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穿着鹿皮靴的脚上前一步,男人踩住鹤氅一角,然后弯腰俯身,拨开了小姑娘头上戴着的雪帽。

柔软的雪帽被拨开一角,修长白皙的手指比雪更白几分,凉凉的滑过瓷白肌肤,最后彻底将那顶雪帽扯落。

一头青丝倾泻而出,铺洒在雪地上,黑白交错间隐约带出几分玲花香气,一张素白小脸半隐在黑发间,白腻腻的毫无血色,除了嘴角旁的几滴血珠红的显眼。

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比身下的雪还要干净,让人忍不住的想知道那双眸子是否也比雪更干净。

夜谏城的画面跃入脑中。

指骨分明的手有些犹豫的落到弥漾腰间的,似乎因为是触碰到女子身体,所以有些不得法。

弥漾静悄悄的躺着,因为身下陡然而至的阴寒抖颤了眼睫,更衬得整个人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不远的小路上露出急切的脚步声,男人转身抬步离去,片刻后在转角与迎面而来的人并齐走远。

“景溪,你的东西可找到了。”叶瑜同霍景溪并排走在雪地之中,低声交谈着。

霍景溪微微颔首,眸色清冷。他身穿黑色缎袍,负手而立于红梅皑雪中,身形挺拔如松,外罩上好的狐裘,冰天雪地里格外显眼。

细雪簌簌而落,密集于狐裘之上,结出一层细薄雪渍,将男人衬出几分苍白俊逸。白玉冠下,眉目如画透着清俊,气质高冷出尘,犹如谪仙神袛般俊美非凡。

“阿瑜,我让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男人开口,声音清冷,透着股疏离澹漠,比雪更寒上几分,却意外的好听。

叶瑜捂着一双手,感觉到那沁着寒雪的阴冷,也不管自己被冻的哆嗦,脸上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没有我叶瑜查不得的事情,你放心马上就给你答复。”

霍景溪勾唇,不着痕迹的往后看了一眼。

小路上覆着残雪,隐隐显出一排小巧鞋印,干干净净的素雪纷繁而落,覆盖住痕迹,就似那小姑娘干净的眉眼。

……

弥漾醒过来的时候是在自己屋里,她扶着胸口掐着起身,连绣鞋都来不及套就小跑到桌旁灌下一大口茶水。

“小姐,您醒了吗?”阿珠端着汤药进来,声音兴奋。

弥漾漱完口才觉得嘴里血腥气少了点,捧着热乎乎的汤药大口往下灌,被烫的涕泗横流。

这血怎么吐的那么不是时候。

阿桃替弥漾擦了脸,一脸担忧。“小姐,您吓死我了,我一转身您就不见了,等我找您时正躺在那冰天雪地里,嘴边还有血,若说您出了什么事,阿桃可就罪大了。”

弥漾喝完汤药,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落到阿桃脸上。“阿桃,你是没听过你家小姐以前的那些英勇事迹,这点小事在那些事迹面前根本算不上什么。”

“好了好了,我的小姐你您要是再说出那些事迹,阿桃可就真的吓坏了。”阿珠噘嘴,“下次,您可不要再乱跑了,奴婢日后要时时刻刻的看着您。”

“好好好,我不说了。”弥漾一叠声应了,“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你俩。”

“阿珠我想吃蜜饯,嘴里面苦苦的”

“好好好,我这就去给小姐拿。。”

这药苦是真苦,难喝也是真难喝。

“对了,我阿哥知不知道我晕倒了?”

“自然是知道的。”阿桃道:“小姐回府时还是少爷找来的大夫”

弥漾摇头,阿哥肯定又不让她出门了,在南疆就经常守着她,这样也不让完那样也不让完,可把她憋坏了,本以为到了京城会好上一点。

这才两天就被一口血给打回原形。

“阿漾,怎得如此不小心,京城冬日里寒气重,莫要乱跑。”弥往带着一身风雪推开房门来到弥漾前,弥漾看了一眼弥往。

“就出去外面走了一小会。”弥漾都哝一声,朝弥漾摊手,“下次不会啦。”

弥漾拥着被褥靠在榻上,小脸被屋内的炭盆熏得红通通的透出几分水润,双眸雾蒙蒙的泛着水痕。“阿哥,我有事情和你说。”

弥漾示意阿珠和阿珠出去,整个房间里只剩下弥往和弥漾。

“我知道夜谏那人的身份了,是镇国大将军,阿哥你能不能打过他啊,不然你直接去打晕他然后取出那蛊。”

“阿漾。”弥往唤了一声弥漾,将桌上的蜜饯递给弥漾。

“你的脑子里一天到晚怎么都是打打杀杀。”

拿了蜜饯,弥漾一口塞进嘴里,京城唯一比南疆好的地方就是吃的东西不错,不愧是她兄长,她想什么都知道。

“阿漾,再过几日就是冬至小年,冬至日时,皇帝会主持一场宴会,文武百官皆要参与,到时便可见到那人。”

“阿哥会先去探探风,你安心待着就行。”

弥漾突然想起那雪地里的人声,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应该在闭眼之前看上一眼的。

“宴会?我也要去。”弥漾高扬头,洋洋得意道:“我还没有见过京城之中的宴会是怎么样的,不知有没有南疆的好玩。”

“阿漾,以后不要把南疆挂在嘴上,现在我们的家乡是江南苏家,你叫苏漾,我叫苏往。”

弥漾连连点头应下,待弥往走后便抱着被褥睡过去,她脑后枕着一个软枕,怀里又抱着一个软枕,身上盖着厚实被褥,呼吸间满是熏香雅意。

但梦中的场景却不是很好。

男人的声音愈发清晰透骨,而弥漾听清楚后面的话。

“我死了你也可就死了,别忘了保你命的东西在我身上。”

睡梦中的弥漾努力睁眼,想看清面前手持利剑的人,但无奈,她的眼皮太重,根本就看不清男人的脸,只有耳边一直在回荡着那句话,兜兜转转的深入骨髓。

他死了她也活不了。

一觉梦醒,弥漾出了一身汗,她来不及收拾就把阿桃喊进房里,她想去参加宴会,特意询问起阿桃关于宴会的事宜。

风雪难得停了一日。

“小姐,京城之内的女子对于这一种宴会都很上心,如果能在宴会上找到良配,那便是极好的。”阿桃托腮坐在绣墩上,满脸兴奋,“三皇子也从封地回来了,听说他长的比其他那几个皇子还要好看一些。”

“应当是长的极好看的吧。”弥漾应了一句,眼睛却盯着阿珠。

阿珠将从南疆带来的磨好的秋茄干装到檀木匣子里。因着天冷,害怕弥漾犯了冻疮,用着这秋茄干浸泡,能治手足冻疮,便张罗了好几日将其磨成粉,又分装成袋,以备不时之需。

“小姐,我去给您取衣服,少爷在城中的制衣铺给您定了几件衣裳。”

“我也去。”弥漾话音刚落下,阿珠便拿来鹤氅替她披上,跟在她身后一道出了院子。

弥漾到那制衣铺时,里头已然来了许多人,她算是晚的。

看着大堂内挤挤挨挨的众多姑娘,弥漾不自禁蹙眉,今日里做衣裳的人怎得如此多。

正不解,弥漾突然听到外头传来几位小姐窸窸窣窣的说话,压着喉咙,却难掩兴奋之意。

弥漾站着的位置靠前,她微微抻着脖子往外头看了一眼,就瞧见甬道上出现一抹黑裘,立于朔雪之中,与那冰天雪地的风景格格不入。

风卷着细雪吹进大堂,弥漾打了一个哆嗦,阿珠替她又整理了一下衣裳,

走的近了,弥漾终于看清楚那是一个男人,穿着黑裘,面如冠玉,清俊颀长,尤其是那双眉眼,波光流转间便能俘获人心,那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即使浑身透着一股疏离澹漠,却依旧让人无法将目光从他身上挪开。

“霍将军来了……”

身边有姑娘在说话,弥漾恍然回神,原来这就是她要找的人。

霍景溪抬脚跨过门槛,转过楹门,颀长身影在宽敞的大厅内落下投影,明明只是站在那里,却散发着清贵气势,将大堂内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都压了下去,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多少,生恐惊扰了这谪仙一般的人物。

大门处的厚毡被放下,阻断了外头的风雪,霍景溪第一眼对上的就是一双黑白分明的水雾眼眸。

那双眼里带着止不住的探究,不是标准的桃花眼,而是一双状桃花类杏眼,眼周围带着粉晕,水雾雾的眼尾上翘,透出一股迷蒙醉感,但眼中却黑白分明,清澈干净的犹如初生小鹿。

霍景溪不自禁的暗勾唇。这人还真是不停的出现在他眼前。

“这外头的雪真大。”霍景溪身后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叶瑜拍了拍肩上的落雪,将沾湿的大氅递给一旁的丫鬟。

众人这才恍悟,原来霍景溪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只怪这人气场太强,将原本也光彩夺目的叶家三公子衬得暗澹无光,连人都瞧不见了。

“掌柜的,我定的衣裳可做好了。”叶瑜上前走到前头,同店家交谈起来,不多时被拿出一身女子衣裳交到叶瑜手中。

叶瑜让一旁的丫鬟接过递来的衣裳。“多谢掌柜。”

男人知礼守节,又俊美如俦,众多姑娘只盯着那张脸看,便觉如痴如醉。

弥漾没看向叶瑜,而是光明正大的盯着那霍景溪看。

这人确实杀气满满,不知那罗刹蛊是不是就在他身上,可惜她不会武功,不然真想当场打晕他找找那蛊。

偷偷的移到霍景溪身旁,弥漾准备观察她阿哥同这人的体型相比起来打架能不能打过。

“小姐,怎么了。”阿珠看到弥漾这副往旁边挪的模样道。

弥漾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略微比了一下她阿哥应当是和这人一样高的,就是不知道打起来怎么样。

“这位姑娘,不知你盯着霍某是有何事。”霍景溪看着旁边的人开口道,只因这人目光太过于大胆,赤裸裸的豪不掩饰的盯着她。

弥漾笑着道:“无事无事,我瞧着你生得好看,便忍不住多看几眼。”

“是吗?。”霍景溪笑了笑,盯住弥漾黑黝黝的发顶,这已是第三次见面了,原来这人并没有记住他。

弥漾今日嫌弃那复杂的发式,只让阿桃给她梳了一个简单的丱发,这是京城之中稚童或豆蔻年岁的少女常梳的发式,更显得她年幼了几分,白生生,清凌凌的比那风雪还要干净。

“小姐,这是霍将军。”阿桃在一旁给介绍道道:“小姐,不可直愣愣的盯着人看,于理不和。”

霍景溪笑了笑,却没说话,只一瞬不瞬的盯住弥漾,眼里同样的探究之意。

片刻之后。

“叶瑜可要走了。”霍景溪敛下心神,转身背离弥漾,同那柜台面前的人问话。

掌柜亲自送霍景溪与叶瑜出大门,一众姑娘抻着脖子往外头瞧,就盼着前头两个丰神俊朗的男人能回头瞧上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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