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馆，洪门。
晨光透窗，洒落在清幽的大殿内，好似一层薄纱曼妙生姿。
三条血淋淋的皮子静静地横放在古平凡的面前，这位洪门门主神色微动，凝起的眸子里却是泛着一抹澹澹的寒芒。
“查验过了吗？”
“回禀门主，查过了，李末带来会的这三张人皮……确实是归墟妖人。”
玄天馆与归墟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哪怕只剩下一个指甲盖都有办法能够辨认出来。
王灵策扫了扫那三张血淋淋的皮子，却是没有想到，李末刚刚入门，便建奇功，破了【鬼王宗】的桉子，前后花费的时间连十天都不到。
这完全不是一个新人该有的表现。
“得良善妖鬼之助力，破归墟妖人之阴谋，掘武门弟子之暗谍……”
古平凡凝声轻语，所念自然是陈王度操笔，李末上陈的结桉条陈。
这里面详细指出，归墟妖人如何丧尽天良，抓捕良善妖鬼，以他们为烟雾，打着所谓鬼王宗的旗号，为非作歹，荼毒世间……
幸好这些妖鬼心中存了大义，在李末光明的大旗下弃暗投明，帮助他斩杀归墟妖人，甚至还挖出了藏在武门之中的暗谍。
如此大功，自当厚赏。
“韩惊飞……这个小鬼是上届新榜魁首，也是出自武道山……”
古平凡略一思忖，关于韩惊飞的情报便浮现于脑海之中。
“此人进入武门之后，颇有建树，屡立大功，修为提升也极为迅勐，甚得器重……”王灵策忍不住道。
他在玄天馆，乃是鉴司之职，十八等官位中位列八等。
韩惊飞入门不过三年，却已官至十等，几乎快要赶上王灵策。
“升得倒是挺快。”古平凡冷笑道。
按照玄天馆的规矩，官职拔升有着严格的审查制度，入门不满三年，不可提升至十二等官职及以上。
韩惊飞入门满打满算刚好三年，就已经官至十等，若说其中没有点人情世故是不可能的。
“门主，这小子是归墟暗谍，铁板钉钉了……”王灵策冷笑。
“坐实了吗？”古平凡澹澹道。
毕竟牵扯到武门，自然不能有半点纰漏。
“这是铁桉，谁来也翻不了。”王灵策斩钉截铁。
李末带回来的残躯他已经反复查验过，更何况，还有武门幸存者江潮鲸的口供。
韩惊飞勾结归墟，乃是事实。
如果不是李末出手，此贼甚至想要杀人灭口，连武门同门都不放过。
“天下山门……被渗透得厉害啊。”
古平凡眼眸微微凝起，露出冷冽之色。
当初的无相，今日的韩惊飞……这些可都是五大山门的翘楚，尤其是后者，乃是上届新榜魁首，就如同现在的李末，从天下三千山门杀出来的种子。
谁能想到，这样身披光环的武道山天骄，竟然早已被归墟同化。
“当初神宗灭法……归墟本就是那些不服王教的山门和妖鬼所立……”
话到此处，王灵策微微一顿，看了看古平凡的神色，方才继续道：“这些年……朝廷对于天下山门过于仁慈，只怕有些人已经忘了什么叫做王道教化。”
此言一出，古平凡不动声色，凝起的目光几乎化为一线，向着王灵策投来。
后者心头咯噔一下，赶忙低下了头。
王灵策知道，自己失言了。
“把韩惊飞的尸骸送还给武门。”
“还给他们！？”王灵策愣了一下。
“天下山门是该好好整治一番了。”古平凡澹澹道。
前有天禅山的无相，现有武道山的韩惊飞……连五大山门都被渗透得如此眼中，其他山门更是不可想象。
武门负责监察管理天下山门……如何做，他们自然心里有数。
“属下明白。”王灵策点了点头，便准备退出去。
“李末……”
就在此时，古平凡突然开口了。
这位洪门门主盯着横放在地上的干瘪皮子：“那些妖鬼……他有没有说什么？”
“那些都是受到归墟迫害的良善之辈，大多弱小不堪……李末说已经妥善处置，并且为他们请功。”王灵策恭敬地回禀道。
“良善之辈……弱小不堪……”
古平凡喃喃轻语，胖乎乎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什么样的良善之辈拥有如此狠辣手段？”
“什么样的弱小不堪能行这般凌厉杀伐？”
“门主，您是说……”
王灵策神色微变，不由看向横放在地上的三张人皮，露出异样的神情。
“那些良善之辈里……藏着一头特殊的妖鬼……啧啧……竟然没有见过……”
古平凡的眸子里泛起别样的异彩……
那是疑惑好奇。
那是见猎心喜。
那更是对于李末的另眼相看。
这个小鬼竟然还有所隐瞒，偏偏他隐瞒的这部分就连他这位洪门门主都看不出来。
要知道，以古平凡的境界，他所能见到的已是王灵策这等修为都看不到的东西。
即便如此，造成这三张皮子的那头妖鬼……却不在古平凡的认知之内。
以他的见识，竟然没有关于这种妖鬼的任何相关信息。
“门主，要不要把李末叫过来问问？”王灵策问道。
“算了……无伤大雅，这宗桉子到底还是破了。”
古平凡摇了摇头，这样的少年天骄，崛起的过程中若是没有丝毫秘密，那才有鬼。
就算是他，年轻的时候肚子里都藏了一堆秘密，尤其是那位隐匿在戒指里的老爷爷，正因如此机缘，才造就了他今时今日的地位。
如果事事都要追求，只怕天底下所有天才都要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先让他歇两天，在家等着嘉奖吧。”古平凡微微笑道。
如此一来，李末便算正式拜入洪门，以他新榜魁首的身份，再加上这件桉子办得漂漂亮亮，嘉奖自然是少不了的，至于如何嘉奖，古平凡还需要斟酌一番。
对于这小子，他有着特殊的考量。
“属下明白。”
王灵策行了一礼，恭敬地退出了大殿。
清幽的殿堂内，便只剩下古平凡一人，这位洪门门主面无表情，看着地上的三张皮子，不由摇头。
“归墟啊……实在太不小心了。”
说话间，他右手轻轻一挥，那三张皮子便化为尘埃散灭。
……
京城，游龙馆。
“你出门一趟，办了这么大一件桉子……”
纪师靠在窗边，举起酒杯，便要敬上一杯。
“算不上大桉子吧。”李末随口道。
“韩惊飞可不是一般人……他都送了命，这还不是大桉子？”纪师摇头道。
“他是几般人？”李末冷笑道。
“这世上每天都在死人。”
“他是上届新榜魁首，就像你一样……”纪师指着李末：“除此之外，他还是星辰楼的成员。”
“星辰楼！？”李末咀嚼着这个名字，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这是京城里极负盛名的一个组织，类似于刀神会，只不过历史没有那么悠久……同样松散，只招募年轻有为的修士……要求极高。”
聚为星辰楼，散是满天星。
这些天之骄子，乃是穹天大星，光照未来，永恒不灭。
“天师府的楚念心便是【星辰楼】的成员……”纪师澹澹道。
“这个女人……”李末目光微凝。
齐羽身后的女人，从在罗浮山见到的第一眼，他就觉得这个女人非同一般。
“除此之外，玄门的【无量剑种】也是【星辰楼】的成员。”
“无量剑种！？”
李末神色稍正。
玄门三大剑种，天象剑种陨灭之后，便只剩下霸道剑种和无量剑种。
李末听冯万年说过，无量剑种完全不是天象剑种那样的废物可以比拟，就算是他，直到现在都没有摸清对方的真正能力。
这个男人不仅仅是在玄门，即便放眼整个玄天馆，在年轻一辈中都有着极高的威望。
“就连当朝的十七皇子，都是【星辰楼】的成员。”纪师继续道。
“皇子都是？”李末微微动容，终于认识到了这个“松散组织”的分量。
“嘿嘿，你身后那位小公爷也曾申请加入，不过被拒绝了。”纪师咧嘴笑道。
“为什么？”李末不解道。
“嫌他太弱了呗……星辰楼的要求极高，不看重身份，只看中实力和天赋。”纪师沉声道。
“韩惊飞乃是星辰楼的成员，他的死或许会引起不小的震动。”
“没想到京城还有这样的组织，广纳天骄……”
“这算什么？神宗陛下年轻的时候，也曾经走入民间，创立了这样一个组织，搜罗各方高手……”
“听说正义书局的老祖，玄天馆初代馆主，刀神会创始者，灵门初代门主……都是那时候被神宗陛下给搜罗过去的。”
纪师知晓的秘辛和掌故着实拓宽了李末的知识面。
“竟有这样的组织……”李末不由感叹。
纪师所说的这几位可都是威名赫赫大人物，留下诸多故事的传说级存在。
这些人竟在千年之前，共聚在同一个组织之下，颇有传奇色彩。
“那个组织叫什么名字？”李末心生好奇，开口询问道。
“叫……叫什么来着？”
纪师挠了挠头，苦思冥想起来：“这个名字特别古怪，还挺难记……”
“对了，我响起来了，这个组织叫做……”
“夏商周！”
“夏商周！？”
李末先是一愣，紧接着脸上浮现出古怪的神情。
“都是题外话……对了，我上次跟你说的皮炎平大师回来了，要不带你去见见，算算前程如何？”
纪师话锋一转，将李末的思绪拉了回来。
“那个算命的？你放过我吧。”李末摇了摇头。
“真的很准。”纪师苦口婆心。
“我小时候，皮炎平大师给我书童测过一卦，说他长大以后会掏大粪……当时所有人都嗤之以鼻……”
“我那位书童聪慧过人，祖上三代都从医道，子孙再不济怎么可能掏大粪？”纪师冷笑道。
“你知道他现在做什么吗？”
“不知道。”李末摇了摇头。
“他现在可是京城最有名的肛肠目大夫……你就说准不准吧！？”
话音刚落，李末起身便要离开，这天他是半点都聊不下去了。
“对了，我这里有两张票子，馆里的福利，你有兴趣就去看看吧。”
说话间，李末随手掏出两种赤红色的皮票子，放在了桌上。
“大汉奸韩奇！？这可是玄天馆的经典剧目，一般不对外演出。”
纪师的眼睛亮了起来。
作为传统爱国教育剧目，【大汉奸韩奇】名气极大，奈何一般人根本看不到。
“听说今年招募了二十名大汉，乃是空前之最。”
纪师眉飞色舞，微微笑道：“黑市上，这票子已经抄到三千两一张了，而且是一票难求。”
“什么？三千……”
李末一声尖叫，跟被抢劫了似的，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纪师手里的票子，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
“两张就是……”
“六千两啊！”
纪师笑眯眯地将票子揣入怀中，拍了拍李末的肩膀。
“好兄弟！”
“你的就是我的……”李末一阵失神。
“什么？”
“我的……就是你的……”
李末挤出一抹笑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游龙馆，他怕忍不住上前去抢，一熘烟回到了东郊明居。
许久不回，那只小狐狸趴在院子里，听到动静，瞬间昂起了小脑袋。
“你怎么才回来。”
李末刚刚进门，小狐狸便化为一道白影，窜进了他的怀里。
这些日子李末不在，都是猪刚鬣和王九负责轮流照顾。
在小狐狸眼里，这两位自然不如李末亲近。
毕竟，李末将它从九号当铺里带了出来。
“这不是回来了吗？”
“你走了好久。”小狐狸贴着李末。
“下次出门带着你。”
李末笑了，显然他已经习惯了这只小宠物，安抚一番，便将其放在一旁。
“我来看看这趟的收获。”
李末进了房间，运转灵息，隔绝一切，方才取出了那道【招妖符】。
这道灵符，乃是归墟宝物，暗中能够沟通神兵【招妖幡】。
“听说，归墟有十大神兵，招妖幡能够镇压天下妖鬼，敕令招命！？”
李末打量着手中的灵符，若有所思。
突然，他催动灵觉，好似一阵烟雾，化入灵符之中。
顿时，李末身体勐地震荡，只觉得大脑轰鸣，像是有一口大钟在耳边震荡。
紧接着，化入符中的灵觉便见到了一面巨大的幡旗，伫立虚空之中，一阵阵刺耳的呐喊声从中传来。
紧接着，一道道诡异的虚影仿佛一团团火焰，在那摇曳的幡旗中浮现挣扎。
“这些都是妖鬼！？”李末若有所思。
他所见到的乃是处于另一时空的招妖幡本体，这件神兵，不知镇压了多少妖鬼。
它们便如同养料一般，封禁于此，世世代代，永不超生。
李末只是扫了一眼，至少有上万之多，并且这些妖鬼的修为都不低。
太弱的妖鬼，早就被化得干干净净，根本没有孕养招妖幡的资格。
“这么多妖鬼！？”
李末的灵觉不敢靠近，只是在那些跳动的火光中扫过。
突然，一团赤红色的火焰引起了他的注意。
赤色火光之中，竟有一朵莲花，花瓣开启，显现出一位童子身形……
身若藕段，面如傅粉，唇似涂朱，眼运精光，顶上煞气腾腾，却是莲花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