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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一十一章 出乎意料

许久过后,直至戌时将近。

阳风真人方从沉默中转醒了过来,叹道:

“这尹椿前后不过消失了三年,就算是在九渊大荒中得到了天大的机缘,也需要时间去消化,现如今修为到头了也最多是筑基中期。他便是得到了威力巨大的大荒神朝遗宝,那也得有足够的法力才能操御,因而王世东他们三人就算不敌,也不会连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刚才老夫助你催动那通灵识玉窥视尹椿,你看出此人有何不妥了吗?”

“此人如今还是筑基初期而已,想将王世东三人在短时间内斩杀,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那就是他们三个在半路上遇到强敌了,还没找到尹椿就遭了横祸?”冷秋蝉有些心虚地说道。

“是有这种可能。不过冷蝉,这事情向来是以最坏的可能去假想。要真是尹椿此人所为呢?”阳风真人轻笑了一声。

“要是老祖宗年轻一些,难不成是想下手?”冷秋蝉问道。

“为什么不呢?不管结果如何,老夫都不会吃亏!要是王世东三人非他所杀,那老夫也能得个筑基散修的身家,要是此人所杀的话,那对方在九渊大荒中三年时间,必得有机缘在身,如此就更不能放过了,宝物者,有德者居之!”阳风真人语气澹然地说道。

“杀人越货还说是有德者?”冷秋蝉低语了一声。

闻言,阳风真人弹指轻敲了下她的脑壳,笑道:

“这世间所谓的律法与道德为一明一暗,势术法相辅相成,确实是有助于整个世间的秩序运转以及治理。但是说到底,不过是自上而下的一种哄人手段,这牛马之流若不抽了嵴骨、磨了獠牙、剪了利爪,那在被吃的时候不免会反抗!当然了,就算是在老夫治理之下,所想的也就是那些事情而已,牛马被虎狼所吃,那它们可不能有任何冲撞,也不要有任何言语,服服帖帖的才好嘛!”

“这是什么道理,牛马都要被吃了,还不许它们反抗也不许说,这也太霸道了吧?”冷秋蝉不解道。

“霸道吗?那你想要在这种更为贴合天道的修行界中混出个样子,那就要舍去了这些拘束自身的锁链条框束缚,活下来才有资格去将其他的事情!”阳风真人摇了摇头说道。

“那岂不是成了坏人?”冷秋蝉眉头微蹙。

“这不好吗?你觉得好坏是如何定义,善恶又如何区分?”阳风真人问道。

只不过这年纪轻轻的冷秋蝉似乎从未想过这种事情,一时之间不免有些语短,回答不出来。

见此,阳风真人也不追问,而是一指指天,又指了下地,缓声说道:

“上合昭昭,下合冥冥。天地像分阴阳侯列,此间唯有生死是大事,哪有什么好坏善恶之分?其实这些还不是我们这些元婴金丹修士默契所定下来的,我们说什么是好,那它便是好,我们言它恶,那它就是再好也是恶,一切只不过是为达目的而产生的一种需求,你明白了吗?”

“老祖宗,难不成到了你们那层次的都是这样子的?”冷秋蝉有些惊恐。

闻言,阳风真人似有所思,叹道:

“也不尽然,老夫曾有幸聆听玄悲大师的教诲,方对慈悲之意有所感悟。只可惜了玄悲大师已仙去,若是他老人家还在,老夫便让你拜在他座下了。”

“老祖宗,你不是说无念寺都是那狼子野心,狡诈恶徒?”冷秋蝉说道。

“痴儿啊!天地之间有阴便有阳,人有好便有坏,无念寺经书教义虽好,但是这一部经万人念,所领悟的自然有所不同,因而也不能一概而论,一切也莫看表象!”阳风真人轻笑了一声。

而后他缓缓起身,来到了露台边上,探身俯瞰,抚须说道:“要是老夫再年轻个二三十岁,尹椿这小子就跑不了了。不过你觉得此人真的是筑基初期修士而已吗?”

“此人难道能瞒得过老祖宗的法眼?”冷秋蝉问道。

“区区法眼哪能看得破世间一切?若是此人表象显露的不是自身真实修为,那要不然就是金丹后期的道友乃至元婴真君,要不然就是那些大宗门中出来历练的真传弟子!不过应该是后者居多,只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大宗门出来的?”阳风真人缓声说道。

“可能吗?就他那样子,是不是老祖宗你想太多了?”冷秋蝉有些疑惑。

“总好过你什么都不想吧?此人心性看起来是有,确实能在这般世道中活得滋润,可是手段仍有些稚嫩,又或是太过于自信了。从此间种种迹象而言,还真的有七八分可能是刚出门历练的大宗门真传弟子!”阳风真人自语道。

而后他转身看了身边一脸天真的冷秋蝉,又不禁用力地按下了那有些鼓起的太阳穴,不免叹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难不成是老夫活了太久了,以至于将我冷家整个家族的气数给耗尽了吗,怎么到你这边才第九代就已经变成了这副模样?冷蝉啊,要不然今后你就别走修行这一条路了,你相不相信就算尹椿此人只是个炼气修士,只要你一开始没有下死手,那以他的手段迟早能弄死你?你不是他们那些人的对手,老夫还是带你去个偏僻的小地方生活,起码也能落得个平平安安,如何?”

“老祖宗!”冷秋蝉喊了一声。

“别,你还是别叫我老祖宗,让我先安静一会儿,想一想该如何为你谋一条生路!唉,想老夫英明一世,纵横世间七百载,仅凭着这金丹中期的修为就硬生生在西域这地方开辟创立了碧霞庄偌大的基业,远超其他那些空有一身蛮力的无谋同阶修士不知有多少?”

“可……可是怎么到你这边,却成了这副模样?难不成真的如玄悲大师所言,有那因果报应之说,是老夫这双手沾了太多的血,这苍天才在我寿数将近之时,将你投到了冷家来,想让我走得也不顺心?”

“老祖宗,耳孙也没您说得那般不堪吧?我这刚到二十就已筑基,怎么说也称得上是个良才美玉。”冷秋蝉低声说道。

在七百年来,冷家虽然已经繁衍了数十代人,但是她从血缘来算,正好是家族老祖的第九代孙辈。

闻言,阳风真人冷笑了一声,吹胡瞪眼地说道:“良才美玉,这种话你也能厚着脸皮说出来?我倒是宁愿你没这资质,那我倒也不会这般烦忧!老夫都快要死的人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糟心事要操心?”

紧接着他拂去了冷秋蝉伸过来搀扶的手,径直地又走到了锦榻上,躺了上去。

只见他背对人,叹声说道:

“可惜了,说到底还是你这小娃儿生不逢时。若是老夫还有个百年寿数,怎么也能护你至渡劫结丹那一刻,指不定族中也能再出个金丹修士,如此也不会有今日这些烦忧。凡是力不能及之处,那便是命,但是老夫不想认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得不明不白!”

“是耳孙不孝!”冷秋蝉低声说道。

“也不关你的事情。若不是老夫一时疏忽了,让你身具青鸾灵体的消息暴露在外,也不会有今日的事情。只是那时老夫这身子骨已是枯竭,精力不济,没有顾及方方面面。如今所能做的就只能将你放在身边看护起来。在这二十年来,老夫既要安排族中后辈退路,又要防着其他的老家伙阴谋诡计,着实是耗费了莫大的心力。再等你长大了一些,老夫这状态又是时好时坏,常年都只能以灵犀龟灵之法吊着一口元气,无法言传身教于你。”

冷秋蝉侧坐在榻上,双手轻敲着老祖宗的背,沉默不言。

过了好一会儿后,阳风真人终于缓过气来,他整个人坐了起来,伸手抚摸着这个耳孙女的头发,苦笑了一声,而后缓缓说道:

“洞府岁月悠且长,可不比在外那般勾心斗角,你虽活了二十年,但是在心智上实际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说到底你对人性之恶到底会恶到何种程度,没有一个深切的体会!你看看,这里以及那在外面的众人,老夫特意带你来此,就是想让你看看,希望能有所感悟!”

冷秋蝉思索了片刻后,有些犹豫地说道:“老祖宗,孙儿看这些人不像是修士,更像是一群披着衣冠的野兽!”

“你能说出这种话,如此也不惜此行了。滚滚红尘,浮生万千,皮囊看似俊美衣裳看似华丽,实则都是狰狞,人因欲望而丑陋,在你没有能力改变这世道之前,要学会接纳它,要学会如何与之相处。其实这种表象也不能说是仅我们人族所独有,这世间只要是开了智的生灵,便懂了如何为了达到目的而去伪装自身,不过骨子里的本能纵然是历经再漫长的岁月,也不会多少的改变,所求的东西也无非是那几样而已!这一点,老夫也是到了晚年才感触良多。”阳风真人叹声说道。

“老祖宗,您指的是?”冷秋蝉仍是不解。

“人生在世无非有三,一来是为了更高的地位,其次是更好的物质条件,以及更多的交配机会,这是本能,天生如此,已经深深刻在了骨子里,无须去过多提倡,仅依靠着人性自然而然就能形成一股滔滔洪流,冲破撞碎所有拦路之物。你我又或者在外的那些人,不管是元婴修士还是凡俗之辈,说到底在这洪流中也不过是泥沙土砾,区别无非是大一点又或者小一些而已,大势倾然之下,所有的拦路者不过是螳臂当车,只会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所以这世间更多的人是与之同流。”阳风真人感叹道。

而后他伸手指向了正走进山谷中的两位浩然书院的筑基修士,缓声问道:

“冷蝉,那个玄衣中年人名为孟泽庭,另一位青衣年轻男子唤作孟泽友。他们都是浩然书院弟子,也是孟家同族族人。昔日这孟家老祖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了,此人整日都是一副智珠在握的模样,将还只是一位炼气修为的弟子投入了天魔宗,却不料这弟子却翻了身,成了如今高高在上的六道魔君。这位魔君在数月前下了法旨,将这些年来擒获的浩然书院弟子尽皆投入了西域各处兽场中,言明了哪人能胜出活下来,便将其安然送回去。若是当中有人舍身为同门弟子甘愿一死,那这活下来的人还能得到重赏。这两人当中,你觉得谁可杀死对方?”

“老祖宗,要是有人能为他人舍命呢?”冷秋蝉问道。

“确实是有这种人,不过很少,而且还多存在世俗中,就是那些被驯化过的凡人!这两个既然能参加到天魔门与浩然书院之间的争斗,必不可能是这种人!”阳风真人缓声说道。

“那我赌这孟泽友能胜!”冷秋蝉说道。

“为何?”

“这两人都是筑基初期修士,孟泽友此人所修为土系功法,自然要比修行水系功法的孟泽庭厉害几分!”

“五行相生相克,哪能如此断定?要是仅凭着所修功法的属性,那也就不用打了。老夫倒是觉得孟泽庭会胜出。”阳风真人笑了起来。

“老祖宗的眼光自然比耳孙要高,但是其中又有何说法?”冷秋蝉问道。

“也没有什么,老夫自觉如此而已!不过要真想说一说,那倒也勉强能讲一两点,六道魔君此举可是为了撕下那浩然书院的脸皮,因而天魔门的那些金丹修士必定不会将实力悬殊过大的两人放在一块。其次就是孟泽庭年岁高一些,人生经历的也多一些,或许能多一点胜算!”阳风真人缓声说道。

话语刚落下之时,忽然间他勐然坐起,而场中哗然。

只见在谷中斗兽场中,那身穿着玄衣的孟泽庭仰首环顾,看着台上那密密麻麻的人,而后冷笑了一声,竟双脚勐然一用力,膝沉入土,而后毫不犹豫地拔剑自刎,没有了生机后仍不倒地!

而对面的那青衣年轻人则一脸的茫然,以及抹不去的懊悔苦痛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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