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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 80 章

三人从走廊谈话归来,正好遇上护士长挨个屋赶人。沈俊彬的哥哥修养极好, 十分配合, 客客气气地答应马上就离开。

他边穿外套,边回头问了盛骁一句:“你晚上怎么休息?”

左右床的家属正在铺从医院租借的折叠床。这种床20元租一天, 长度不足两米, 白天折叠成三折收起, 晚上8点后才能打开来睡人。床底是一层加厚防水的帆布,不透风, 形状也按照人体工学设计。

偶尔睡一睡倒不算太累, 但缺点就是面积小, 不能翻身。

盛骁用眼神点了点前方:“等会儿我也铺个小床。”

沈俊彬的哥哥动作一滞, 打量了他两眼,好奇且关切地问道:“你这么大的人,睡这么小的床,能躺开吗?”

当然睡不开了, 可就这么一张小床还是赶巧才租到的。在沈俊彬之后入院的人中, 多得是家属连折叠床都租不着, 医院又不允许自带睡具, 陪人只能铺塑料泡沫板直接在地上睡。

相比之下,盛骁已经知足了。

他被沈俊彬的哥哥盯得有些脸红,腼腆道:“能啊。”

男人含蓄地笑笑, 问:“你今年多大?”

窝在被窝里贪暖的沈俊彬听见这话,“噌”地一下坐起身来。

“我啊?”盛骁沉下声,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成熟可靠, “我老了,我都三十了。”

“老什么呀?和俊彬差不多大嘛,看模样也不像三十的人。”男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打了个转,温和地笑道,“律师和派出所的事你们都不用过问了,只要养好身体就行。踏踏实实的,知道吗?”

盛骁送他送到电梯口。

“留步。”男人再次跟盛骁握手致谢,郑重地说道,“感谢你在俊彬受伤的时候照顾他。身为家人,这本该是我们做的,又或者说,你有这份心意,他也愿意接受,你就已经是他的家人了。而对我来说,你是他的家人,当然也就是我的家人。”

送走了沈俊彬的哥哥,盛骁有一种送走大佛的感觉,心中既轻松不少,又有一种刚聆听完圣训的虔诚余韵。他快步回屋,沈俊彬见他进门,配合默契地靠床边挪了挪,让出了半张床。

盛骁上半身躺到他身边,问:“你哥会怎么对程金鸣啊?”

“还不知道。现在先不问了,等过一段时间有机会我再问他。”沈俊彬道,“不过,那个人应该不会再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了。”

盛骁:“你哥看面相挺随和的,还这么厉害呢?”

沈俊彬不无骄傲地“嗯”了一声。

盛骁又问:“那你是怎么混的?怎么还要躲着一个服务员?”

沈俊彬:“……”

“问你呢。”盛骁好奇极了,“难道那个被你换掉的助理也对你有意思?”

沈俊彬脑子卡了一下壳,干眨了数下眼。

这瞬间的无语,等于是默认了。

“沈总监那年才多大啊?”盛骁唏嘘不已,“年轻漂亮,身居高位,确实招蜂引蝶。那小姑娘喜欢死你了吧?”

“……”沈俊彬沉默地看着他。

“在一间办公室的屋檐底下,外间的小秘书倾心里间的领导,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故事。”盛骁真心实意地为沈俊彬拍了拍手,满脸遗憾地啧嘴问,“你怎么狠得下心,舍得把人家换掉?”

沈俊彬脸色骤冷,微微眯起了眼——今日回想,他依旧不觉得自己“狠心”,公私本来就该分明。

可他好像从这话里听出盛骁有什么未尽的心愿?

值班经理的行政等级和总监平级,但是工作形式不一样,没有配专职助理,大部分事宜由总办秘书代为处理。倘若给这家伙配个秘书,让对方喜欢上他,对他来说恐怕易如反掌。

到时他岂不是会迫不及待地关起门来一偿夙愿?

盛经理等好久了吧?

真是委屈他了!

盛骁全然无觉身边人面色不妥,只感觉这事很刺激,为沈总监错过让人生圆满的机会而扼腕叹息。他自己荤素不忌,推己及人地以为沈俊彬应该也能接受,再加上又是过去多年的事情,他丝毫不介意。

盛骁兴致勃勃地打探:“她喜欢你,你干嘛不理她啊?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我的难言之隐是什么,你还不知道吗?”沈俊彬忿忿地拽过被子,生硬地说道,“我不会应付女生。不像某个人,哄得整个前厅的女性——从二十岁到五十岁,一个个都围着他团团转。”

“你瞪我干嘛?”盛骁很是无辜,“会应付女生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再说我也是身不由己啊——我又没后台,不跟同事搞好关系,我还干不干工作了?”

“等等。”他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问,“什么叫‘不会应付女生’?难道你没……嗯?”

沈俊彬背过身没理他,对他和同事“搞好关系”的亲热程度不能认可,对他的充满好奇的问题也无可奉告。

盛骁犹如醍醐灌顶,越琢磨眼睛睁得越大,必须问一问:“那你收藏的那些戒指,都是谁的?”

“什么戒指。”沈俊彬回过头问,“你是说我衣柜里的?你怎么看见的?”

“我那天不是去给你拿衣服么?我就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该拿的嘛。”盛骁避重就轻地说道,“奇怪了嘿,怎么你那一盒盒的戒指还不一样大呢?”

他摊开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强调:“我没碰哦,我就瞄了一下。”

“碰了也没事,”沈俊彬垂下眼,小声说,“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沈俊彬刚一松手,盛骁立即趁机拉过了被子,和他钻到一起,果断自首:“哦,其实我碰了。好看嘛,我就打开看了看。”

“……那些都是我爸妈的。”沈俊彬说,“我妈喜欢到处旅游,在不同的地方看到有特色的戒指就买下来做纪念。她喜欢的东西,我爸当然陪她一起戴了,所以大部分都是成对的。大小不一样,是因为她不太讲究寓意,怎么戴全凭心情,看想戴在哪只手指上。”

坏了。盛骁把脸藏进被子里,心想道,沈俊彬不光自己清纯,怎么连爹妈都这么专情?而他,居然以龌龊的心思加以揣度!

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沈俊彬知道。

不,其实他以前也是这么纯洁来着,一定是这个染缸般的社会玷污了他。

“你那时候为什么要住在管理学校?”盛骁又问,“听你的话,你一进店最少就是总监了吧?你去总部参加沙龙,完全可以住到总店,干嘛在管理学校的宿舍遭罪呢?体验生活么?”

说着说着,盛骁悚然一惊,捂住自己的领子:“你是出来打野的?”

“……打个屁的野。”沈俊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程金鸣?”

他不想提,又怕盛骁的思维发散到外太空去,面露难色,犹豫道:“他那个人吧,有点……那个。”

盛骁:“哪个啊?”

“他兼职我的助理之后,只要总部有沙龙或者会议,我都会尽量推荐他去。一方面是因为我当时以为他早晚会通过经理人考试,将来这些人会成为他的同事,早点混个脸熟多少有些好处,另一方面,他确实好学,不像有些人,去了光是走个过场,回来一问三不知。他能学到点东西,这才不辜负公司举办沙龙的初衷。结果……”沈俊彬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没去几次就和人称兄道弟,弄得好像处处都是他的熟人。再后来,我听说他没事儿还给这个、给那个打电话,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在休息。”

盛骁摇头:“他算盘太多,你就是一傻小子。你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呢,还给他操心,就等着被他算计吧。”

沈俊彬被骂也无话可说,悻悻道:“就因为他太高调,所以他的处分一出来,在公司里引起的动静比以前任何人的处分都大,整个系统到处都在谈论他。我要是住进总店,免不了遇见熟人,到时肯定被人拉着问东问西,打听那事的细节——那阵子我们店里天天自检,弄得草木皆兵,大家都很累,我一想起他来就够烦的了,实在不想被人一问再问。所以我想着到管理学校宿舍住,随便找个地方呆两天,至少能落个清静。”

“我还记得,我是那天中午到宿舍楼的。”沈俊彬回忆道,“当时天上挂了个大太阳,晃得我眼也花,人也浮躁。宿管问我能不能和别人合住,我开了一上午车,只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没多想就答应了……谁知道遇见了你。”

“什么叫‘谁知道遇见我’?”盛骁不服,“和我住一屋你吃亏了吗?”

这话一出口,两人双双沉默——沈俊彬岂止是吃亏?分明连人都搭进去了。

盛骁立即换了个问法:“要是早知道我在,你想干嘛?”

“早知道你在?”沈俊彬被他问住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向远处的白墙,怔怔地说,“我不知道。”

一想到时光倒流,能重新拥有诸多选择和无限可能,沈俊彬顿时陷入了选择困难,不知是脱光了衣服躺在盛骁床上,等他下课好?还是早一点请他看电影、喝啤酒,把他灌晕好?

等一下。

如果重新来过,不正是改变命运的机会么?

当年一回首,他被盛骁几乎完美的笑容蒙蔽,不由自主地卑躬屈膝,无论何种地位都好,只求一亲芳泽。可现在他知道了,盛骁打从出生起就没被人那么挤对过,当年那英俊外表下的灵魂即瘦小,又寂寞、委屈,正处于人生中最脆弱的时期。

而他,携与其他经理人注定不能平等的优厚身世而来,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就能轻而易举地带盛骁走出困境,并由此攻破他的心防。

盛骁看起来举止有据,高不可攀,其实对温柔而执着的攻势没有多少抵抗力,耳根还颇软。也许他一开始不那么轻易松口、不默许盛骁在上面的地位,再加以适当的软硬兼施——那时盛骁年纪尚轻、阅历尚浅,说不定就慌不择路地投进他的怀抱,寻找港湾依靠了呢?

想到盛骁一头钻进他怀里,扑到他胸口……沈俊彬目光骤亮,豹胆横生!

一切都是因为他当年色令智昏,姿态太低了!

对于任何一个有正常水准家教的人来说,“无功不受禄”的警告自小就深植于脑海,所以一旦有陌生人突兀地拿出利益相诱,谁也不能安心收下。可换一种方式就不一样了——假如给一个刚入门的人讲这门内的规则、秘诀,很容易会被视作知己、前辈、贵人,心生好感,乃至以身相许。

他不需要给盛骁直接的利益,那太庸俗了,盛骁也不缺钱,他只需要适当地帮盛骁开开绿灯,让他亲自体会成功的喜悦,一步步诱导,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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