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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东海战役(终)

拉锯战仍在继续。

一方在拼命的突击,另一方则在顽强的拦截。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战斗进行到这个阶段,双方损失的战船已经难以估量。

战局与之前相比,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论情报的重要性,在这场海战中发挥的淋漓尽致。

袁诣的出现,许梓的举动,海盗的骚乱,这一切都没能逃过卢象舒的“眼睛”。

敏锐的战场解析能力,让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命令也下的果断坚决!

海盗的伏击圈因水师突围方向的改变,变得有些散乱。

在这种变化下,战场也被拉扯成了两个部分。

再次撞沉了一艘船后,崔修鸣明显感到了战场的异样之处。

向自己这个方向冲击的船只越来越少。

杀完了?

崔修鸣当然不会认为对方已经伤亡殆尽。

水师船只的数量,可比己方的多得多啊。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这片海域就这么大,他们能跑到哪里去呢?

猛然间,杀红眼了的崔修鸣想到了什么。

不好,西北!

水师肯定向西北突围了!

“传令,所有船只向西北移动!”

来不及打扫战场,三百余艘战船连忙开始调整方位。

但巨舰的另一个劣势,在此时显露无疑。

转向速度太慢!

其他的战船见此情况,也无可奈何,只能等待。

他们的作战模式,本就是以巨舰为中心,围绕在其四周。

与其说是保驾护航,倒不如说是跟着捡便宜。

毕竟若是他们单独作战的话,会被水师吃的连骨头都不剩的。

四艘巨舰好不容易完成了转向,急匆匆的赶到西北战场时,一个个的都傻了眼。

为何?

水师的战斗队列已经部署完毕,此刻正面向着他们。

咦,对方的船怎么还有这么多?

崔修鸣仔细一看,发现对方实际上分为了两个部分。

许家居然光明正大的位于水师的东方,与他们一道的,还有一支数量庞大的舰队。

“啊!你们看。”

“那是许家吧。”

“好像是他们呢。”

“许家这是…倒戈了?”

“和水师在一起?这什么情况啊?”

崔家的船上传来一阵骚动,众人均惊讶不已。

崔修鸣怎么也想不明白,之前一同作战的盟友,此刻为何会站到自己的对立面?

你们就算不敌,就算全部逃了,我也能想的通啊。

现在你们居然和水师搅和到一起,这是几个意思?

那是咱们的敌人啊喂!

那是想要你们命的人啊喂!

自古以来,官与贼都是势不两立的。你们这样搞,不要命啦?都傻了吗?

崔修鸣怎么也想不明白。

不仅仅是崔修鸣想不明白,就连江帆、毛琦、张书铭等人也想不明白了,为何许家的舰队会临阵倒戈。

或许,只有卢象舒才隐隐明白一些。

崔修鸣看着不远处的水师,恨的牙痒痒。

是,虽然此次海战,水师的战船折损过半,损失惨重。

但自己这边损失更大啊!

千余艘的船只,现在只剩下了四百来艘,这还包括了曲家的三十余艘战船。

这四百余艘船里,崔家的直属部队只剩下了区区一成。

想到自己花了数年时间才辛苦培育出的精锐部队,只用了短短一日时光,就被拼了个精光,他的心里说不出的苦闷。

最关键的一点,自己的损失这么大,可水师并未能歼灭!

这到嘴的鸭子都飞了啊!

崔修鸣的眼中充满着杀意。

多么完美的计划啊,多么好的良机啊!却打成了这个鬼样子!

想到这里,他的眼中凶光更甚。

该死的许梓!

该死的许家!

你们统统都该死啊!

“会长,咱们现在怎么办?”属下问道。

怎么办?

逃?

崔修鸣的脑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

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眸!

身体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寒颤。

逃…能吗?崔修鸣苦笑着。

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逃,自己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们有四艘巨舰,完全还有一拼之力!战!”崔修鸣大吼道。

“呃…”

“我说战,没听见吗!动起来,都动起来!与他们决一生死。谁敢临阵脱逃,我第一个要了他的命!”

崔修鸣疯狂了。

越来越多的船动了起来,他们像疯狗一般,在巨舰的带领下,向水师扑了过去。

“告诉江帆和毛琦,让他们派出部队,与谢勇部、林波部一起,挡住敌方巨舰的攻击。记住,用速度缠住就好,千万不可硬碰硬。其他人,避实就虚,攻击敌人的软肋。”卢象舒的眼中波澜不惊。

吃了一次亏后,他终于看清了巨舰的攻击方式,也作出了自己的应对措施。

四艘巨舰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覆盖完整个战场。

或多或少,或远或近,总会有落单的船只。

而这些巨舰不能照拂到的海盗船,便成为了水师的猎物。

也有一些海盗见势不妙,想要悄悄逃跑,但迎面便撞上了守株待兔的袁诣等人。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袁诣的联合舰队已悄悄地将触手伸向了战场的四周,布下了天罗地网。

眼见己方损失惨重,崔修鸣急得直跳脚。

“他娘的,咱们的佛郎机大炮呢!拿出来用啊!”

“头儿,炮弹不多了。”

“不多也要给我打!你留着它生崽啊!”

“嘭嘭”

或许是运气使然,一枚炮弹不偏不倚的砸到了一艘正在规避的苍山船上。

船只一阵巨颤,硕大的窟窿浮现在所有人眼前。

海水倒灌,这艘船很快便被大海淹没。

威力可见一斑!

围绕在巨舰的船纷纷如鸟兽散,再次拉开距离。

至于为何不针对巨舰?关于这点,袁诣不是没想过。

但这是超大规模的海战,袁诣的主力舰队又并未在此。

默契不够,是很难做到如臂使指的。

想到此处,袁诣只能选择稳妥之策。

一个字,耗!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双方损失的船只却越来越少。

原先密集的火炮声少了许多,作战双方的嘶喊声也弱了许多。

战斗进行了一整夜,所有人都精疲力尽了。

在战斗效率都大幅下降的情况下,战船损失的减少,也变得合情合理。

战斗至此,双方都在苦苦的支撑罢了。

当一抹晨曦温柔的扫过众人那充满疲惫的脸庞时,所有人才意识到,天亮了!

一轮红日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远处的礁石群,在阳光的照射下,终于显出了身影。

终于能看清对方的总体数量了!

但当崔修鸣看到对方的战船规模时,心变得哇凉哇凉的。

还有这么多啊!

铺天盖地的战船,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崔舵主…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也不全是你的责任…若是此时撤退,咱们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但你若将这四艘巨舰尽数折损在这里…我想,就是天王老子都保不住你。”说话的正是燕岚晴的亲信,吴黑子。

崔修鸣明白他的意思。

巨舰怕什么?车轮战!消耗战!

虽然巨舰防御坚固,但一天一夜下来,船身也受创颇重。

加之对方的船远远多于己方,现在天又亮了,只要待他们缓过气来,那铺天盖地的火炮就够自己喝一壶了。

这一刻,他眼中的疯狂终于消散了不少。

“黑子,你说的有理。但咱们应该往哪儿撤呢?”

“这我可拿不了注意。你啊,还是先想办法躲过眼前这劫再说吧。”

崔修鸣闻言,有些为难。

从哪里突围呢?

北上?南下?

以现在这个状况,福建应该是回不去了,双屿也别去想了。

巨舰如此大,怎样才能逃过水师的追击?

正当他脑中一团乱麻之际,崔修鸣突然想起了燕岚晴曾与他说过的话。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崔修鸣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很快,四艘巨舰便合在了一起。他们的周围,仍聚集了百余艘战船。

“兄弟们,是我无能,害的大家吃了败仗。但只要咱们不死,就一定还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大家随我冲啊!”崔修鸣再次鼓动着众人的士气。

这一次,为了逃命,所有人连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

“大人,崔家要逃!”有下属说道。

对方这么明显的举动,卢象舒岂能看不见。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立刻下令,目光反而一直看着袁诣所部。

因为他脑海里闪现出王守仁的那封回信内容。

“大人?”副官不解问道。

卢象舒的目光这才从袁诣处收了回来。

“他们逃不掉的。命令,张书铭所部,打扫战场,随后赶至双屿附近待命。其余船只,追击!”

与其说是追击,倒不如说水师只是远远的吊在巨舰身后。

连续不断的战斗了十个时辰,士卒们早已疲惫不堪。许多人坐在甲板上,眼皮就沉了下去。

船上响起一阵呼噜声。

士卒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啊!

卢象舒明白,士卒们都累坏了。

“大人,需要属下去将他们唤醒吗?”

“不用了,他们辛苦了一晚上,让他们歇着吧。”卢象舒看了自己的副官一眼,“你也战斗了一晚上,快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才能应付接下来的恶战。”

“这…谢大人关心,那我去歇会儿?”副官感激道。

卢象舒微微一笑,说道:“去吧。”

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他懂。

“大人,有人请求登船。”

卢象舒诧异道:“谁?”

“消息是从那支舰队上传来的。”

卢象舒一听就明白了。

“让他来吧。”

袁诣坐着小船,很快便到了福建水师的旗舰上。

沿途,有许多未曾歇息的士卒,纷纷打量着他。

也有许多人在窃窃私语着。

“哪个部分的?”

“不知道啊。”

“看模样,真年轻啊。”

“这种小白脸,不会是上面派下来镀金的吧。”

“你们懂个屁!他是刚才帮咱们的援军指挥使,若不是他带船来援,咱们不知还要死多少人呢!”

“啊?”

“真的假的啊,之前在战斗,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这个年纪就是指挥使了啊?”

“……”

声音虽小,但袁诣却还是听的一清二楚。

对于这些言论,他并未放在心上。

到了甲板上,听到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袁诣首次露出了一丝异色。

看样子,这位指挥使,还真是一位妙人呢。

为了避免将士兵们惊醒,袁诣放慢了步子。

卢象舒见到袁诣的举动,扬了扬眉。

这小子,不错嘛。

两人终于在船首处见了面。

“锦衣卫千户袁诣,见过卢指挥使大人。”

“哈哈,袁千户无需如此,快快请起。”卢象舒将袁诣扶起,赞许道:“此次海战,你可是战功赫赫啊。”

“指挥使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才是我等的表率啊。”

“好了好了,客套话就毋须再说了。”说完,他将手伸进怀里,掏出一物递了过去。

“这东西,今儿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袁诣接过一看,正是自己的令牌。

卢象舒感慨道:“幸亏你的那封书信来的及时,这才让水师有了充足的准备。否则我们在东屿非得碰个头破血流不可,仅凭这点,你的功劳就不小啊。更别提你随后带领义军,搅乱了敌人的部署,也让更多的士兵能幸免于难。说到这里,本官也要承你的情啊。”

说完,卢象舒整了整身上的甲胄,对着袁诣行了一礼。

“使不得!这千万使不得。”袁诣吓得连忙跳到一边,一双手托着卢象舒,不让他行礼。

卢象舒一介书生,虽有些微末功夫,但怎能及得上袁诣。这使了几次劲,却怎么也拜不下去,只得作罢。

“你啊。”卢象舒苦笑道:“恩师在信中说你豁达干练,尊德守礼,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大人折煞下官了。不知大人的恩师是?”

卢象舒微微一顿,微笑道:“王守仁。”

袁诣睁大了眼,一脸呆萌。

“王伯父?”

“要不然呢?我堂堂三品大员,别说你一个小小的千户,就算来的是锦衣卫指挥使,我也不一定会见他,现在可是战争时期啊。”

“原来如此。”袁诣终于明白。

还有这层关系啊。

这就是朝里有人好做官?

“好了,这谢也谢了。奏疏里我也会将你的功劳如实上禀。说说吧,你这次来,又有何事相告?”卢象舒微笑道。

“呃…大人,下官此次前来,有一事相询。”袁诣赫然道。

“哦?”卢象舒眨眨眼道:“问吧。”

袁诣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说道:“此次海寇犯上作乱,实乃罪无可恕。不过小子曾有幸拜读过《左传·宣公二年》。记得书上曾说:晋灵公不君。厚敛以彫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丸也。宰夫胹熊蹯不孰,杀之,寘诸畚,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清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袁诣的话说到这里,卢象舒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想为那群贼寇求情?”

“不敢。只是许家兄弟误信奸人唆使,这才犯下弥天大错。人非圣贤,还请大人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卢象舒苦笑道:“你可真行!‘首恶尽除’这四个字乃是皇上亲自下的旨。何人敢放?哪个敢饶?你这是将我放在火上烤啊。”

“下官绝无此意。”袁诣连忙说道。

“袁诣,不是我不愿帮你。实话实说,许家在最后关头的反戈一击,确实帮了水师的大忙。但众口铄金的道理你不会不懂,眼下人多口杂,若我对他们网开一面,岂不是欺君?事情捅到了皇上的耳中,那可是要诛九族的!正是因为这样,我才倍感为难。”卢象舒叹息道。

“若是能金蝉脱壳呢?”袁诣坦言道。

“金蝉脱壳?说来听听。”卢象舒饶有兴趣道。

“大人,咱们现在,可还在追击崔家的路上呢。”袁诣若有所指道。

卢象舒眼睛一亮,“你是说…假死?”

“然。”袁诣笑得像个小狐狸。

卢象舒却摇头道:“计虽是好计,可仍有弊端。”

“为何?”袁诣问道。

“他们几人均是名声在外,认识他们的人也不在少数。日后若被人认出,朝廷势必会追究今日之责。到那时,我们会陷入更加被动的境地。”

听了卢象舒的话,袁诣彻底无语。

谋定而后动这是褒义词吧,可我现在怎么会觉得,这是贬义词?

想的也太多了吧!你这是要算到百年以后去吗?

稳!您太稳了啊老铁!

袁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他随口说道:“大人,您的意思说,以后他们就只能在海外安居了?”

“海外定居?你小子可以啊,这个主意都能想到,不错不错。这样一来,大家就能避免很多的风险。嗯,以后等他们老了,或许还有机会能落叶归根呢。”卢象舒拍着袁诣的肩膀道:“你可以去探探他们的口风,若是他们愿意如此,本官这里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愿不愿意?

您这话问的太有深意了啊!

这是活命的机会啊,傻子才不会愿意的好吧!

不过当袁诣看见卢象舒一脸戏谑的表情时,他顿时明白过来。

好哇,合着您一直在给我下套啊!

计谋是我提的,解决的方法也是我想的。

从始至终,您都一直抽身事外啊!

贼!您太贼了啊!

您这也太明哲保身了喂!

您是这样!

王守仁是这样!

你们这些文人怎么都这样?!

袁诣哭笑不得,心中却也有了更多的感触。

这,就是为官之道啊。

目视着袁诣告辞而去,卢象舒的嘴角微微扬起。

赤子之心,甚好!

仗义执言,值得深交。

头脑灵活,可堪大用!

怪不得就连恩师也大力推崇此人。

只可惜,锋芒太显…

官途之上,若不能懂得韬光隐晦之道,那将会寸步难行啊。

不过,此子年纪还小,若能锤炼一番,今后必定是一块璞玉啊!

袁诣的旗舰上,几名五大三粗的汉子刚刚踏上甲板,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船上的设施。

“哈哈哈,若是没有看错的话,这几位应该就是许家众位哥哥吧。”

笑声从许松等人身后传来。

转过头,许家众人便见到五六人迎面向自己等人走来。

都是耳熟能详的人物啊。

邱家商团,邱青城。

李家商团,李琪、李暮风。

明靖商会,阿元。

许松和许辰江对视一眼,微笑着快步上前,其余几人也紧紧跟上。

“之前听老四说你们都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许松开口道

“许老大,你这次办的事儿,确实不漂亮啊。”李琪略带指责道。

许松叹了一口气。

许辰江默然无声。

邱青城鄙夷的扫了许辰江一眼。

这两年许辰江确实做了不少的错事。特别是当他与崔家狼狈为奸后,更是做了不少天怒人怨的事情。

邱青城不待见他,倒也说得过去。

李琪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从他身旁走过。

李暮风更是对着许辰江冷哼一声。

上船时,许辰江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没想到这几人如此不待见他。这可比骂他两句要狠的多啊。

许辰江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好不尴尬。

阿元似看出了许辰江的窘迫,他笑着走上前去,伸出大拇指道:“许会长,之前的事我实不便多说。不过,你能迷途知返,就是这个。”

许辰江苦笑道:“唉,错就是错。我许辰江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儿,死有余辜耳。如今弟弟死了,商团也没了,对我来说,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

“那你此次前来是为了?”

“早就听说明賊众的大名了,一直无缘相见。正好借此机会,亲眼目睹袁会长尊容,那我死也无憾了。”

“踏踏踏”

脚步声从台阶处传来。

几人连忙望过去。

袁诣的身影出现在甲板上。

许松将目光牢牢锁在了他身上。

“在下许松,阁下可是明靖商会的袁诣会长?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啊。”许松快步上前,向袁诣抱拳道。

“不敢当,许家大哥才是威名赫赫啊。”袁诣客气道。

“我哪儿有什么威名啊,眼下都成为过街老鼠咯。”许松苦笑道。

“许大哥,说句不客气的话,此事发展成这样,你们确实做的过了。”袁诣毫不客气道。

“…那可有补救之法?”许松叹气道。

袁诣没有接话,反而陷入了沉思。

大明的海上商团发展至今,已有百余年的历史。但为何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是一盘散沙。

说白了,这是因为他们从事的,都是不被国家认可的黑色职业。

任何人做任何事,只要没有国家撑腰,那将寸步难行。

这不是危言耸听,这是铁一般的事实。

袁诣想起了此时的西方国家,想起了那张“私掠证”。

大明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国家,这里的资源数之不尽。

大明又是一个农业大国,人们早已习惯了耕种生活。

所以朝廷的目光,始终是陆地!

没有竞争,就没有进步!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为过。

物竞天择这四个字,一语道破了竞争的真谛。

眼下大明在亚洲可谓是一枝独秀,没有任何能抗衡的对手。

所以朝廷的重心,也从来不会放在海上。

但一百年后呢,两百年后呢?

没有居安思危的意识,就只能沦为他人的鱼肉。

想起前世的种种,想起与卢象舒的谈话,袁诣看着望着自己的众人,一个念头如雨后春笋般,破土而出。

“眼下,你们只有一条生路可走。”

听了袁诣的话,许辰江的情绪首次出现了剧大的波动。

当他身陷囹圄时,他恨崔家的薄情寡义。

当崔家来临时,他又重新燃起希望。

但袁诣的出场,再次将他打落到万丈深渊中。

直到他见到许梓举动的那一刻,才终于幡然醒悟。

崔家的借刀杀人之策,二弟的遇难,商团的崩塌,这一切都一切,都深深的刺激着他。

最后,终于义无反顾的降了。

至于是死是活,已经不再重要。

向崔家复仇,就是他唯一的目标。

我死,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就是他那个时候心里的念头。

人的性格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反复。不然也不会有升米恩、斗米仇之说了。

本以为此次定是十死无生,却没想到还能从袁诣口中听见生的希望。

一行热泪悄然而出。

袁诣看着许辰江的模样,不由得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余众人见此情况,也微微叹了口气。

阿元见气氛太过尴尬,便出声缓和道:“公子,您还没说是何法子呢。”

袁诣点点头,轻声说道:“由于你们几人都是朝廷重犯…所以,大明你们是呆不下去了。”

此话一出,大家瞬间明了。

“您…是说,让我们移居…海外?”许松语气颤抖的说道。

“我的根在大明啊!”

“你不用再说了,我许楠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

“袁兄弟,这如何使得?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许梓说道。

说实话,袁诣也没想到,自己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竟然会引起众人这么大的恐慌。

他知道,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汉人的民族意识!

对于当时的人来说,移居海外的人,就是弃民,是被大明遗弃之人!

其实这一点,袁诣在马尼拉时,就从那些弃民的身上感受到过。

如今众人的反应,才让他深有体会。

天朝上国,这不仅仅是四个字而已。

它代表的,是气节!是自豪!是一个民族的伟大!

“若是移居海外,需要我们做什么?”一个淡淡的声音从许辰江的口中传出。

“什么?”

“你要移居海外?”

“你疯啦?”

众人纷纷不解,更有人一脸鄙夷。

袁诣露出了好奇的目光:“这位是?”

“许辰江。”

“原来是许会长,久仰久仰。”袁诣抱拳道。

“臭名昭著而已。袁会长还未回答我,若是我移居海外,您又需要我做什么?”许辰江说道。

袁诣轻轻吸了口气,吐出四个字:“南洋称雄。”

“什么?”

“他说了什么?”

“我的天啊!”

李暮风更是探出手,准备去摸袁诣的额头。

袁诣笑着弹开了李暮风的咸猪爪。

许辰江也变得不淡定了,他从未想过,还有如此野心之人:“袁会长,您说的这个称雄,是怎么个称雄法?”

“永乐年间,因机缘巧合,明成祖曾在南洋设立过旧港宣慰司,那个时候,万国来朝,何其壮观!可惜禁海后,我大明也渐渐放弃了那块飞地…如今佛朗机人从遥远的西方而来,却控制着南洋的大部分贸易航道,我大明在南洋的影响力也已大不如前。如今天子新立,雄心勃勃。我等为何不赶走佛朗机人,趁机夺取南洋的贸易航道?若能再进一步,让天子恢复南洋的宣慰司制度,那南洋的那些弃民会作何想?到了那个时候,你们或许也能当个宣慰使,这可是天大的荣誉啊。”

说到此处,众人已是双目放光。

袁诣舔着干涸的嘴唇,最后一字一句道:“若是有可能的话,我还真想把南洋也纳入大明的版图!虽然很困难,但这并非不可能。如此丰功伟绩之事,难道不值得我们去做吗?”

众人被袁诣的最后一句话吓得浑身一颤。

纳入版图?

纳入版图你妹啊!

哎哟喂,你是要有多大的心,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

还丰功伟绩,南洋有多大你知道吗?

不过,若是能当个宣慰使,好像也不错啊。

想到这里,许楠已经露出了痴痴的表情。

什么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都滚一边去。

不对不对,这个可不能滚。咱生是大明人,而且还是一个开疆扩土的大明人!

许栋和许梓对视一眼,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人胆子太大了啊。不,这个词都不能形容他了,要用胆大包天来形容。

许松也被袁诣的话镇住了,过了良久他才吐出一句话来:“你…你这个想法…很好。”

许辰江经过前事的洗礼,反倒是最先回过神的。

他的眼中露出了一丝钦佩。

“袁会长,我很佩服你的胆色。但你想过没有,名不正则言不顺!咱们出师无名啊。”

袁诣还未回话,其余几人却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辰江兄有所不知。袁兄弟乃是朝廷中人,跟着他,绝对出师有名!”

许辰江这才恍然大悟,心中的担忧也随之放下。

想到这里,他双手的手掌交叠,举过头顶,躬身向袁诣行了一个大礼:“难得袁大人有如此雄心,若不嫌弃某这待罪之身,某愿祝袁大人一臂之力!终生无悔,日月可鉴!”

袁诣连忙将他扶起,动容道:“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许会长豪气干云,诣必不负你。”

“还有我,还有我!袁兄弟,先说好,待我们打下了南洋,那什么宣抚使你给我弄一个,这样我大小也算得上是个官了。”许梓跳着脚说道。

许家其余三人见许梓这般模样,感到一阵脸红。

好家伙,八字都还没一撇呢,老四就开始想着当官了。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他们不会顶着弃民的身份活一辈子!

“愿为大人所驱使!”众人躬身道。

“好!有众位哥哥入伙,咱们一定能干出一番大事!”袁诣兴高采烈道。

众人均感到菊花一紧。

入伙?

难不成又要干起老本行了?

管他呢,反正以后祸害的就不是大明的同胞了。

爱谁谁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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