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温闻言，短暂的沉默一下，旋即缓缓开口。
“所以，你也没有反对是么？”
她眼里清晰地掠过一抹失望。
好熟悉的感觉…
提尔没有犹豫，回答的干脆。“是。”
他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
格温的婚事，从来就不是她能决定的。换句话说，她的意见和想法，无关紧要。
兰斯特走后，她的婚事自然也就搁置下来。现在看来，与其将此事一直拖下去，还不如借此机会让她去和弗德尔拉联姻。
不少贵族，也是在听到这个附加条件后，才同意了和弗德尔拉结盟，出兵威胁萨利迩的计划。
归根结底，格温近来的一系列提桉和举措，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巴不得将格温赶紧送走。
一个女人一旦掌握权力，对于他们来说，是件非常恐怖的事。
格温垂眸，嘴唇微动，却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她考虑多时，自认为万无一失的提桉，到头来，却是自己砸了自己的脚。
她脸上的失落深沉，低声道。
“我可以知道，是和谁吗？”
真讽刺，所有人都知道她未来的丈夫是谁，只有她不知道。
“弗德尔拉皇太子。”提尔澹澹道，虽察觉到了格温的失落，但却并不打算哄她。
格温是他的妹妹，更是林西的王女。她终究是要离开的，为了林西，她需要去接受这门婚事。
这就是她作为王女的使命。其余的，都不重要。
迪安眉眼间担忧深重。
提尔或许没有察觉到格温对兰斯特的情愫，他却看的一清二楚。
在有心爱之人的前提下，却不得不嫁给一个陌生人，这大概是世间最痛苦的事之一。
偏偏所有人都想让她去接受…
“要是，我说…我不愿意呢？”
格温嘴角泛起一抹苦笑，看着提尔略带惊讶的神情。
“国王已经决定了。弗德尔拉的使者，恐怕已经到宫中了…为了筹备半月后的婚礼。”
提尔理解她一时的任性，安慰般拍拍她的肩膀，格温却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可以在她不知情时，这样草率决定她后半生的命运？！
她气极，看着提尔不明状况的脸色，眼神晦暗，翻涌的情绪找不到发泄口。
奥兰多在她身侧，皱眉。
他本来还觉得，格温方才所谓“身不由己”的话，只不过说出来哄哄他的。
毕竟，她和自己不同。
他只是个卑贱的私生子，而格温可是血脉纯正、身份高贵的王女。
现在看来…她似乎也只是片随风飘摇的浮萍，命运从不掌握在自己手中。
僵持之下，格温一抬眼，看见西弗斯满脸笑意地朝他们走了过来，径直走向她。
“我的女儿，终于要做新娘了。”
他心情大好。弗德尔拉的使者许以林西大量利益，只用一个格温来换，当真是太划算了。
格温站在原地，没有行礼。
“所以，我是一件礼物么。”
她笑的讥讽。“一件漂亮、光鲜亮丽，却无用的礼物。”
“这就是你这么多年养育我的原因？”
“用我，去和弗德尔拉做交换？”
她声音渐渐提高，攥紧双拳，质问西弗斯。
西弗斯作为高高在上的国王，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竟然会这般顶撞自己，笑意消失，沉下脸。
“这就是你的使命。”
“就算你不愿意，也得愿意！我已经和弗德尔拉的使者签订了盟约…不会因为你的想法而改变。”
“是你，一直在纵容萨利迩的扩张，也是你，对那些贵族的腐败贪婪视而不见，只躲在王宫里，还以为自己治理的很好吗？”
格温冷笑。
“所以呢？你犯下的错，要我来弥补？”
她直直和西弗斯对视，望着他眼中逐渐升腾起的怒火。
“你不过就是一个，靠卖女儿治理国家的国王。”她火上浇油般又提高声线。“根本就…”
不配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西弗斯瞪大双眼。
格温所说的一切，句句都想戳在他心口的一根刺。
这些年来，他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个失败的国王？
贵族们对他的命令阴奉阳违，他从政的二十年来，林西的国库空虚，完全没有实力养活军队，以对抗萨利迩的侵略。
他只能不断地向这个强大的北方邻居低头，任由他们的势力在林西国内肆虐，盯着林西境内的资源虎视眈眈，却无能为力。
“你…放肆！”
他的手抬起，眼看就要落在格温倔强小脸上。
格温话音未落，骤然被极快地拉到一旁，嘴被捂住。
情急之下，是迪安不顾冒犯之罪，将她拽至一边，死死抱住激动的她。
“冷静点！”他在她耳边叮嘱。
西弗斯不会容忍她这般大逆不道话语。要是让她继续说下去，要出大事的。
虽然他也觉得格温所说句句属实，可在这样的场合下锋芒毕露，是不明智的行为。
格温被他困在怀中，挣扎了一下，却又怕抢了他，终究是在他怀里低声抽泣起来。
她委屈极了。
“这个国家不喜欢我。”她哭的可怜巴巴，带了哭腔。“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它，它却想方设法要把我赶走——”
她居然还天真的以为，只要自己一心为林西做事，这些人，这些自大的贵族，迟早有一天会承认她的能力……
可是不论她怎么做，他们始终都只把她看做一个用来政治联姻的对象，一朵养在温室中的娇花，一个可有可无的女人。
若有需要，她就会被打扮的漂漂亮亮，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嫁给一个陌生的人。
她从来都不重要。不论是对林西，还是对哥哥，对父亲…
原来，她还是孤身一人，一直都是。
西弗斯见迪安将她护住，裹挟了力道的手停滞在半空，重重地哼了一声。
“怪我把你宠的太过头了！”
他真不明白，格温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妹妹她只是一时激动，她不是有意要冲撞您的！”提尔焦急为格温辩解。
他后悔方才没早点发现格温濒临崩溃的情绪。
大概是多日的失眠，才让她脑子不清醒了吧。他暗暗想。
“她最好是！”
西弗斯冷酷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旋即是一阵气冲冲的脚步声，走到一半，他又回身，甩下句话。
“半月之后，你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都得给我乖乖嫁过去。”
迪安发觉格温搁在他手臂上的手愤愤抓起，指甲抓的他有点疼。
他阴沉地望着西弗斯离去背影，心底叹口气。
所以他才不喜欢王室。
他们的感情，只要与那宏大的国家利益挂上钩，就都可以无情舍弃。
就像刚才，在贵族会议上，提尔也没有为格温说上哪怕半句话。
他静静地坐着，就像漠不关心。
“没事了。”他低头，索性抱起哭的颤颤的少女。“先回去，好吗？”
格温微微点头。
奥兰多揣手，目睹这一切，抿唇，追上迪安。
他突然有点可怜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