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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医者冷凝(3)

车帘掀开,将外面刺眼的阳光也带了进来。冷凝面色凝重的坐下,对白柔摇了摇头。

白柔脸色微微发白:“十五处站点一个不剩,做得可真干净。”

“我问过附近的人了,说是两天前突然不见的,店铺里一应物品俱在,也无打斗的痕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若是这点手段都没有,我岂不错看了他?”白柔冷笑。

冷凝和盛思明相对苦笑。冷凝道:“要去下一个地方吗?”

再找下去估计也是徒然,还有可能暴露自己,故白柔沉吟片刻后道:“不必,我们去宣义。”停顿了一下又道:“宜清,我想麻烦你让济世堂帮忙传个口信。”

“跟我客气什么?”冷凝一笑。

宣义地处桃花江与若水交汇处,为皇室直属之地。乌篷船一路东向,冷凝一行人已顺流行了三天。时值天蓝如洗,两岸青碧;河水清浅,触指生凉。冷凝坐在船头,眼望这青山绿水,叹了一口气,喃喃道:“春风无限潇湘意,欲采苹花不自由。”

盛思明正在船头上窜下跳的提着鱼网兜鱼,听见这话疑惑的回头:“不自由?什么不自由?”

冷凝微笑摇头:“没什么。”

“你一个,我师妹一个,多读了两本书,说话就喜欢藏一半露一半,让人云里雾里的。”盛思明耸耸肩,接着捕鱼去了。

冷凝笑笑,看了船舱一眼。布帘低垂,看不见白柔在里而干什么。想到她这次的大麻烦,冷凝又叹了口气。这是这三天里冷凝最常做的事。也许这就是未老先衰的征兆?

空中一声尖啸,一只鹰扑腾着翅膀落下。冷凝抓住了它,从它脚上解下了绑着的布条,扫了一眼,转身入舱:“消息到了,他们会与你在宣义汇合。”舱中白柔“嗯”了一声,没有多话。白柔正铺开纸笔写字。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若非有重大变故,每天必习字一篇。冷凝在她身边落座静观,只见她凝神良久,方提笔在纸上落字。待得一篇写完,即便搁笔,将写过的纸烧去。

冷凝看她笔力从容流畅,不由失笑:“想不到在混迹商场数载,倒真的生出几分宠辱不惊的大将之风了。”费尽心血建立的情报网络受到重创,连冷凝都为她捏把汗,她居然还能心平气和的练字?

白柔淡淡道:“我又不是那只猴子,岂会连这点定力也无?”

冷凝闻言看了船头的圣思明一眼,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冷凝忽的想起一事来,道:“阿柔,怎么一直没见着叶秋,她还好吧?”叶秋本是冷家买来的婢女,却因与白柔投缘,一直跟在白柔身边。两人常年相伴,极是亲密,近半年却没见叶秋消息,故冷凝有此一问。

“你还不知道她贪玩的性子?这么几年她帮我做这做那早憋坏了,我想着今年应无大事,打年初起就放她去玩了,也不知她逛到哪去了……”白柔漫不经心的回答。提到好友,她不由微带笑意,不想说到最后两句时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笑容僵在了脸上。

冷凝见她面色忽变,心知有异。他想白柔经此变故,难免多疑,便温言道:“你又多心了罢,难道连叶秋都信不过了?”

“如此周密迅速的行动,若说没有内贼,你信么?这次安西的情报网被清除得这么彻底,本来最有可能负责安西事宜的钟讯被吴放收买;遇刺那天我是受唐家之命去怀阳,所以我也曾怀疑唐糖经不住唐家引诱倒戈相向。可我却没想到除了我,还有一个人清楚这张情报网的运作!若不是你提醒,我还真疑心不到她身上。”白柔冷笑道。

“叶秋不会这么做罢?”冷凝显得不太相信,最没有理由背叛的便是叶秋。

“真相如何,日后自会揭晓。但愿不是我多心。”白柔闷闷道。那阵子叶秋举止异常,言辞闪烁,心神不宁,频频向她打听一些人和事。她当时不以为意,只道叶秋生性好动,必是嫌闷了,便大方的让她去散心。现在一想,却是越来越不对劲。想到此,她不由幽幽一叹,如果连叶秋都信不过,她还能相信谁?

冷凝也跟着叹息一声,方欲答话,却听盛思明在船头一声欢呼:“到宣义了!”

二人闻声,亦到船头,宣义的码头果然在望。白柔远远望见空旷的码头上有一人白衣胜雪,负手而立。江上风过,吹得那人衣衫猎猎作响,似乎便要御风而去,不由一声低呼:“师父?”

“那是师叔?”盛思明高兴道。“常听老头子提起他,总算是见到了。”听老头子说,他这师叔可是一位美男子呢。

白柔垂头不语,良久方为一叹:“宜清,你又多事了。”

船缓缓靠岸。白池的面容渐渐清晰了起来。盛思明曾听师父提过,说他这位师叔白池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当年一举赢得唐家大小姐唐无双的芳心,抱得美人归。此时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见过白柔和冷凝,盛思明只道二人已是神仙中人,风雅无出其右。看到白池却仍免不了倒抽一口冷气。白池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面如冠玉,飞眉入鬓,一双眼光华流转,灿若星河,让人不可逼视。与冷凝的温和,白柔的内敛不同,白池身上自有一股洒脱之意,一抬手,一投足皆有说不尽的风发意气。他孤身立于码头,仰视天际,似有无尽的思绪。见船靠岸,方才慢慢转了目光,凝视着一行人下船。

冷凝最先下船,向白池揖手为礼。白池淡淡点了一下头,目光却定在白柔身上。白柔面上平静,看不出情绪。她跟在冷凝后走过舢板,不想步子没踏稳,一个趔趄向前跌去。幸而盛思明眼疾手快,赶紧扶住。白柔微微定了定神,向盛思明笑笑,算是致谢。

白池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说。待白柔向他行过弟子之礼方才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声音沉静清澈,有若山间冰泉流过一般,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盛思明本想听听他们师徒说话,不想冷凝却拍拍他肩膀:“盛兄,咱们喝一杯去。”

盛思明盛情难却,只得跟着去了。走了几步回头,正好看见白池把一件鹤氅细心的搭在了白柔身上。

“怎么回事?”盛思明和冷凝离开后,白池再次重复他的问题。

他站得很近,温柔的为她系着鹤氅。白柔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拂在面上颈间。她微微别开头,竭力保持平静,简短陈述事实:“吴放翻脸了。”

白池默然片刻,道:“我以为你们是朋友。”

“乌集之交,初虽有欢,后必相咄,虽善不亲也。”白柔淡淡一笑,“早料到有这一天,也为此做了一些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我原以为,只要我们之间还有共同的利益,他不会轻易与我反目。”

白池皱眉不语,白柔于是自嘲:“政客与奷商的想法到底有些不一样。”

“阿柔,”白池道,“不要再插手这事。”

白柔沉默下来,低头不语。

“我不希望你涉险。”白池续道,“而且你师娘已握有足够击垮唐家的证据。”

“师父这是想保护我吗?”白柔轻声问。

“你父于我有恩,你是他唯一留存的血脉,我自然要护着你。”他说。

白柔低头,悲哀的笑。他所做的全部只是出于一个她不认识的人的恩情。他对她的过去讳莫如深,连她的记忆也一并抹去,却在时时提醒她这个事实。他对她的好,只是为了报答另一个人。

她抬头,继续微笑:“师父以为我还可以退出么?”

白池退开一步,却坚定道:“当然可以。唐家的事只需交给我与你师娘。我和你师娘已商量好,待得唐家之事了结,我们归隐山林,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还和从前一样……白柔漫视白池,他是个再善良不过的人,待人有礼,体贴入微。他肯为你万里奔波,肯为你两肋插刀,肯为你视名利如浮云,但他永远不明白,在这名利场上,开弓没有回头箭……他以为,只要他愿意,过去的时光就会回来。这样一厢情愿的做出决定,从未问过她的意愿。白柔眼里闪过一抹厉色,肃容道:“事到如今,弟子已深涉其中,抽身实难。唐家要除我,吴放要杀我。弟子命不足惜,然附于弟子之人甚众,岂可因此而枉死?归隐林泉或为师父之愿,却非弟子之心。”

“阿柔……”白池还欲再言。

白柔敛衽,郑重一礼,语气冷淡:“弟子恭祝师父与师娘白头到老,永结同心。”转身,离去。

白池看她背影孤绝,良久一叹:“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要的就是这样的生活么?”

白柔身影一顿,脊骨僵硬。不是,她心里回答,但我拒绝你为我安排的生活。仅仅片刻,她倔犟的仰起头再度前行,始终不曾回头一顾。(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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