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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章 木龙囚雀(三合一,万字大章,辞旧迎新年)

男子站在人群中,死死盯着伏衡华。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知道我的计划?

假的,他在诓骗我!

他最多只能推测我假死,而后面的计划,假死的方法,以及我到底藏身何处,他不可能猜到!

想到这,男子触碰怀中的书。

书在怀,内心稍定。

可想到前番书失踪过,男子心中又升起一丝阴影。

衡华对人群连喊几声,见傅家主不肯露面,从袖口取出一本黑皮书。

看到那本书,男子心房好似被铁锤重击。

书?

为什么是书?

这是他的法宝吗?

“前辈既然不肯露面,那么——”

衡华口中诵咒,一枚枚先天赤文从黑皮书涌出,好似虫蚁一般在地板上密密麻麻散开。

看到这一幕,人群中不免响起嘈杂声。

“诸位安心,这只是一个锁定找人的咒术。只针对傅家主,对其他人无害。”

衡华解释后,安景成看了他一眼,主动往赤文上面踩。

果然——

赤文仿佛有灵一般,从他脚下绕开,继续向其他方向蔓延。

男子看到这一幕,眼神无比冰冷。

这小子竟然知道自己脱身的方法?他怎么可能知道?这么说,前番书本被盗,的确是他在搞鬼?

……

密集的赤文在地上穿梭,可每当靠近人足时便自我避让。

男子直直盯着向自己蔓延过来的赤文。

就在他思考如何破局时,赤文竟从他脚下绕开了。

这——

这咒术查不出我?

……

伏桐君看着人群,赤文每当靠近一人,便自行离去。

可往身边看,伏衡华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知过去多久,人群中忽然传出一声叹息。

“哎——罢了。”

一位年轻人衣袖轻拂,靠近他的赤文尽数溃散。

青年笑道:“你既连这种咒术都拿出来,我也只好露面了。”

“你——”

傅家众人看着这位年轻人,皆愣住了。

他是傅玄星同辈的一位族兄,天渐阁主的儿子。

“鸿岩,你——父……”天渐阁主神情变幻不定,望着自己的四儿子。

“傅鸿岩”澹然一笑:“安心,他没事。老夫只是暂时借用他的身体。回头事情办完,就会还给他。

“小友,你既看明白前因后果,应该知道我用了什么术。给他们解释解释。”

“附灵而已。当年家祖和东海剑派交锋,亦曾附身三哥身上。”

请神附身之术?

伏桐君、伏瑶轸颇感意外。

但当年伏丹维的确对伏向风施展过。

这种术法对子孙伤害不大,反而可以让子孙借此机会感悟更高层的大道奥妙。

只是这种咒术施展繁琐,失败率高,且对施术者自身有巨大麻烦。“傅家主”为何要用这种术假死?

“察觉您老魂魄脱离,元婴自锁,我特意在您身上留下一斩,锁住生机,并以还阳印封印法力、生命力,就等着您事情办完,再回去。”

衡华对众人解释道:“众所周知,元婴宗师最大的危机在于天雷劫。天雷无穷无尽,只要在此界存在生命烙印,便不会停歇。其中一种渡劫方式,是让自身假死,逃脱天雷锁定。傅前辈的想法与此相类。他趁着傅家有存在即将渡劫时,将自身劫数一并引动。可在此之前,他已经身亡,劫数自然无从降临。不论那个存在渡劫成功与否,他都可以顺利渡劫。”

“啊——”

“竟然可以这样?”

宾客露出恍然之色。

这就可以解释,一个人为什么好端端自杀。

敢情,是为渡劫啊。

天劫,是修真者不可不品尝的一环。为渡劫而冥思苦想种种策略,是大家都可以理解,也是每人都必须去做的事。

假死算什么,还有人专门为渡劫去杀人,去当乞丐,去生孩子呢。

“前辈死就死了,既不肯告知子女,又非拉着傅玄星做见证。这其中缘由,我虽有些揣度,但还是请前辈您亲自讲一讲吧。”

为何不告诉外人,众人心中有谱。

假死、附灵,是十分凶险的事。如果真告知子女,可能假死变真死。

至于为何找来傅玄星,众人的确有些不解。

若非将傅玄星拉来作见证,伏衡华何必大费周章闹一场?间接导致他假死被戳穿?

“傅鸿岩”长长一叹:“老夫之所以将这小子拉来,是因为他并非三十三阁出身,不会牵扯家里内斗。”

看着诸位儿女,青年双眸露出深深失望。

天雄阁主、天勇阁主望着桌上锦盒,默默低下头。

“老夫假死,总要有个人当见证。可这种事,不能麻烦外人同道,免得为他人招惹麻烦。而老夫这些不肖子女……为避免权利内斗,需要在族里寻一位出身干净,且无心傅家权利的人。再者——

“还需要有一个大靠山。即便出事后,其他阁主不能拿他当凶手定罪。”

傅玄星的师尊是玄微派掌门。干爷爷是东来名声赫赫的宗师。在双方保护下,傅家诸人自然不敢随便拿他当替罪羊。

“只是这样做,难免让这孩子折腾了一出。”

青年露出慈祥的笑容,让人看着格格不入,颇有违和感。

天渐阁主:“父……父亲,您什么时候从鸿岩身上离开?”

“三日后。”

青年解释后,继续对傅玄星道:“若非你兄长提及,老夫还不知道,这次之事恰逢你百岁诞辰,反害得你披麻戴孝,却是老夫的不周全了。回头,你去老夫库房看看,喜欢什么就拿什么。不用跟祖父客气!权当你的生辰礼物。”

“啊?”

傅玄星在“青年”自称“祖父”时,就有些懵。

敢情事情起因经过,六哥全盘清楚,伏桐君也查明白了,唯独自己在里面愣乎乎,什么都不知道?

如今话头递过来,傅玄星挠挠头:“拿什么?我又不缺——”

“祖父送你的赔罪礼,当然要拿。不拿,就是不给你祖父面子。”衡华用羽扇轻碰他肩头,满口替他答应下来。

“前辈,如今虽我辈皆知,但天地不知。您最好寻一处棺椁暂避,让灵神魂魄修养三日,避免天地提前发觉您渡劫的痕迹。所以,丧事继续吧。”

青年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再看向自己一群儿女,他呵斥道:“你们这几日的做派,为父统统看在眼中!”

他胸脯起伏,本想呵骂几句,可到头来,终究安耐下来。

再看桌上那俩锦盒,“傅鸿岩”神情带着几分嫌弃。

“老夫确是在几处星阁留下锦盒,预防不备,也亏你们能挖出来。如伏小友所言,这法子还是不顶事,回头便废了吧。”

这俩锦盒真是您的?

天闲阁主等先是一怔,随后看到天雄、天勇两位阁主意外的神情,顿时明悟:这是主动帮他们遮掩。

到底,这也是亲儿子啊。

宾客们看到这一幕,虽然心中明白,但还是顺着“青年”的话,把两位阁主寻找锦盒争夺家主之位,定义为一场误会。

“父亲。”

二阁主见父亲庇护,心中不免有些触动,这声父亲叫得倒有几分真心。

……

假的!骗子!

人群中,男子死死盯着那个假冒自己的青年。

一开始,他的确以为伏衡华可以用咒术找出自己。但咒术绕开自己,且另一个人随后站出来自称“傅家主”。

男子迅速醒悟。

咒术是假的,那个人也是假的!

然而在错愕之余,男子更多出几分惶恐。

这小子想要夺走我的身份!

——而且,已经成功了!

看着那些儿女称呼“傅鸿岩”为父亲,男子内心震怒。

一群混账,这小子随便说几句你们就信了!你们怎么不好好查一查?

他心中焦急,苦思对策之时。忽然听到傅云瑶、傅云柔和傅龙业等人和“傅鸿岩”对话,几人状似无意的提及经年往事,而“傅鸿岩”皆对答如流。

男子心中一突。

不可能。

老六刚才话语间提及的几件事,都是他儿时的事。那时傅鸿岩根本没出生,他不可能知道。

还有傅云柔以及傅云瑶,也提出几个问题。虽然“傅鸿岩”没有正面回答,却也捡了几件二女幼年旧事说话。

显然,这种试探对“傅鸿岩”无效。

在诸位子女试探后,证实此人就是父亲。

不论是说话语气,还是对自己等人的了解。他就是父亲没错。

事情真相就是父亲附灵假死,为渡劫做准备。

得知这个答桉,众人内斗夺权的心思迅速收敛,一个个扮演起孝子孝女。

在傅家诸人享受天伦时,伏衡华走到殷彦青身边。

“这几日,劳烦世兄陪桐君玩耍。”

殷彦青莞尔:“她这番做派,不都在你预料之中?”

他翻阅傅家账本,清楚认识到一点:想要在天魁阁附近布置禁制阵法,工程浩大费时。换成旁人,还需要顶着一位元婴宗师时刻探查的风险。

所以,唯有傅家主本人有这个能力、时间来布阵。

知道这一点,殷彦青自然失去调查的兴致。

查到最后,无非是一场闹剧罢了。

伏衡华让伏桐君去折腾,明显是哥哥陪妹妹玩耍。

“你啊——惯会这么欺负她。”

“哪有。”

殷彦青笑而不语,回想当年这对兄妹的相处。

……

伏衡华儿时很乖巧,懂得帮大人们照顾其他弟弟妹妹。

那么,他照顾的方式是什么呢?

殷彦青小时候去伏家,曾见过一岁出头的伏衡华带伏桐君。

那也是他最早认识伏衡华的一幕。

衡华虽有前世记忆,但灵人体质受到限制。从婴儿开始成长,衡华也需经历骨骼、肢体,乃至被锁定的心智逐步解封的过程。

快满一岁时,衡华已能平稳走路。而伏桐君还只能在床上爬行,但她活力十足,整夜整夜不睡觉,就知道玩。

几位奶娘看不住她,也搞不懂她的嘤嘤儿语。唯独伏衡华能秒懂她的话,于是伏衡华承担起兄长的责任。

在两位母亲歇息时,衡华从奶娘、侍女手中接过食物喂养妹妹。而为防止妹妹乱爬,伏衡华特意寻摸一条绳子把她系着。

殷彦青和伏衡华、伏桐君的初见,十分具备冲击性。

一个穿着小花袄的娃娃在地上爬,身上拴着一根绳子,后面有一个差不多大的红褂男孩慢悠悠跟着。

这一幕,让殷彦青记忆犹新。

当然,对伏衡华和伏桐君而言,这都是儿时的黑历史了。伏流徽劝阻二人吵架用的黑历史资料里,就有这个。

……

回想当年那个天真无邪,傻乎乎、乐呵呵的女娃,再看不远处身材高挑的美艳少女。

殷彦青不禁感叹岁月如水,转瞬即逝。

“说来,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殷彦青笑道,“虽然我还没看出全局,但总觉得你还藏了一手。”

“有吗?”

衡华看着傅家诸人逐渐打消疑心。

仓促书写的“人格”,大体可以瞒骗几日。接下来……且看你能不能忍住。

……

男子看着“傅鸿岩”,心头发凉。

这时,衡华目光投来,冲他微微一笑。

他沉默了。

果然,这小子真偷走自己怀中的“魂书”,并利用“魂书”探知我的记忆。

魂书夺舍,是神州时代的邪修做派。

将自己的精神、神识化为字句,藏在一本书的字里行间。当他人阅读时,神识会夹杂记忆进行覆盖,让阅读者成为另一个自己。

先是记忆,然后是神识波动,最后是魂魄吞噬。

魂书夺舍中,阅读者的魂魄必然无法保存。

因此,被视作邪术禁术。

男子暗忖:我施展邪术的事如果暴露,天央各派高人断不会轻易放过。哪怕夺舍的,是我自己的孙儿也不行。

而这一举动,也会自绝于傅家,众叛亲离。

这小子,是明白我的作法。所以才特意用这种方式敲打我,并拿走我的身份?

帮弟弟出气?

只是这么简单吗?

他这分明是打算把整个傅家变成他掌中的傀儡!

男子内心充斥熊熊怒火。但此刻却因为邪术夺舍之事而不敢现身揭穿。

而且,男子至今想不明白。

仅“魂书”被偷走的短短几日,他如何能复写一本书?

魂书只能用一次。

当第一个阅读者看过后,神识和魂魄便已经附身。接下来,魂书只是咒术运行中的媒介,已经不存在记忆。

他凭什么能复写我的记忆?他应该连阅读都不能,更遑论为另一个人进行附灵?

到底是经年的宗师,傅家主看得出来。

“傅鸿岩”和自己目前状态不一样。

自己附身的人,已回天乏术,必死无疑,魂魄正逐步和自己融合。

但“傅鸿岩”只是一时被“傅家主记忆”所迷。暂时失去本我,将自己误认为是“傅家主”。

过几日,伏衡华咒术解开,就可恢复本来面目。

‘这小子对魂魄、阴神的认知、掌握,尚在我之上?’

这是傅家主唯一能想到的可能。

“一梦化蝶,是我非我。你为何确认,自己是真正的傅家主,而不是一个误触魂书,导致自己误认为自己是‘傅家主’呢?”

突然,男子耳畔响起伏衡华的喃喃低语。

他勐地看过去,伏衡华却已经跑去和伏桐君调笑。

这小子真知道我附身何处?

下一刻,男子脸色剧变。

当伏衡华那句话以风音混在“惑神天魔咒力”时,男子灵神动摇,本我迷乱。

我……到底是写书的人,还是偶然触碰这本书。其实“傅鸿岩”才是真正的“我”。

等等——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他连忙镇守心神,但魂书夺舍最关键的时刻,最不能被惊扰,被迷惑的,便是本我失道。

为此,他连忙匆匆离开,专心梳理自我记忆。

……

何等愚蠢啊。

衡华将男子离去看在眼中。

神州时代的邪修,但凡修行到宗师层次,没有一个人会愚蠢到拿灵魂进行唯一一次下注。

魂书?

真正的作法,是仅封存记忆和一部分神识。让阅读者一点点成为“另一个自己”。然后发动魂书的隐藏能力,促使阅读者自我祭献,以魂魄为薪柴,将邪修的真灵从星天引渡而下。

直接把魂魄放魂书里,那是下乘邪修干的事。

衡华推断:傅家主不知从哪里得到魂书邪术的制作方式,并贸贸然将自身灵神魂魄封入其中。这种方式比起直接夺舍,对自身伤害小很多。

纵然失败,也只是阅读者魂飞魄散。他可以回归魂书,等待下一个机会。而且,还可以吸收阅读者的精神力为自己补充力量。

这种方法是邪皇本人从“书灵”、“书妖”得到启发,从而在邪道广泛流传。

但这只是最原始的方式,经过邪修上千年改良,大家早就有优化版的魂书。这种粗糙而原始的工艺,也亏得这人当宝贝瞎用。

衡华暗暗摇头。

他没有真正制作过正式的魂书,只是对这个术稍稍做出一些研究。

他的成果,就是魂书复写。

哪怕魂魄脱离,记忆转移到阅读者身上。

痕迹依然存在书媒。

星辰记录着一切,我大可以通过月光进行回朔,借助魂书上浅浅的笔痕,重新写出一些内容。

比起真正的魂书,伏衡华为“傅鸿岩”准备的内容并不多,他的时间也过于仓促。

傅家主千年修行,阅历丰富。而“傅鸿岩”所知道的,连一百年都不足。更无法理解傅家主此生的大道感悟。

他只是被伏衡华以“伪·魂书”所迷,认定自己是傅家主罢了。

“幸好此次来人是五叔。他的眼力,瞧不出我的法子。”

再看身边啸鱼、恒寿二人,伏衡华暗暗得意。

自己对邪术的掌握程度,哪怕自己身边人都不了解。

魂书复写这种能力,自打他俩告状老爷子,把自己在琅环馆的地下邪术研究密室封印后,就不会再告诉他们了。

“至于接下来——”

望着男子离去的背影。

“你既敢把傅玄星搅合进来,那就好好给你一个教训。他虽然姓傅,但轮不到你们傅家随意谋算。”

傅玄星到底是老爹亲自认下的“干儿子”,又和伏衡华有四十年交情。他早已将傅玄星视作外姓的弟弟。

傅家主设计傅玄星,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伏衡华给出的解释,只是方便让傅玄星拿赔偿。

至于这份赔偿会不会变成“遗产”。

伏衡华需要傅家主给出一个交代。

到底为什么,非要把傅玄星拉入局中?

有合理理由便罢,没有合理理由。那就丧礼成真吧。

“也亏得我聪明,直接帮傅玄星解局,换成伏桐君……”

伏桐君盯着“傅鸿岩”。

她隐约觉得不对劲,有些地方对不上,但要具体说出来,她也说不出口。

“有些事,感觉还是被人牵着鼻子走。”

伏桐君狐疑打量伏衡华。

轰隆——

天魁阁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黑影从一座山头窜出,狠狠鞭挞向隔壁山峰。

隆隆——

山岩断裂,滚滚落石飞溅,烟尘漫天而起。

衡华目光一凝。

不是后山,黄婆灵神还跟三哥在折腾图腾灵的解封。

是另一处!

“那里——”

傅家诸人发出一声声惊呼。

天闲阁主色变:“快!老二、老三,带人过去镇守。绝对不能让那东西出事。”

天雄阁主和天勇阁主看向“傅鸿岩”。

“傅鸿岩”有些懵。

但伏衡华为他虚拟构造的“人格”,让他顺利模拟“傅家主”做派。

“听老大的,此刻不许你们内斗胡来。把这件事,给我牢牢摁住了。”

那个位置有什么,伏衡华虽然有猜测,但并没有输入“虚拟人格”。可“傅鸿岩”本人恰恰清楚那里有什么。

在“虚拟人格”与主人格混淆,他认知自己为“傅家主”时,依旧保留那个地方的认知。

那里,放着傅家封印的仙品琼花——龙爪玉昙。

……

宾客们听到动静,纷纷走出养心堂,站在天魁阁庭院,眺望远处山峰。

巨大的鞭影在日头映衬下,越发狰狞。

随后,又有两条长鞭从那个山头冒出来。

一根根长鞭飞舞,天地灵气疯狂汇聚,并在长鞭周围生长出一条条墨绿色的藤蔓。

“这是植物的根茎?”

金符道主困惑道。

“傅家封印着一尊木灵大妖?”

“木灵,莫不是傅家的那位?”

天央的金丹修士们都清楚,傅家的图腾灵恰好是一颗古树。

藤蔓在山头蔓延,当天勇阁主、天雄阁主带人赶过去时,已把周围四个山头盘起,并生长出一枚枚丈许大的巨型白色花蕾。

那些花蕾盘结在巨型木根上,随着木根一下下挥舞,傅家一众人仰马翻,连法宝都被木根打碎。

“不像是图腾吧?他家的图腾守护怎么会攻击他们?莫非——莫非是那朵仙品琼花?”

诸修士议论纷纷。

伏家三人外加恒寿、啸鱼、方东源、傅玄星也从里面走出来。

看着远处山头,再听着旁人众人说话,衡华神情逐渐变得困惑。

“阿姐,桐君,你们看到了什么?”

伏桐君:“一棵植物的根茎在暴动。不说那些木根,就连木根衍生的藤蔓都有碗口粗——这就是那株仙品琼花?我还以为只有巴掌大小,原来是巨型灵植啊。”

“阿姐呢?”

“和桐君相似。只是……”

看着那一条条乱舞的藤蔓无惧水火,两位金丹修士过去交战都没讨好,伏瑶轸心中升起不祥预感。

“看上去,那些木根、藤鞭有点像——”

“龙?”

伏瑶轸迅速转头,只见伏衡华神情无比严肃。

“在我眼里,看不到什么木根、藤蔓,我眼里看到的就是一条龙的尾巴。”

天通慧心,直入本源。

在衡华的视野中,墨绿色的龙尾随意摆动,傅家众人的法宝触及龙尾卷起的灵风便一一破碎。而两位金丹修士在龙尾一下下甩动下,不得不狼狈逃回。

龙?

伏桐君、恒寿等人色变。

比起天央这群修士,出自延龙水域的伏家,对“龙”极为敏感。

她顾不得礼数,伸手拉住旁边的天退阁主,喝问:“那位置,就是你们找到的仙品琼花?从哪找到的?周围有没有龙尸、龙骨?”

“这……”

仙品琼花乃傅家隐秘,岂可随意告知外人。

“那里是我家禁地,的确用来保管琼花。”

傅云柔走来,敲击着金杖,看向伏家几人。

“你们的话,我听到了。你们怀疑我家的琼花和龙种有关?”

“我可以确信,那就是一条青龙。”

衡华望着龙尾咄咄逼人,追着天雄阁主和天勇阁主过来。其他几位阁主见状,纷纷飞到天空和木根、藤蔓交战。

“前辈,此时关乎重大。尽快和紫皇阁、剑仙洲联络吧。这龙从规格看,有些麻烦呢。”

这一刻,衡华与伏瑶轸的感知无比清晰。

傅家即将诞生一尊劫仙级存在。

而这个存在的命数,恰好就在琼花(青龙)身上。

跟紫皇阁、剑仙洲求援?

傅云柔望着空中兄弟们的战斗,沉吟不语。

“你小子瞎说什么!”天退阁主急了。

那可是傅家的机缘!

被那群劫仙得知,傅家还能留住吗?

“过来。”

傅云柔找来两个傅家子侄。

“你们去联络剑仙洲和紫皇阁。”

“七姐——这事,你是不是要跟父亲说一说。”

“这事我晓得分寸——而且——”

傅云柔转头望去,“傅鸿岩”已经消失。

衡华脸色微变,不妙!

此刻以“虚拟人格”行事,他别傻到真跑去跟“青龙”交战吧?

……

后山,帮忙解封的黄婆灵神嗖的一声离去。

“三哥,你先慢慢用法力磨灭天罡星力,我先离开一下。”

黄婆灵神直奔仙品琼花所在。

眼看“傅鸿岩”傻乎乎过来打算救人,却被几条藤蔓围堵,连忙出手救人。

可惜,我这化身没有趁手法宝啊。

黄婆灵神有些埋怨起来。

悟空化身持有三宝如意环剑,亦正亦邪。

菩提化身坐镇林海,化身树王。

而自己却作为本尊的“随遣仆从”,任意差使,连法宝都不肯给自己。

一念动,忽有一口大缸遥遥撞过来。

此乾坤缸非延龙、白玱、金方三域所化,乃天央七缸之一。里面有聚仙洲的一部分模型及天罡岛模型。

黄婆灵神顿时大喜。

抱起乾坤缸对藤蔓一指。

“收!”

木灵之气疯狂涌入乾坤缸,成为缸中群岛上的一抹抹绿意。

而“傅鸿岩”在乱中也被黄婆灵神装入乾坤缸。

轻拍乾坤缸,黄婆灵神美滋滋想到:“不枉我花费心思捏造此缸,往后一段日子,我大可以把乾坤四十九缸充作法宝。”

在灵劫洞的一月间,衡华安心悟道。黄婆灵神则负责将天罡岛周围疆域纳入一缸之中,以应对傅家对傅玄星可能存在的刁难。

在傅家这几天,伏衡华也没闲着,继续精加工。

如今这口大缸已真正成型。

只差最后的附灵。

黄婆灵神收起乾坤缸,并未就此离开,而是隐藏在暗处观察傅家诸人与木根、藤蔓交战。

强压着慧心法眼,黄婆灵神以神识观察藤蔓。

最靠近他的那条藤蔓表面,布满细密小巧的龙鳞。而藤蔓上开出九朵白色花蕾,正宛如一只只紧握的拳头。

“龙爪……真是龙族遗留之物。”

看罢,黄婆灵神去寻伏向风。

……

衡华本尊得知黄婆灵神所见的一切,暗中思量。

伏桐君与傅家众人争执,傅云柔索性将一份古早资料告知与她。

“你说的不错。发现这株仙品琼花时,旁边确是有一条蛟龙骸骨。”

只是蛟龙?

伏家一众看着窗外。

那一条条碗口粗的藤蔓狰狞肆意,打得一群阁主狼狈逃窜。

区区蛟龙之流,如何有这么强大的龙威?

“哼——”

傅玄星捂着眼睛,连忙后退几步。

伏瑶轸脸色一变,示意青舞扶着傅玄星,她迅速用玄观窥探天机。

看不到!

眼前唯有一片青光。

“衡华——”

她连忙呼喝伏衡华。

“我也看不清——前辈,傅家有没有更详细一些的资料。”

傅云柔:“已经派人去取。”

“给你。”

傅霓裳突然从衡华手边冒出来,将一份留影图递过去。

傅云柔看着侄女,眼神颇为诧异。

衡华也狐疑望着她。

傅霓裳解释道:“那朵仙品琼花,我很感兴趣。早年请父亲把相关资料给我留了一份。”

衡华翻看她递过来的资料。

图影是法器特意拍下,当年傅家找到仙品琼花时的一幕。

因为年代久远,留存图像不多,只有三张。

第一张,那是一具无角的龙骨。有一颗三尺高的青色仙草在骸骨中生长,茎上有一朵纯白花蕾,状似合拢的龙爪。

“昙花系的仙琼?”

幽蓝色的山洞中,这株仙草显得别样瑰丽。

衡华仔细观察骸骨部位,那里恰好是颔下。

第二张,是傅家人将仙琼挪移在玉盆中。从背景看,那是遗洲的一座山洞。

第三张,则是残存地上的龙骨和几片落叶。

衡华看完,将图片递给伏桐君。

“你也学过‘辨龙’,仔细看看。”

伏桐君拿过资料,当看到那条龙骨时,勐然抬头。

衡华笑了一声:“傅家仅以有没有龙角判断蛟龙、真龙,你不会也如此吧?”

若真是如此,伏衡华该怀疑眼前之人是不是伏桐君了。

“从龙骨扭曲的程度看,他死前承受巨大痛楚。”

“这也能看出?”

傅霓裳看向图画中的龙骨。

只是一堆枯骨,怎么看扭曲程度?

伏桐君没理傅家人,只对伏衡华说:“我怀疑,这是挖掉龙角造成的。”

“注意看逆鳞。”

衡华已经把神洛天书摆出来,对着窗外“青龙”进行测算。

不止他,旁边好些金丹宾客都开始推演天机。

到底金丹修士道行精深,诸位金丹修士合力作法,窥探到傅家禁地的一张影像。

长宽十丈的灵池内,生长一株丈许高的仙草。

“只有这么高吗?”

傅云柔:“一直是这样。我们也不清楚,为什么突然有这么粗壮的根系。”

当年挖掘这颗仙草,她也在场。

这颗草的根系很短小,一个小花盆就装下了。

天英阁主走过来,将一个法器递给他们。

“你们看,这是我实时监控的禁地影像。”

影像中,仙琼依旧扎根在禁地灵池中,只有丈许高。

傅霓裳下意识道:“幻术?”

“我检测过,是真的。”

傅龙业没有直接告诉众人,这是他折损十几个人手,从禁地拍出来的影像。

“禁地中的仙品琼花没有变化,外面那颗巨木怪兽可能不是咱们家的。”

衡华盯着外面的青龙沉思。

“不,这就是你家的东西。”

伏桐君盯着龙骨图。

“你家挖出来的琼花,生长在神龙逆鳞部位。那是一片逆鳞所化的仙物。”

金符道主摇头道:“真龙逆鳞没有这份效果。”

真龙位同劫仙。他见过劫仙,清楚劫仙的一缕头发,一块指甲没有这样的能力。

“是啊,劫仙级的真龙没有。但是更高一层的存在呢?”

伏桐君指着图影中的琼花根茎。

“你们看,这部分根茎表面有鳞状物。但色泽与旁边龙骨周围的龙鳞草不同。看这里——”

伏桐君指着龙骨边上的一块岩石。岩石下面有一簇杂草。

“这颗杂草即真龙碎鳞所生。”

龙,为生命之源。

天央一众接触天玄道台,自然清楚沧澜子等人的《博物天鉴》。

龙的物性即为生命之道,故能生化万物。

“仙琼和龙草的差距规格过大。纵然是逆鳞和碎鳞的差距,也不可能出自同一条龙。”

“但我们找到的仙琼,的确是在逆鳞处所生仙药。”

“有一种可能。这条龙偶然得到一位更高等龙种的龙鳞,并将鳞片贴在自己的下颔。或许是那位龙种的逆鳞?可能,那条上位神龙死掉了?”

安景成:“承蜕之术?”

“正是。”

伏桐君看向伏衡华。

他的洛龟岛上就有一位龟仙人,用这种方式续命延寿。

或许,这条真龙也是类似的作法?

衡华没说话。

他在翻阅傅霓裳对仙品琼花的研究备注。

字迹归整,总结干练。

衡华暗暗点头。这样的人,适合当助手啊。

“衡华,你也这么想吗?”

伏瑶轸忧心忡忡问弟弟。

比真龙规格更高等的龙种。

天龙以及……

“桐君,你说错了。这不是承蜕之术,而是自我奉献。”

“这条神龙撕掉自己的逆鳞,主动把另一片逆鳞贴在自己龙颔。为了龙鳞能在自己身上扎根,他主动挖掉龙角——”

“他的龙角不能是被人斩断吗?”

“仙人斩断龙角,根部仍在脑袋上。而如今傅家认为龙骨无角,是连同相关神经一起挖下来。忍受这样剧烈的痛楚,再把自己的龙角吃掉,为下颔处的逆鳞提供养分。”

“因为龙角固化,是神龙最难消化的部分之一?”

伏桐君醒悟。

这条龙之所以这么做,是希望把自己的身份充当温床,让逆鳞、那条上位龙种得以复生。

衡华看向从天魁阁外偷偷摸摸回来的某人。

有的生灵为私欲,宁可自己儿子魂飞魄散也要夺舍假死。

也有的生灵,希望用自己的死来温养逆鳞,为陛下/父皇争取一丝复活的机会。

“等一下。逆鳞复活。你们的意思,傅家得到的琼花就是那片复生的逆鳞?”

“没错。所谓的琼花,只是那位神龙的假死状态。或者说,幼生期?”

衡华对天央诸修笑道:“在场不少人都看过《博物天鉴》的文稿。应该知道吧?植物可以化龙。”

“这一点,我们清楚。”

说话的人,是聚仙洲 赤羽门的门主,金丹三层。

他阴沉着脸,心情十分沉重。

“按照你们兄妹的猜测,这位上位龙种的境界比劫仙更高?”

伏桐君沉默。

随着伏衡华的思路,她隐约猜出来这条龙的身份。

“这位龙种在东来,也算是一位耳熟能详的存在。”

衡华道:“其名为苍,其方为东。

“此乃青龙之主,东海至尊。昔年覆灭东来神洲的八大龙王之一。”

东海龙王?

众人哗然。

“不——这不可能!东海龙王被离天剑仙斩杀,是最早死亡的龙王之一。他……他怎么可能还留下逆鳞?”

轰——

远处又有两座山峰崩塌,更多的木根从山腹窜出。

衡华对天英阁主道:“如果禁地内的景象为真。那么灵池中的仙品琼花应该就是他的本相。而这些木根,仅仅是地下蔓生的杂根。只要派人去禁地捣毁琼花,即可解决这场大祸。”

说得轻巧!

捣毁?

那可是仙品琼花。

一个成为劫仙的机缘,傅家自然舍不得放弃。

衡华也懒得多言。

反正等紫皇阁与剑仙洲得知,劫仙们会出手的。

这时,傅云柔派出去通讯的人急匆匆回来。

“姑姑,通讯法器坏了。我们无法和外面联络。”

衡华看过去。

“不止如此,我们派人坐船离开。可天罡星界不知为何,连我们自己人也在阻碍。”

金符道主听到这,下意识以神识登陆天玄道台。

“不对,天玄道台被封了。”

他刚说完,旁边不少人纷纷尝试。

在天罡岛内,连天玄道台这玄奇精神之所,也无法再行感应。

他们这些人,已经被困在天罡岛上。

衡华迅速往傅家那群阁主战斗的方位看去。

十几位金丹修士带着数百位族人过去清理木根。

可木根没有清理多少,反倒是傅家人被木根上的花蕾吞吃得七七八八。除却几位阁主外,其余族人尽数被花蕾裹着,依稀能看到花蕾内的挣扎。

“怎么办?我们现在无法离开了?”

“道兄,我们几个合力试试,看能不能离开天罡岛。”

“你们傅家在做什么,赶紧把天罡星界解封!”

各路宾客开始不慌张,是因为这里是天央。

劫仙潜修之地。

闹出大麻烦,自有劫仙出手。

可如今天罡岛被锁,劫仙们能得到消息吗?

如果他们来不了,他们这些人岂非也要被“仙琼”抓去当肥料?

看着慌乱的诸人,伏衡华对伏瑶轸、伏桐君招手,低语几句。

伏瑶轸虽为人稳重,可看着这些人不成气候,一盘散沙的模样,勉强答应伏衡华的建议。

“你小心些。如果不行,我们试试其他法子。”

“哪有其他法子。这可是东海龙王的复活。他复活成功,东海斗剑怎么进行?为了祖父成道,也只能委屈他再死一次——也算了却昔年的覆洲之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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