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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坦诚(一)

可只有楚辞知道,他们之间原本就不算亲近的关系变得更为生分了,或许已经不能用生分来形容,而是形同陌路。

说起来,她算不得难过,只是心里空空落落,总想找些事情来填补,所以将心神都倾注到国事之中,像是扎根在了御书房中,哪也不想去,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来。

许皓眉听到消息,本想去安慰安慰她,可转念一想,她能如此专注于国事也是好的,毕竟身为一国之君,不能被儿女私情所耽误。

俗话说得好,福不双至祸不单行,楚辞刚刚受了情伤,又紧接着受到边疆密报,说是南陈再次起兵突袭,虽然北亓有所准备抵挡住了,但南陈此番气焰重燃,带着不夺天下誓不摆休的气势。

南陈后续补给充足,可北亓却不容乐观,边疆的补给物资半路被劫走了,至今下落不明不说,驻守边关的镇国大将军先前还受了些伤,一直旧伤未愈,因此北亓军队气势低迷,怕是不能经受长久战役。

千里外的边疆情势紧急,皇城中的楚辞也心急如焚,这等关头,已经顾不得其他,只能将国库中剩余不多的官银尽数拿出,购置粮草与军械,派遣精锐军队护送前去边关,容不得再出半点差池。

为了这些事情,楚辞在御书房忙碌了一整日,直到夜深才得了闲,她搁下手中毛笔,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身子的疲累让她一点都不想动,但望着夜色,她却鬼使神差地站起身来,慢悠悠踱步而出,坐在长廊边上的栏杆上,不住地走着神。

今夜月色甚好,明月隐藏在云层之后,朦朦胧胧,分外缥缈,夜色因此更为漆黑,这般漆黑,像极了那夜沈知行的眼眸,其中藏着磅礴汹涌的情绪,实在是太过复杂,她分辨不清,也不想分辨。

生怕那些疏离与厌恶都是尽数给予她的,而那些耐心陪伴与开解都不过是敷衍罢了。

心中情绪沉重,她疲倦地闭了闭眼,感受着夜里愈发凉的风。

不知过了多久,楚辞都有些困倦了,忽然听得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她掀开眼帘,缓缓回过了头,但此时她最想见之人没有出现,顺着长廊而来的,在风中衣袂偏飞的,是素来优哉游哉的方君隐。

他没有穿侍卫的官府,而是身着常服,深色的衣裳好似能融入夜色里,长廊外侧挂着的灯笼散发着暖黄的火光,在他周身笼罩了一层淡淡光芒。

楚辞仰着头,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手中好似拿着什么,只不过袖子遮挡着,她看不真切。

不多时,方君隐便走到了她面前,没有与她说什么,而是撩起衣摆坐在她身旁,也看了看月色,随口道了一句:“缺月有什么好看的?”

打心眼里不想搭理他,楚辞别过头去,“朕让你坐下了吗?”她的语气很冷淡,“朕记着你还在当值吧,为何私自换下常服了?这可是要受罚……”

她还未说完,方君隐递过来了什么,打断了她的话头,她仔细看了看,是巴掌大的小酒壶,封泥将启,醇香的味道顺着风钻进了她的鼻子,单单是嗅到,恍惚就已经醉了。

“这可是好酒,宫中也没有,尝尝?”他又举了举,本想再说什么,可她二话不说就接了过来,仰头灌了一口,呛得直咳嗦,他瞧见了,笑了一声:“慢些。”

说话间,他也拿出了一壶酒,浅饮了一口。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本事,居然能弄到宫中都没有的好酒,自打继位之后,楚辞是一口酒都没喝过,生怕惹出什么乱子来,不过今夜政务都处理完了,喝上一些也无伤大雅。

没有客气,她咕咚咕咚接连喝了几口,又觉得冲,捂着脸颊缓了好半天。

方君隐侧眸望去,只见她脸颊微红,显然是不胜酒力又不会喝酒,只会逞能。

“虽然是好酒,但也不能这个喝法。”他伸出手去,想夺去她的酒壶,却被她避开了。

“怎么着,这么小气?”楚辞皱着眉,将酒壶攥得紧紧地,小心地护在怀中,“见朕现在这样,食不下咽夜不安寝的,你是不是很高兴,特地带着酒来看朕笑话?”

闻此,方君隐先是一愣,随即笑了一声,看她的目光中也带了些打量,“我有你说的这么坏?”他顿了顿,“若是来看你笑话,我大可以躲一边看,何必分你千金难求的酒。”

被他这么一说,楚辞顿时哑口无言,但是她心气儿不顺,总想发泄出来,所以语气依旧强硬,“你之前故意向朕透露沈知行的底细,还派人给朕的暗卫送信,为得不就是让朕知道沈知行居心不良,看我们的笑话吗?”

皇家暗卫在广安城中开了一家酒楼,为得就是探听朝中朝外的消息,可不知怎么的,就在他们搜查沈知行身份的时候,有一封密信塞进了门缝,里面详细地写着所有的事情,一目了然,而传信之人身法极快,根本无法探查身份。

她又不傻,两两联想在一起,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定是方君隐在捣鬼,自己没了武功被困在皇宫中,还半点不消停,不知用的什么法子,一直在跟宫外传递消息。

见她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始末,方君隐也没有隐瞒,而是微微一笑,大大方方承认了:“整日在宫中闲来无事,总得找点乐子,皇上你说是不是?”他饮了一口酒,“再者说,那人就是别有用心,我帮你解决了他,不给我加官进爵吗?”

一听这话,楚辞气不打一处来,牙都痒痒了,“说得这般道貌岸然做什么?”抓握酒壶的手用了些力气,“朕就算是傻的,也不会信你嘴里的鬼话!”

方君隐无奈地摇了摇头,状似无辜,“皇上可是冤枉我了。”他顿了顿,“都是红衣,想追求沈知行又没招,只得先让你们决裂,这才有点机会伺机下手啊。”

说着,他装不下去,笑了起来,“我想着,又能满足了红衣那丫头的心愿,还能让皇上你看清沈知行的真面目,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若是放在以前,听到沈知行被人追求,楚辞肯定会气得晕过去,如今,她却没有那般生气,而是说不出的落寞,身子也跟着夜风凉了起来,心口像是破了个大洞,不住地漏着风。

方君隐做这些虽是故意惹得她日子不安宁,报复她给他下药一事,但本质并不坏,也没有做什么威胁到她的事情,再者说,若不是他有意提醒,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沈知行的身份,想必会一直懵懂下去。

不过懵懂下去也好,至少能与他日日相见,就算没有丝毫进展,能见到他,总归是好的。

情绪满得快要溢出来,楚辞缓缓叹了一口气,懒得再与他说话,只举起酒壶,灌了一大口,还没喝出什么味道,酒壶就被夺走。

手中顿时空空如也,她转过头去,怒瞪着身边的方君隐,只见他面色略有些无奈,随手将两壶酒扔到了一边去,“好了好了,这酒烈得很,我怕你喝得小命不保。”他以手撑着下巴,“我这人素来不喜欢亏欠,你先前坑过我一次,如今我也坑你一次,咱们扯平了。”

他难得没有笑,仔细打量了打量楚辞的脸庞,本应该如湖水一般的眼眸中布满了红血丝,半点先前的灵动也无,配上眼底的乌青,许久未曾好好安歇似的,看上去颇为可怜。

不知不觉,方君隐望着她的目光中,隐隐带了些同情。

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楚辞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故意将脸隐藏在光亮照不到的阴暗处,沉默着不发一语。

方君隐回过神来,收回了目光,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可脚步顿了顿,末了还是回过头去,轻声道了一句:“……抱歉,不该多事的。”

仔细想来,这还是他头一次对别人道歉,平时身边之人奉承他还来不及,巴不得将他捧到天上,又怎么会让他道歉,以至于“抱歉”二字说出口之时,他觉得分外别扭,嘴都不像自己的了。

楚辞依旧不想搭理他,一个人躲在阴暗中,手臂抱着膝盖,目光无焦距地落在某处。

等了半晌,都没等到她的回话,方君隐扬了扬眉,转身欲走,她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却打断了他的步子,让他愣在了原地。

“朕连沈知行都查,怎么可能不查你呢,方侍卫。”

他回过头去,只见楚辞抬起头来,直直望着他,“诡影宗少主,是江湖不好待,还是宫中太有吸引力,你不老老实实躲在朕查不到的地方,偏偏自投罗网呢?”

她的声音在月夜中分外轻,可落入耳中,足以让方君隐攥起了身侧的手,周身紧绷了起来。

先前他只当皇宫中养着的都是无用的废物,没料到还真有些本事,他都如此小心谨慎了,还是查到了他的底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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