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闰年灯(1)

闰年的冬天,村里富户杨二寡妇要挑头搞一个光宗耀祖的雪灯会。

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大雪使这个日子提前了九天。大雪封盖了整个雪莲湾,村舍、河堤和老船被皑皑白雪捂严了,像无声耸起的盐垛。落雪的村庄分外孤独,街里和滩上行人极少,几只机灵的野兔溜着船缝儿钻来蹿去。

疲惫无奈的冬日由于大雪的出现显得格外生动,胜过那些春天的风景。白静的雪天里又由于雪灯节的到来使村人喜出望外。赚钱累人的年头也该弄个活动乐乐,做灯的大师单五爷这样想。单五爷起初不知道是杨二寡妇挑头,他摸清底细的时间是在一个狂雪纷飞的上午。其实,单五爷已经拿槐条子弯折成一个八棱八角的八福灯。原本是五福灯,希图八字发,他就私做主张改了,周围的红纸画成一圈相套的古钱。杨二寡妇主办雪灯会的情况是他从四儿子单四儿嘴里得知的。当时单五爷在做灯消闲的空儿,眯眼吸烟,瞟见房檐上挂着的黄鼠狼毛落了雪,就摘下来做了耳暖。单五爷瘦长的刀条脸戴上两只毛茸茸的耳暖就像一个长耳驴头。他望着八福灯,愉悦着心意,嘴里念叨着发发发,皱皱的老脸却像一本玄妙的谜书。单四儿懒觉儿醒来,到堂屋看见爹的表情和灯很不以为然,说,人要富,蛇盘兔,你瞧杨二寡妇家扎制的茔地灯、蟠桃灯、属相灯,那叫火爆!您这灯怕是人家瞧不上眼呢!单五爷惊奇地坐直了,盯着单四儿的脸问,俺的灯是祖传手艺,管杨二寡妇那娘儿们屁事儿?单四儿一语道破真情,雪灯节是人家弄的,她看中谁家灯就买下来,才能往街上挂!哼,哪承想杨二寡妇这时倒牛气啦!单五爷脸皮抽搐,不说话,不看儿子也不看灯了,看苍白的天景儿,仿佛从迷迷落落里瞅见了别人瞅不见的东西。杨二寡妇简直狂得不像样子!老人收回目光,瞪圆了酸麻的眼睛,水水的。海上生涯给了他一双迎风落泪眼。单五爷吞了口酒,热辣辣的一直烧到心底,吼了句,这还了得?反啦!地富反坏又兴风作浪啦!她杨二寡妇是啥人?她是海霸的后人,咱家的仇人!单五爷说话时两只黄鼠狼耳暖颤索索地响起来。单四儿不服气地说,你说的都对理儿,可就是蠢得可笑哩!如今杨二寡妇是农民企业家!有钱的人为啥不牛?咱是啥?草民百姓,咱祖上都是灯匠,就到您这辈儿当过一回贫协主任。单五爷看见门缝里飘进雪花来了,一股凉气拱到天灵盖儿上,骂儿子忘本。单四儿说他×的忘本就忘本,这个穷本又有啥好留恋的?俺要是忘了赚钱,您老就得去外边啃雪团子了。混账!单五爷又骂。单四儿嘿嘿地笑起来,煞有介事地说,您老别怄气,俺也不跟您废嘴儿啦!斗半天也不来一分钱!说着,双手插进袄袖,哼哼唧唧地出了门。就你想赚钱?你爹就不想?哼!单五爷怅怅地打量着儿子的背影融进雪天里,目光是失望的,心情坏透了,脸木在半空。

往后的日月就没好光景了吗?单五爷想。

黑了天看窗外的雪,黑黑的,像无数蝙蝠在夜天里盘旋。单五爷独自喝了几口闷酒,浑身就暖和起来,提着八福灯晃晃悠悠地走出家门。海边的冬夜本来就凉,下雪天,气温便寒寒的,使六神无主的老人哆嗦行进。单五爷心事太重。自古以来海边的灯匠世家都是很发达的,他断不透自己这辈儿为啥火不起来。老伴隔三岔五就数落他,嫁到你们单家就势单力薄,没个好指望。三个分家单过的儿子就像跳滩的花喜鹊,成了家就忘了爹娘,时不时送气过来。这会儿看来四杂种还算不赖,梗着脖子放两句臭话,倒是蛮疼爹娘的。让单五爷吃不准的是四杂种平时总往杨二寡妇那里跑,连说话都向着人家,祖上的仇都让他忘光了。四杂种乱了性子,老人没少说他,可他没耳性,天生没骨气。单五爷心里巴望的雪灯会,要是让杨二寡妇挑头,他是断断不答应的。杨二寡妇在现今年头寻了一条荣身之路,阔了抖了,就该躲在一处欢喜去,又跳出来胡折腾,有她的好儿吗?村里老少爷们儿会答应吗?俺单五爷会答应吗?村支书老喜旺会答应吗?唉,妇道人家嫩啊,遇事掂不出轻重。单五爷想。

八福灯昏黄的光亮,照亮村头海滩的一大片地方,将单五爷的身影涂在雪地上好长。白雪满天飞,砸得他睁不开眼睛。漫卷而过的寒风吹来了旷野里的重要风景,雪封海的日子使渔人与大平原上的农民没啥两样。冻海与陆地交融了,恰似冬天与春天的交融,又似昨天与明天的衔接。单五爷走过的海滩上甩下一溜儿深深浅浅的脚窝儿,一点一点抹开,点缀着雪野。几只海鸟在雪窝儿旁蹦跳。灯被风摇动,颤颤抖抖的,继而大摆,分明醉了。八福灯在单五爷眼前摇荡一片纯粹的荣光,灯亮在老人脸上贴了光,红亮红亮的。走上一坡雪坨子,单五爷瞧见几个打海狗的汉子。

五爷,五福灯又做出来啦?有个扛叉的汉子说。

单五爷“哦哦”两声,看着雪地里的人。

瞧这篾扎纸糊的灯,够气派!又有人搭腔儿。

单五爷见有人夸他的灯,脸相就松活了许多,说,这不是五福灯,是八福灯,瞧你那球眼!然后就笑起来。

哦,八福灯,看来五爷闰年要发财喽!

单五爷说,积了德蓄了善,雪灯会里老天爷都瞧得见,不定啥时辰就会时来运转发财发人哩!老人强撑着说,牙花子缝里仍不免溜凉风。

杨二寡妇的雪灯会你也捧场吗?

捧她×个蛋!俺这就找村支书去!单五爷一生气脑袋就蒙,说话时两只黄鼠狼耳暖都挓挲开来。

别气,人家这阵是仙,巴结都来不及呢!

你们怕那满脸苍蝇屎的娘儿们?她算哪一路仙?

财神仙,那娘儿们有钱。

她的骚钱咱不稀罕!

还是五爷有骨气。

好灯匠都这样。

五爷,割一块海狗肉去?

不啦不啦,得串门子。

单五爷连连摆手,八福灯一颤一悠。

雪真大啊,瑞雪兆丰年啊。

闰年雪不吉利,都这么传。

那闰年的雪灯呢?打海狗人问。

单五爷一跳溜,下了雪坨子。

七天的大雪把地下暄了,一片的白软。大雪使老河口的木桥渐渐发白,变虚,木桥的两头卧着白天孩子们堆成的雪人。河堤的树挑着白亮的树挂,经硬风一吹,发出亮生生的碎音。单四儿眼里雪夜艺术化了的原始风景一文不值,可他能兴味十足地站在老河口木桥旁,是为了听小翠的心跳。小翠是山里人,鹅卵脸被冻红,就像两片花瓣贴在脸蛋上。单四儿偷眼瞧见雪地映现出她的一副耸奶和浑圆的屁股,喉结处就热了。小翠从小喜欢故乡大山深处的雪景,海滩的雪天,她更喜欢。她是村支书老喜旺家雇来的用人,她对外人讲是支书家的亲戚,只有明眼人才看出小翠在支书家的难处。小翠这个嫩骨朵,这阵儿明显憔悴了,她想回家不干了,但想赚钱,加上村支书夫人保媒又跟单四儿定了亲。单四儿憨憨的,粗手粗脚,冬日闲着,捕捞期一到就与人搭伙租船走了,风里浪里,挣个力气钱。他没啥大的想头,将来有了钱自家买条船,挑盖一下老房子,孩子老婆热炕头,和和美美过小日子。可是,他越发感到钱不是那么好赚的,跟小孩尿似的,说来一股就来一股儿,委实解不过渴来。单四儿望着纷纷扬扬的雪片子想,这没完没了千层雪是一张一张的钱票该多好。人穷志短的鬼话,单四儿越发坚信不疑了。小翠见单四儿站在雪地里发呆,他眼神儿似乎没个着落,小翠问他,你哪儿不舒坦吗?单四儿说,俺在数钱。小翠捂紧被风掀起的花头巾,惊讶了,数啥钱?哪有钱?单四儿很正经地说,雪片就是钱,没看俺眼都数绿了吗?小翠说,别老钱钱的,俺真怕你收不回心啦!单四儿又说了一通煞风景的话,说得小翠打冷子。然后,两人就淡下来了。单四儿瞅着迷迷落雪,两眼瞅累了,望不来自己的财,心也就灰了,自顾自嘟囔道,小翠,俺家穷底子,一没本事二没本钱,不知啥时候才能阔气一回,怕是往后让你跟俺吃苦呢。小翠说,俺福浅怕架不住,阔到哪步算阔?能安安生生过日子就成。单四儿很感动,说,你心地真好!话是该这样说,可你想想,腰里揣着钱票子是啥感觉,你知道吗?小翠噘了嘴巴说,烦人,赏雪景的,你再说一个钱字,俺永远不理你了。单四儿讨饶道,成,今日俺再提钱字,就是龟儿子!小翠笑一笑,笑得很真实。单四儿冲着雪地笑得响亮,笑是硬撑出来的,但他身边树杈的雪挂震得唰唰掉雪粉。

冬夜的老河口清冷、冗长、深远。

村口有几家挂出自己做的灯笼来,星星点点,给村夜捅出许多漏洞。雪地被灯光映得五颜六色,到野滩上转转倒也不赖。单四儿和小翠拥在一起,就像远处碰在一起的鸳鸯灯。单四儿在雪夜里看不清小翠的模样,只感觉她的鼻翼一扇一扇喷着香气。单四儿搂紧了她,双手将她的花头巾胡噜掉了,悄然滑落在雪地上。小翠有些出不来气,脖颈处凉了,方知花头巾掉了,挣开他,弯腰拾起来。这时候,木桥的那一头,已有了响动。单四儿扭头瞧见一挂茔地灯晃晃地上了木桥,吱吱地响过来。

操持十几天啦,茔地灯做成这德行,成心惹你二姑生气!女人说话声。

二姑,俺们费老鼻子劲儿啦!挑灯走在女人一边的小伙子说着,掸去女人肩上的雪。

俺喜欢单家灯!女人说。

单四儿知道是杨二寡妇来了。挑灯的小伙子是杨二寡妇公司里的员工。他躲在暗处,听说单家灯,心里就忽悠一下子。

小伙子说,怕是单老爷子不肯给咱做灯,特别是茔地灯。

杨二寡妇说,就叫单四儿做!别看单四儿那小子吊儿郎当的,手艺不比他爹差!

中,明儿俺就找单四儿。

暗处的单四儿乐得不得了。

小翠暗暗拧他一把,没成色!

杨二寡妇说,小满,离灯会还有几天?

小伙子说,七天。

七天能拿下来吗?

黑天白日连轴儿转呗。

杨二寡妇和小伙子说着话下了桥。单四儿有点沉不住气了,直想跳出来揽活儿,被小翠摁住了。单四儿忽然觉得自己很了不起,能被杨二寡妇看中,他就知足了。这娘儿们眼眶高得很,村支书老喜旺都不在她眼里呢。单四儿望着杨二寡妇的背影陷入一种盲目无所适从的快乐。杨二寡妇走在雪地里就像一把移动的风骚的花伞。杨二寡妇叫龙妮,那是当姑娘时的名字,如今已是徐娘半老,两个眼角的皱纹已经很明显了,但姿色仍不弱,风韵犹存。她是雪莲湾海霸的后人。新中国成立后,她爹被政府处决了,她才下嫁给渔人杨二,杨二福浅,压根儿就没沾女人一点光,“*”那阵儿女人挨批斗扫大街,杨二也陪着,那时人民公社发放救济粮的名单上没有他们,这会儿日子好过了,杨二又患了癌,撒手西去。村里算命先生说杨二寡妇命硬,不是凡人,大福大贵在晚年。时来运转,杨二寡妇果真抖起来了,自家光景说好就好了。她发家于五年前的一场油荒。那年柴油紧张得不行,好多机帆船都不敢出远海了,船全靠帆在近海里遛弯儿。乡村头头也急得没招子,杨二寡妇瞅准了,就通过石油部门的一个亲戚将柴油搞来了,她更精鬼的是油到了家也不卖,而是拿海货换,那样船上的鲜货全抓在杨二寡妇手里了,顺坡下驴地搞了个“金丰”海产品经销公司,杨二寡妇当了经理,儿子杨磊当副经理,闺女杨倩当财会,眨眼工夫,家庭公司就火起来了,后来盖了小楼,买了车,买了船,钱财滚滚而来。连杨二寡妇自己也想不到能将雪莲湾这么大的村镇放在手里玩儿了。乡间人好造刻薄话,说杨二寡妇跟管油的孙主任有一腿,风声传过来,杨二寡妇双手叉腰站在老河口狠狠骂了一通。骂完了,杨二寡妇就忘了,遍地是钱的黑海岸疯狂地放纵着女人的想象。钱点拨得她迷津顿开,变尽了法子使暗劲儿。多少年了,杨二寡妇是戴着地富反坏的帽子挺过来的,是在村人压迫和嘲讽中成长的。小村和大海像怪物一样横在她眼前,躲都躲不过,脊梁上仿佛沉重地压着东西。她恍然悟出身上的东西和无形的帽子是“钱”给她搬掉的,钱真是好东西,村人的笑面拥着她虚假的尊严。过去的日子仿佛不是她的,好像她刚刚回到日子里来。她生意上的交换,不单单是货币和物资的流转,也没有人情的交换,更多的是仇恨式的征服,她觉得对村人的仇视和不满是她自己的专利,不容任何人分享。每当杨二寡妇心烦意乱的时候,她都要站在自家楼顶上默默地朝小村瞭望一阵子,一种微妙的情感就被强烈地引逗起来。看看身边没有儿女,那碎钉一样的唾沫星子在喷射中裹挟着一句男人惯用的骂人话,×你妈!然后杨二寡妇的情绪就好起来。慢慢地,杨二寡妇的这三字妙药也就传了出来。

×你妈!单四儿冲着雪地吐了一口浓痰。不知是学杨二寡妇,还是欢喜时刻的发泄。小翠说这话不受听,单四儿没理会,盯着小翠的脸淡淡地映着白光,然后冷不丁捧住小翠粉团似的脸蛋儿亲了一口。小翠正了正歪在一边的花头巾说,走,去乡里看灯吧。单四儿说,不看灯,跟俺学做灯吧。听见没,杨二寡妇就认咱单家灯!这牛×不是吹的。谁眼儿热也他×白搭!小翠笑了,你就过嘴瘾吧,跟杨二寡妇打交道有你好儿吗?单四儿哆嗦着肩膀,咕咕地笑道,这会儿是她×的求俺!俺成香悖悖啦,不夯她一下子就对不住俺爷。小翠说,你爷死得惨哩!俺听说啦。单四儿骂一句,脸色难看起来,逐生一肚子火。小翠觉得这当口儿不该激他,就软了声劝他,过去的事过去了。单四儿说,俺不骂了,腰里没钱,连骂句街都他奶奶的没底气!然后就又埋怨日子没滋没味儿。雪还是下得呼呼的,风似乎吹得无力了,雪夜就变得暖和起来。单四儿跺跺脚上的雪,呱嗒呱嗒的声音分外地响。小翠拉着单四儿的手,朝村口跑去了。村口的老树上,挂着一盏扁圆橙黄的灶火灯。单四儿和小翠跑了一阵,就口吞着雪粉喘息,白白的哈气暖化着天。小翠歪着脑袋,拿手指那灶火灯说,别跑了,挺远呢。单四儿说,不远,一泡尿就滋到了。小翠激他,你先跑,俺跟着。单四儿故意吓她,你真以为是灶火灯啊,细瞅,那不是悬赏的人头吗?许是灶王爷的脑袋!俺爹说海霸时常将血糊糊的人头挂在桅杆上。小翠故意捂住耳朵说,不听不听!说话时她已满身簌簌发抖了。单四儿拉起小翠手又跑,小翠忍不住猛猛地咳嗽起来。

奔跑中,他们体味到一种奔驰的快意。

灶王灯影已无从追寻。

如果单四儿没在木桥上巧遇杨二寡妇,就很可能携小翠过桥与单五爷遭遇。单五爷满腹心事地走过那架年代久远的白色木桥的时间是夜里九点,雪下得正紧。单五爷手提的八福灯在风雪里连连打转儿,五短身子也跟着摇摇摆摆的,看上去他的身子显得十分虚弱了,嘴里呼出白白的哈气,就像一辆废旧的汽车排出的废气。单五爷走路时不再跟别人搭话,心里只想见了村支书老喜旺怎么说说杨二寡妇的张狂,共同谋个治那娘儿们的招子。尽管单五爷默默地走,村人远远地就能认出他手里的灯。啧啧,单家灯就是棒!那准是单五爷来啦。于是人们就围上去打招呼,单五爷点头嗯嗯着。过去闹雪灯会,单五爷是吃百家饭的,灯会前的一个月光景,他就被东家扯西家拽的,一条老河,将小村劈开,单五爷住河西,去河东人家做灯,总是要在木桥头歇脚的,孤独的小桥总是伴着单五爷的到来而热闹起来。单老灯匠在桥头传艺哩!村巷里传开了,大人小孩就呼啦啦围上来问这问那,有的抱来高粱秸、芦苇或是柳树条子,请单五爷扎灯。单五爷十分得意,常常把简单的扎制方法讲得神乎其神,好像他的灯能扭转乾坤似的。单五爷说,大清朝光绪八年,李鸿章兴洋务在煤河口修铁路造龙车,通车大典就是用的俺单家灯。滦州府上的祁老爷祖上大祭,茔地灯整整摆了十里地,都是俺单家灯!单五爷边念叨边扎灯。硬硬的槐条子做灯骨,在五爷青筋突跳的大掌里软成面条,弯弯折折,钻来钻去,眨眼工夫就成形了,荷花灯、鲤鱼灯、蟠桃灯、十字灯、长寿灯。灯座放一海碗,插一根洋蜡,裱糊一层彩纸,就完活了。孩子们着急,划火就点灯,单五爷拿大掌亲昵地拍一下孩子的天灵盖儿,呵呵笑道,狗娃蛋,别急,天不黑,点了,不长个儿哩!孩子答应着点头,孩子家长就摁住孩子的葫芦头给单五爷跪下磕头,单五爷捻着胡须笑。每年的雪灯会上风光的都是单家,隔了这几年,世道变了,单五爷几次鼓动村支书也没鼓捣起来。闰年的雪灯会没承想让杨二寡妇挑了头,她成了雪灯会的主宰。让单五爷气不平的是村里人屁也不放跟着搅骚灯,村人愈发没骨气了,愈发没成色了。村里被杨二寡妇带邪了,怕镇不回了,村里的正气没几日就会被妖魔吸尽了。单五爷想,瞪得铃铛大的老眼里闪出骇光,腮上的肉抽抽地抖了。

×他个奶奶!单五爷骂。(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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