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都是营火，把清冷的黑夜装缀得颇有生气。辽远的黑暗里，传来荒狼响彻天际的长吼。
狼尾坐在一棵苦棘树旁，背靠在树上，一个手腕上锁着镣铐，镣铐上连着铁链，铁链的另一端连在脖子粗的棘树树干上。他肚子有些饿了，身上也有些冷，但还能忍受，熬过这一夜还没有问题，但他还是忍不住看着营地中央的篝火，抓他的那些人正在吃一只烤羊，粗鲁地叫着笑着，羊肉香味一阵阵地飘到狼尾鼻子里，让他肚子里一阵绞痛，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只知道他大概是受了草鼠的连累才被抓到了这里。可是，那些人为什么抓草鼠这样一个脆弱不堪的小孩呢？狼尾转头看着不远处的草鼠，心里疑惑。
草鼠被关在一个大木笼子里，手上脚上都锁了铁链，笼子外面，还拴了两条个头大得吓人的恶犬。笼子里还有一只野羊，缩在笼子一角卧着，不时发出一声凄惨的“咩咩”声。草鼠缩在笼子另一个角落，眼睛睁得大大的，愣愣看着野羊。
狼尾闭上眼睛，想睡上一会儿，却怎么也睡不着，胡思乱想着。金熊应该也到了流放地了，狼尾揣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他为什么那么傻去救青株呢，是我连累了他啊。”狼尾想到这里，心里满是歉疚，回忆起那天在刑司两人分离的情景，鼻子竟勐地一酸，险些落下泪来。他把感情压抑下去，想清空满腹心绪，但却做不到，不由地又去想青株，不知道青株现在在哪里，她肚子里的孩子……那个孩子，他的骨肉，现在又怎么样了，青株会不会被抓回鹿栖城了，会不会已经死了……他不再想下去。然后，他努力不让自己去想阿雪，自他离开鹿栖城以来，他都在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个女人。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一直都不明白，但似乎也明白，他以为她是他的女人，但她终究是大翼王的妃子，“雪夫人”才是她的身份。
一个半醉的大汉手里提着半只羊腿摇摇晃晃地走到木笼边，两只大狗立即贴到大汉脚边，摇晃着尾巴在大汉身上蹭来蹭去，两双眼睛死死盯着大汉手里的羊腿，口水在嘴角滴拉着，大汉踢开两条狗，把羊腿塞进木笼子里，羊腿掉在草鼠脚边。
“鲜的，刚杀的羊。”大汉把脑袋贴在笼子的木栏上，看着草鼠说道，然后就转身晃悠着回篝火边去了。
“为什么没有我的？他妈的！”狼尾看着草鼠，心里咒骂，背过身去，眼不见心不烦。
草鼠捡起那只羊腿，从上面撕下一大块肉来，抬手使劲拍了拍木笼子，狼尾听到，转回头看着草鼠，草鼠伸出胳膊把那块撕下来的肉递给狼尾。
“算你有良心。”狼尾滴咕道，挪动身体向木笼靠近。
两条大狗突然察觉递到笼子外的肉，争抢着扑向木笼，草鼠忙缩回了手，两条大狗双双“砰”地一声重重撞在了木笼上，然后向草鼠狂叫着，对木笼子连扒带咬。
狼尾四下摸索着周身的地面上，摸到一块石头，从土里抠出来，举手砸向两条大狗，两条大狗不为所动，依旧对着笼子狂吠着。
篝火边传来对狗的咒骂声，两条大狗耷拉着耳朵安静下来，悻悻地躲到一边，但仍偷偷盯着木笼子里。
草鼠又试着把肉伸出笼子，两条狗立马又扑了上去，只是不再叫唤，以防再招来主人的咒骂。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不用给我了。”狼尾生怕草鼠被大狗伤到，向木笼子摆了摆手，爬回树边。
草鼠看着狼尾，心头一转，把半只羊腿拿起来，连嘴啃带手撕，把羊腿上的肉都弄下来堆在地上，然后把羊腿骨扔给两条狗，扔得远远的，趁着两条狗抢骨头的间隙，草鼠捡起一大块肉扔给狼尾，肉掉在地上，狼尾忙爬上前捡起来，等两条狗发现要去抢那块肉时，狼尾已退回树旁，两条狗冲向狼尾无奈脖子上的铁链太短，最后只能隔空对狼尾狂吠两声来表达愤怒。
狼尾看看草鼠，抬抬手表示谢意，然后吃起那块羊肉来。
草鼠把地上的肉捡起来，窝在笼子一角吃了一块，剩下的都塞进怀里藏了起来，然后爬到那野羊身边，依偎在野羊身上睡起觉来。
狼尾吃完了肉，想着自己的处境，心中郁郁不乐，夜风凉飕飕的，狼尾挪了挪身子找到一个舒适些的姿势，紧了紧衣服，把下巴埋进衣领里，闭起眼睛准备睡上一会儿，良久，才迷迷湖湖地睡着了，身上一阵阵的发冷，睡得很浅，睡梦中还能听到那两条狗啃食羊腿骨的声音。
东天天际刚刚有了天光，一片呜呜咽咽的犬吠声就在整个营地里翻腾起来。狼尾听着狗叫声，心烦意乱，但仍不愿睁开眼睛，头靠在树上，紧缩着身体，尽力保留着一丝睡意。突然间，背上一记重重的撞击。狼尾一激灵，挣扎着抓着树半站起身来，躬着腰，眯眼睛看着身旁那个高大的黑影。
黑影勐拽了一下铁链，狼尾的手腕勐地一疼，不由得自己只能迈步跟着那黑影走，等眼睛适应过阳光来，他转头看了一眼大木笼，看到草鼠正站在木笼边看着自己，他对草鼠扬了扬下巴打个招呼。
巨型大汉把狼尾拽到了河边，然后把两个巨大的皮水袋扔到他脚边，狼尾低头看看皮水袋，又抬头看看大汉。
“看什么看！”大汉在狼尾小腿上踢了一脚，发着怪异的口音吼道，“灌水！”
狼尾小腿腿骨一阵阵刺痛，眉间生出一股杀气，下意识地把手摸向腰间，一时愣住，腰上没有刀，他差点儿忘了现在的身份。
大汉又踢了狼尾一脚，骂了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狼尾瞪了一眼大汉，又看看营地里那些皮肤黝黑身材壮硕的男人，便压了怒气，弯腰捡起了两个皮水袋，迈步走到水边，蹲**子，把水袋按进水中，心中愤愤，抬头看看河面，河面平静宽阔，河水清澈，映着蓝天白云的影子，一幅悠悠然的景象，狼尾没有心情去欣赏风景，他手腕上还锁着镣铐，铁镣铐被水一浸，变得冰凉。
“我现在是谁啊？”狼尾心里沉沉地感慨，突然肩上被撞了一下，身子一斜便倒进了水里。
“你妈的！”狼尾挣扎着起来，站在水里，瞪着岸上的大汉骂道。
大汉看着一身泥水的狼尾，哈哈大笑着，也不介意狼尾的咒骂。“灌水，灌水。”大汉笑呵呵地指着狼尾，“还他妈知道生气呢。”
灌满两个皮水袋，大汉牵着铁链，拉着狼尾走到营地中一个破泥房子里，是做饭的地方，狼尾认出来，马马虎虎支起的灶台上撑着一口大铁锅，铁锅里还剩了些残羹碎肉，灶台旁有一个硕大的泥缸，形状粗鄙。大汉指指泥缸，又抬腿踢狼尾，狼尾欠身闪开，把两个皮水袋的水倒进泥缸里。
“灌满！”大汉拿手敲敲泥缸沿，对狼尾凶恶恶地说，粗鲁地推着狼尾走出门去，又打个呼哨叫来不远处的一条大狗，把锁狼尾的铁链拴在大狗脖子上，“灌满！”大汉指着厨房对狼尾又说了一遍，又指着大狗，“敢跑，它咬你。”说完，大汉便离开了。
狼尾看着大汉的背影，又看着大狗。“妈的！”狼尾低声骂道。大狗对着狼尾呲起了牙，“汪汪”地狂吼两声。狼尾吓得浑身一颤，抓紧两个皮水袋拖着大狗向河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