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震泰疑惑道，“就凭一个枪把子你就认定那几人是胡子？”
“俺老头子这个面摊在附近摆了有些年头了，各家货栈的人手也认个八.九不离十，而且每天迎来送往的也练就了几分眼力，那几个小子从一落地我看着就不像一般人，身上还透着一股子匪气。”老齐拿起茶壶给两位少爷续上茶水接着分析道。
“那几个小子从你这走了以后去哪了你看着没？”萧克泰接过话茬问道。
“那俺可就不知道了，当时正赶上饭口来吃面的又多，那几个小子会了帐就奔着街口走了再没回来。”老齐苦笑道。
这个节骨眼正是秋收时节，三班人手大部分都被大老爷调去乡下收缴赋税了，不然也不会只有萧家兄弟二人凑成一个小队在街上巡逻。
就算没这档子事，三班衙役加一起全算上也就三百来人，城外巡检司还有不到二百人，整个平安县的武装力量大概也就这么多。
“假设那几个小子真是哪个绺子的胡子，进城来干啥的？总不能是山上待腻了进城来散心的？”萧震泰皱着眉头思索道。
转念又一想，“难不成真是进来踩点儿的打算干一票？能么？哪个绺子胆子居然这么大敢攻打平安县城？”
说起来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年跟泰西人的第二次大战虽然打赢了，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大秦的老底子都被打光了。
辽东郡地处大后方战火倒是没烧到这里来，可征兵加税比南边更甚，官府征调物资支援前线，老百姓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等到打胜了，战争红利却是一口都没吃到，老百姓依旧过着苦日子，过不下去的索性直接就上山当胡子去了。
也就造成了眼下这个局面，整个辽东匪患及其严重！县城及周边地区治安勉强还算不错的，再往外走管你县太爷府太爷，谁也不如手里的枪太爷好使！
匪患还不单指是各个山上的大小绺子，稍大点的村镇为了自保，大户们纷纷集资招募民壮成立了所谓的“保险队”保境安民，实质上这些个民间武装白天保卫家园，有时候晚上就撒出去绑票儿砸窑儿什么活都干。
官府也知道眼皮子底下的这点事，只是懒得管也没法管，当官的千里做官只为财，搂钱才是第一要务。
干些年搂够了要么买官换个地方接着搂，要么告老还乡做个富家翁比什么不强，想做事的官倒也不是没有，但是大环境如此，再有想法也是白扯，只能看着局势慢慢烂下去。
山里的胡子倒也懂事，占山为王别惹大事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但是你别太过分了，抢老百姓没啥。
真要打县城打府城性质就变了，那是插旗造反！大秦还没亡呢，敢这么搞只能逼着官府动真格的调大军死命剿匪。
“哥，这事你怎么看？山里的胡子真的胆大包天敢来打咱们平安县？”萧克泰也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道。
“不好说，县里这个情况你也知道，真有个三五百胡子想冲进来干一票，你觉得咱们守得住吗？”
萧震泰皱着眉头道，“老齐，那几个小子的五官相貌给我仔细说说，还有什么特征也别漏掉，回头查实了如果真是胡子的话，官府重重有赏。”
老齐闻言再次苦笑道，“可别，大少爷，赏钱啥的俺是不指望了，就请您给老头子千万保密，万一土匪知道是我跟官府透的消息来找我寻仇，我一家老小的有钱也没命花。”
萧震泰闻言点了点头，“嗯，这事只有天知地知和我们哥俩知道，我给你保密不会跟人透露是从你这听的信儿，赏钱也少不了你的，一旦查实我私人出这个钱不经官，你放心好了。”
老齐放心的点了点头道，“赏不赏的先放一边，我一个卖面条的本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如果万一胡子真打进城了，不知道得有多少人要遭殃，事关重大我不敢不说。”
老齐搓着手回忆道，“他们一共四个人，领头的是个是个胖子，三十来岁一张大脸小眼睛，左边脑瓜皮上有一条疤没长头发，其他三个跟班也就二十啷当岁，倒也没有太明显的特征。”
“嗯，如果再见到这几个人你能保证认得出来？”萧震泰追问道，“能！我年纪虽然大了但记性还不错，如果再遇上我保证能认出来。”老齐头重重点头道。
“行，没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你也在这盯着点，如果那几个小子万一回来了马上给我们送信儿。”萧震泰站起身来冲萧克泰招呼道，“走，跟我回衙门。”
二人给老齐扔了一钱银子，在老齐的感谢声中背上枪步履匆匆的赶回县衙。
回到县衙进了班房，留守值班的老陈跟二人打着招呼，“两位少爷巡街回来了？没吃的话我让伙房加菜”。
“不用了陈叔，吃完回来的，我叔在家不？”萧震泰答道，老陈外号陈老蔫，跟在萧大海身边伺候多年，是萧家的自己人。
“在大屋呢，大少爷找海爷有事？”老陈问道，“嗯，我俩找他问点事，你忙你的。”
县衙班房不小，毕竟三班衙役加一起二三百人，也不是人人都能下了班都回家睡觉，所以有宿舍、伙房还有武库，以及几位都头的办公室。
兄弟俩来到萧大海这间屋子，萧都头正在圈椅上坐着喝茶，听到脚步声音一抬头看到侄子跟儿子走了进来，“震泰回来了，巡街累了吧？快坐下喝点茶歇一歇，吃饭了没有？”
萧大海对侄子没得说，他自幼跟着大哥萧大山长大，又是大哥花钱托人把他送进县衙当差，还上下打点帮他当上了都头，自从大哥去世就对侄子百般关爱。
“爹，你就知道关心侄子，你儿子也累了一天了都不问两句？”萧克泰看到老爹如此差别对待忍不住抱怨道。
“滚犊子，你还舔脸说话呢，你能跟你哥一样吗？”萧大海十分看不上自己的亲儿子，同样都姓萧，大哥的儿子允文允武，自己家这个拿棍子逼着才勉强读完了中级学堂，让萧大海恨铁不成钢。
萧震泰笑着拿起茶壶给萧大海续了一杯，又给兄弟跟自己各倒了一杯道，“叔，都吃完了你甭操心了，我俩刚探听了个事回来跟你汇报一下。”
“听到啥事了着急忙慌的回来，说说。”萧大海喝了口茶问道。
萧震泰把事情经过一说，倒没提是从老齐那里听的信儿，不是信不过叔叔，只怕万一萧大海不经意漏了口风会给老齐一家带来莫大的麻烦。
萧大海听完哈哈一笑，“哈哈哈，我当什么事呢，大侄子你太大惊小怪了，就算是几个胡子进了城也没啥，还没听说哪个绺子敢攻打县城的，放心没大事。”
萧震泰看叔叔完全没放在心上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叔，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眼下县衙里的人马全都撒出去收税了，县城守备空虚，一旦出点事就是大事，不可不防。”
“放心吧大侄子，虽然现在世道不太平，但我敢打保票胡子也不敢来打咱平安县，那是插旗造反！兴平府跟省城奉安收到消息马上也会调兵过来镇压，再说了出事也不是咱爷们的责任，那是巡检司衙门的活儿，跟咱没关系。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就行。”
萧大海依旧不当回事，喝了口茶接着道，“说起下乡收税，我之前让你们哥俩也跟着一块去，你死活就是不干整天背着大枪上街巡逻，也不嫌累挺。”
跟着县衙里的书吏下乡收税是个油水丰厚的好活儿，三班衙役各个抢着报名，去到下边好吃好喝好招待还能躺着收钱。
可萧震泰不想昧着良心沾这个边，所以拒绝了叔叔的安排带着兄弟一块巡街，萧克泰不差钱也看不上那点银子，大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萧震泰见萧大海固执的不当回事，也不好硬劝只好接着道，“那这样吧叔，算我求你帮忙，你帮我在地面上找找这几个小子，找到以后我亲自去抓，行不？”
萧大海心里是真没当回事，但见侄子如此上心，只当这小子是刚进社会急于立功露脸。
只好笑道，“臭小子你跟你叔说什么求不求的，等下你让老陈跟地面上吩咐一声，就说我说的，都给我上点心，平安县屁大点地方找几个人还不容易，然后你就等着吧，天黑之前肯定有信儿。”
萧震泰见叔叔这么笃定，道了声谢带着萧克泰转身出去了。
萧大海看着侄子的背影笑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算去眯一觉，晚上还得跟县太爷还有牌局，听说组建巡防营的事快要定下来了，为了能让大老爷把这兄弟俩都安排进去，又得彻夜鏖战了，哎，都是为了孩子。
再说这边萧震泰哥俩找到老陈把萧大海的吩咐一说，陈老蔫领命就去找了地面上的各路头面人物。
“哥，你就放心吧，找几个人而已没多大难度。”萧克泰在班房里靠着椅子把脚翘在桌子上抖着腿冲着大哥道。
萧震泰紧皱双眉，自从得知了胡子进城这个消息他就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可能要有事发生。
“你就这么笃定？把腿放下来，坐没个坐相！”
“你看，不知道了吧？咱们海爷在这平安县城私官两面，平趟！”萧克泰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嬉皮笑脸的答道。
“这么牛逼？”萧震泰有点不相信。
“那当然，你这几年一直在兴平上学不了解，咱家海爷现在县衙里上到知县刘大老爷下到各房书吏，关系处的是明明白白，县衙三班全都是自家兄弟，地面上各路头面人物唯海爷马首是瞻，这么说吧，在平安县海爷办不了的事，少！”萧克泰得意洋洋的说道。
好家伙，没想到还真是小瞧叔叔萧大海了，仔细想想也是，整个平安县衙里三百来号的捕快衙役，正经有编制的不超过二十个。
剩下的全是白役也就相当于前世的辅警，不同的是这些人朝廷是不发工资的，相当于全都靠跟着的在编都头、捕快吃饭。
就算没编制想进衙门里混口饭吃的也挤破头，从另外角度来说，你作为三班大都头没实力没手腕，没来钱路子也养不起压不住手下兄弟。
想通了以后萧震泰放心了不少，原以为这年头也没个网络没个监控，想找几个人如同大海捞针一般，难度肯定很大，有了叔叔萧大海这最大的一条地头蛇帮忙，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传来。
怕错过消息下午兄弟俩也就没再出去巡街，坐在班房里跟有的提前回来的衙役们打屁聊天，今年收成不知道好不好，倒是这些办差回来的家伙们脸上都挂着丰收的喜悦，看样子一个个的油水不少。
一直到傍晚时分伙房那边传来香气，班房众人收拾收拾正准备过去用饭，突然从大门急匆匆跑进一人，一身青衣小褂混混打扮。
一进门就大喊道，“各位老爷，快去娘娘庙，有胡子进城已经动枪了，我们两个兄弟一死一伤，伤的那个眼看也快不行了，我大哥蒋文让我来请老爷们快去抓贼！”
班房里众人“轰”的一声闹腾开了，有的人吵吵嚷嚷的要拿枪抓贼，有的人不动声色准备开熘。
萧震泰急忙把那混混叫过来问话，混混语气急促简单的讲了一下事情经过，他叫何三是北城一片的混子，跟的是宝利赌坊的蒋文。
平安县北城以娘娘庙为中心附近的几条街是黄赌毒乐园，也是混子们的聚集地，治安一向比较混乱，打架斗殴抢地盘都是家常便饭。
中午陈老蔫得了萧震泰的吩咐以后跟平安县地面上就打了招呼，各路人马听说是海爷请他们帮忙找几个人马上就动起来了，按照提供的线索四处查访。
很快在一家妓院发现了踪迹，没想到对伙四个人各个都有冒烟的家伙，结果一死一伤，蒋文收到消息以后一面联合人马把妓院团团围住，一面派人往县衙送信求援。
萧震泰听完之后大喊道，“都别乱，陈叔，去给我叔送信！剩下的立刻到院里集合整队！”
萧克泰也咋咋唬唬的跟着大叫，“赶紧整队，都他妈抄家伙上实弹，抓胡子立功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