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然了一阵。
眨了一下眼，他掩去了情绪。
将手中的玻璃杯与药瓶盖递给了孩子。
“爸爸，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神情微怔，搬了张脚边的椅子坐下。
破旧的陋室里，昏黄的灯光落在这个病弱的男人脸上，更显出憔悴。
他的呼吸浅而短促。
癌症已经将这具躯体彻底摧垮。
摸了摸孩子的头，他温声道，
“行啊，你说。”
“如果.......你说，人要是没了，会去哪里？”
“那当然是会去天上啊。”
“那我要是......想和你说话了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然在男人的预料之外。
他脸上的神情紧绷了一下，嘴唇轻颤，眼帘低垂头偏向一边。
他用无力的手撑住桌沿，努力站起来背过身，“你等爸爸把毛巾放回去。”
像是在逃避，
逃避着这个问题背后巨大而难言的悲哀。
但相比成年人习惯于点到为止，孩子的追问总是倔强而执着。
“爸！我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于是击穿了他最后一道防线。
徐岩默然看着不远处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男人。
他的背高高拱起。
一下、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没有人看见他的泪水，没有人听到他的呜咽。
但心脏却彷佛被他的动作一下攥住。
双手捂着脸，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彷佛在用这些虚无的空气支撑住自己的嵴梁。
再回过头时，只有眼睛中的血丝证明着他刚才突如其来的的崩溃。
低下身，虞沧用一根手指向上指了指，语气迟缓而温柔，
“你要是想跟爸爸说话啊，就去找一朵天上的云，”
“然后心里默念爸爸的名字，念三遍，那你说的话呀......”
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耳畔轻轻碰了碰，“爸爸就全听到啦。”
徐岩眨了眨眼睛。
他试图将目光移开，从而躲避这个男人那虚弱气声给自己带来的触动。
但最终没有。
他有些舍不得眼前这个演员了。
......
试镜房间之外，廊道里。
陆沅儿坐在剧组放置的椅子上，时不时看一眼那边紧闭的房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
从虞沧走入房门到现在，已经足足四十分钟过去了。
虽然她没有刻意去记录前面演员们的时长，但也能察觉出虞沧试镜的时间比其他人都要更漫长些。
这一点从廊道里其他还在等候的演员身上也能得到验证。
大家都有些焦躁了。
陆沅儿抿了一小口矿泉水，继续等待着。
就在这时候，有个年轻姑娘坐到了她的身侧。
陆沅儿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但没有先开口。
毕竟今天她是一个冒牌小助理，说多错多，还是尽量不开口为妙。
但她的身侧的姑娘却显然不会任由她沉默。
“你好，我叫苏若，徐柳格的助理。”
她先是自报了家门，然后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
这下陆沅儿同学就不好继续无视她了。
“你好，我叫......姜止兰，嗯姜止兰，虞沧的助理。”
平时虞沧总是小姜小姜的叫着，导致陆沅儿同学差点都没想起小姜的本名。
好在苏若并没有起疑心，她接着道，“你家艺人很厉害哦，试镜时间是最长的，看来是十拿九稳了。”
陆沅儿眼神一闪，摇摇头，“试镜哪有十拿九稳的。”
她知道苏若是在等着自己因为她的吹捧而得意忘形透露些消息。
但一方面她不笨，另一方面冒牌的小陆助理也确实什么信息都不知道。
苏若微微一笑，并没有就此作罢，而是紧接着继续旁敲侧击。
她虽然年轻，但入行也有几年时间了，自忖交际能力不凡。
但面对眼前这个十足小白的助理，她却感觉自己吃了瘪。
套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套出来。
难道眼前这个口罩戴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其实是外表小白，内里心机腹黑？
苏若皱皱眉，有些挫折感。
她之所以过来探听，是因为自家艺人徐柳格目前接到的试镜邀约有好几份，档期上存在着重叠冲突。
如果《长夜难明》剧组对江阳这个人物已经有了比较明确的人选趋向，那徐柳格自然不会将重心放在这边。
但她的试探并没有取得预想的成效。
她正要起身告辞，却突然看见了陆沅儿手中的矿泉水。
苏若怔了怔，仔细回忆了一番，突然露出了一个暧昧的笑容。
她凑到陆沅儿耳边，低声问道，“你和虞沧在谈恋爱？”
“欸？”陆沅儿心跳突然砰砰砰加快。
“什么恋爱，怎么可能？”她下意识否认。
但苏若却轻笑着摇头，她指了指陆沅儿手中的矿泉水。
“他进去试镜之前，我刚好看到他喝了一口。”
“而在向你这边走过来的时候，我看到你也喝了一口。”
“正常工作关系的小助理会和艺人，会喝同一瓶水吗？”
正常工作关系当然不会这么做。
会这么做的，一般都是......恋人。
这并不能够怪陆沅儿粗心，恋人之间的许多行为往往都是无意识的。
即便再小心，也不可能顾及到每一处细节。
陆沅儿眨眨眼。
她猜不透眼前这人要做什么，于是干脆紧紧闭上了嘴。
嗯，只要我不说话，她就拿我没办法。
看着她的模样，苏若没忍住噗嗤一笑。
“好了，这种......在圈子里很常见的，下次注意些就是了。”
总算在这里找回了一点助理前辈的场子，苏若起了身向自己艺人那边走去。
至于拿这个威胁眼前这个小姑娘？
一方面，她还没有那么下作。
另一方面......
她看了眼自家艺人，眼帘微微低垂，脸上有一闪而逝的苦涩。
陆沅儿看着苏若离开的背影，悄悄吐出一口气。
苏若的话她并没有全信，不过好在她打扮严实，用的又是小姜的名字......
想到小姜可能要替自己背个锅，陆沅儿心里突然有一丝小小的愧疚。
要不下次请她品尝一下自己的厨艺吧。
还有虞沧，也不知道他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惩罚”自己.....
正当她在心里默默思索的时候，试镜房间的门终于被推开了。
陆沅儿倏地一下抬起头。
出来的正是虞沧。
没有去看廊道里其他人的目光，他步履不停，来到陆沅儿身边，“走吧？”
陆沅儿点点头，“嗯嗯！”
两人进了电梯。
虞沧正要和她说试镜的情形，陆沅儿却语气弱弱先开了口，
“虞沧，那个......你怎么看待艺人和助理的恋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