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力气已经消耗尽了的江彬终于来到了北安门，江彬人几欲瘫倒。
“有旨留提督。”
昏头昏脑的江彬听着这熟识的话，心里一激灵，“魏彬这阉宦还没有死？又说同样的话了？”
江彬睁开眼睛一看，说这话的不是魏彬，魏彬死而不可能复生。是另一个宫中太监，旁边还有两个太监，三个太监望着他，都是一副嘲弄的神情。
“提督跑累了吗？如果不累的话，还可到东安门熘一圈子，如何？”为首的太监阴阳怪气地说道。
接着他脸色一变，叱令另两个太监道，“江提督此前可是威风凛凛，一向不将吾侪放在眼里，仗着正德皇帝的宠幸，还先后鞭挞过吾辈。今天给吾狠狠地打，让他知道咱家也不是好惹的。”
话音刚落，两个太监雨点般的皮鞭抽得已无抵抗之间力的江彬皮开肉绽。
“汝？汝，汝这阉宦小人！”已经遍体鳞伤的江彬，毫无力气，连骂人都语不成调了。
“怎么样？皮鞭的滋味好受吗？还跑吗？站起来带彩跑一跑看？”
江彬已经是心如死灰，索性闭目不言。
“不说话？那就是不想跑了？”为首的太监说道，“咱家只有将提督送东厂大狱中了？”
“东厂大狱？那里对犯人备极酷虐，生不如死。”江彬心中惊骇。
“将他拖起来！”
两名凶神恶煞的太监放下皮鞭，来拖江彬。
倏地，江彬奋力从地下一跃而起，电举飚发，左右两手向着两名太监咽喉扼去，只听到”卡察”声音响起，两名太监命丧顷刻之间。
为首的太监惊呆了，魂飞魄散，他万万没有想到，已经精疲力竭的江彬还有此霹雳手段，能奋力一搏。
他随即连滚带爬地向门洞窜去，恐惧地高喊“来人呐！钦犯江彬行凶杀人。”
刹那间，门洞一下子涌出几十名太监，持杖向卧地，一动不动的江彬冲了过来。
“拔了他的胡须！”为首的太监知道江彬是钦犯，不能杖毙，只能由此泄愤。
不一会儿，江彬一脸的髯须，刹那间，被这群不长胡须的太监拔得干干净净。
这时，大明内阁首辅杨廷和、锦衣卫指挥使朱辰、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炳、翰林院编修廖道南等率领锦衣卫赶到。
“住手！”锦衣卫指挥佥事陆炳大声呵斥道，所有的太监一见这阵势，吓得急忙退居一边，垂手恭立。
几个锦衣卫走向前，将早已气竭力尽的江彬缚之。
一行人将江彬收治于大内临时囚室，开始了初审。
内阁首辅杨廷和一拍桌子，怒斥道，“江彬，汝深受皇恩，不思报国，为何意欲谋反？”
“谋反？谋反要日夕密谋，暗中布置，然后调动兵马才行。请问一下杨大人，江某可有此种行为？”
“这个吗？”杨廷和一怔，一时语塞。
“江某曾经谈兵正德帝前，帝大悦，擢都指挥佥事，出入豹房，同卧起。欲谋逆行弑，岂非易如反掌？随后江某提督团练大营时，手握天下雄兵，强弓劲卒，国之精锐，皆为吾有，雄视天下。且宫内演操，晨夕驰逐，甲光照宫苑，帝戎服临之，无一侍卫相随，与江某联骑出，铠甲相错，几不可辨。如欲篡逆，岂非其时否？彼时江某不反，现时江某之兵遣散全国各地，江某之将亦星散矣，反而欲反？置江氏一门及九族于族灭之地？杨阁老，假如汝处于吾之位置上，会干吗？”江彬反唇相讥。
“汝，汝！”杨廷和窘态毕现，手指江彬，气得说不出话来，最后才说道，“汝导帝为非，扈帝南行，僭越之罪，擢发难数，不胜枚举，罄竹难书。”
“天子巡狩，古已有之，且南下实为平叛，御驾亲征而已。吾僭越之罪从何谈起？吾是衣黄袍了，还是坐御驾了？还是使用正德皇帝銮仪了？”江彬仍然不服。
内阁首辅杨廷和又被问了个张口结舌，哑口无言。
廖道南有点焦虑，这样唇枪舌剑下去，杨廷和真的不一定能辩得过江彬，反而容易被质问得狼狈不堪，必须另辟溪径，另寻突破口才行。
廖道南开口向江彬问道：“汝知道大明爵位分为几等吗？”
“当然知道。”江彬睥睨道，“这还要问吗？”
“那汝说说。”廖道南不动声色。
“大明除皇室外，爵位分为公、侯、伯三等。”
“那就是说，大明开国或靖难功臣分为公、侯、伯三等，世袭罔替。对不？”
“对！”
“那国公对谁能屈膝下跪，拜谒如仪？”廖道南迂回切入主题。
“当然是天下至尊的皇上了！”
“江彬，汝是皇上吗？”
“此话何意？江某跋扈或有之，篡位之心从未有过！”
廖道南话语咄咄逼人，“大明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特进荣禄大夫、右柱国、左军都督府左都督，成国公朱能之曾孙，嗣袭成国公、总兵官、平胡将军、朱辅于汝面前长跪。有此事否？”
这一下子击中了江彬软肋，他张口结舌，“有之。非江某肋迫之，成国公朱辅为江某威势所慑，主动匍匐于彬前。”
“被动也罢，主动也好，汝都受之了。这一点汝不会否认吧？”
“这个？这，这！”江彬结结巴巴，刚才的嚣张气焰消失殆尽。
“汝受成国公朱辅跪叩之礼，这是皇上才能受之的礼节。而汝一个臣子，一介伯爵，能当国公之拜乎？岂非僭越，无人臣礼吗？”廖道南言语犀利如剑。
江彬面红耳赤，步步败退，无言以对。
“汝扈从正德帝南下途中，敢说没有狐假虎威矫旨行为，敢说没有纳贿索贿行为？”
“这，这！”江彬已是汗水直流，招架不住。
“这几种行为，按大明律论处，皆是死罪。”
“死，吾是多次在战场上死里逃生的人了，身经百战，岂会畏死？”江彬头一昂，仍然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只是祸及自身。如果是另外一种情形的话，那就是祸及满门，诛连九族了。”
“说江某谋逆，欲为不轨，对不？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某死也不服。”江彬大声叫道。
“不，吾没说汝谋逆。”
“没有，那还有什么可叫江某祸及满门，诛连九族？”
“汝曾经为将军，打过不少仗，剿过匪，擒获其酋目时，按律治罪，是否要将其部属所犯的一切罪都加诸于其头上，有时尽管其并不知道下属所犯的事？”
“当然，酋目是首恶，当然要对其下属所犯的一切罪过负责。自古以来，一直按此办理，从无例外。”
“那吾问汝一句，可否？”
“问吧！”江彬叫苦不迭，他已经感受到了廖道南的厉害，可是他又不得不被道廖道南牵着鼻子走。
“如果说，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汝曾执掌全国兵权，辖兵百万，汝之部属，何至成百上千？万一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有谋反篡逆之心呢？那汝脱得了干系吗？别人祸及满门，诛连九族是罪有应得，汝呢？以首恶论处，能逃得了祸及满门，诛连九族的结果吗？”廖道南说道。
“这？”江彬神色大变，五内俱焚，胸脯激剧地起伏着，本来神周计划在自己不归时，率隐匿在民间的三千死士发动政变，自己可以采取听之任之的态度，就让神周血洗北京城，自己死了，也不让这些致自己死地的人逃出生天。
可是从刚才廖道南的话里听，他们似乎已经有所戒备，这成功得了吗？即便神周能暂时得逞，可是以区区三千人又真能成大事吗？一旦失败，神周是自己的心腹下属，杨廷和他们肯定会以首恶定自己罪的，那自己真正的就是逆首了，那就是百口莫辩了。一旦按谋逆治罪，那就是斩草除根，罪及妻孥，自己身死不足惜，江氏一门怕是要噍类无遗。
江彬神情的急剧变化，让廖道南心中暗暗吃惊，自己本来就是想在言语气势上要压倒江彬，兵不厌诈，让他产生畏怯心理。可是从他脸上不正常的变化上来看，怕不是那么简单，难道......
廖道南决定才诈他一诈，“江彬，汝要知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如果汝知情，但是抱着侥幸心理，坐观成败的话，那是取死之道，祸及江氏一门；如果汝出首或检举的话，将减轻对汝之惩处，至少能罪不及妻孥，吾辈能确保汝江氏一门不绝嗣！”
“廖大人，吾死就死了，吾已万念俱灰！但是吾绝对没有谋反之企图，吾刚才之杀人，亦是一时之气，吾杀人偿命，但是请不要罪及妻孥。”江彬抬起了头。
“汝所犯罪行加上刚才的杀人之举，固然免不了一死，但是只要不是谋逆，就不会满门抄斩。不过，汝得拿出与谋逆无关的证据来或检举别人，来证明自己，这样才能保全江氏全家及一族！”
江彬咬了咬牙，说道，“吾检举御林军都督同知神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