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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三千白杆

秋雨连绵,夜寒凉。

喜峰口一线。

铁剑关。

天启七年的一场大战,茅元仪被草包皇帝朱由检简拔录用,率领一支娃娃兵,一炮轰死皇太极,水淹三军,顺手弄死大贝勒代善,活捉二贝勒阿敏。

从此,茅剃头一战成名。

喜峰口一带,也成为一片广袤水域,再经过大明工程局的水利工程,引水东流,灌既滋养数百万黎民百姓……

……

“大明战神茅元仪,真乃神人也。”

悄立一座孤峰之上,满目烟雨迷蒙,放眼望去,喜峰口水库周围数千座大山苍翠欲滴,生机勃勃。

转首看向长城以北,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两个字:荒凉。

“绕过喜峰口长城,咱们便可沿着当初皇太极偷袭喜峰口的路线,迂回包抄沉阳侧翼方向,”秦良玉伸手接了一把干净雨水,出神的眺望远方,道:

“你两位舅舅,还有我三千川渝白杆兵,在天启元年的度浑河之战中,伤亡殆尽。”

“同年九月,为娘返回川渝,再度招募三千白杆兵,却又在接下来的几场大战中死伤惨重,就连你舅舅的两个儿子也战死沙场……”

秦良玉冷俏的玉面上,笼罩一层寒霜。

一件件,一桩桩,讲述当年的一场又一场浴血大战,让儿子马祥麟、儿媳张凤仪听得心往神驰,热血沸腾。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

听说当今皇帝乃一大纨绔,说是一个败家大草包似乎也不过分,放着山海关七八万建奴铁骑不去扑杀,却大搞什么铁路修筑,实在令人齿寒也。

故而,她在“朱脚公子”那里得了三千条新式火枪,以及二十挺机关枪、数十门山地火炮后,第一时间竟未返回川渝,而是悄然绕道喜峰口,欲潜入建奴侧翼方向,灭杀一批仇敌……

“此次出关,咱们可以说是孤军深入,所以,让三千兵马掩藏行迹最为重要。”

“三千白杆兵,便须奋勇杀敌,以一当十。”

“不斩杀三万建奴猪尾巴头,誓不回川渝老家!”

秦良玉沉吟良久,反复推演一番后,方才开始布置任务。

“张凤仪听令!”

“令你为先锋官,领三百骑兵一路北上,为大军探索路径的同时,更要探查水源、北蛮部落和建奴斥候游勇。”

“途中遭遇建奴、北蛮人,格杀勿论!”

张凤仪领命后,翻身上马,自领三百骑兵疾驰而去。

“马祥麟听令!”

“令你领三百骑兵,暗中策应先锋官张凤仪,一路留下秘密记号后,要绝对保证先锋官的安全,不得有误!”

“若贻误战机,定斩不饶!”

马祥麟缩了缩脖子,翻身上马,自去准备了。

在喜峰口的一处孤峰上,秦良玉悄立良久,约莫大半个时辰后,方才下令两千余兵马绕道而行,穿过一条险峻异常的大峡谷后,进入茫茫大漠……

……

“绕道喜峰口,进入茫茫大漠?”

京城里,一艘画舫的船舱里,草包皇帝手捏一卷丝帛,脸上露出一丝古怪:“也就是说,秦良玉将军领着她新招募的三千白杆兵,要去找建奴的晦气了?

三千白杆兵……

她的两位兄长,两个侄儿,前后七八千白杆兵,都在辽东战场上捐躯,这个仇还真是不得不报。

问题是,这婆娘、咳!”

朱由检很快就明白过来秦良玉之所以如此行事,从根本而言,还是对他这个草包皇帝不怎么信任,宁可冒着‘违逆’的滔天大罪,自行前往辽东战场,也不愿再向朝廷请战。

看来,在大明义士的眼里,他这个败家玩意儿的名声有点臭啊……

……

朱由检轻笑一声,转首对红柳姑娘笑道:“这个秦良玉,巾帼不让须眉啊,三千白杆兵就敢去辽东报仇雪恨,如此英雄豪杰,在咱大明朝倒也不多见呢。”

“错了,公子,你说错了。”

“哦?朕说错了?”

“对,在大明,愿意为江山社稷捐躯者,其实还是挺多的,不过,很多人对朝廷没什么信心而已。”

朱由检闻言,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旋即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乱世方见英雄本色。

在原来的剧本中,在大明朝大厦倾覆、举国沦陷时,就有不少平日间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也康慨赴死,并不畏惧所谓的生死。

草莽英雄,更不待言。

甚至,就连李自成那般混世魔王,胸无点墨的家伙,最后反而成为反清义士……

“公子,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秦良玉将军这一去,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红柳姑娘有些暗然的说道。

她原本也是江湖人,且同为女儿身,对秦良玉的事自然便更为上心些。

“凶多吉少的,应该是建奴猪尾巴头,”朱由检随口说道:“朕要让这三千白杆兵,成为莽古尔泰那厮的噩梦的开始。”

红柳姑娘热切的瞅着朱由检,道:“还请公子想办法……帮一帮秦良玉姐姐!”

朱由检伸手揉了揉红柳姑娘的头顶,温言道:“放心,朕一定给她帮帮场子。”

于是,接下来的大半个时辰,朱由检与红柳姑娘便忙碌起来。

“给曹公飞报传信,令他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联系到秦良玉将军,并保证战场信息随时通畅!”

“令茅元仪布局,全盘指挥!”

“罢了,茅元仪的这一封信,还是朕亲自来写吧……”

……

秦岭南麓,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里,李三娘系着围裙,一身农家妇人的打扮正在喂鸡。

院落门口的一棵大柳树下,茅元仪躺在一个马扎子上,闭目养神。

一碗茶,都快要放凉了,却顾不上喝一口。

“先生,茶凉了,要不要给您换一碗?”李三娘看着茅元仪的样子,有些心疼的走过来,动手要给他换一碗新茶。

“不用了,凉茶好。”茅元仪道。

“呃……”李三娘一愣,便不说话了。

她看的出来,茅元仪的心绪有些沉闷,应该是还没理清楚思路。

每次谋划一场大战时,茅元仪往往都会如此“闭目养神”一会儿,不过,以往都是小半个时辰后,便能有一个结果。

可是,这一次,都大半天了。

却始终如此。

这不禁让她有点担心,柔声道:“先生,要不活动活动筋骨,吃点东西了再谋划?对了先生,我煨的鸡汤应该快好了,我给您端一碗过来?”

茅元仪请来一位神秘的“先生”,又是针灸又是草药,顺便还教给她一套“五禽戏”拳法,彻底治愈李三娘的暗伤。

故而,在面对这位‘教书先生’时,李三娘是敬畏有加,言谈举止间,不经意的以学生之礼侍奉茅元仪。

“好吧,端一碗鸡汤过来,咱一起喝吧。”

茅元仪突然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草包皇帝曾经说过一句话,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如今想来,这话说的真是巧妙啊,哈哈。”

茅元仪的心情很快好转起来。

他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仰头看一眼雾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这一场秋雨,下下停停,停停下下,终归是要有个结果的,总不能一直这么雾蒙蒙、湿漉漉、灰塌塌……”

看着茅元仪心情大好,李三娘的心情也大好。

她扭转身子,快步去厨房端鸡汤。

茅元仪不经意的瞅一眼她的背影,没来由的就微眯了一下双目,伸手摸了摸鼻子。

用草包皇帝的话说,李三娘这婆娘的身道,可以打满分……

……

一场秋雨一场凉。

关外尤其如此。

随着三千白杆兵渐行渐远,终于来到草原深处,那种秋雨寒凉的气息越来越明显,单薄的帐篷都隔不住呼啸的北风。

因为要掩藏行迹,所以,不能烧篝火取暖。

每一顶帐篷里,兵卒们扛不住寒冷,包裹着羊皮等,挤在一起相互取暖,即便如此,却还是冷的瑟瑟发抖。

这一支兵马都是川渝人,并不适合北方草原的深秋。

而且,眼看着灰云千里,这场雨可能还要下几天。

接下来,便是冬天……

……

在一定不起眼的帐篷里,秦良玉披着一张破羊皮,端然而坐,背挺的笔直。

一柄宝剑横放在双腿之上。

冷俏的脸上,更加冷俏。

帐篷里的温度很低,她口鼻之间呼出来的白汽蒸腾,就如在寒冷的冬天那般,在她的眉毛、发梢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说实话,她对大漠的深秋有所了解。

但今年的冬天,似乎要提前二十几天了。

这让她的心绪有些不宁。

为将者,不知天时地利,无异于自取败亡之道,她麾下的这三千白杆兵,每一个都经过精挑细选,每一位都是铮铮铁汉,悍不畏死。

可是,眼下这天气……

“谁?”

突然,秦良玉面色一沉,刷的一声轻响,手中宝剑已然出鞘三寸,发出一道凌厉杀机。

“秦将军,我家公子捎一句话给你。”

帐篷的一角被轻轻掀开,一道人影悄然走进来,身穿一身普通牧民羊皮袍子,却是一个面色黝黑中年汉子,粗手大脚的,与那些草原牧民也并无分别。

秦良玉手握剑柄,冷冷的盯着这中年汉子,不曾放松警惕。

这汉子看上去普普通通,身上却存在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杀机,若非她常年与江湖人物打交道,对那些奇人异士身上的气息比较熟悉,都不会察觉出来。

“秦将军不必惊疑,”那中年汉子取下头顶的鹿皮帽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干净的牙齿,“我叫沉不兰,将军也可以叫我一声牧羊人。”

“沉不兰?牧羊人?”

秦良玉眉头微蹙,脸上惊疑之色不曾散去。

她的三千白杆兵,在前后两拨斥候的护送下,在草原、大漠和戈壁滩上,几乎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悄然潜行。

眼前这名牧民打扮的中年汉子,却能悄无声息的贴近中军大帐,一身武功必然十分惊人。

如果此人是建奴密探……

后果不堪设想啊。

“秦将军,看看这份密信便可知晓一切。”牧羊人沉不兰伸手入怀,摸出一截翠绿色小竹筒,从里面捏出一卷丝帛,双手递给秦良玉,道:

“将军请过目。”

秦良玉接过那一卷丝帛,缓缓打开,脸色突然显出一抹古怪之色。

有些惊喜,又有震惊,另外还有些不可思议。

“你们家公子……竟然是他?”

秦良玉深吸一口气,脸上惊疑之色渐渐褪去,她走到帐篷边,掀开一角,向外面张望几眼,这才重新回来。

“沉大侠请坐下说话。”

“我不是大侠,我是个牧羊人。”

“沉大侠客气了。”

“将军客气了。”

牧羊人沉不兰走到火盆边,往里面丢了几块木柴,开始动手烧水:“追赶秦将军两天两夜,幸好不曾耽误大事,不过,我也得赶紧弄点吃的了。”

秦良玉刚说要不要让火头军弄点吃食,却被沉不兰摆手拦住了。

“这深更半夜的,就不麻烦别人了,这里有火就行。”

看着沉不兰熟练的开始烤肉,秦良玉便没再说什么。

江湖人物,能在这寒凉雨夜有一盆火,几大块肉,简直就舒服的很。

“你家公子说,让我继续往北?”

“对,一路向北。”

“北方……一直到东海女真的地盘上,那不是建奴的老巢么?”

“对,我家公子说了,要弄,就往死里弄,连根剜掉,别让那些猪尾巴头有任何归路。”

秦良玉沉思良久,抬头问道:“你家公子的意思我明白,不过,我就想正面战场上杀敌,为我两位兄长报仇,为我七千多白杆兵雪恨!

至于说挖人祖坟这种事情……”

她欲言又止,但意思就很明白。

她是一名将军,在正面战场与敌对阵,就算是血洒苍穹、马革裹尸都没问题,至于说,挖人祖坟这种下三路的事情,她秦良玉还不屑于去做。

牧羊人沉不兰微微一笑:“区区一个皇太极家的祖坟,我家公子还真不屑于去挖。

不过,如果是鹿鼎山呢?

或者说,莽古尔泰最精锐的三万铁骑呢?如果将其灭杀在鹿鼎山下,倒也不失为一种对他们老祖宗的祭奠。”

“三万最精锐的铁骑?”

秦良玉这才吃了一惊,正色道:“建奴在老巢还藏有铁骑三万?”

三万铁骑,放在关键时刻突然征调过来,在辽西战场可算是一支奇兵,往往会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想到此处,秦良玉霍然起身,道:“告诉你家公子,我去!”

牧羊人沉不兰微微一笑,道:“不急不急,三万铁骑而已,目前还被曹文诏的两万人马惊吓的不敢动弹,缩在黑龙峡当乌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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