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徐曦做完例行的检查，推开办公室的门，看见背对着站在办公桌处的人，愣了愣。他可不认为江墨北是省油的灯，他可是典型的无事不登三宝殿。
“说吧。你来找我干什么？”徐曦跳过嘘寒问暖，直切主题。
“带我去见我父亲。”
“你说什么？”虽然说，上次答应过江墨北要让二人见个面，他以为这父子俩还需要断时间缓冲，没有想到江墨北这么着急。
“徐晟要求见他。”江墨北据实以告。
徐曦毫不意外徐晟会要求见江云，只是他不懂，为什么徐晟不自己去找，而要让江墨北去找他？
“以他现在的能力，要找到江云并不是难事，甚至他找到江云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为什么要你去找他？”
“我不知道。徐晟这个人怪里怪气的，不能以常人的思维去揣测他的行为。”江墨北更怕他会对父亲和苏蔺不利。毕竟一个在他的手里，另一个是仇人。
徐曦只能摇头叹息，起先，他以为徐晟的本性还没有被仇恨磨灭，但是他现在的做法实在难以理解，他也不能保证，徐晟能对江云手下留情，毕竟，他曾经那么深的爱过苏茉。
徐曦脱下工作服，从衣帽架上取下外套，披在身上，冲江墨北说道：“跟我来吧。”
江墨北跟随着徐曦的脚步离开办公室。
“徐医生，您下午还有一个研讨会。”经过前台，护士喊住准备外出的徐曦，“院长特意吩咐过，不允许任何人请假和迟到。”
“我下午有事外出，有什么责任，我一人承担。”徐曦向护士吩咐道，脚下的步子却没有慢下。
“麻烦您了。”江墨北走在身侧，低声说。
“这可是你第一次和我这么客气，怪不好意思的。”徐曦笑到，他是真的第一次听到江墨北这么真诚的口吻，抱着这么真挚的态度。
“以前是我的不对，对您的语气不善，毕竟您是前辈。”想要见到父亲，只能由徐曦带领，自然是不能够得罪的对象。
徐曦知道江墨北现今对他的态度是因为江云，他为江云而感到欣慰，他的儿子心里还有他江云这个当爹的。
车子驶进一条小巷，便停住了。
“下车吧。”徐曦推开车门，示意司机先行离开，转头对江墨北说，“前面的巷子很窄，车子是进不去的，我们走进去吧。”
江墨北点头，跟着徐曦的脚步，踩在石子铺成的道路上。
“走路的时候小心点。这儿的路不好走，一不留神就会被石子给勾倒。这儿的路也不比城里，是水泥造的，这儿满地都是石子。这几天下过雨，路上有些水坑，小心踩着……”
“啪！”水花四溅。徐曦转头看向江墨北的脚下，黑色的皮革被染上泥水渍，裤脚也被溅湿了，江墨北狼狈而尴尬的站着。
徐曦哭笑不得，“泥水坑……”转过身，憋着笑，继续向前，“下次别穿皮鞋了。”
江墨北无话可说，只能跟着徐曦继续往巷子的深处走去，还能听见徐曦的教训，“以后多来走走，你就会习惯了。”
“他……真的住这儿？”江墨北不相信以前住在豪宅，吃着山珍海味的人会在这种地方生活？
“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江云了，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江墨北打量巷子的墙壁，是由不规则的形状的石头砌成的，还有碧绿滑腻的青苔，枯黄和鲜绿枝蔓交杂的爬山虎，布满了整片墙。
江云会在这里？
穿过小巷，江墨北远远的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梁老头！晚上上我家，咱哥俩儿喝一杯！”
只听见另一个声音回答道：“那不行，今天晚上，我要在家陪媳妇儿！”粗犷豪迈的声音，却有细腻的幸福。
“啧啧，真是。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腻歪，你牙疼不？”起先的声音，不满的嚷嚷道。
“哎哟喂，这酸溜溜的味道，不就是嫉妒我有个暖被窝的么？隔壁村的那寡妇可是盯着好久了，要不你赶紧把人家娶进门，暖被窝？”粗犷的声音调侃道。
“去去去！那尊大佛我可惹不起！”第一个声音立刻反驳，“你快滚回家哄你媳妇儿去！”
“我说你这人……”话未说完，被另一个尖锐的声音打断，“老梁，我饿了！还不快滚回来做饭？”
“哎哎哎，马上来。”应完里面的声音，又狠狠地呸了一口，“都怪你！”说完，是一阵急匆匆的跑步声。
只听见中气的声音，“瞧你那怂样！”
徐曦上前几步，开口就道：“介意老朋友来和你喝几杯么？”
那人见到来人，起初是惊愕，紧接着哈哈大笑，“老朋友，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啊！”
“我自然要赶在你最后一面之前来看看你。”徐曦揶揄。
“臭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说不出一句好话。难怪这辈子娶不着老婆！”
“那是我不想找！要是我想，怎么说，也有一长龙的女人等着我去挑挑捡捡。”
“你就吹吧，就你这样？”那人根本不给徐曦半分面子，二人之间开着无谓的玩笑，言语之间无不是重逢旧友的欢喜。
“老朋友，我今儿来，还给你带了一个人。”徐曦神秘兮兮地说道。
“你小子又使什么坏？”那人用怀疑的眼光看向徐曦。
“这回我可是干了件正经事。喏，人家就在边上等着呢。”徐曦指着从一开始就站在一安静看着他们的江墨北。
“老朋友，你可还记得这是谁？”
“这是……”那人靠近江墨北，仔细打量江墨北的眉眼，“这是……墨北？江墨北？”
“是……我是……”还未等江墨北把话说完，那人就好似一阵风一般消失在二人面前。
“哎？这，这算怎么回事？”徐曦被这奇怪的一幕弄得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江墨北把“您的儿子”这四个字憋回肚子里，对江云的视而不见，心里头涌上一股情绪。
见江墨北一言不发，尴尬地站在那儿，鞋子上的水泥渍风干了，留下一块块难看的灰色斑点。
“那什么，你在这儿等等，我去里头看看。”说完，徐曦往一间屋子走去，在门外敲响门，“老江啊，你给我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
等了很久，正当徐曦打算敲第二次的时候，嘎吱，门开了条缝，只听见一个微弱的声音，“那小子在你身边么？”
“谁？”徐曦明知故问。
“啧，你说呢？”江云反问徐曦。
“人不在我跟前，你给我出来，不然的话，你让我进去，我有话和你说。”徐曦推着门，就要往缝里挤。
“那成，你进来吧，别把那小子带进来。”说着，江云打开门，把徐曦一下子拉进了屋。江墨北就看见徐曦弯着腰，贴着耳朵，然后身子就不见了。心里不是滋味儿的想：“这算是不认自己么？”
“我说老江，你这是干什么？”被拉进屋里的徐曦活动着刚被江云扯的生疼的胳膊，这老头都这岁数了，力道还这么大，不愧是老当益壮。“你说你这好不容易见到儿子，怎么反而躲着人家了呢？”
“没，我没想躲着。”江云反驳道。
“你，你这还叫，还叫没躲着啊？那刚才见到人家溜的比兔子还快的是谁？啊？你说你这么做，人孩子得多伤心啊？”
“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我也不是不想见他，不想认他，我只是……我只是……”江云支吾道。
“只是什么？”徐曦问道，用胳膊碰江云的胳膊，“你只是什么啊，你只是？”
“我只是……太久没见他，心里有点慌……”说完，徐曦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见到江云这样脸红的手足无措的模样。
“你……我知道了……你这是太久没见的别扭。那这样，你先调整一下心情，平复一下情绪，我去和人孩子说说，免得人家以为你不要他了。”
“对对对，你快去。千万别让他这么认为。”江云慌慌张张的，颠覆了在徐曦印象中，江云严肃冷淡的模样，估计也只有亲生儿子能让他这个当爹的改变的这么明显。
“那成，我先出去了啊。”说着，徐曦就要开门离去。
“那什么，你等等。”江云又把徐曦叫住。
“什么事？”徐曦停住腿，转头问江云。
江云苍老的脸颊变得绯红，“你说……我要不要换套衣服？这样子……”江云扯扯衣角，别扭地询问徐曦。
徐曦从头到脚地打量江云一番，“我觉着，你是该拾掇拾掇了。”说完，离开屋子，没有看见江云在他话后变得异常纠结的表情，这么多年了，都生活在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像样的衣服？要有，也早就不能穿了吧？
“我先走吧。看起来，他不怎么想见到我。”见徐曦从屋子里出来，江墨北事先开口，他急于逃离这尴尬的处境。
“别别别，他待会儿就出来。”
“我看还是算了吧。”江墨北说着就要走。
徐曦一个焦急，冲着江墨北喊到，“他就是有点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