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在家中，姊明显的情绪低落，我望着她，心里也不踏实。整个家只有电视机跟那什么事情都没有的小鬼最吵，吵得姊走回房间，吵得我羡幕他跟香铃差不多的特质──「永远在状况外」。最终，我也受不了一个爱自我陶醉加自言自语的弟弟，在电视节目也在大声播放的情况下不断地说话，所以，我也跑进自己的房间。
躺在舒适的床上，我不断地想着：「其实，分不分得清对错，有这么重要吗？」
人真的能够把是非黑白区分得一点也不差吗？总会有灰色地带吧……历史里头冤死的忠臣不也是多得乱七八糟。
「唉──」我叹了一口气，姊的情绪低落总能让我也跟着不舒服。
「叩！叩！」门被敲响了，我只想让耳根清静，所以我说：「我没心情听你的球技有多神，我需要安静。」说完，门外的人犹豫了一阵，轻轻地开了个门缝，我瞪着小鬼，他怯生生地说：「怎么二姊也跟大姊一样心情不好啊？」
又是那讨人同情心的眼神。
「……什么事情就说吧！」我妥协了。小鬼一副计谋成功的表情走了进来，把门关上后，他坐在地上眼睛清澈地散发着审讯开始的气息，我的脑子转了圈，不明所以，开口说：「到底什么事？快点说啊──」
「才不是我有事呢！明明就是你跟大姊有事瞒我。」小鬼埋怨着：「每次都是这样的！被欺负也不说，复仇也不说，回来了，两个人都怪怪的。」
「我可是什么都说的，你们就什么都不跟我说。」看来……这次温驯的小鬼也生气了，听完心里是愧疚的，也发觉这个小鬼已经不是只会黏人的小鬼了。他继续的抱怨，我只是听，不会反驳一些奇怪的话，例如：「你还小，不跟你说是因为你不懂。」或是一昧地说：「说了你也不明白，不就不说啰。」
其实，小孩从来也没有觉得自己小的，是成年人们不断地把这种大人小孩的概念灌输给他们，才会有今天这样的状况。我总觉得，搞不好有很多大人都不明白的事情，他们都是清清楚楚的。所以，小鬼的话，我不反驳。等他说完，我才问他：「阿毅，你认为我们的复仇计划是正确的吗？」
「伤害人，就是不对的啊！」小鬼头很顺口地说。
「你也有参与喔！」我正在诱导错误的答案。「这小鬼会抱着烂梨子说好吃吗？」我心想着。
「我参与也不代表这是对的事情嘛……」小鬼别过头，扭着嘴说。我接他的话笑着说：「但你就是知道是不对的，你怎么会跟着做？你有足够的时间思考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喔！」
「情况不同嘛──」我以为我的弟弟会说出这样的话，然后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辩护，把黑的说啊说成白的。不过，他没有说出任何为自己开脱的话。只见他扁扁嘴很无奈的样子。
「难道我就不能做错事啊？我又不是神仙，偶尔做错小小事，会死啊！？」
「知道错了，我下次不做不就得了！」我家的小鬼，他这么说。
「这么说也行啊？不考虑后果？」我对这答案是想笑却又替模范生可怜，就像林衡赐说的：不能做错，做对了也没有人会称赞。
「也是有考虑的，严重到不行的事，我怎么会去干？」小鬼吐吐舌头又说：「我才没这么傻！」我也终于忍俊不禁，两个人笑着。
「所以，大姊跟你的心烦就是对和错这个问题啰？」小鬼果然看得清楚，我点点头，站起身打算到姊的房间去。小鬼跟在我的后头走出了房间，他小声地提醒着我：「二姊，这件事情对当惯模范生的大姊是不容易释怀的哦！」我微笑着用拳头轻槌他自豪的胸肌：「放心。」他这才点头离开。
站在姊的房门前，我思考了一连串的开场白，毕竟我是很少自动跑进姊的房间找她的，从来都是她不期然地在我房间出现，带着魔鬼或天使的气息。
「唉──」我不自禁地打从心里叹息，怎么还会有人要找姊姊会需要想开场白这回事的？
「小宁，找我吗？」门伊呀──地打开，姊就在我面前了，我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开场白，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是──是啊……」
「那就进来说吧。」
「喔……」我是白痴吗？我的心在大骂着。我拘谨地走进姊的房间，门关上了，我还站在房间中央像是走进陌生人的家里，有点不知所措。
「小宁，你是可以坐下来说的。」姊走到我的面前，双手正要扶着我的肩膀把我送到床边坐下，我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疯，开场白也不需要了，我没等姊碰到我的肩膀，我就先抓住她说：「姊，你又不是圣人，也不是神，分不清对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又没有什么规定说模范生就不能做错事！不要为了校长的话不开心啊！」我大声地说，不过不是很敢看姊的表情。
「错了，我们改嘛──」因为前面不知死活地说得大义凛然，后头却后劲不继，这句话说的小声得很……
「小宁，谢谢你。」姊把我的手从她的肩膀放下来握着，然后我听她接下来说的话，我也觉得沮丧。
「小宁，我真的谢谢你。可是，你不明白……我不是因为面子而不能做错事情。」
「是，我是模范生。我是给全校的人作为模范的。」
「但，我做错的事情，即使影响任何人，给一个歉然的微笑，时间就可以慢慢地冲淡……」姊的苦笑每一次都让我觉得心疼，可是我从来都是无能为力的，小鬼曾问我是否会保护姊，这个问题我也只能苦笑了。
「小宁，我不在乎我给别人坏的榜样。就算我不是模范生，我也不能给你错误的概念……」
「我不能容许自己教错你的。」姊说。
听完姊的话，我除了沮丧，我真的还有别的选择吗？
最终，我的姊姊心情不好还是因为我啊……
「姊，你从来都没有给我坏榜样的。所以你……你不要不开心。」离开姊的房间以前，我这么说。
「小宁！」姊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还没回头，就被她从后头狠狠地敲了一记。
「哇──干嘛无缘无故打我！？随便打人是不对的！」我捧着我可怜的头问着已经变身成为魔鬼的姊姊，只见她露出邪恶的微笑，我的心冻伤了一半，她缓缓地说：「这不是我一向来给你的好榜样吗？哪儿不对了啊？」
「……」看到好转的姊姊，我怎么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啊……算了，我还是回去做超级人类的作文，要不一定又会让姊有藉口打我。
「是是，没有人错，我回房间了。」说着我准备踏出姊的房门，头上又传来一种即将被笼罩的感觉，吃了一次亏，我缩了头身体自然地蹲下了。我听见姊的一声轻笑，她摸摸我的头，对我温柔地说着：「小宁，谢谢。我没事了。」然后她走回房间，而我看着她的背影被门掩盖上以后才放心地笑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我预料小鬼很快找上门来，听见他急促的敲门声，我也只能让他进来，我想我真的算是听了解这小鬼的，他一进来的开场白一定就是惊叹连连，所以，我就先声夺人地说：「我知道我很厉害，我让你大姊恢复精神了，你这小鬼还想说什么？」
「切──你都说完了，我能说什么……」小鬼突然之间什么兴致都没有了，不过这么多话的人是不愁没有话说的，所以他又开始问了，都问复仇计划后续发展如何。我大略地说完后，小鬼问我：「校长没有罚你们吗？」
「不是没有。只是还没有。」
「呵，校长人这么好，一定没事的。他只是说说罢了，就像你们上次点名簿差点被青蛙撕掉一样，结果还不是保留到现在也没有惩罚。」小鬼天真地说，而我就不相信校长那微笑没有意思。
复仇计划后的第二天，我战战兢兢地迎接。
尽管班上的猴子们也以为高僧校长对我们的惩罚会像上次我们大泻一个星期的点名簿一样的不了了之，或他对我们必定仁慈。如果，你也这么想，那你也和我们花果山的猴子们一样──低估了他。
他今天带着姊姊、林衡赐还有我家那只小鬼踏进我们的班上来。
「校长想干什么？」小岚马上对我咬耳朵，我没回应，眼睛一直望着姊姊，因为想从她的眼神里得到一些什么讯息，可是什么都没有，她连正眼都没有望过我，只是站在校长身边后一步的地方。
这是姊第一次不是神采飞扬，晃着恶魔的尾巴走进我的班里来。那有点俯首认罪，正等待受刑的感觉从她身上……还要加上林衡赐和小鬼，他们都弥漫着这种气息。
当天所有的犯人都齐全，又是这幅表情，那就是复仇记的──
「惩罚。」
脑海里出现这个词汇的时候，我也脱口而出了。小岚听了更加讶异地说一句：「他怎么知道你弟弟也……也参与了……」是的，这是值得费解的地方，我们现在也只能承认校长的神通广大。他最厉害的一点是他别出心裁的惩罚，且听他娓娓道来……
「同学们，我知道大家都很好奇我为什么带着身边这三位同学踏进你们的班上来，不过如果你们还记得昨天你们在食堂做了什么事情，我就不需要说明。你们应该记性很好吧？」校长这回的微笑，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真是狐狸的笑容啊……有种城府很深的感觉。」小岚打了个冷颤不经意地说。全班大概都被摄住了，都没有人摇头。所以，校长就接着说：「很好，你们都记得，那接下来我交代的事情请务必办妥。」
这种时候，我们可以摇摇头吗？
抱歉，是不能的。
所以，我们只能够接下十週年校庆当天的表演节目──话剧。
「因为是下个星期的事情，又这么突然，所以校长委派这三位优秀的同学给予协助。他们也能担当话剧的角色，剧本无法任由你们选择，胡老师坚决反对你们提供剧本，所以剧本已经由她决定。」校长心平气和的语气，像在播报新闻一样诉说这一件严重的悲剧却没有让人感到一丝一毫痛心疾首的意思。
「胡老师是谁？」不知道是谁冒出了这一句，不过也没有人回答，只有人开口问：「那究竟是什么剧本？」
「喔──那是灰姑娘。」校长笑着说。这时，大家的脸上都写着：「这是什么老套剧啊！？」
「那个胡老师是哪一个白痴啊？」猴子群的声音我往往分不清楚是谁，只听某个谁骂着脏话答说：「……白痴！是青蛙啦！」前段脏话消音，后段脏话又一连串的开始，而且还是此起彼落。
「看来青蛙对童话故事真是沉迷。」小岚取笑似地说，可是我没有想笑的意思。因为不管剧本多幼稚，演出的可是我们啊！尽管我唏嘘不已，校长报告完毕以后也带走了姊他们，最后留下一句：「反正你们也没有上体育课，那节课就是你们的练习时间。以上。」
「今年到底是不是得罪小人了啊……」我心无奈地说着。
【复仇，是需要代价的。惨痛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