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煤矿还是名副其实的傻大黑粗，杨东升接下来好几个矿，没见到谁家有矿报。
相比之下油缸厂、轴承厂的工人文化素质虽然也不高，但比煤矿还是高不少，倒是先搞出了厂报。
杨东升想直接把这厂报取消。
一个几百人的小破厂，要什么厂报？
政工科所有的职工下车间，干不了的送培训班，每月发点基本工资，饿不死，也吃不饱，他们自己就会辞职！
但是看着最近这期报纸上的出版时间，杨东升又犹豫了。
在这样一家连工资都发不起的国企里，在别人都开熘了的情况下，难得还有这么一群人，在敬业的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凭这股干劲，杨东升就要留下这些人。
何况国企需要宣传，相较之下处于弱势的私企，更需要宣传。
“我的这笔字太差，你们老厂长的字还是留着吧！”
“这……”副厂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内容要改一改了！下一期的第一版把我给你说的新规定登上去！以后要闻版多刊登些工人的事——谁收入最高，谁被罚最多，哪些落后分子还在培训班，都登上去！不要总是登领导讲话。至于第二版的小说、散文，还有诗……”杨东升看了一眼那首现代诗，脑子里不禁响起一阵用播音腔朗读的声音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些文学性的东西就免了吧！我们是一家工业企业，不是文学爱好者的集会！第二版可以请些技术好的工人谈谈他们的工作经验，比如精镗、精车的技术要点有哪些，记得要给人家钱，这是人家的财富！还可以找些前沿性的技术文章，登出来让大家学习。厂报也要服务生产！”
从油缸厂出来，杨东升又去了轴承厂。
轴承厂跟油缸厂也不相上下，不仅是在车间的脏上持平，就连轴承厂厂长的奇葩程度比油缸厂厂长也不遑多让。
刘康的朋友目前暂时管理轴承厂，还没进轴承厂厂长办公室，杨东升就愣在了门口，“这就是厂长办公室？”
看得出这位轴承厂厂长倒是不喜欢收集杯子，他喜欢盆栽，整个厂长办公室满满一屋子的盆栽，要不是刘康的朋友带他过来，杨东升还以为自己错进了花房。
除了几盆菊花、松树，其他盆里种的什么，杨东升大多不认识。
经刘康的朋友介绍，杨东升才知道其他的花都是兰花，而且大多数是君子兰……
由于君子兰不耐寒，低于5℃的时候，就会被冻坏。
为了保持室内温度，轴承厂厂长特意在办公室里装了两个大取暖炉，冬天的时候，一天24小时不间断开着。
“这也不是多好看！怎么会这么喜欢这种花？”杨东升盯着一盆花自言自语道。
“厂长是从吉省喜都过来的！”
“原来如此！”
东北曾经是我们国家最重要的工业基地，建国初苏联援建的156个项目，东北也受益最多，在我们国家的工业界，东北背景曾经代表一股庞大的势力。
“那股君子兰热还没过去吗？”杨东升问。
八十年代，东北曾经发过一场“君子兰热”，当时某些稀有品种的君子兰市价一度卖到过十几万元——那可是八十年的十几万。
而出现这股热潮的原因，就是吉省的省会喜都将君子兰定为市花。
后来喜都政府不得不采取行政手段抑制超高的花价，君子兰的价格瞬间暴跌99%。
热潮过去，有些君子兰炒家按照当时的工资一算，自己把十几辈子，乃至几十辈子的钱都亏进去了。
为了不连累家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死百了，从而又搞出了一波自杀潮。
杨东升看着满屋子的盆栽——这都是些什么奇葩啊！不是摆弄杯子，就是侍弄花，都快赶上当年斗蛐蛐、遛鸟的八旗子弟了！
就算没有外国厂商冲击，他们自己也能把自己作死。
“前两年的时候君子兰又热了一阵，这屋里的花有些是好几千块钱买来的，最近听说又降下去了，不过也要上千块一盆！”刘康的好朋友回答。
杨东升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这种花了。
君子兰原是非洲南部的一种野花，三十年代，日本将君子兰赠送给溥仪，自此君子兰在东北成了富贵花的代名词。
六十年代的时候，一盆品相好的君子兰就抵得上一只瑞士手表，再加一辆自行车。
想一下当年那十几万一盆的君子兰，就算价格跌掉99%，也还能卖一两千，在八十年代，这个价格也非常惊人了！
杨东升本来还想叫人把花送去会议室，一听要上千块一盆，又舍不得了！
还是叫周影来看看吧，她这两年迷上了种花，只是怎么也种不活。
去年种的菊花，全都让狗子们给糟蹋了。今年春天的时候又种了不少，还是没活几颗。
这些花是卖掉，还是养着，就由周影决定吧。
反正又不是茶杯那种要碰嘴的东西。
还是跟油缸厂一样的程序，杨东升任命了刘康的好友做副厂长，《滚动的心》也是跟《油缸人》一样处理。
对于他们要采购设备的请求，杨东升一律施展拖字诀。
河道继续清理，码头继续建设。
杨东升看着面前的水煎包，看了一眼旁边正在给菊花浇水的周影。
“以后咱们的早餐是不是都吃水煎包了？”
“不好吃吗？”周影头也没回的说，这几盆菊花可是深得她的欢心。
“好吃！”
吃完早饭，综合办公室赵主任先找了过来。
麻烦事上门了——原来的时候水流缓慢，有人把地开到了河里，随着清理深入，水流速度上来了，把这些地冲坏了。
被冲坏地的人不愿意了，找到了公司！
“让他们去找镇里！”
反正当初赵书记说了，需要镇里的地方尽管提，该他们出力了。
油缸厂、轴承厂两位副厂长一起找了过来。
这几天他们将两厂的债务梳理了一番，通过部分抵消，部分现金偿还的办法，摆平了不少积压多年的债务。
跟钢铁厂也进行了接触，本来谈的很顺利，但是昨天钢铁厂知道了两厂的新老板是杨东升后，态度忽然急转直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