向中都城上书,堵住天下悠悠众口;第二步就?是清空国君府,为赵颢铺平道路。

“今日起,凡我子女不为幽氏。”

南幽侯受困数十年,一朝脱困,手段狠绝令人胆寒。

为让赵颢顺利入主?国君府,他不只送走妻妾,还赶走了?自己的儿女。不顾妻儿的苦苦哀求,他决意剥夺儿女的氏,彻底断绝他们继承爵位的可?能。

若其母族尚在,这些公子贵女还能继承母氏。如果运气不好,母族恰好在南幽侯送给世子瑒和赵颢的名单上,他们注定从?云端跌落,陷入泥淖再难脱身。

南幽侯的长子扑上前,第一次对父亲低头,恳求他收回成命。

“父亲,为何如此心狠?”

看清儿子眼?底的怨恨,南幽侯丝毫不觉心痛,反而大感畅快,当场大笑出声。

他无?意同儿女解释,甚至不耐烦再看他们一眼?。朝周围的甲士挥了?挥手,下令将他们拖出去?,不肯走就?绑起来,绑也无?用就?打断四肢。

“父亲!”几个年长的公子和女公子奋力挣扎,不可?置信地?看向南幽侯。

“我不是你?们的父亲,你?们也从?未视我为父。”南幽侯语气冰冷,脸上偏又带着笑容,活脱脱是一个疯子。

“放手!”正夫人强自镇定,挥开甲士,拉着女儿站起身。

自始至终,她的目光没有离开南幽侯。

“幽鳌,你?果真?如此绝情?”

南幽侯冷笑数声,不打算和她争辩,懒洋洋地?摆了?摆手。立即有甲士走上前,不顾正夫人的怒叱,强硬将她拖出大殿。

能嫁给南幽侯为正室,身后的家族自然不凡。正夫人出自南幽大氏族,她的祖父、父亲和叔父都曾为卿,家族盘踞南都城数百年,姻亲遍布朝野,可?谓树大根深。

家族势力庞大,滋长出更?大的野心。先君被毒杀,大幽氏远嫁,背后不乏这个家族的影子。

可?惜花无?百日红,风水轮流转,北安国大军压境,南都城被破,南幽侯一朝翻身,正夫人的父兄全被下狱,等待他们的最轻也是绞首。如果南幽侯更?狠一些,上书中都城夺氏,以毒杀国君的重罪,全族男丁都将车裂,女子也将投缳。

思及此,正夫人再维持不住镇定,开始挣扎痛哭。

南幽侯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催促甲士动作快一些。

“甚吵。”

处理完妻妾儿女,南幽侯的目光又转向侍人婢女。

他清楚记得父亲的死,见到几个年迈的侍人,想起他们的所作所为,双眼?登时猩红。

“君上……”

老迈的侍人趴在地?上,满面沟壑,脸颊瘦得凹陷。额前和下巴散落黑斑,使?他的样子极为丑陋,活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骷髅。

他不开口还好,壮着胆子开口求饶,如同拧动开关。南幽侯陡然暴起,抽-出佩剑向老侍人劈砍过去?。

惨叫声充斥大殿,血腥味越来越浓。

见此一幕,殿内侍人婢女厉声尖叫,叫声歇斯底里,为了?活命四散奔逃。

逃窜的侍人被甲士拦住,眼?见带血的长剑刺来,控制不住发出哀嚎,有的竟当场失禁。

南幽侯发泄完怒气,老侍人仰面倒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血痕。胸口的起伏微不可?见,随时可?能咽气。

“你?本该死,是我父饶你?一命。你?却恩将仇报害他性命!”

南幽侯一剑穿透老侍人的肩膀,将他活生生钉在地?上。其后双手拄剑,目光扫视四周,神情阴厉凶狠。

侍人婢女被吓破了?胆,想跑也跑不掉,只能蜷缩在地?瑟瑟发抖。

“一个不留,尽诛!”

整个国君府,南幽侯没有一个可?信之人。

府内的侍人婢女各为其主?,无?一忠诚幽氏,既可?悲又可?笑。

听?到南幽侯的命令,甲士们不发一言,沉默地?拔-出长刀,向拥挤在一起的侍人婢女走去?。

殿内很快响起惨叫,数息后又归于平静。

声音传出殿外?,被拖拽的氏族女们不由得一怔。

猜到殿内正发生何事,众人脸色变了?几变,怒叱声再未能出口。不想丢掉性命,他们唯有接受现实,放下所有骄傲和奢望,老老实实离开国君府,登上早就?准备好的牛车。

南幽侯没有遮掩,主?动放出消息,国君府发生的事传遍全城。残存的氏族愈发惊恐不安,一个个噤若寒蝉,缩在家中门也不出。

这一切被史官录下,南幽侯照样故我,半点不在乎世人评价。

得知消息,世子瑒和赵颢皆不感到意外?。

早在入城当日,同南幽侯当面谈过,兄弟倆就?料到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南幽侯如此决绝,举刀时不留半分?余地?。

“死有余辜。”世子瑒面沉似水。

赵颢没有答言,手中展开郅玄的书信,一字一句看得无?比认真?。

一只胖嘟嘟的信鸽落在桌案上,面前是一碟粟。信鸽饥肠辘辘,不断啄食,速度快得近乎出现残影。

“南幽侯禅位一事,你?认为如何?”见赵颢不出声,世子瑒主?动提起话题。

“不如何。”赵颢终于舍得抬起头,目光迎上世子瑒,认真?道,“大兄,你?曾应诺,此战后我可?离朝半年。”

世子瑒想过多种赵颢会有的反应,唯独没想过这一种。接下来的话被堵在喉咙里,盯着赵颢许久,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两件事不能混为一谈。”世子瑒头疼。

别人的兄弟爱好争权,到了?自己兄弟这里,画风截然不同,简直就?是清奇。

大国国君之位,多少人争破脑袋。赵颢全不在意,反而一心一意想着抛开政事去?草原。

说出去?谁能相信?

事实摆在面前,世子瑒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依旧感到匪夷所思。

“此事关乎重大,不能玩笑。”世子瑒不理解赵颢在想些什么。

两人是一母同胞,互相扶持着长大,本该彼此了?解。可?随着年岁增长,他总觉得兄弟的想法异于常人。

“我知。”赵颢颔首。他清楚这件事牵涉太广,不是他不想就?能拒绝。之所以是这种态度,为的是讨价还价,让他能暂时摆脱朝堂,如期去?见郅玄。

“那之前为何推脱?”世子瑒很是费解。

“觉得麻烦。”赵颢言简意赅。

世子瑒瞠目结舌,差点当场暴起。

“大兄,我明?白轻重缓急。”眼?见世子瑒额角鼓起青筋,怕他真?被气出个好歹,赵颢放下绢布,终于改变口风,“只要大兄信守承诺,我自会接下此事,南幽国内也将肃清。”

见赵颢松口,世子瑒不再瞪眼?,缓和下情绪,道:“不是我不答应,实是南幽情况复杂,若你?离开太久,恐恶徒余孽死灰复燃。”

世子瑒非是杞人忧天。

大军入城当日,南幽氏族就?被杀了?一批,随后又关押一批。一番动作下来,大家族所剩无?几,余下区区之众难成气候。

然而事无?绝对。

南幽氏族对权利的渴望根深蒂固。赵颢坐镇南都城尚能威慑,如果他长时间离开,难保不会有人生事。藓芥之疾也能发展成大病症,不可?不留心,更?不能不防。

对于世子瑒的担心,赵颢有不同见解。

接到郅玄的书信之前,他也曾为此事烦恼。看过信中内容,如云开雾散,茅塞顿开。

“大兄,我有兵。”

世子瑒一顿,表情中满是疑惑。

“不乱则已,乱即派兵。不予空隙,野草何能生?”赵颢看着世子瑒,认真?道,“待到草长,除之便是。”

南幽氏族同敝相济,恶贯满盈。

诸多家族扎根南方,姻亲故旧连成巨网,旁支数量以万计。

世子瑒和赵颢实力再强也要考虑到天下氏族,无?法一次除尽。一些家族又十分?狡猾,做事相当隐蔽,没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不可?能轻易动手。

杀了?会引来无?尽麻烦,留下又实在闹心。

郅玄的来信点醒赵颢,没有证据不要紧,创造条件引蛇出洞,照样能收拾得干干净净。

一次诛灭万人势必引来氏族非议。

分?散开动手,目标变小,同时能达成目的,何乐不为?

想让狡猾的家族冒头,必然要给对方制造机会。正如割韭菜,目标长得茁壮才好下刀。

“照此行事,不出三载即能肃清朝野。”

赵颢说得云淡风轻,世子瑒听?得毛骨悚然。

“此计从?何而来?”世子瑒道。

赵颢点了?点书信,一切不言自明?。

世子瑒深吸一口气,稳定情绪,郑重对赵颢开口:“看在亲兄弟的份上,今后千万提点为兄,不要惹到西原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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