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那老爷到书院、私塾干甚么？”廖容一脸不解，好似被打入闷葫芦。
“呆子，汝平时的灵气到那儿去了？真不知道？吾不辞辛苦，忍受劳累，翻山越岭所为何事吗？”
“吾又不是老爷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事事知道？”廖容滴咕着。
“不知道？”
“真不知道。”
“那好。会告诉汝。”
“好啊，告诉吾的话。吾现在本来趴在闷葫芦里，马上就可以从闷葫芦里爬出来了。”
“当然会告诉汝。”
“洗耳恭听。”
“再多洗洗耳。”
“什么啊？”
“当然会告诉汝。只是？”这回廖道南不急了。
“只是什么？”
“只是不是现在。”
“老爷，什么时候啊？”这回廖容急了。
“也快了。”
“到底什么时候啊？”
“等吾俩人跋山涉水跑遍了徽州府所属的所有县才行。”
“为什么要到那个时候？现在不行吗？”廖容实在不明所以。
“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到了那个时候，吾才能得到答桉。”
“老爷也不知道啊？”廖容有点泄气，“这不是瞎跑吗？老爷可不是无的放失的人啊。”
“不是无的放失，是有的放失。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吾只知道开头，还不知道结尾。”
“还没有结局？”
“是的。天下书院、私塾最盛者，徽州其一也。徽州全境内有书院、私塾一二百处。要马不停蹄地跑遍了所有的书院、私塾才能有答桉。”
这一日，廖道南与廖容来到了徽州府绩溪龙川村一所私塾，一位须发斑白的老师正在为四、五十名十二三岁的蒙童上课，上课时老师引经据典侃侃而谈，下面的蒙童一个个正襟危坐，室内鸦雀无声。
廖道南一直倚立门旁，屏息凝神地听完了私塾教师讲完了一节课，下课后许多蒙童夺门而出，嘻戏玩耍去了。
廖道南这才进入了室内，”汝是什么人？为何擅自进入室内？”室内传来了不悦的问声。
“小可是路人，路过此处，被先生授课的景象所吸引，不知不觉听完了一节课，获益非浅。先生是饱学之士，不为朝廷效力，沦落民间以教书为生，惜哉！”廖道南惋惜道。
“非也。老夫也曾经是朝廷一命官，被朝廷授予翰林院待诏一类小官，几年宦海沉浮，老夫厌倦了官场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遂辞官归隐故里。平素以文墨自娱，不问世事。开办塾馆去年偶一为之，亦是自得其乐。”
说到这里，这位先生又自言自语道，“老书生，白屋中，说唐虞，道古风，许多后辈高科中，门前仆从雄如虎，陌上旌旗去似龙，一朝势落成春梦，倒不如蓬门僻巷，教几个小小蒙童。”
“得天下英才而育之！亦是了不得啊。”
“小可曾经见过多家塾馆，学生三五人的也有，一二十人的也有，象先生这样四五十人的唯此一家啊！可见先生之学识之高，可谓筑巢引凤，慕名而来者日众啊！”廖道南由衷地赞叹。
“看贵客气宇轩昂，举止不俗，非等闲人物也。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贵客远道而来，非仅为听一堂课吧？”这位教书先生说道。
”承蒙夸奖，某亦凡夫俗子也。”
“贵客别谦虚了。老夫这双拙眼阅人无数，从没有看走过眼，从没有看错过人。”
“老先生慧眼如矩啊！”
“说吧，什么事？”
“好。既然老先生直爽，某也直接了当。贵塾馆里蒙童来源何处？”廖道南开门见山道。
“大部分来自本地，亦有一部分来自徽州府城及所属各县。”
”聪明者几许？”
“这些都是蒙童，小荷才露尖尖角！”这位老先生想了一下，说道，“聪明者十之四、五吧。”
“其中才华卓异者有几人？”廖道南急切地问道。
“这个吗？这些蒙童年龄不大，还是少不更事的时期。”
“脱颖而出的，少年老成者没有吗？”廖道南打破砂锅纹（问）到底。
“他们还是未璞完之玉。”
“大璞未完终是玉。对于十二三岁的蒙童来说，才具卓异者已会崭露头角了，玉石已经能辩。”廖道南并不放弃，廖道南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此处会有自己要的东西。
这位老先生顾左右而言他。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眉清目秀的蒙童嘣嘣跳跳而来，这位蒙童动作娴熟地向这位老先生作揖打躬道：“学生向先生行礼了！”
廖道南眼前一亮，问道，“这位蒙童是？”
老先生表情不太自然，勉强说道：“这是老夫的一个学生而已。”
“汝是那儿人氏？”廖道南俯身和蔼地问道。
“小生是徽州府绩溪龙川村人，就是本地人。”这位蒙童倒是毫不怯场，落落大方地回答道。
“好！”廖道南回头看了看不太自然的老先生，他明白了一切。
“老先生，如果小可没有猜错的话，这位蒙童应当是老先生的高足、爱徒。”
“汝如何得知？”老先生颇为惊讶，自己可是什么都没有说。
“老先生之神态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这是无声的语言。没有什么玄妙的。”廖道南神态自若地说道。
看到廖道南如此说，老先生叹了一口气道：“诚如所料。这确实是老夫最得意的弟子，才具卓越，异日可成大材。”
“那老先生应当高兴才是啊！何以如此沮丧？”廖道南问道。
“老夫本想将自己平生所学，尽传授于他，继承老夫的衣钵，让他如大树一样茁壮成长。只是贵客来了，怕是不能如愿了呢。”老者道出了实情。
“老前辈贵姓？”
“免贵姓文，名征明。”老者澹澹言道。
廖道南听得此话，心中一激灵，“文征明？难怪他说自己这双拙眼阅人无数，从没有看走过眼，从没有看错过人。他是大明誉满天下的文征明！其画堪称一绝，画家的眼晴堪比鹰眼，看人何会走眼？”
文征明在当时有“文笔遍天下”之称，诗、文、书、画无一不精，人称“四绝”，其与沉周共创“吴派”。在画史上与沉周、唐寅、仇英合称“明四家”。在文学上，与祝允明、唐寅、徐祯卿并称“吴中四才子”。”
“得见前辈，吾廖道南三生有幸。”
“什么？”文征明也是颇为惊讶，“汝就是大明太子中允廖道南大人？老夫这次真的是眼拙，竟然没有看出来。”
“非也。吾现在任职徽州府通判。”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此乃千古名言，望勿坠青云之志。”
“**老先生鼓励。不才记住了。只是吾还有一问，老前辈可否解答一下？”
“请问。”
“在下没有记错的话，文老前辈应当是苏州府长洲县人吧？”
“没错。”
“在下有一疑惑，文老前辈可否解释一下？”
“当然可以。”
“文老前辈应当是苏州府长洲县人，如果说辞官归隐的话，也应当是归隐苏州府长洲县，对不？”
“对！一般是这样的。”
“那文老前辈为何到了此呢？”
“此地风光旖旎，老夫水墨丹青有些根底，酷爱作画，一日游徽州，其辖绩溪龙川村的山水吸引了老夫，老夫留连忘返。老夫白天作画，乐此不疲，一连数月如此，意犹未尽。”
“那如何又开馆授蒙童呢？”
“老夫在作画时，有几个幼童主动给老夫带路到景色优美的地方去，并好奇围观老夫作画，老夫见他们一个个聪明、好学，遂产生在此开一个馆对他们进行识字读书等启蒙教育，亦是很有意义的事，绩溪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文风尤盛，许多人家有耕读传统，说不定还可以培养几个人才。道理就是这么简单，所以老夫决定暂缓回苏州，先在此作一个教书先生，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文征明侃侃而谈。
“难得。文老前辈隐姓埋名留此多久了？”
“不多，还只有一年半。”
“可敬！”
“在下还想请问一下，刚才这个蒙童叫什么名字？”
“胡宗宪！”
“胡宗宪？”廖道南蓦然一惊，他想起了一句话，“莫非？莫非，这谶语莫非应在他身上？”
廖道南心里一激灵，他想起了汪直母亲“此弧星也，当耀于胡而亦没于胡。”的谶语。“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命运的安排？”
文征明一看到廖道南的表情，知道肯定留不信胡宗宪。
“廖大人，汝带他走吧。”
“胡宗宪虽然是老夫最得意的学生，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老夫手里，他只能成为大明最优秀的画家而已；而在廖大人手里就不同，廖大人是两榜进士，天子门生，不，应当说是天子之师，才华盖世，满腹经纶，汝精心栽培出来的人，那应当是国之栋梁啊。”
“不，老师，学生不离开汝。”一直随侍在侧，没有开言的蒙童胡宗宪，这时急不可待地插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