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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伊人已随江风逝

旧的天下格局已经被打破,新的天下格局正在一步步建成;共同属于反汉割据势力的曹*、孙权集团暗地结成了盟友,而孙权与刘备之间的关系也将彻底告吹。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性所致,也是利益问题的最根本选择。

数学上我们学过这样一个定理,“三角形具有稳定性”。生活中的确是这样,可放在乱世天下的对峙格局中就不见得了:设想一下,如果是一A一B两个政治集团的对峙,大不了你死我活不共戴天;可是要是有A、B、C三方势力在争一个蛋糕,那么,要在对与错、正与邪的划分下归好队,光排列组合都有三种情况AB、AC、BC。

这是理论上的情形。但在具体案例中,刘备方和曹*方属于绝对的“敌我不共存”情形,所以注定只有两种情形,要么孙刘联合对抗曹*,要么曹孙联合对抗刘备。这样,孙权一方就处于十分微妙的情形之中了,他可以游离在两大对峙之外,也可以自由跟任何一方组建联盟,同时又可以随时跟对方宣布断交而投向另一方的怀抱。所以,我们批评他是墙头草,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现在的问题是,曹*方与孙权方结成联盟的话,刘备hold住吗?——不得而知。在了解这一问题之前,孙权还要把他跟刘备方的关系彻底剪短,那么,孙夫人的问题就要赶紧获得解决和处理。

在上节讨论要不要跟刘备一方断交的会议上,吕蒙给孙权的建议,以吴国太病危的理由把孙夫人骗回江东,这样既能保证她的安全,也切除了自己一方与荆州一方的最根本联系。孙权认为可行。

在具体*作上,因为孙刘联盟在面子上还没有断交,也就是说荆州一方是不知道自己的打算的,那就好办。孙权决定派一位叫周善的人去执行任务,据说这哥们胆儿比较大,当年一直跟随孙策混过来的(那难怪了,近朱者赤!)。

任务执行方略:由周善带五百人扮作商人,分成五只船前往荆州;再修一封国书,拿去忽悠关羽把孙尚香骗出来;为了防止不测,船内最好再藏些兵器。——周善领命,带着人手上船,一直朝着荆州方向开来。

现在再回头说说荆州方面的情形。话说上次周瑜暴毙后,军师徐庶奉关羽的命令,以刘备的名义往东吴参加祭礼,回来后报知关羽:现东吴水军由鲁肃接管,张昭等入参大政。关羽获悉,进去报告给孙夫人听。夫人听了叹息不已:“唉!周瑜一死,我老哥就没人辅佐了,估计搞不好我老妈也要因为相思而得病啊!”

说完,这位嫂嫂潸然泪下。关羽不忍,连忙出来劝解:“您先宽心!不如我给我大哥写封信,让嫂子您回一趟娘家看看,怎么样?”孙夫人激动不已,含着泪对关羽说:“嗯嗯,那就麻烦二叔你了。”关羽领命,便真去写信了。

结果,等关羽刚把信写好让人拿着去西川,这边周善已经到了。他先拜见关羽,虚伪地表示了吴侯对荆州方面前来吊唁周瑜的谢忱,然后要求见孙夫人。关羽陪着他进去,孙夫人出来,周善见礼,并送上书信。孙夫人当面拆开看完,被里面吴国太病危的假消息所迷惑,不觉内牛满面失声痛哭。

等她哭完了,再回头叫丫鬟将孙权的这封信拿去给关羽看。关羽接过来一看,里面倒是写的挺像模像样的:信函仔细详述(捏造)了吴国太得病的原因以及“病”中的情况,用语凄切,读来让人煞是心酸。

关羽本来就是一位义薄云天的有情男,他对于这种人世间的伦常最为看重,一看事情紧急,当即表态:“现在国太病重了,我大哥又远在西川,不能前去问候以进女婿之礼;嫂子你既然近在咫尺,况且母子连心,你应该赶紧返回江东,侍奉汤药。这是人之常情。”

孙夫人叹气:“唉!俗话说‘夫为妻纲’,我现在在夫家,就应该禀告过丈夫只好再做决定。没有你大哥的命令,这可怎么办呢?”

关羽再度表态:“您说的比较在理。但是西川路远,送信的话,往返得一个月;国太年纪又大,病又重,这么耽搁,万一遭遇不测,岂不是让您抱恨终天!您就先回去吧。我大哥大仁大义,他要是知道了,一定不会因为这件事怪您的。等您走后,我再慢慢派人告诉我大哥。以后国太好了,您再速速回来就是了!我们随时准备来接您!”

此时,周善也在一边连声催促,孙夫人最终下定了回去的决心。在她回去前,吩咐将刘备的儿子阿斗交给关羽的老婆暂时抚养。——可惜,关羽的一腔好意,孙夫人的母子情深,都被孙权的政治抉择(弃刘从曹)给辜负和割裂了!

第二天一大早,关羽还特地找来几只战船并一艘大船,跟徐庶、马良等文武官员一起在江边把孙夫人一行恭送上船。上了船后,关羽在底下还躬身交代:“等国太病好了您一定要早早回来;可以先派人告知我们,我一定派人前来迎接!”孙夫人感动不已,连连答应。一直等船队去远了,关羽等人才一齐回城。

徐庶似乎有不祥的预感,他思忖了半天,最终决定把自己心头的纠结说了出来:“唉,周瑜一死,江东方面政令不齐;要是曹*再派人来蛊惑,只一句话的事,我们主母(孙夫人)的回来问题,就不知道在何年何月了!”

关羽一听愕然,随即立马反对:“哎,你不知道,我们主母这人刚毅性成,兼之深明大义,她一定不会不回来的。”

徐庶悠悠叹道:“我知道,可是,您所说的是一般道理而言,我所说的恰恰是针对这件具体的事而言!要知道,这种因为政治利益问题而导致的联盟破裂事件多了去了:当初秦穆公去削晋国,郑武公去打胡人,还不是以前是好好的姻亲联盟,后来因为国家利益的相悖而反目成仇!

“所谓世事无常,江湖险恶,这种事哪里说得准呢!——我就是因为知道主母英气太强,才生怕万一这件事是真的,她最后知道真相以后反而自尽明志啊!”

关羽听完呆了半晌,显然他就从未朝这方面考虑过——可木已成舟无法追回,他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我去!要是真像你说的这样,恐怕江湖上又有是非了!”两人狐疑不定、猜测不断,只好回去赶紧写了封信回报刘备了。

再说孙夫人跟周善一行从江陵出发,沿途经过江夏、柴桑,徐盛、甘宁均派出专人迎候;孙夫人因为见母心切,都让周善给谢却了,轻舟顺水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建业。可是,赶回去一看却明显不是这么回事——

虽然孙权见到她很是高兴,但她急着跑去见国太,却发现吴国太明明好好的,身体健康生龙活虎;见到她以后,老人家大吃一惊:“你咋回来了?报告过女婿没有?”孙夫人诧异不已:“您不是……病危了吗?怎么?”老人家听说大怒:“谁说的?!我活得好好的!”接着,两人经过一番仔细调查考证,最终探听到是孙权在从中捣鬼!

孙夫人年轻气盛,大为不满。一天,在孙权进来向吴国太问安的时候,孙夫人出来,当面质问孙权到底为何要说谎,把自己忽悠回来。孙权自知理亏,低下头沉默不语。孙夫人越发火大,连声数说这位不负责任的哥哥:

“你当初因为害怕曹*复仇,才想出结好刘皇叔的主意,拿我作牺牲品让我远嫁荆州;为了东吴,我认了。现在我们夫妻关系和谐,你又突然派人假称老妈病危把我骗回来——可叹我接到书信本来还打算等候我老公命令再回来的,关羽二叔还专程以大义劝我先回——你就是这样对待我们所有人的感情的?!”

“人说嫁夫从夫,我这样急着赶回,回来后却是这个样子,你能给我解释下,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吗?!——哼,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听了某些小人的话,打算跟荆益方面绝交,却故意骗我回来作为人质?可恨老爹大哥都死了,也没人疼我了,便摊上了今天这样的事!”说到这里,孙夫人不觉喉结哽咽,顿时痛哭连声。

吴国太见自己的女儿委屈伤心,心里不忍,也在一边陪着落泪,一起责骂孙权。孙权实在没办法,才把自己基于江东未来发展战略考虑,决定跟荆州断交,与曹*联合的新决策说了出来。

孙夫人是明白人,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听了之后,她顿时停住话语,捂着脸抢进了房内。孙权无奈,只好草草安慰了老妈几句,也就出去走了。

回到自己房间,孙夫人越想越乱,越想越委屈。

很显然,哥哥这么做,是为了江东事业的发展大局考虑,玩政治就要有牺牲,他也是为了保全老爹和大哥拼死打下的江山起见,自己不能怪他;可另一方面,自己一个女人,想回又回不去,一方面对不起自己恩重情深的丈夫,一方面也对不住大仁大义的二叔关羽(是他力劝自己回来的)——眼看着这样一来,孙刘之交马上就要断了,自己进不能进退不能退,这样尴尬地夹在中间,算怎么回事呢!

想了一夜,刚强的孙尚香终于想通了,她也在心里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除非自己一死,否则两头为难!等自己死了,不但丈夫和哥哥不在为难,自己也就不用两方面对不起了!——说实话,到这里我感到很痛心,可政治就是这样无情。

第二天早上起来,孙夫人强作欢颜,伺候老妈,一连半个月都没有再提荆州的事情;孙权以为妹妹想通了,也是放下了自己的心肠。可他哪里知道,这恰恰是心已经死了的绝望表现!(心理学没学好。)

一天,孙夫人告诉老妈,说自己心里烦闷,想出去城外的甘露寺游玩。吴国太怕女儿憋坏了,当即答应,让人告诉孙权,让指派专人好生招待。可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趟出去,从此就再也见不到这位烈女子回来了!

孙夫人告辞了老妈(实际上是生死诀别),心头泪流不止。她满含留恋地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家,随即带上丫鬟,乘车出府,这时候她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了。

到了甘露寺,游玩了一遍之后;孙夫人倚着栏杆,看着眼前的一座建业城,心绪跌宕、感伤不已。她心里烦愁,觉得这万里长江滚滚东逝水,恰恰来自西川方向,可是却每每去而不返,正好跟自己的境遇一样凄惨;现在自己不死,还要等到何时呢!

主意打定,她趁众丫鬟一个不留神,手攀栏杆纵身一跃——就这样,一个聪明英气的绝世佳人就这样随着一片清流魂归大海、尸沉江底了!(据说,后人为了纪念她的刚烈性情,在江边立有一庙,名字叫做“枭姬祠”,取枭雄(刘备)的美人之意。)——可惜可悲可挽可叹!

等丫鬟们注意到之后,个个措手不及,魂飞胆裂(废话!把人家郡主娘娘看丢了,都找死啊);寺里的其他人赶紧吩咐沿江的渔舟往来捞救,可长江水势汹涌异常,何况内中还透着一件大大的怨气,哪里还能打捞的着!

没办法,丫鬟们只好慌忙跑回府邸,把这一噩耗报知孙权。孙权知道妹妹还是恨他,一半感伤一半内疚,当即痛苦不已。里面吴国太一听自己的女儿生生惨死,顿时晕倒在地!等她好不容易醒了过来,也只是一味痛哭不止,任你怎么劝都劝不住;最好干脆急火攻心怒气丛生,一连三天水米不沾——老人家也就这样绝食而死了!

一桩决策闹出来两条人命,事到如今,孙权才痛悔不已,捶胸大哭;一面吩咐下面开吊成服,举办丧礼。(早干嘛去了。)

很遗憾,悲剧已经发生了,再也无可挽回;孙权悲痛也罢,后悔也罢,事情是他一手造成的,他也怨不得别人。但同时,这一消息也在长江上下迅速流传开来,被民间舆论界吵得沸沸扬扬,一直传到了上游荆州地界。

当时,关羽正接到刘备的回信,估计一个月吴国太也应该好得差不多了,正准备派关平带人前往迎接,忽然听闻噩耗,不觉大吃一惊,赶紧把军师徐庶请进府,商量这条消息是否属实。

徐庶开门见山:“依我看,估计十有八九!”

一看关羽一脸吃惊愕然的表情,徐庶又作补充:“最近听说许都方面传来的消息,伏皇后、伏完、穆顺等人因为玉玺的事情被杀,曹*这货一直都有篡位造反的心思,肯定是他害怕荆、扬两方面联合起来对他自己不利,所以才拿利益诱惑笼络孙权的!”

“而孙权本人又想促成三分天下的格局,所以才故意以吴国太病危的借口把主母哄回去不让她回来;主母身陷两难之中,没办法只好自杀。吴国太本人又年老,痛惜女儿身死,一口气上不来随着死去也是常有的事。这样就可以说得通了。——只是,我们要不要派人往江东方面进行吊唁,顺带探测一下实情?”

关羽听后大怒:“哼,东吴人太可恨了!他们不向我们告哀,我们还吊唁个鬼!孙权这厮见利忘义,*死了我们主母,这个仇一定要报!——就烦您马上传令,让下游的各位将领们严防汛地,让刘琦、伊籍整顿水军,听候命令;派人连夜赶往西川报告老大,请求把赵云夫妇跟张苞、廖化一起调过来在我们军前听用!”徐庶答应,当即派人分头前往。

此外,关羽还让人飞檄(轻舟传书)给东吴江夏方面的守将徐盛,照会徐盛转告孙权,让他速速派人把孙夫人送回荆州。(明明人都死了,还送个鬼回来?关羽此举,一是试探,二来也是揭穿孙权的真面目。)果然,等了好多天,对方都跟死绝了一样杳无音信,关羽大怒,当即作出决定:荆州方面悉数替孙夫人发丧,并与江东方面正式宣告断交!!!

孙刘联盟就这样告破了。这件事的前后起因完全是孙权本人一手造就的。

关羽如此;驻扎在襄阳的张飞在听说了嫂子死于非命的消息之后,也迅速催动怒火,立马就要开动倾国之兵,往东吴前去报仇!

还好有庞统深刻洞悉孙曹结盟的内因,知道襄阳重镇干系非轻,千万不可轻举妄动,并把这一情形好说歹说跟猛张飞解释清楚。张飞虽然是急性子,可也懂得好歹,明白这里面的重要,只好强自把那股无名火按捺下去,静静等候西川方面的命令。

再来看看最直接当事人——刘备。他自接受了皇帝刘协的旨意以后,每天跟诸葛亮一起商量如何进兵夺取汉中,来出击长安的事情;并派马超、黄忠两人一起带兵往阆中、下辩(治今甘肃成县)一带屯扎。

某天,刘备忽然一连接到关羽的三次手书,内中详述了孙夫人殉难的始末详由。可怜刘备跟她结婚三年多,而且还一直外出,真正在一起的日子只有半年,现在就已经天人两隔了——刘备看完,痛上心头,不觉凄然泪下,心里痛恨不已,当即也要起兵往东吴报仇。

诸葛亮劝他:“主母遭到这情况,按理应该报复,但是我们最近正在商量夺取汉中,有大事要办,不能两面受敌;只好请您先忍耐忍耐,等我们克复了长安,那时再让关羽将军出兵报仇,为时尚且不晚!”(统筹兼顾,抓主要矛盾。)

刘备是干大事的,心里明白事理;兼之他又曾说过“妻子如衣服”的“名言”,此刻虽然有万般痛恨,可这跟皇帝刘协受的委屈比起来,显然是轻的,毕竟兴复汉室剿除国贼的大任务重要——刘备只好将怒火压下去,暂时不搭理东吴方面的恶意挑衅。

同时,他又深怕荆州的关羽按捺不住性子有轻举妄动,便赶紧吩咐赵云夫妇带着张苞、廖化,以及荆州军八千人,西凉兵五千人,合起来一共一万三千军队,沿江东下直抵荆州,协同关羽一起守御,以防东吴进*;并告诫关羽要暂时按兵不动,等候时机。赵云夫妇领命前往。

在夺取汉中的大政问题上,刘备又派诸葛亮以军师中郎将兼中都护(职位等同于孙、曹集团的大都督)的身份前往阆中督率诸将趁机进取南郑。诸葛亮拜别刘备,告辞出府。刘备本人则跟法正等人一起坐守成都,接应诸葛亮。

为孙夫人报仇的事情就这样被压了下来,但刘备依然夜夜心痛日日伤神。他亲自带人在武担山(今四川成都境)南为老婆孙尚香设下牌位,朝着东面遥祭,为之招魂虚葬;刘备属下一应文武官员全部穿孝相随,一起陪位祭奠。祭奠仪式上,刘备不顾身份,掩袂痛哭,泪湿衣襟,以至斑斑成血,一连晕厥了好几次。下面的人好劝歹劝才把他劝回府邸。

再回说荆州方面。赵云夫妇带着大军顺流直下,到荆州见到关羽;张苞、廖化也都上前参见。赵云宣布了刘备的意思,关羽表示完全遵从。等赵云休息了几天之后,再带着军队沿江沿湖分途驻扎,一起防备东吴。

而东吴一方,隔江守卫江夏的徐盛看到这一情形,深知是孙权的决策失误导致了这一恶果,但木已成舟他也没办法,只好遵从军人的本职,协同部下一道做好守御工作。

伊人已随江风逝,一代绝世佳人孙尚香就这样香消玉殒。她的死去,意味着作为孙刘联盟唯一象征的物事(未签订实质条约)从此也不存在了,孙权就更有理由跟荆州方面断交了。而同时,孙权因为作出这一决策,也赔上了自己老妈、妹妹两条人命,可谓损失惨重——对刘备而言,损失又何尝不重!

该怎么说呢?乱世争锋,政治无情,一切都是为了事业。孙权有他的道理。只是,那位刚强英果、热衷于舞刀弄剑的美姬,她的死,又该谁来负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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