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凌青蘅唤他“徐公子”, 顾悯不禁眸光一凛,语气冷若冰霜,“你何知?”
凌青蘅似觉得他问这种问题很可笑,冷哼了声, :“怎么?徐公子难以为这天下有你一聪明人?”
顾悯的右手不知何时扶上了腰的绣春刀, “你再说一次那三字, 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凌青蘅余光注意到了顾悯的小动作, 依旧镇定自若地:“你既猜到我身份, 却没告发我的身份,明面上锦衣卫走狗, 暗地里却帮着皇帝对付阉党, 我猜你和徐舒两家很可能有渊源。若我没记错,徐问阶徐大人, 原配夫人姓顾,二人生有一子,倘若活着, 该顾大人你这般年纪,剩下的,还需要我更仔细地说吗?”
顾悯没有承认, 反问:“所以你承认你自己舒家后人?”
凌青蘅倨傲地抬起下巴,坦:“不错。我姓舒,乃舒国公舒俨次子, 因我幼时体弱多病,所以从小被寄养观里, 这才有幸躲过了舒家灭门劫。顾大人,既你我已经互相知晓底细,那明人不说暗话, 你信今上,因为你对今上有情,但你别忘了,我们两人身上背负的什么。若不能为蒙冤受难的昭怀太子、徐舒两家翻案,令所有枉死的人沉冤得雪,那枉为人子!”
顾悯冷:“我要怎么行事,无需你来指点。”
凌青蘅扯唇哂笑,“反正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机会眼前,该怎么做你自己决定。”
凌青蘅说罢转身拂袖离去,留下顾悯一人伫立原地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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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冯家豢养的死士分批秘密转移离开京郊,顾悯派人一直盯着,探查出这死士都往玉龙山行宫的方向去的。
概因行宫里的皇帝忽心血来潮,几日前放言说要去山中打猎,而京中的杜谦仁收到眼线密报后自坐不住了,皇帝离开行宫,刺王杀驾的最好时机,要皇帝一死,岐王可顺理成章地继位称帝!
到了提前决定好出宫打猎的这天,沈映早早地换好了猎装,点了数十羽林军护卫同行。
,一人打猎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早两天前沈映把安郡王从京城叫到了行宫,让安郡王今日陪他一起下山打猎。
一行人骑上马,带好弓箭整装待发,没想到刚出行宫,迎面遇到顾悯骑马从山下过来。
“皇上要去打猎?”顾悯下马,挡队伍最前面的皇帝马前,行礼请过安,,“不知能否允臣随行伴驾?”
安郡王还一既往地看顾悯不顺眼,一见面忍不住拿话刺他,“顾少君,你来的还真够巧的,这锦衣卫里本王看属你的鼻子最灵,要不,怎么什么事都能你碰上?”
沈映侧头瞪安郡王一眼,呵斥:“你少说两句。”后转头看向前面,顾悯连人带马一起拦他马前,大有他不答应不走的架势,于能点头答应,“既被你赶上了,那你跟着一起来吧。”
顾悯这才把马牵到一旁让开路,后快速跨上马背,跟上皇帝的队伍。
沈映也穿过来后才学会的骑射,毕竟古人的娱乐方式不多,而皇帝又讲究文武双全,倘若一皇帝连基本的骑射都不会,也会被臣下笑话,所以沈映才学了这。
不过他学的时不长,水平也勉勉强强能够马背上搭弓射箭的程度,至于射不射得中猎物那纯粹看运气了。
顾悯跟上沈映骑马的速度,拉扯缰绳指挥自己的坐骑巧妙地插-入差不多并驾同行的皇帝与安郡王的马匹中,两人隔开,这样他跟沈映说话,不会被安郡王到。
安郡王被顾悯别了一下,胯.下的马差点受惊,他气不过,甩着手里的鞭子指着顾悯怒吼:“姓顾的!你干什么呢!”
顾悯转头飞快地看了安郡王一眼,挑了下眉,突用力甩出一鞭抽安郡王坐骑的屁.股上,那马吃疼立即撒腿狂奔,安郡王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被自己的马带着跑远了。
沈映着前方传来安郡王气急败坏的咒骂声,好笑地偏头看顾悯,“好好的,你又作弄他干什么?”
顾悯眼睛看向前方,沉着:“皇上,此行危险,须得小心。”
沈映面不改色地挥了一鞭,“朕知。”
顾悯试探地问:“莫非皇上已经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沈映身着猎装,英姿飒爽地坐马背上,抬头迎着风,眉宇冷峻,眼神坚定地望着前面的路,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没有开口。
他这次冒险举赌上了所有,可谓孤注一掷,赌赢了可真正君临天下,若赌输,不仅会变得一无所有,连命也会保不住。
赌注越大,越得谨慎。
因而他目前他今日要做的事告诉了林振越一人,并不不相信其他人,不相信顾悯,而他的计划越少人知,才能风险降到最低,况且不告诉他们,也考虑到假他的计划失败了,也不至于连累到其他人,其他人还可以安无恙地坐他们现的位置上,不会受到影响。
沈映眼中眸光复杂地闪烁了一阵,最后深呼吸了一下:“你放心,朕心里有数,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太过紧张,朕不会有事,你要记住这一点好。”
顾悯深深看了沈映的侧脸一眼,嘴角动了动,没再说什么。
一行人骑马到了山下的一片林子,因为知皇帝今日要来打猎,所以禁军早提前这附近的区域清场巡逻过一遍,确认过没有危险才回禀皇帝可以过来打猎。
皇帝出行,阵仗自小不了,除了跟皇帝身后近身护卫的几十羽林军,这片林子周围都有羽林军巡逻,防止有刺客潜入。
但哪怕安保工作做的再周密仔细,也防不了羽林军里有人被收买,里应外合,故意放冯家的死士入皇帝打猎的林子。
沈映一行人骑马入林子里搜寻猎物,突,沈映看到有公梅花鹿从他眼前快速窜过去,连忙拍马去追。
沈映突纵马狂奔,众人都来不及反应,等到顾悯调转马头去追的时候,沈映早跑林子深处了!
顾悯眉头紧皱,一颗心悬半空中狂跳不止,盯着前方沈映的背影,大声呼喊:“皇上!心!”
但沈映却对顾悯的提醒置若罔闻,骑行的速度反而越来越快。
此处林子树木高大茂密,时辰又尚早,所以林子深处还有雾气未散,顾悯眼睁睁看着沈映骑马闯入一片地势低洼处的浓雾中,心差点提到嗓子眼,好浓雾的范围不大,等到顾悯追下坡,沈映的身影又出现了他视线范围内。
可还没来得及等顾悯庆幸快要追上沈映,忽从天而降无数黑衣人,或手持□□,或手拿利刃,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刺杀皇帝。
顾悯和身后赶来的护卫见状大惊,连忙拍马赶过来,翻身下马搭弓射箭与那黑衣人们厮杀了一起,可皇帝穿的衣服太惹眼,那死士目标明确,并不恋战,一心想要取皇帝的命,一批人黑衣人负责拖住羽林军,另外一批黑衣人则骑马去追赶皇帝。
顾悯骑马上,被好几黑衣人同时围住,眼看沈映快要消失他视线里,身边无一人保护,顾悯心急焚,手持绣春刀倾身利落地砍翻堵一侧的两黑衣人,突破包围圈,追着沈映的方向狂奔而去!
身后有无数黑衣人追杀,好沈映骑的马马中赤兔,速度非一般马可比,但他慌不择路,骑着马一路竟往一处地势高峻的山坡上过去,等到了坡顶,马匹停下不肯再往前走他才发现,这居一条死路!
那坡下一条宽数丈的大河,要想去对岸,非得跳河游过去不成!
这真的前有狼,后有虎。
身后的黑衣人眼看要追上来,他一人寡不敌众,等到黑衣人追上他,他有死路一条!
来不及犹豫,沈映立即下马,果断地纵身一跃跳下了河,等到顾悯和那黑衣人一起赶到时,来得及看到沈映往下跳时被风吹起来的一片衣角。
顾悯见状,目眦欲裂,顾不得许多,用力挥鞭骑马冲散那黑衣人,等到了坡边,毫不犹豫地翻身下马,也跟着沈映一起跳了下去——
可坡下的那条大河,不仅水深河宽,水流速度也实很湍急,等到顾悯从水里冒出头时,河面上早不见了沈映的身影,不知被冲往何处了!
顾悯河里奋力游了好一大圈仍找不到沈映的人,心中逐渐涌现出绝望,他以为皇帝真的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所以信了沈映说让他放心的话,可他却眼睁睁看着沈映走投无路被逼跳了河。
他到底被水冲去哪里?万一他不会凫水怎么办?这河里的暗礁这么多,万一他撞到了哪里怎么办?
顾悯不敢想这万一,能继续往前游寻找沈映的身影,可随着他河里寻找的范围越来越大,寻找的时越来越长,却仍遍寻不见他要找的人,顾悯感觉自己的力气正一丝丝从身体里被抽走,而他整人也快要被绝望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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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皇帝的黑衣人见皇帝跳了河,能撤退。
而羽林军下游遍寻皇帝的踪迹不得,也能无可奈何地先回行宫向刘太后禀告皇帝遇刺的事。
“什么?!”刘太后完林彻的禀报后,大惊失色,摔了手里的茶盏,拍桌而起,“你说皇上遇刺了?今下落不明?你们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呢?”
林彻跪堂前,“臣失察,没有统管好羽林军,才会让刺客有机可趁,请太后降罪!”
“现你跟哀家说这有什么用?哀家想知,皇上他人呢?”刘太后急得连连拍桌,忽一指和皇帝一起出去打猎却平安回来安郡王,“你说,到底发生了何事!”
安郡王早被吓得惊魂未定,又难过沈映下落不明,现大脑里一片空白,结结巴巴:“回、回太后,我、我也不知,那黑衣人从哪里来的,皇上正追一鹿,那黑、黑衣人冲了出来,皇上被逼得跳了河,还、还有那顾少君也跟着跳了……”
皇帝遇刺失踪,生死不明,这何等大事,稍有差池,必出大乱不可!
刘太后到底久经风雨,急过一阵后,也冷静了下来,冷声问林彻:“可查出刺客何人所派没有?”
林彻:“那刺客都死士,抓到几活口都服毒而亡,其他逃走的,臣已经让羽林军全力追捕!”
“都废物!”刘太后咬牙低斥,“传哀家懿旨,皇上遇刺的事任何人都不得走漏风声,违者立斩!搜寻皇上下落也要秘密行,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快去找!”
“臣遵旨!”林彻起身快步离开。
刘太后又对自己宫里的内监下令,“速去传郭九尘立即来见哀家!”
吩咐完这,刘太后沉默地坐下,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皇帝遇刺,不管最后生死,她都要早做准备,虽还不知谁派的刺客想杀皇帝,但幕后黑手一定冲着她来的。
皇帝失踪的事能瞒得了一时,大有可能会纸包不住火,国不可一日无君,若迟迟找不到皇帝,又或者找回来的皇帝的尸体,那不服她的大臣一定会借题发挥,所以必须要早备好新君的人选才。
不管这新君谁,都一定要她的话。
刘太后忽想到了什么,抬起利眸瞟了眼一旁惶惶不安、不知所措的安郡王,安郡王虽不高宗骨血,但到底也算正统的龙子龙孙,更重要的,安郡王不折不扣的酒囊饭袋,用来做话的傀儡再合适不过。
若刘太后身京城,她或许不一定会选择安郡王,但今她身行宫,手边再无比安郡王更合适继承大统的人选,更怕夜长梦多,皇帝遇刺的风声走漏会引起谋朝篡位的事发生,所以除了安郡王,她根本没得选。
刘太后眼中闪过寒光,冷冷看着满头冷汗的安郡王,下令:“来人!送安郡王去静思园休息,无哀家懿旨,安郡王不得离开静思园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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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人已经救上来了,轻微溺水,应该无大碍。”
沈映头疼地看着躺地上昏迷过去的顾悯,转头问身后的护卫:“你们谁会人工呼吸?把他朕救醒。”
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后由他们中领头的开口询问:“敢问皇上,什么人工呼吸?”
这护卫,都林振越派来秘密保护沈映的亲兵,各都精英中的精英,武艺超群不说,更重要的,每人对林振越都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领头的人名叫林凡,而林凡身上的穿着和沈映的一模一样,两人身形也相似,站一起若看背影,一般人还真难分辨出谁谁。
这沈映今日的计划。
其实早沈映入林子假装去追鹿后没多久,他已经趁机和林凡调包了,后面黑衣人追杀的林凡,从坡顶跳入河里的也林凡。
林凡熟悉水,本来想直接游到下游再上岸,但没想到后面顾悯会跟着他一起跳下来,为了避免露馅,林凡能反往上游游,想等顾悯走了他再上岸。
谁承想顾悯竟一根筋的,都水里游得体力快透支了,还不肯离开,最后还差点沉入水底弄出人命,幸好林凡折回去他救了起来。
沈映本想解释他们什么叫人工呼吸,但转念一想,人工呼吸得嘴对嘴,要让其他人顾悯做人工呼吸,那来顾悯岂不要用被其他男人亲过的嘴反过来亲他了?
沈映想了想,觉得这样不太妥,算了算了,还他自己来吧。
“你们先退远点藏起来,不要让他发现。”沈映低声对护卫们吩咐,“等到朕让你们现身的时候,你们再现身,知吗?”
林凡做事很机灵,很快带着护卫退到远处藏了起来,隐蔽得毫无破绽可寻,要不沈映知有人暗中保护自己,他也要以为这里除了他和顾悯,一人都没有。
沈映撸起袖子,跪顾悯身边,开始他做人工呼吸。
林凡救的及时,顾悯没呛到多少水,与其说他溺水,倒不说水里游得力气耗没了,累晕过去的,所以还没等沈映他做第三次人工呼吸,顾悯咳嗽了两声,慢慢恢复意识,醒了过来。
顾悯缓缓睁开眼,等看到沈映眼前放大的脸后,眼神中先有不敢置信,随后涌现出狂喜色,立即坐起来,紧紧抱住了沈映,“皇上,谢天谢地,您没事!”
沈映被男人的铁臂箍得呼吸都不顺了,“咳咳……朕不都跟你说了,朕会没事的吗?你说你跟着瞎跳什么?喂,你先别抱这么紧,朕要喘不过气了!”
顾悯稍微松开了点手臂,盯着沈映的眉眼仔细地看着,灯再三确认沈映安无恙后,才彻底松开了他,表情慢慢恢复了正常,“难您要臣眼睁睁看着您跳下去,后什么也不做?”
沈映嘴角抿了抿,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没想到顾悯会为了他这么奋不顾身,他那时其实早到了山坡下面,他下面看着顾悯从上面跳下来时,他不否认,他的心跟着狠狠跳了两下。
那一瞬,他有种感觉,假使前面万丈深渊,顾悯可能也会毫不犹豫地跟着他跳下来。
可为什么呢?
顾悯一开始宫的目的不为了刺杀他吗?
后来曲意逢迎,也不过想借着他的恩宠来救他的义父平阳王而已。
更别说,后还被无意中他发现,顾悯暗中其实已经投靠了郭九尘。
生死关头,若逢场作戏,顾悯大可不必此。
他难没想过,万一刚才要没人从河里把他救上来,他会因为力气尽失被淹死?
沈映有茫,上最难捉摸的人心,而顾悯的心思,似乎更难揣测。
不过,既顾悯现已经跟着跳下来了,那暂时肯定也不能让他回去,说不定可以趁这次机会,好好试探一下顾悯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顾悯也已经发觉出事情的不对劲,目光怀疑地打量着沈映,问:“皇上,刚才究竟怎么一回事?”
沈映眨眨眼,脑中飞快地想好了一套说辞,后一本正经地开始编故事:“朕方才其实没有真的跳河,而藏了山坡下面,等到那刺客离开,又把你从水里救了上来,你这一跳差点坏了朕的大计你知不知?为了救你还费了朕好大一番功夫。”
顾悯扶着沈映两人一起站起来,“皇上为何要这么冒险?”
沈映理所地:“朕要不诈死,又怎么能置身事外,看太后和杜谦仁他们狗咬狗?”
顾悯环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两人似乎还河边,但已经不刚才跳下去的地方,深深皱起眉头,眼中流露出担忧,“这里有皇上您一人?”
看来顾悯并没有发现林凡他们的踪影,沈映脸不红心不跳地点了下头,“啊。”
顾悯不赞同地:“太危险了,皇上身边怎么能没人护驾?”
沈映若无其事地笑:“怎么没人?”顿了顿,抬手拍拍顾悯的胸口,“现不有你了吗?本来朕诈死离开后的行踪不想让任何人知的,不过既你都跟着跳下来了……所以顾大人,现朕能依靠的,可有你一了,你得好好保护朕知不知?”
顾悯微眯起双眸,审视着沈映的表情,又确认了一遍,“真的,有我一?”
沈映目光毫不躲闪,“嗯,那还有假?不信你四处找找,看看还能不能找出第三人出来。”
顾悯望着沈映乌沉墨的眉眼,呼吸骤粗沉了起来,脑子里不断地闪回一句话,有他一,能依靠的,有他一……皇帝身边,有他一人了……
这句话,似乎有什么魔力,令人越想越心潮澎湃,越想越气血沸腾。
他们两人,离开了皇宫,离开了朝堂,此时此刻,皇帝不再皇帝,他也不什么大人,仿佛天地广阔,中有他们两人相依相伴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