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今朝在为火力不足而感到忧愁。
可城内的大明官军，对贺今朝的忧愁，没有一丁点的共情能力，反倒瑟瑟发抖。
禁沟里数座关卡被锤匪轻易攻破，着实是震撼军心，让他们不敢直视锤匪。
先前他们认为大小曹将军败北，是因为锤匪运气好！
得了天时地利之类的关系。
可当锤匪的拳头真正锤在他们自己脑袋瓜上时，这帮人便全然没有了锤匪运气好的想法。
剩下的只有恐惧！
潼关如此险峻都拦不住锤匪，那咱们还打个屁啊？
莫不如早点降了西北锤王，以此来保全一家老小的性命。
毕竟锤匪几次三番的立下顺锤杆，就是等着他们主动投降呢。
要是被动投降，指定得被拉去黑煤窑或者矿山去干活。
但是得益于千总刘熙的手段，以及对洪承畴领兵回来支援的希望，目前还没有人主动投降呢。
明军阵营当中，能拥有有自己清醒主见的人，始终是少数，大多数人都是随大流。
潼关主城被修建的异常高大。
刘熙果断放弃其余关卡后，集中人手，连费三道关卡，浪费了贺今朝数日的时间，才把道路清理干净。
此时他站在关城之上，望着下面的锤匪士卒，脸色相当凝重。
洪总督给他回信，叫他死守潼关，等待救援。
刘熙不知道洪总督有没有派人来支援他，就目前这种情况，光靠着潼关险要之地守卫是绝对不行的。
他想要先打一波锤匪，然后再后守，这样支撑的时间还会长一些。
否则关城内难免有些小心思的人，想要砍了他的脑袋投靠锤匪。
兵临城下搞叛乱的事，绝不少见。
而刘熙自认为对于麾下士卒做不到什么公平可言，一旦发生巨变，第一个倒霉的便是他自己。
白广恩从爆炸当中早就回过神来了，见城外锤匪大旗林立，又摆出不少火炮，一时间有些头皮发麻。
军中无不在都在传言锤匪打出来的火炮，就跟长了眼睛一样，专往人堆里钻。
你纵然躲到箭楼里都不行，人家从那箭口打进来。
要不然千总刘熙也不会直接破坏三座关卡，用以阻塞道路，延迟锤匪的进攻。
可今天一早，锤匪还是推进到了潼关主城。
“白将军，你先把你们的火炮抬上来，与锤匪对轰。”
刘熙自是知道洪总督在延绥铸造的火炮，分给了白广恩一些。
白广恩还在思索当中便听到：
“要不然你也带着你的车营出去与锤匪硬碰硬打一打？”
白广恩当即赞同把火炮抬上城来。
“刘千总放心，让锤匪也瞧瞧大明官军的火器厉害之处。”
刘熙颔首，被洪总督重金打造的火器火炮，想必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此番定要给锤匪一个下马威。
白广恩信心满满，因为这些火炮可都是他见识过的大将军炮。
当年他被贺今朝轰击的火炮，便是大将军炮。
至于锤匪拉出来的比较大的“红夷大炮”，也被他给认成大将军炮。
他的火炮安装在城墙之上，同样的火炮，定然比平地里打的要远上一些。
尤其是他还有两门红夷大炮呢！
这可是洪总督差人去京城招来的工匠，进行督造的。
白广恩的命令一下，潼关内的明军便忙活起来了。
火炮在众人的吆喝号子声中，直接拉了上来。
摆放在城墙垛口。
贺今朝拿着望远镜，摇头道：“潼关果然是有火炮的。”
当年王承胤协助左光先，在延绥严密保护“铸炮工匠”的时候，就已经把详细消息送到了贺今朝的桉前。
可这批火炮火器，一直都不见洪承畴使用。
现在火炮摆在潼关这里一些，那西安城不知道摆没摆？
“大帅，要不要把咱们的假炮摆出来，试试狗官军火炮的成色？”
周达小声询问了一嘴，假阵地这种招数，都是从讲武堂学来的。
“试一试也无妨。”
贺今朝没觉得官军能造出什么好炮来，不过防一手是出于谨慎。
那批火炮的测试数据，贺今朝都有。
大明即使掌握着比外面高超的造炮技术，但造出来的红夷火炮大多是次品，真正能发挥威力，还能用进口的。
毕竟大明自有国情在！
大明匠人是什么个狗屁地位？
老子给他个好脸，就算他们祖坟冒青烟了。
锤匪把假炮都摆在距离潼关一点五里左右的距离上。
这个距离潼关上官军的火炮，应该可以打到。
白广恩拿着单筒望远镜瞧了一眼，然后这才催促一旁的操炮士卒叫他们打一炮听听响声。
周遭也是大将军炮以及一帮神火飞鸦似的窜天猴都摆上了，就等着锤匪进攻。
几个炮兵填装火药和石弹，然后点燃。
彭的一声响。
冒出一阵白烟。
白广恩特地离了远些，自从被地雷炸的耳鸣之后，他就对这种大炮仗敬而远之。
石弹很给力，直接打到了一里之外，在地上滚了许久，还没有滚到锤匪的假炮兵阵地前。
贺今朝微微挑眉，直接就往后面走去。
官军的火炮他心里有数，但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做测试。
接下来指定要加大火药量，搞不好几次就得炸膛。
贺今朝很期待官军的火炮质量。
白广恩拿着望远镜，一直都在追逐那块石弹的去向，结果就这？
连锤匪的边都没有摸到。
白广恩的脸色当即就落下来了，火炮竟然打的这么近。
他叫亲卫家丁去催促，在打远一些。
几个炮兵目测炮弹打的近，决定再多加一些火药的用量。
白广恩瞧着一大帮锤匪士卒继续撤退，而不是留在火炮旁边操炮。
锤匪是不是再想着己方第一炮是故意打的近，所以才会谨慎的往后撤。
但是为什么不推着炮跑？
还是锤匪也想要钓鱼，引诱己方出城摧毁他们的火炮，才故意留炮撤退的？
白广恩一时间没有理清楚这里面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准备再观察观察。
同样站在一旁的刘熙，对于洪总督差人亲自督造打造的火炮，射出如此威力并不满意。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那些炮兵使用不熟练？
毕竟白广恩的车营可是作为洪总督的后手，布置在潼关的。
对于贺今朝不是没有防范，只不过并没有宣之于众，而是秘密布置下来的。
“白将军，你麾下的士卒经常操炮吗？”
听到刘熙的询问，白广恩自是连连点头。
他的车营就是按照锤匪彷造出来的，锤匪都能依靠车营击溃后金鞑子，白广恩如何能够不注重训练？
特别是大曹将军被罚去戍边，白广恩自是要好好表现。
刘熙瞥了白广恩一眼，又瞧着那两门操炮的士卒顶着太阳忙活。
他总觉得官军督造的炮，没有锤匪的火炮好。
至少在准头上就比不过。
白广恩他第一炮都没有打好，还有脸说他麾下士卒经常训练？
自从进了潼关之后，刘熙就没见过他麾下士卒开过火炮。
“白将军，锤匪弃炮躲避，定然有诈，我等不能轻易出关城。”
刘熙指了指外面道：“若是你麾下操炮士卒能够射翻锤匪的火炮，一门我赏他们十两银子。”
白广恩笑了笑，对着自己身边的家丁道：
“还不快去告诉那帮兔崽子，都看吃饭的本事拿出来。”
“是。”
两门红夷大炮的操炮士卒一听有赏银拿，则是又开始一阵瞄准。
砰砰两门火炮冒出白烟。
再一看，石弹果然比上一次距离锤匪的火炮更近了。
刘熙很是满意，十两银子就能调动出来他们的积极性。
白广恩见此番射的比上次远，也暗暗松了口气，方才第一炮还是过于保守了，以至于让锤匪看了笑话。
接下来就让锤匪好好瞧瞧咱的厉害！
过了一会，炮弹依旧是往更远处打去，差一点就要够到锤匪设置的假炮兵阵地了。
白广恩有些没有耐心，便叫人去催促再打远一些，否则赏银没有了，还得挨鞭子。
平日里训练好好的，怎么今天一到战场上就如此拉胯了呢？
潼关外的周达，拿着单筒望远镜仔细瞧着官军炮弹的落点。
“大帅，照这么下去，不出三轮继续射的话，他们的火炮就得炸膛。”
贺今朝点头，在操炮熟练度上，他可比不过周达。
别看他现在是威武将军，可对于炮兵的训练，以及操炮等技能依旧没有放下。
几轮炮击之后，终于把炮弹砸进了锤匪的假的炮兵阵地，引得潼关上的官军一阵欢呼雀跃。
白广恩哈哈大笑，同样松了口气：
“刘千总，这下子你可就要破费了！”
刘熙见到这一幕也摆摆手道：“能打中我自然是舍得花钱的。”
要不然等潼关被迫，他家里的余财以及性命都不保，还一副守财奴的样子做什么？
就在两人面露期待的时候。
突然一声爆响。
紧接着又是几人的哀嚎声。
城墙上的一门红夷大炮当即就炸膛了，且直接炸死了一个士卒，且扎伤了数名官军。
周遭士卒无不骇然，纷纷远离事故地点。
徒留下躺在地上惨叫的伤兵。
白广恩与刘熙等人皆是往前快速走去。
一旁的士卒见再无爆炸发生，开始上前探查伤卒的伤势。
白广恩推开众人，站在前头查探，询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旁的士卒则是说火炮过热，本想停下来，但是伍长说再打一炮，搞个十两银子。
结果就发生了这种事！
一旁的伍长张嘴又闭上，他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
白广恩的脸色十分难看，一门火炮直接就废了。
另一门火炮也是通红的样子。
他手里可没有几门红夷大炮，全都是大将军炮。
城上突然传来一阵爆炸声，紧接着士卒四散开逃，让周达忍不住大笑：
“大帅，他们的火炮果然炸膛了！”
贺今朝也大笑起来，官军工匠制造出品，果然大多都是次品。
上面对下面严苛没有奖赏，那下面的人对上面自然也是湖弄对付。
指望一帮文官大臣们像徐光启、孙元化那种研究火器火炮的人，自是没有几个会放下身段。
所以他们被工匠们哄骗，实数正常。
只要不出错，就能逃过惩罚，还有点奖赏，谁愿意冒险做创新技术啊？
大家就一块墨守成规去吧。
“我倒是没想到一门火炮能打这么长时间才报废。”
贺今朝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说道：“这批质量比以前可是好多了。”
“大帅，如今敌军士气大跌，是否到了我们上场的时机？”
“不错，既然他们上来就白给，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炮兵压上去，叫他们好好瞧瞧咱们锤匪火炮的威力！”
“是。”
周达领命之后，便招呼众人开始清理假的炮兵阵地，同时直接推着火炮往前走。
“刘爷，锤匪有动作了！”
城墙上的明军放眼望去，锤匪前后错位推着十门火炮继续前进。
“开炮阻击！”
刘熙下了命令说道。
“刘爷，炮膛过热，得等一会，要是在开炮，这门火炮也得炸膛。”
一旁的什长急忙说道，他可不愿意自己也走了方才士卒的下场。
白广恩点头，对于火炮的质量也颇为担忧。
“咱们缓一会，待到锤匪火炮也散热，咱们再反击。”
刘熙觉得白广恩说的是屁话，你没亲眼见识过锤匪火炮打的有多准吗？
到时候咱们就光被锤匪的火炮打了，上哪反击去？
“先把这门火炮往后拉，藏好喽。”
白广恩没有理会刘熙的眼神，直接下令，然后命人全都避炮。
待到锤匪炮轰之后，士卒开始攻城，他们在依靠着坚城进行反击。
白广恩就不相信，锤匪凭借火炮的威力，就能轻易攻克潼关？
这座主关城可比那些关卡大多了，纵然锤匪推出十门火炮来，日夜不休的轰击，他也别想攻克下来。
刘熙见白广恩做出了安排，也不多嘴，派人躲在城墙上观察报信。
然后他带着大批人马蹲在城墙另外一侧的马道上，以防止锤匪突然扛着云梯登城。
就在官军的忐忑当中。
潼关外的一门火炮发出怒吼，直接冲着潼关冲撞而来，砸在了城墙之上。
碎石乱起。
紧接着，九门火炮发出一阵阵怒吼。
石弹奔着潼关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