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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5、第二百六十五章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中, 羊皓放下竹简,端起身旁的药碗,不顾汤药还有些烫, 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入口,暂时压下喉咙间的痒意。奈何治标不治本, 剧烈的疼痛袭上胸腔, 让他眼?前发黑,大脑晕眩, 身体栽向一侧, 很快软倒在榻上。

“父亲!”

羊琦推开房门,恰好见到这一幕。顾不得行礼, 抢上前几步扶住羊皓, 触到满手湿冷, 登时心头一紧, 以袖为羊皓拭汗,转头大声道:“唤医!”

羊皓情形十分凶险, 随时可?能病危。

仆人?脸色煞白, 急匆匆穿过廊下, 中途一阵脚软,踉跄两步扑向前,险些摔倒在地。

医闻讯赶来, 身后紧随两名药仆。

三人?身上背着药箱, 进到室内后,箱盖打开,赫然是提前准备的汤药和救命的药丸。

“速诊!”羊琦小心放下羊皓,命医上前。双眼?紧盯昏迷的父亲,满脸焦急之色。

“诺。”

医不敢耽搁, 迅速走上前,牵过羊皓的一条胳膊,手指搭在腕上。

片刻时间,医眉头紧拧,神色凝重,显然羊皓的脉相很不妙。

放开羊皓的手腕,医告罪一声,从药箱中取出一只陶罐,打开罐口,舀出一勺浓墨般的药汁,掰开羊皓的下巴,灌入他的口中。

羊皓陷入昏迷,无法自行吞咽,一缕药汁沿着唇角流下。

医手法熟练,指腹在羊皓下颌和颈项按压两下,就听一声轻响,羊皓张开嘴,喉结滚动,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

“大子,此药虽强,不能多?用。”

羊皓的脸色肉眼?可?见转好,羊琦刚要?松口气,就听医口出此言。

面对羊琦凌厉的目光,医心中忐忑,仍是实话实说:“家主病重,仆力所不及。”

方才,手刚刚搭上羊皓的脉,医心中咯噔一声,立刻知晓大事不好。

羊皓沉疴在身,重病难愈,医守在榻前开方,明明对症,效果皆一般。

病情时有反复,始终得不到根治,羊皓的身体每况愈下,今日这一场来势汹汹,大罗神仙恐也回天乏术。

说完这番话,医伏身在地。

他不是不想治,也不是有所保留,实在无能为力。

羊琦攥紧双拳,明白医所言句句属实。可?他仍不想接受也无法接受。山岳般的父亲竟真的倒下,再不可?能好转。

“琦。”羊皓从昏迷中苏醒,开口呼唤羊琦。声音极细微,一个字就要?耗费大量力气。

“父亲!”羊琦迅速转身靠近羊皓。

“去,君上,请。”羊皓说得断断续续,一字一顿,语句不连贯,很难猜出他的意思。

见羊琦不解,羊皓缓和片刻,话说得通顺少许:“请君上来,我见。”

“父亲要?见国君?”羊琦恍然大悟。

羊皓没有出声,费力地颔首。他需要?积攒力气等国君驾临。

羊氏是大氏族,羊皓入朝二十余载,历三代国君,为国立下汗马功劳,高居卿位十余年。今陷弥留之际,羊琦代父上请,于情于理郅玄都?应过府探望。

羊皓大限将至,羊琦成为家族的主心骨。

念及羊皓的吩咐,他强行收敛情绪,换过衣袍发冠,准备前往国君府,当面向郅玄禀明此事。

“照顾好家主。”羊琦离开前,再三叮嘱医和府令。

“诺!”两人?齐声应诺,不敢有半点?疏忽。

羊琦出府登车,临行前命人?前往公?子鸣府上送信,将羊皓的情况告知羊夫人?。

“见到夫人?后,实言。”羊琦道。

“诺。”仆人?转身离开,脚步匆匆,很快只见背影。

“走吧。”

为节省时间,羊琦没有乘坐牛车,而是改乘马车。

驾车者扬鞭,马车以最快的速度穿过氏族坊,一路驰往国君府。

羊琦坐在车内,深吸一口气,脸埋入手心。

自懂事起,他就清楚自己的责任,明白“继承人?”的意义。他为职责而生,为担负家族努力。

在中都?城游学的几年,或许是他人?生中最轻松的时刻。远离家族,暂时卸下责任,真真正正做他自己。

羊琦收回思绪,深深叹息。

父亲卧病日久,医回天乏术。君上曾派桑医前来,得出的结论和府医如出一辙。换再多?药方也是无力回天,不过拖日子罢了。

羊琦以为自己早有准备,能顺利扛起责任。

真正事到临头,沉甸甸的压力落下,他却陷入焦灼,思绪烦乱。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蔓延,双足仿佛陷入泥潭,许久落不到实处。

背负家族责任,成为一族之长,既是荣耀也是责任。

他当真能做到?

能否比父亲做得更好?

羊琦抬起头,用力捏了捏鼻根,尽可?能清空大脑,强迫自己着眼?现实,不被骤起的情绪淹没。

他要?扛起责任,必须扛起责任。

没有第二种选择,更没有捷径可?走。

马车一路疾行,很快抵达目的地,停在国君府前。

郅玄听人?禀报,见到正装肃容难掩哀戚的羊琦,听到对方请求,没有任何犹豫,当即放下手头事,准备去见羊皓最后一面。

不知羊皓情形如何,也不知他还能支撑多?久,郅玄未摆国君仪仗,选择轻车简从。如果不是礼仪限制,他会直接骑马。

两辆马车穿过城内,有人?认出车上旗帜,观其方向是往羊皓府上,心中有所猜测,一时间议论纷纷。

卿大夫们陆续得到消息,联系羊皓的病情,对国君今日之行顿时了然。

“羊皓重病多?时,药石无医,怕是大限已到。”

栾会正同范绪会面,两人?面前设有一张棋盘,上面却没有棋子,而是一张铺开的地图。图上精确描绘山川河流,地形地貌,关键处有文?字标注,不亚于郅玄手中持有。

这张地图来之不易,是两家立下盟约,各自调遣好手,在数月前深入草原,精确测绘所得。

从国境出发,两家的队伍一路向北,中途遇到暴风雪,跟随迁徙的鹿群转道东北,发现大片草场和森林。

队伍中有擅长农事之人?,发现雪下尽是黑土,肥沃超出想象。鼠洞内挖出野生的粟麦,颗粒相当饱满。据其观察,若能在当地开荒恳植,必得大片良田。

不过队伍也遇到一些麻烦。

当地森林面积广阔,森中藏着大量野兽,虎豹熊皆有,野猪狼狐比比皆是。还有成群的猿猴,力大无比能撕野猪,专好成群结队,发起攻击时从天而降,还能投掷石块,令人?防不胜防。

林间有河水流淌,蜿蜒过草地,不知尽头何处。

河面宽阔,水位极深。河底充塞淤泥,长满坚韧的水草,不小心掉下去,顷刻就能没顶。

水深必有大鱼。

领队在信中描述,有鱼群逆流而上,体长超过五米,头尖尾歪,背长骨甲,性情极为凶猛。

鱼群过时,两名奴隶正在凿冰取水,险些被拽入水下。

获救后,两人?惊魂未定,抱在一起瑟瑟发抖,不敢再去提水。队伍上下心有余悸,一直等到鱼群离开,才敢再度靠近冰面。

野兽和鱼群都?能克服,最让领队提心的是别国队伍。

沿河搜寻时,两家的队伍遇到北安国人?,互相通传,竟也是探路的队伍,奉北安侯命令一路向北,同样看好河两岸的沃土。

双方见面之后,各自在河边扎营,保持一定距离,避免发生摩擦。

身为探路的队伍,雪停后要?继续前行,无法留下太多?人?手。

不想被对方捷足先?登,趁机占下大片沃土,领队考虑之后,写信向国内求助,希望能两家继续抽调人?手,沿地图指引前往此处。

事情牵涉北安国,栾会和范绪没有擅断,决定面见郅玄,听取国君意见。不想羊皓病情突然加重,恐怕熬不过今日。这种情况下,自然不好去找国君商议。

“先?等一等。”范绪道。

“只能如此。”栾会点?头。

两人?和羊皓同在朝堂,常有政见相左,没少为利益争锋,彼此之间的关系绝称不上好。但也曾并肩作战,一同驰骋疆场,存在战友情谊。

原以为会继续共事,还要?争锋多?年,怎料世事无常,羊皓一病不起,医束手无策。

密武密纪早去,羊皓大限将至,先?君时的六卿去其半,朝中百官增添许多?新?面孔,多?为国君提拔。

权利更迭盖莫如是。

相比历代国君,郅玄做得更加果决,手段更加利落,罢免任命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任何差池。哪怕是被原义牵连的家族,君上也能指出明路,不使其颓废沉沦。

栾会范绪对视一眼?,皆心有触动。

他们该尽速筛选族中子弟,分批派出去,追随国君开疆拓土的脚步,任其闯出一片天地。

“今上气魄胸襟远迈历代先?君。”

氏族严守礼仪,但不会故步自封。

郅玄的施政纲领超越整个时代,迥异于天下诸侯,却能使西?原国蒸蒸日上,带领氏族大踏步向前迈进。

看出这驾战车的走向,西?原氏族们迅速作出选择,抛开束缚,竭尽全?力跟上去。

千载难逢的机会,没人?愿意错过。

理念不同不要?紧,只要?对家族有益,他们可?以改。

氏族是最固执的一个群体,却也能很好地接受新?事物,前提是存在足够的利益。

郅玄恰好能提供这种条件。

毫不意外,西?原氏族抛弃以往,集体追随国君战车,轰隆隆向前奔驰,无一人?愿意掉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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