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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七章 四面环敌

半酣之间,把身子转向一边的游击将军黄虞,又指着面前笑道:“俗,真俗,不过咱家喜欢的,就是这个俗。”

“兴许咱家当初就不该留在京城,早知道如此快活,早该请命到这里来,哈哈哈。”

“若是公公喜欢,这些歌妓也就都留在这里好了。”,陪坐在一边的黄虞,虽然也略饮了几杯,不过除了面色有些稍红以外,并无太大反应。

眼下听见崔文升转身和自己说话,当下也是眉开眼笑,身子几乎趴在了案上。

“好,好,好。”,崔文升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也挤成了一堆。

“干爹,干爹。”,门外有人在喊。

“喊什么喊,直接进来便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扰了兴致,崔文升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快,不过皱了皱眉头之后,又忍了下去。

“干爹,干爹,有京城来的公文。”,从门外奔进来的小太监,跪倒在地上,几乎是匍匐着爬到崔文升的身前:“是兵部衙门和五军都督府的。”

“拿来看看。“,崔文升好奇的向前伸出手去,小太监连忙略直起身递上。

“哦,呵呵呵。”,尽量睁大了醉眼,崔文升把公文拿在手上略看了几眼之后,却是忽得笑出了身来。

“黄将军,你看看如何。”,崔文升一边笑着,一边把公文朝着黄虞递了过去。

“这……”,黄虞也接在手里,仔细的看了一遍之后,再转向崔文升的眼神,居然有些为难。

“邪教作乱,阻断运河,这可是大事啊。”,崔文升轻轻的敲着面前的案桌。

“但凭公公决断。”,黄虞欠了欠身,将公文送还到崔文升面前。

“你的心思,我又如何不知道。”,崔文升再看一眼黄虞,仍是呵呵笑道:“你既能做到这凤阳游击,虽然有朝廷和公公们的赏识,可治军之道,多少还是通的。”

“只是这领军作战,和操练士卒却是不同,若是胜了还好,可若是败了……呵呵,你这富贵荣华,也就到头了。”

“就算是咱家,没准多少也会受到些牵连。”

“嘿……嘿嘿……”,黄虞尴尬的笑了几声,似乎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才好。

“不过……”,崔文升见黄虞不说话,便自个拉出一个长音:“只不过是些邪教妖徒罢了,他山东那许多总督啊,将军啊什么的,朝廷可不能白养活他们。”

“是是是。”,黄虞顿时像是捞到根救命稻草一般,不住的点着脑袋。

“咱们这里镇压的,可是皇陵祖地,紧要的地方。”,崔文升晃了几下脑袋之后,忽然停住了口,只是向着黄虞问道:“该如何说的?”

“贼寇既欲意图南下,我等定然扼守要冲,誓死护卫祖陵。”,黄虞连忙接过了话来。

“对,就这么说。”,崔文升把目光转过到面前的小太监身上:“你可听清楚了?”

“儿子听清楚了,儿子马上就按干爹的吩咐,给京城回报。”,小太监磕了一个头,弯着腰退出了屋门。

“不成气候的东西,这等事情还要来问过咱家。”,崔文升哼了两声,刚要继续吃酒,却忽然又听见门外有人在叫。

“干爹,干爹,有您老的信笺。”

“哦?”,崔文升打了一个酒嗝,重新抬起了脑袋:“拿进来看看。”

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小火者奔了进来,依然是半匍匐着,把手中的信笺递到了崔文升的手中。

“嘶……原来如此。”,待崔文升把手中的信纸看完,顿时不禁轻吟一声,坐直了身。

“你快去外头看看,有没有圣旨过来。”,低下了头,崔文升竟略有些急切的向着小火者喝道。

“啊?”,小火者抬了抬头,有些愕然。可是转瞬之后,却又醒悟过来似的,应了一声,连忙奔出去了。

“公公?”,黄虞也被崔文升的举动闹了一个糊涂,侧了侧身,试探着喊了一声。

“这些先都撤了,都撤了。”,崔文升挥着手,示意歌妓下去,再吩咐左右把酒宴也撤去。

“公公,属下可要告退?”,黄虞见崔文升突然变得严肃起来,适才又提到圣旨,于是连忙欠身问道。

“不。”,崔文升果然的摇了摇头:“稍候我再把高指挥请来,你们也好商议一二。”

“敢问公公,究竟何事,可否先行告知一二?”,黄虞心里咯噔响了一下。

“既然有他在,那么这一趟,你们不去怕是不行了。”,崔文升笑眯眯的看着黄虞。

“公公说的可是山东境内的事儿?”,黄虞微微的皱了皱眉头。

“不错。”,崔文升点了点头,并不隐瞒。

黄虞张了张口,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没说出来。

“你定是想问,这究竟是何人来的书信。”,黄虞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崔文升倒是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

黄虞没有回话,只是在脸上挤出一丝笑来。

“若是其他人,兴许我还得考量一二。”,崔文升也不再看黄虞,而像是自顾自的说道:“可是此人,我却是欠他一份人情。”

“况且你们去听他调度,当是可保无险,若是时运好,兴许还能挣得一份功劳回来。”

转过头去,见黄虞还在愣愣的看着自己,于是笑道:“你莫要看我,他致信于我,只不过是卖咱家一个颜面。他既参与其中,稍后必有圣旨传来。”

“敢问公公,可否告知此人姓名?”,黄虞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呵呵呵。”,崔文升连笑几声,把信纸拿在手上,只留出一个姓名,举到黄虞眼前。

“唐旭……”,黄虞连忙凑近了些,把眼睛贴近到信纸前,小声的念了出来。

“这唐旭……”,黄虞低头沉吟片刻之后猛然抬头:“公公说的可是锦衣卫指挥同知唐大人?”

“正是此人。”,崔文升缓缓站起身来:“若是其他人,我便是应下来,只怕也是心里没底。”

“可若是他。”,崔文升又转过身看着黄虞笑道:“兴许也是你该得这份富贵。”

“哎,哎,呵呵。”,黄虞应着身,在脸上挤出几丝不自然的笑来。

话刚说完,远远的便看见一名小火者从大门外奔来,不等奔到跟前,崔文升微微一笑,再整了整衣冠,伸手一指黄虞:

“当是圣旨到了,走吧,你随着咱家一起接旨去罢。”

济宁府,河道总督衙门。

“这雨前的龙井茶,还是月初时随漕运来的,如今想要多得,怕是不易。”,山东巡抚赵彦一边摇头苦笑,一边亲自挽起手边的茶壶,为唐旭斟满茶盏。

山东巡抚赵彦,是在昨日间的四月二十一到的济宁。如今齐鲁大地盗贼纷起,作为山东一地的主官,赵彦原本是应该在济南府坐镇。可是前日里却传来了郓城县失陷的消息,于是间,作为巡抚的赵彦,也再也无法在济南安坐,连夜催起车马,也赶来济宁督军。

可惜的是,虽然名为督军,可是在济宁四周的军营和卫所转了一圈之后,再等回到济宁城中,赵彦却始终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茶水倾泻之间,甚至连手腕微微抖动了一下,在杯沿上留下了几道水迹尚不自知。

唐旭虽看在眼里,却也不说,借着伸手接过茶盏,用衣袖轻轻拂过。再举到面前略饮一口,果然是唇齿留香。

“赵大人的这杯雨前龙井和陈大人的那杯上品普洱相比。”,唐旭呵呵笑着放下茶杯,看着赵彦笑道:“也不知到底哪一杯更难喝得进口?”

“唐大人不好茗茶?”,赵彦似乎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当下居然微微一愣,可是转瞬之间却又回过神来,在脸上展出几分笑意:“其他人赵某尚且不知,可若是唐少保,想来受之不难。”

“惭愧。”,唐旭笑而摆手:“都只是为朝廷效力罢了。”

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两人一起转头去看,却见是陈道亨从门外走了进来。

“两位大人。”,陈道亨的脚步虽不算匆忙,可等走进门来,脸色却也不好看:“京城来的援军,怕是到不了济宁府。”

“可是哪里又出了匪乱?”,未等唐旭出声,赵彦已经是先站起了身。

“是景州。”,陈道亨点了点头,把手上的公文拿给唐旭和赵彦看:“兵部已重拨了调令,着京城来的援军先往景州去了。”

“哦,是景州。”,赵彦这才像是松了口气似的,缓缓坐回了身。

自从滕县之后,这些时日里,几乎日日间都有大大小小的匪乱讯报传来,作为山东巡抚的赵彦,已然是风声鹤唳。

而景州一地,虽然也是地处运河要冲,可好在却是在北直隶境内,而不是在山东。所以如今虽是援兵难至,可多少也胜过在境内再生出一大伙贼寇来的好。

“我山东的兵事,唐大人如今已是看过了。”,再把面孔转回到唐旭这边,赵彦的声音明显有些低沉:“若是往年间,我山东也有些精兵强将,可如今辽东局势吃紧,已是大半陷在了彼处。”

唐旭点了点头,自己之前已经随赵彦和陈道亨巡视过济宁府周围的卫所,所见所闻大略也和赵彦所说的相同。

大明朝腹地的两京一十三省中,离辽东最近的就是山东和北直隶。可北直隶毕竟是京戍重地,又邻近九边,所以援辽的兵卒中,反倒是以齐鲁兵为最多。

再加上自从万历四十七年之后,山东民间的赋税也陡然比往年增了许多,如此一来,弘封教能在此地发展出如此多的教徒,想来也绝非是偶然成势。

只不过,如今京城来的援兵被阻断在景州,山东本地的兵员又显不足,如此一来,一时间能指望上的,也只有从中都凤阳北上的援军了。

“今日是什么日子了?”,唐旭再低头沉吟一番之后,忽得抬头问道。

“今日……”,赵彦和陈道亨顿时都是不禁微微一愣。

“今日已是四月二十五日了。”,停了半晌之后,陈道亨试着回道。

“那就不必再等了。”,唐旭终于站起了身,走到了墙边的勘图边,伸手在墙上重重的一点:“请两位大人立刻下令,聚起兵卒,明日直取邹县。”

“当真是去邹县?”

南阳岛上,凤阳游击将军黄虞抬头看了一眼凤阳卫指挥高阶,似乎有些微微发懵。

“这还能有假?”,高阶讪笑一声,把手中的文书向着黄虞递了过去。

“如今滕县,巨野皆陷于贼手,这邹县一地除了一面临湖之外,便是三面环敌,几近绝地。”,黄虞轻轻推开高阶的手:“都说这位唐少保知兵事,却不知道他这回是想领我等直捣黄龙还是背水一战。”

“他知不知兵事,我不知晓。”,高阶见黄虞不看公文,便把手上折了几下揣回到怀里:“我只知晓这回我等若是不从,只怕日后连中都的门也回不去。”

“也罢。”,黄虞微微一愣,随即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也罢,咱好歹也是正经的军汉,岂能怕了这伙乱贼,就信这唐少保一回便是。”

“此处已近贼穴,夜间的守卫,须得小心。”,高阶点了点头,似乎对黄虞的话颇有些赞同。

“我这便去安排。”,黄虞应了一声,转身去了。

“唐旭……”,目送着黄虞渐渐远去,高阶过了许久才收回目光,把视线转回到身边的湖面上头。

夕阳已是渐渐西下,赤红的晚霞倒映在湖面上,把水面映得通红。

此处的南阳岛,原本只不过是运河边的一条堤坝,数百年来受邻近的微山湖湖水侵蚀,最后竟成了一座岛屿。原本只是容纳数百名兵卒的军营里,如今也挤进了数千士兵,远处不时地有一阵阵喝骂和争执声传来,可高阶却像是充耳不闻一般,默默在水边的巨石上坐下。

“男儿何不带吴钩……”,高阶的嘴角,微微的扬起:“这位唐大人,倒是有趣的紧。”

大明泰昌元年,四月二十六日,峄山。

峄山原名东山,《孟子》一书中曾有言云:“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这所说的东山,便就是峄山。

峄山一地,地处邹县,距离县城只不过十里地距离。虽不算偏僻之地,可是向来也是人烟稀少。

可是不知为何,自从十余日前开始,四面的山岭间却逐渐聚起了不少人马。

这些人马虽然打着相似的旗号聚在一处,可相互间却仍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似的,不时地向着四周的同伙投去警惕的目光。

“许麻子,前日里你手下的人在我这里借走的二十匹马,说是去城里运粮来的,如今为何粮食没见到一粒,就连马匹也没了影儿?”,一面绣着“护法总兵魏”五个大字的大旗下,一名壮汉身着棉甲,正扯着嗓子朝着对面营帐里喊着。

连喊几声之后,见对面似乎没有动静,壮汉终于按捺不住,摘下头上的明盔,向前疾走几步之后,就要去掀营帐的门帘。

“是谁在外头大喊大叫的?”,岂料刚伸出的右手还没有碰到布帘,便看见眼前一阵晃动,一张在鼻梁和颧骨上缀着几点坑洼的瘦削的面孔,从帘子后面探了出来。

脑袋伸出之后,看见了外头的壮汉,当下冷笑一声,立刻便缩了回去。

“进来吧。”,脑袋缩回去之后,又稍待了片刻,才有一道冷冷的声音传了出来。

“许麻子,你敢算计到老子头上……”,壮汉猛跺几下脚,一阵骂骂咧咧着,伸手撩开眼前的门帘:“二十匹马……”

“总兵大人好大的威风。”,营帐里,刚才探头朝外看的瘦脸汉子,已经在当中的太师椅上坐下,见壮汉进门之后仍是在不停的喝骂着,当下也是忍不住冷哼一声。

“少和老子来这一套。”,壮汉摔着胳膊,气哼哼的直接在一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你说的那二十匹马,若是我记的不错的话,当是护法大人调拨给我的。”,瘦脸汉子似乎对壮汉的叫嚷充耳不闻。

“那说好的一千石粮食在哪?”,壮汉暂且避过马匹的事情不提。

“一千石粮食?”,瘦脸汉子哑然失笑:“你魏七手下如今才多少人马,竟敢开口向我要这许多粮草,你那些心思,我又如何猜不到。”

“你若真想要。”,瘦脸汉子把身体朝前倾了几分:“不如去城里找护法大人问问?”

“你……”,魏七虽是微微一阵语塞,却仍是不服气似的昂了昂头:“马匹,粮草,这好处不能全让你一家占了,好歹须得分润出些来。”

“我许道清何曾亏待过你?若不是我屡次向护法大人举荐你,你如何能得了这总兵的名号,自家占下一个山头来”,见魏七不依不饶,瘦脸汉子也是按捺不住:“护法大人如今谋划着要取兖州,粮草尽往北面去了,我哪里有得给你?如今你手里有人有刀,自家找食去便是。”

“眼下正是春荒,田间无麦,你让我哪里去寻?”,魏七的口气,也渐渐的缓了下来:“前日我亲眼见着粮车进了都督的大营,求都督好歹分润上一些,眼下已经有好些兄弟整日未曾得食。”

魏七虽说的恳切,可瞅着许道清却只是微微闭上双眼,一语不发。

“也罢。”,魏七又等了半晌,见上头仍是没有动静,终于站起了身:“如今你是都督,俺却只是个总兵,到底拗不过你。”

“也不求你。”,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朝帐外走去:“俺自家想法子筹措去便是。”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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