损斋里只有一把椅子。
这里只有皇帝能坐。
可周胤却没有坐，他站着和方泽，兆师乙谈话。
周胤这三日，已经迅速平定了反对声音，压下异己力量，还将他四个兄弟软禁，很快，那四位皇子就要分别送到宗人府软禁，发配，和送到飞龙寺被强行剃度了。
那四位，都是周胤曾经的竞争者。
元兴帝立过一次太子，是周胤的大哥，可没三年就被废了，后来一直没再立，周胤本就在皇子中最有能力，呼声最高。
如今元兴疯了，本来很难解决的逼宫的继承法理问题，也变成了另外的性质，礼教上的毛病都直接被解决了，周胤有心算无心，加上运气实在是好，很快确立了地位。
那日的事因为变了性质，满朝文武谁都不想一个疯子坐在帝位，只是也没人敢出头，周胤软禁元兴帝，阻力也没那么大，很快理顺权力关系，法理上没障碍，且凭实力坐上帝位十拿九稳。
方泽清楚观察到这个细节，也对周胤心态有一些把握。
这人私下都自称朕了，不出意料的话，周胤的帝号都拟好了，就差走一个仪轨流程。
今日，周胤请方泽和兆师乙来，说是觐见，实际上是谈判。
而且，先不论名分，从实质角度上来说，周胤不在上风。
事实上，要是谈崩了，周胤面临最差结局是要当场身死，而对方泽来说，没啥影响，天下之大何处都可去，更别说还可以离开龙康。
谈判这事，主要是看谁更怕不好结果，谁就得让步。
分析一下，真实利益来说，周胤明显是处在不利位置。
哪怕他是皇帝。
这很难让人接受，可周胤毕竟是干事情起家，别管开心不开心，还是能认清楚现实的，这点就比他爹元兴帝强多了。
周胤心里怎么想不管，但做出的姿态，几乎是平等交谈，态度是做得正确且到位，这让方泽微微点头。
对方起码做出了真想解决问题的姿态，而不是想解决暴露出问题的人。
一阵微妙的沉默后，周胤说话了。
他道：“袁先生，兆天师，私下谈话，朕就直接点了。”
“朕和太上皇不同，至少头脑还清醒，也有那个能力和心力面对现实。”
“私密谈话，大家就不要藏着掖着，打开天窗说亮话，别管繁文缛节了。”
方泽点头。
周胤这话倒是挺合他口味。
方泽当然不会因为几天前周胤一番说辞，就认定此人是什么类型的人。
场面话而已，当不得真。
但至少这种直面问题不逃避的勇气，还是值得称赞的。
周胤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出。
他道：
“现实，很残酷，可逃避不了。”
“你二位的存在，让朕寝食难安。”
“神蕴高手，尤其是不被节制和制衡的神蕴高手，不止对朕，甚至对国体威胁都太大。”
“今日找袁先生，兆天师来，就是想谈妥一个条件。”
“朕要付出什么代价，或者说给袁先生和兆天师何种利益，两位才愿意离开龙康，或者达成协定，彼此部分妥协，不再互相干涉？”
听了这话，方泽不觉得太过直接，反而微微点头。
干事的人，就应该这样。
周胤是真想谈。
绕来绕去，满口大词，那才是敷衍。
方泽已有了准备，道：“兆天师，你确定要我代你说？”
兆师乙点头。
“我信得过袁先生。”他道。
方泽颔首，目光转向周胤，道：“两个条件。”
周胤眼中露出惊喜。
“哦？什么条件，您讲！”周胤道。
他能认清现实，所以期待放得很低。
最怕袁峰和兆师乙谈都不想谈，联手逼他退位，或者控制他当一个傀儡皇帝。
袁峰既然愿意谈，那只要不太过份，周胤都愿意认真谈一下。
“先代兆天师谈个条件吧。”
“第一个条件，将太乙道立为国教，兆天师封为新国师，灵空山单独封出……立国教的事龙康历史上有过，你照做一遍，不难。”
“作为交换，兆天师终身不入京城，同时奉你为君，如果必要，可以为龙康做一些事，但听调不听宣。”
“你觉得如何？”方泽道。
周胤顿时眼中露出快速思索的神色。
方泽看着他。
方泽对这位目前的四皇子，未来龙康的新帝的评价，还是可以的。
至少智商比元兴帝高出来不少。
这条件看似完全依赖兆师乙的承诺，但里面隐含的内容，周胤应该品出来。
半晌。
周胤眼神逐渐平静，看来是想明白了。
周胤深吸一口气，点头。
“可以。”
“立国教的事，可能会遭到部分文官反对，但不是大事，朕找一些御用文人，还有经年的学究翻翻故纸堆，总能找到依据，立太乙道为国教。”
顿了顿，周胤眼神变得深刻，语气也颇深。
他没问如何保证的事。
方泽微微一笑，周胤果然没让人失望。
周胤能想明白，兆师乙如果不想守约，现在就可以不守，没必要提太乙道立国教，自身为国师的事。
现在提出来，就是真想立个契约。
“那便多谢陛下了。”兆师乙颔首，语气客气，但一点都不卑微。
周胤看向方泽。
“袁先生，你的第一个条件是为兆天师提的，那第二个就应该是为自己了。”
“朕也很想知道，袁先生，您究竟想要什么？”
“你突然出现在龙康，凭借一己之力搅动了几乎整个天下的局势，这番动作，您到底要的是什么呢？”
周胤眼神之中，真的带有一丝好奇，还有颇深的戒备，对方泽问道。
方泽澹澹笑了笑。
“四皇子，我开的第二个条件，其实你已经知道了啊。”他道。
周胤有些错愕。
“我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知道？”
他问。
方泽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四皇子，你之前不是来过韩府别院，替元兴皇帝和我聊过么？”
“我的第二个条件，简简单单，就是想和你们皇族做个公平交易，用一些功法和丹药换一些我要的宝物。”
“这件事，有那么难理解么？”
“什么？”周胤大惊，眼中满是不肯置信。
他震惊了半晌，最后才满满怀疑和不肯置信的道：“袁先生，您不要开玩笑。”
“您搅动天下，就为了这个？”
“您要的就这么简单？”
方泽轻轻一叹。
人啊，自己越复杂，就越把别人想的复杂。
就好像大的成就一定伴随着大的秘密，大的阴谋一样。
“就这么简单。”方泽道。
他心中还补了一句。
“可惜元兴不信，平白没了帝位。”
周胤还是不肯置信，仔细的盯着方泽看，想从神色中看出端倪。
方泽脸上坦坦荡荡，他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
看了良久，周胤终于有些相信，事情真的就是这么简单。
周胤看向方泽，脸上浮现的神色，是一种松了一口气，有充满了好奇的神色。
却还有一丝怀疑。
他忍了忍，却还是按捺不住好奇，问道：“袁先生，以您的实力，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折，直接来皇宫强要，都没人奈何得了您。”
“您为何还要非此周章？”
方泽澹澹一笑。
“四皇子小瞧我了。”
“袁某是武者。”
“不是强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