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英渡坐在床沿上，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手里捏着的一根黎燕子羽毛已经快让他揪秃了。
“山明能不能不走啊？”火英渡转头问坐在一旁的安焰。安焰摇了摇头。
“别傻了。”鹿青从桌旁的椅子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火英渡说，“你爹死了你也得走。”
安焰皱眉看着鹿青，眼睛里都带着一丝责备。
鹿青忙抱歉道：“我就随口一说，见谅见谅。——小渡子，别见怪。”
火英渡压根也没往心里去，澹然地摇了摇头。
“商量商量送山明的事儿吧还是。”鹿青岔开话题，“明天就要走了，咱们现在又见不着他，明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说上话。”
“够呛。”安焰说道，“明天就是个告别仪式，按部就班的，估计说不上话。”安焰突然想起了什么，直起身子来，道：“咱们给他准备个什么礼物吧，过了明天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面。”
“对，对。”火英渡一下兴奋起来，抓住安焰的胳膊，“这主意好。”
“说的是。”鹿青也点头说，“可是，准备什么礼物啊？”
三个人皱眉陷入了沉思。
“哎！我知道！”火英渡兴奋地举手道，看着安焰和鹿青，“你们还记得獾子街上那家铁铺吗？”
“给军营造兵器的那家？”安焰说。
“对，就是那家。”火英渡道，“他那有一把精钢短刀，刀鞘上镶着山蓝石，很漂亮，咱们那次去山明就看中那把刀了。”
“我想起来了。”鹿青道，“山明想买，但那刀太贵了，就没有买。”
火英渡点点头，道：“怎么样？咱们就送他那把刀吧？”
安焰和鹿青默默地皱眉摇着头。
鹿青说道：“就算咱们现在能把买刀的钱凑出来，这大半夜的，别说去铁铺买刀，宫门咱们出得去吗？咱们这燕园大门外头还有守夜的兵呢！”
“守夜的兵不是保护咱们的吗？”火英渡对鹿青道，“再说，咱们都是王子，他们可拦不住咱们。”
“胡说。”安焰站起身来，道，“不让咱们出这院子也是他们的任务。”
“我不信。”火英渡站起身径自出了屋子。
“喂！你干什么去？”安焰在后面喊道。
鹿青和安焰互相看看，随即追了出去。
“你干什么？”安焰抓住火英渡，“你以为门外的那些兵能听你的啊？真是个小狗崽子！什么都不懂。”
火英渡挣开安焰的手，穿过庭院向大门口走去。安焰又要追，被鹿青拉住。“让他去吧，这小子属驴的。”
火英渡走到大门口，拔开门栓，打开大门，脚还没迈出去，两个魁梧壮实的兵士就挡住了大门。
“殿下。”“殿下。”两个兵士向火英渡拱手躬身行礼。
“我……我要出去。”火英渡脖子仰得高高的，看着两个兵士。
“殿下。”一个兵士说，“这个时间不能出去的，殿下回去吧。”
“我一会儿就回来。”火英渡说，“就让我出去吧。”
两个兵士深深地躬了腰。“殿下请回。”“殿下请回。”
火英渡回头看看，鹿青和安焰站在房门口正看着他，不由地脸上发热，咬咬牙，低着脑袋往回走，走到鹿青和安焰身边看也不看他们径直进了屋子，气呼呼地坐到桌边。
鹿青和安焰也进了屋，相互看看，同时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火英渡生气地看着鹿青和安焰，“你们以为我出不去这院子吗？大门出不去，后墙我还翻不过去吗？”
“这倒行。”鹿青走到火英渡身旁道，“虽然后边也有巡逻的兵，但我觉得你能避开他们。”
“真的吗？”火英渡抬头看着鹿青，傻傻地问。
“真的。”鹿青点头，一脸严肃的样子。
“行了。”安焰对鹿青说道，“别拿他开心了。”
“不跟你闹了。”鹿青拍拍火英渡的肩膀，“咱们还是想想送点别的东西吧。”
火英渡受到鹿青戏弄，气呼呼地起身，把椅子使劲推到一边，几步走到床边，鞋也不脱就爬到床上，拉了被子盖在身上。
“你个狗崽子！”鹿青急急地跑到床边，掀了被子，喝道：“快给我下来！”
“我要睡觉！”火英渡又拉过被子盖上。
“你睡觉你去你自己房里睡啊！”鹿青看着火英渡，一副着急的样子，“你看你鞋都不脱，把我的被子都弄脏了。你快下来啊！”鹿青拉着火英渡的胳膊。
“我就不下！”火英渡大喊着，还故意踹了两脚被子，一下印上去两个脚印。
“你干嘛啊！”鹿青眼睛里一下竟溢出泪水来。
火英渡再要回击，还没张嘴，就看见眼泪从鹿青脸上流下来了。鹿青十三岁了，没长大也算个小男人了，长得倒异常秀气，一头乌黑长发，大眼睛长睫毛，像个姑娘，这一哭，更像个姑娘了。
安焰目瞪口呆地看着鹿青，火英渡也愣了，熘熘地下了床，走到安焰身旁，拉拉安焰的胳膊求助。
安焰上前轻轻搂住鹿青的肩膀。“他一小屁孩子，你跟他计较什么。”安焰说，“别哭了，一会儿我替你收拾他。”安焰转头给火英渡使个眼色。火英渡走到鹿青面前。“对不起。”火英渡抬头看着鹿青，一脸真诚，“是我错了，我去把我的被子拿来给你。”火英渡说完就往门口走。
“我才不要你的被子。”鹿青柔声说，已经原谅了火英渡。
“对，谁要你的被子？”安焰附和道，“你那被子不定有多脏呢。”
火英渡没说话，对着鹿青笑笑，鹿青也对着他笑笑。
“咱们还是想想送山明什么礼物吧。”鹿青边擦眼泪边说。
“要不，咱们就给他写封信吧。”安焰道，“写上咱们想说的话。”
“礼物呢？”火英渡看着安焰，“礼物不送了吗？”
鹿青道：“礼物的话，咱们自己手边有什么就送什么吧。”
安焰点点头。
“那到底送什么呀？”火英渡有些不耐烦地问。
安焰和鹿青互相看看，低头不语，片刻，鹿青抬起头来，道：“咱们先写信吧。”
鹿青取了纸铺在桌上，三个人坐到桌边，鹿青提了笔，却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把笔递给安焰，安焰接过笔，心中的话转到笔尖却也不成字句了，写了两行便写不下去。
“你来写吧。”安焰把笔递给火英渡。
火英渡接了笔，看着纸，半天，就写了“山明兄”三个字，急得抓耳挠腮，手抓到脖子里的细绳，忽然想起什么，伸手从胸口掏出一块玉坠来，看了看，从脖子上摘下来放到桌子上。“信就不写了，我把这玉坠送给山明吧。”那是一块深海黑玉，天然原石上浮凋了一直巨八爪鱼，八只爪子环抱玉石之上，栩栩如生。
鹿青也从脖子上摘了项坠，放在火英渡的玉坠旁，道：“我也把玉坠送给山明吧。”那是一块圆形的白玉，中间镂空凋着鹿神像，凋工精细，难辨瑕疵，一眼便知是出自某位能工巧匠之手。
安焰看看鹿青和火英渡，也摘下自己的项坠来，那是一块鸽子蛋大的蓝宝石，镶嵌在缀着星月的金框里，光彩夺目。
“你舍得吗？”鹿青看着安焰。
安焰把蓝宝石项坠放在黑白两块玉坠旁。“你们都舍得，我怎么舍不得？”安焰满不在乎地说，“只是，可别让咱们的老爹们知道了，不然该骂娘了。”
三个人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