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
孙千再次跪在玉衡真人面前，腰板却立得笔直。
玉衡真人看着这个昔日乖巧的弟子，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孙千，你可知错？”
孙千垂下眼帘，师傅很少这样唤他全名，但是他依旧死死跪直着身板。
“徒儿不知何错之有，请师傅明示！”
玉衡真人神色一凛，拂尘一扫，一道雷霆之力就抽打到孙千的背上。
那身白色长衫的后背上立马印出一道血痕，他闷哼一声却仍旧死死咬着牙关，不让自己惨叫出声。
“上次我让你去领罚，你为何没有去？反而私自离开天界？”
“因为徒儿没有错，私自带走长隼那次，师傅已经打过了。至于刺杀阎王一事，徒儿发现阎王并不是十恶不赦之人，觉得她并不该死。杀死一个好人，有违天道，所以徒儿选择放弃任务，也没有错！”
拂尘又一次扫在他背上，这回疼的孙千身子都向前倾倒，可是他依旧咬着牙默默重新跪直身体。
玉衡真人彻底动了怒，看着孙千的眼神恨铁不成钢。
“好人？你可知道她阎王是什么人？她还在世时折损在她手里的神仙不计其数！就连我们父神都被重创，足足闭关了几十万年，至今没有复出！”
“纵使如此，徒儿仍旧相信她有自己的理由！徒儿这段时间亲眼所见，阎王绝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徒儿愿意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
玉衡真人拂尘这回直接抽到了他的背上，立马打的皮开肉绽，衣服也被破开露出背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一下已经伤及骨肉，孙千被抽倒在地，足足在地上挣扎了几个喘息的时间，才能爬起身子。脸色已经苍白，嘴角也溢出鲜血，只是一张脸已经疼的扭曲，却始终带着倔色。
“好啊，我看你是被阎王那个妖女迷惑了心智，我已经教不了你了！”
玉衡真人见他如此冥顽不灵，胡子都气的发抖，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原本乖巧的徒儿，就出去了一两个月的时间，回来怎么就六亲不认了。
“迷惑了心智，哈哈哈哈……”孙千喃喃道，却又突然大笑起来，癫狂的样子让玉衡真人觉得自己好像从未真正认识过这个弟子。
他笑够之后用一张笑的狰狞的脸，恶狠狠的盯着玉衡真人：“天界皆说阎王恶，难道天界就真的善吗？那些所谓的天道，天界遵守了吗！”
看惯了这个弟子在自己面前的恭敬模样，如今孙千这状若癫狂的状态，让玉衡真人都吓了一跳，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龙大人一事，魔界危害这么多人类，天界视而不见。青莲宗一事，元永连兄弟俩炼化了那么多妖，有违天道，师傅却在事情即将暴露之际才姗姗来迟。师傅敢说这些事天界毫不知情吗？！”
“你……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天真的徒弟！”玉衡真人颓然在榻上坐下。
良久之后，他长叹口气：“也罢，都怪我从没跟你说过这些道理……”
“龙大人一事，你可有想过若是天界派兵镇压，以当时他的修为，会让天界损失多少兵力？”
“青莲宗一事，天界确实在暗中助力，但是一切都是为了天界的繁荣！以人界的资源，能有几个人能靠自己修成正果，进入天界？”
“天界一直人员稀少，若是不推人界一把，哪来的人壮大天界？就凭我们这些个老东西，天界有可能跟其他三界抗衡吗？我们天界需要新鲜血液，否则总有一天就凭风无言一个人都能将整个天界覆灭！”
孙千自嘲的笑了一声：“可是从小时候起，师傅就不是这样教我的不是吗。师傅说天界掌控人类的生死，就要负起保护人类，维护人界安定的责任，如今说这些何其可笑。”
“唉——”
玉衡真人又长叹口气：“是为师把你保护得太好了……你需得知道，人类不过是五界之中最渺小的那个。全由天界掌控，说难听些人界不过是其他四界博弈的棋子，任谁都能搅弄一番。你又何必太过在意这些棋子的死活……”
“师傅可曾真正看过人类怎么生活？”孙千突然问，然后又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下界的时候看到了，其实在没有去找阎王和鬼帝之前，我偷偷在人界熘达过。看到了战乱、看到了饥荒、看到了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后来跟着阎王他们又看到人类的自私贪婪……”
“我突然觉得那些人类真可悲，那些苦难、那些生死离别其实都是天界一手操纵的不是吗？明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但是却得跟着天界设定好的轨迹重复着一世又一世的轮回……”
“原本我还能安慰自己，说人类有太多贪念，没有天界的操纵会让世界大乱。但是如今看了天界的所作所为，发现天界与人界又有何区别呢？”
“同为五界生灵，我们天界又有何资格去掌控人类的一生？”
玉衡真人听完久久说不出话来，沉默了很久之后才走到孙千面前蹲下，用手扶住他的肩膀，凝神看着他的脸。
“千儿，你跟在为师身边六百年，为师早已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听为师一句劝，天界也好，人界也罢，人只要活于世上，都会有贪欲。你既身为天界一员，就应该以天界为重，其他的事只要不损害天界利益，就不要在意那么多。”
孙千也直视着自己的师傅，脸上的坚定之色从未动摇，他看着玉衡真人的眼睛，语气虽轻，却不容置疑：“师傅，错了便是错了，就连青莲宗那些弟子都知道守住道义，我又怎会输给他们。”
玉衡真人站起身，低头看着这个自己向来最宠爱的徒弟很久很久，最后千言万语只能化作一声长叹。
“你既然已起了二心，天界便不能留你，去领九天雷霆吧。九道天雷过后，死了那便归于天地，若活着从此往后就不再是天界之人。”
孙千朝着玉衡真人郑重磕了三个响头：“徒儿多谢师傅六百年的教导和养育之恩！往后徒儿不在了，还请师傅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