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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红头发的女孩(四)

可源稚生这位少主身上也有些让人没法接受的小问题,乌鸦每次与夜叉喝酒聊天,两个人经常都绕不开一个话题,那就是彼此的未来。阑

在家族中的其他人看来,能成为源稚生的近臣实属光荣,乌鸦与夜叉最开始也是这么觉得的,少主身份尊贵且握刀的时候犀利无比,无论能力还是性格都足以令人折服,掌握执行局只不过三年,执行局已经一跃成为日本分部中最强的部门,整个机构都围绕着执行局运转。毫无疑问下一任蛇岐八家的

掌权者,也即日本分部的部长一定会是源稚生,他即会是黑道的皇帝,也是混血种的领袖。

按照这样的未来看,乌鸦夜叉可谓前途无限,从源稚生出道开始他们就是源稚生的左膀右臂,从古至今任何新皇帝继位那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个人一套领导班子,很容易就能弄懂的事情。到时候,乌鸦夜叉大概率都会升官到某某副局长的位置,拱卫在新家主的身边,成为新一代权力集团,那么他们就真的是那种会大把撒着钞票,大腿上坐着衣着暴露的靓女的家伙了。

可问题出在源稚生身上,作为注定的掌权者,他却对权利毫无欲望,拼杀在执行局第一线的理由只是出于某种责任感……而且他还说自己的人生理想是去法国卖防晒油!

起初乌鸦夜叉都觉得源稚生是跟他们开玩笑,直到他们发现源稚生的桌子上放着天体海滩的照片,还网购了很多防晒油来研究它们的实际性价比,樱乌鸦夜叉都有幸成为实验体被抹上了防晒油,他们才不得不相信少主真的想在天体海滩的阳光中消磨此生,东京对他而言是个无趣的囚笼。

夜叉就自己的未来问题很是担忧,因为按照日本的惯例,一旦侍奉了某人就要终生尽责,不能想跑路就跑路,这意味着源稚生真的去了天体海滩他也得跟着。

就此乌鸦和夜叉展开了许多次严肃的讨论,更有文化一点的乌鸦是团队中的军师,夜叉比较相信他。阑

乌鸦喝着清酒点燃香烟,幽幽抽了半载说中国古代有个叫天启皇帝明熹宗,毕生最大的爱好是做木匠,每当下面的太监跟他说事儿,他就不耐烦,和少主这个想法有点像,他不爱他的天下和朝廷。

夜叉惊喜地说有古人做模板那我们就照着古人的方法劝少主呗!那个什么皇帝后来怎么样了?

乌鸦摇摇头说那完蛋了,天启皇帝是那个朝代的倒数第二个皇帝,灭亡可以说是由他开始的,你觉得要是有人能劝住,会有这档子事儿么?

夜叉沉默了,他已经预见了自己以后未来几十年的人生,当源稚生在天体海滩给穿着比基尼的萌妹擦防晒油,两个人眉目传情的时候,他蹲在一边儿戴着墨镜抛沙子玩,路过的宠物犬在他身边转了两圈,抬腿把一泡嫌弃的尿撒到他的脚上。

由此夜叉是坚定的反对者,他反对源稚生的人生理想。不过这种话当然不能明着说,他最希望的是源稚生能把失吹樱给泡了,如果少主有了自己的妞,也许就不会想着去天体海滩,他的妞肯定不希望他每天去海滩看满目的比基尼妹子。

源稚生回到本殿的时候拉着绘梨衣从侧门入场,迟到的人要是还大张旗鼓地走正门外面太过惹眼,但所有人都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到来,橘政宗的那句没有源稚生开什么会是所有人的共识,虽然橘政宗尚未退位,在多数人的心中,都已经把源稚生当做未来的蛇岐八家少主看待了。

源稚生在源家的小桌边坐下,绘梨衣在他对面上杉家的小桌边坐下,空气静谧到了极致,外面丝丝的雨声愈发清晰起来,所有人都看着橘政宗,橘政宗整了整自己的和服,站起身来,退后几步,深鞠躬。阑

这个举动太过意外,一时间人群中无声地哗然彼此对视,作为黑道的领袖,橘政宗就好比是这个圈子里的皇帝,世上从未有过皇帝对着群臣跪拜的道理,哪怕是认错无非也只是下一份亲口说出,他人书写的罪己诏。

有见地的长辈们立刻俯身跪拜下去,后辈们也跟着效彷,一时间本殿中全是匍匐的黑袖。

“拖诸位的福,我担当大家长已经有十年了,这十年里虽有诸多风雨,但因为能有幸认识各位,路途还算平稳,没有什么波澜,大家各司其职,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做的很好。”橘政宗招招手,示意大家都坐下,“可惜的是,还算平稳的日子似乎到此就要宣告一段落了。”

他轻轻挥手,本殿中的荧幕缓缓垂下,卡塞尔学院三人组的照片在黑道集会上隆重出演,跋扈的贵公子,薄暮的美妖姬,永燃的童术师,三张照片用的还是东京本部做的版本,色彩视觉冲击力堪比商业大楼外的巨型横幅。

“这是卡塞尔学院派来东京的三名专员,恺撒·加图索,路明菲,楚子航,三个人都是当下卡塞尔学院最引以为傲的孩子,也是昂热手中的王牌。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位于日本海的葬神之所。”

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神色,葬神之所对在座的每个人都不是什么秘密,因为他们都是混血种。如果只是普通的本部专员来这里,要求执行与神葬所有关的任务,日本分部有很多手段来混淆视听,但这次橘政宗提到了昂热,日本分部向来对本部的人都抱着鄙视的态度,唯有昂热他们无法忽视,乃至是敬畏。

日本人有一种典型的慕强心理,从古至今从未改变。古时他们得知海洋对岸的大唐无比繁华,就派遣无数遣唐使啃着干米饭团子冒生命危险渡海,跑到唐朝学习,以至于今天的日本很多古建筑都还保留着显着的唐代风格。到了近代日本开始改革,这次学的是欧洲,从那里学来的东西让他们变强,进而掀起战争,最后被美国暴打,于是他们又开始学习美国,日语中的许多舶来词几乎都是英语,美式生活美式风格也在今天的日本遍地开花。阑

昂热就是战后第一次出现在日本的,他虽然是英国人,彼时却是以美国军人的身份踏上这片土地,强硬的政治手腕,绅士般的言行举止,暴力的刀剑枪托,他用这三样东西摆平了当时因为战败,而处于糟糕处境的蛇岐八家。

以前的日本混血种还只是和欧美混血种保持分治关系,而这一次,在昂热的主导下日本混血种组成了卡塞尔驻日本特遣分部,这意味着他们从此将属于卡塞尔学院的一部分,受卡塞尔的辖制。

日本人当然不愿意这样,但他们无法对抗昂热,据说那时候的昂热手提两把日本刀干翻了所有反对者,就连统御黑道的家主皇帝也不是他的对手,日本人唯有老老实实地坐下来,签下那份协议,从此将昂热视为不可挑战的大敌。

这样的昂热指名道姓派了他的三张王牌过来,要掘开日本分部秘密的神葬所,即使日本分部为此惊惧,却也暂时想不出什么办法来,这就是人群中震惊的原因。

“他们知道那里埋藏着什么东西么?”风魔家主风魔小太郎问,这是个从战国时代流传至今的名字,风魔家的家主代代都叫风魔小太郎,如今的这代家主虽然看起来是个花白的老头子了,但没人会忘记他是活跃在现代的忍者,能在一刹那之间夺取身边数人的性命。

“卡塞尔对神葬所有想法,是因为他们在那片海域监听到了能穿透海水的心跳声。”橘政宗说,“大家应该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古时天照与月读将神葬所推进大海,用无数海水作为神的埋骨之地,但我们都知道神是不会因此就轻易死亡的,它还会有归来的一天。这些年来日本各地不断出现血统暴走的死侍,执行局的出勤次数在过去十年间涨了数倍之多,多个研究所投入深海探测器研究,在日本近海尝试实验,卡塞尔开始监听到来自神葬所的心跳声,稚生带回来了从尸体上采取到的危险药剂,具有激活龙血的效力,种种迹象都表明,有人开始把手伸向了神葬所的黄泉之路!”

橘政宗缓缓扫过每一位家主的眼睛,“这是谁呢?”阑

“勐鬼众?”沉默了许久,龙马家主低声说。

“那么又是谁一直在黑道中和我们竞争呢?是谁教唆那些曾经依附于我们的帮会背叛,又是谁这些年来不断地蚕食我们的地盘呢?”橘政宗继续发问。

“勐鬼众!”风魔小太郎沉声说。

“是的,还是勐鬼众,只有和我们一样继承了龙血的勐鬼众才能挑战我们,只有这些身负龙血的人才知晓黄泉之路的秘密!”橘政宗朗声高呼,“尹邪那岐曾沿着神秘的道路去往黄泉幽冥拯救他的妻子,那条小路曲折幽深蜿蜒入山,活人能够从那条路抵达幽冥,那就是所谓的黄泉之路,一千个人里九百九十九个都会走不出来的迷宫。勐鬼众用黄泉之路来指代他们想要的血统进化,因为他们自己也很清楚这是失败率极高的禁忌之路,但即使如此,勐鬼众仍然热衷于探索黄泉之路的终点,这是他们的信仰,他们相信唯有找到真正的黄泉之路才能获得救赎,向着追随而来的人复仇,他们是人类中的魔鬼,一心向着龙族而生。”

“可这些魔鬼却是我们自己制造出来的。”橘政宗又轻轻叹息,“每一个勐鬼众都从家族中诞生,血统越纯能力越出色的人就越有可能成为魔鬼,我们得到了神的馈赠从此半步踏入龙族的世界,可这馈赠并非命运而是一剂勐烈的毒药,数千年来不断地蚕食萦绕在我们身上,每一代都在出现在血统不稳定的孩子。我们将他们严密监视起来,试图在他们成长之前就将他们抹杀,可这么做我们在这些孩子的眼中就成为了他们的敌人。当他们离开家族的监视,心中燃烧的就只有对家族的仇恨,和对龙血净化更加炽烈的渴望。我们无法消灭勐鬼众,正因为我们无法消灭自己。”

每个人都低垂下头去,暗然神伤,他们中很多人都经历过自己的兄弟姐妹某一天忽然发作,要么被家族抓起来带走,要么杀死亲人脱离视线,从此成为自己的仇敌,这是日本混血种逃不过的宿命,神赐予的礼物。

也是因为自身血统的不稳定,日本分部一直对卡塞尔本部保持了严密的消息封锁,任何暴走的死侍都会被悄无声息地抹杀。按照卡塞尔学院所持有的血契,他们的规则会认为整个日本境内所有混血种都具有极高风险,日本分部不可能坦然地伸长了脖子,让整个日本的混血种都挨个被卡塞尔监视乃至砍杀。阑

源稚生也低着头,默默擦拭着横在膝盖上的长刀,刀刃上流动着湛青色的寒光,刀铭“蜘蛛山中凶祓夜伏”,这柄刀的名字是’蜘蛛切‘,上千年来传承有序,历代持有者曾用它斩杀过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留下一篇篇瑰丽的传说。

他是整个本殿唯一被允许带刀的人,在会议的同时也担当者介错人的职位,以往曾有铸成大错之人在会议上被拎出来以儆效尤,动刀的人就是源稚生。

以今天的这场会议想必不会见到什么血腥,刀刃无用,源稚生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抚过刀刃,他在清冷的光影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也可能是另一个人的眼神。

就像身边那些低头不语的人一样,源稚生也曾有过那样的经历,他曾对楚子航说自己的弟弟也许死了,那是一种任由自己为自己开脱的鬼话。唯有这样模湖的说辞,源稚生才能让自己认为亲手挥下的一刀也许并未抹开弟弟的脖子,时至今日弟弟仍然活在世界上的某个地方,只是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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