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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坦诚(二)

他敛去唇边的笑意,冷眼望着她,“……小瞧你了。”

四下顿时杀机四伏,楚辞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骇人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就算是他此时没了功力,但随手掐死她还是绰绰有余的。

可她并不觉得害怕,反而觉得好笑,“三步夺命,化于无形。你们诡影宗取人钱财替人消灾,养得杀手都是绝顶高手,这些年暗中杀了不少朝廷官员,官府早就想抓你们示众了,奈何你们的杀手行踪诡秘,始终没有所得。”

看着她上扬的嘴角,方君隐皱了皱眉头。

“如今他们的少主就在朕手上,你说,朕会怎么做?”楚辞朝他笑了笑,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头望着他,半点防备都没有,“不如,砍了你的脑袋以儆效尤?”

方君隐后退一步,集中注意力感受了四周,却没有感受到暗卫的气息,若是她当真想抓他,在这摊牌的时候,暗卫就该上来将他制服了,为何迟迟没有动作?

他皱着眉,沉思了半晌,但怎么都没想明白,只得再次看向楚辞,这一看不要紧,他周身的防备顿时卸了个干净,嘴角还跟着抽了抽。

栏杆上,楚辞已经歪着身子,沉沉睡了过去,显然是酒劲上来了,晕的七荤八素,睡着睡着还险些从栏杆上歪下去,得亏他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将她打横抱起,她的脑袋顺势枕在他的肩头,温暖的吐息轻扫过他的脖颈,像是绒羽,极其轻柔。

天底下酒话说得这般装模作样的,许是有且只有她一个了……不过这般也好,到底是说了几句实话,让他也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她身子很轻,抱在怀里没什么重量,方君隐叹了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趁着李逸还没进来唠叨,他抱着她踢开了御书房的门,想将她安置在一侧的软塌上先让她睡一会。

刚刚走近软塌,身后就传来轻微的声响,也夜色中分外清晰,他没有回过头去,只是将楚辞搁在软塌上。

“宗主!”身后,娇俏的女声响起,“说好的子时就一起离宫,奴家等了你这么久,这都丑时了,还不走吗?”

夜色中,红衣站在御书房门前,一身绯红衣裳分外惹眼,她一副气鼓鼓的模样,斜斜倚在门框上,打量着御书房中的摆设,想随手顺走个银器,不料方君隐此时转过身来,她只得悻悻将银器搁了回去。

“倒是忘了与你约好了。”方君隐双手环胸,勾起嘴角一笑,“既然我忘了,那你便自己走吧。”

起初,红衣还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与她错身而过,优哉游哉地向前走了几步,她心下一惊,连忙道:“宗主别糊涂啊,宫中不是久待之地,老宗主还盼着你早日回……”

她没有说完,方君隐回身给了她一个眼神,她就老老实实闭嘴了,憋屈地跺了跺脚,“算了算了我自己走就是了。”她飞身而起,虽然动作干练果决,但嘴里嘟囔个没完,“说好的一起走,怎的还变卦,奇怪奇怪……”

望着那道红影消失在夜色之中,方君隐满意地一笑,也想回去休息,但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犹豫了半晌,还是折返,走入御书房中,拿了薄毯盖在了熟睡的楚辞身上,她喝得确实有些多,整个人都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他还记着,自己今夜带着好酒来寻她,约摸着是来辞行的,不知怎的,又成了收拾烂摊子的了。

方君隐默默替她掖好被脚,站直身子时,嫌弃地“啧”了一声,“……真麻烦。”

…………

在御书房睡了一夜,第二日晨起时,楚辞悲催的发现,她昨夜着凉了。

方君隐带来的好酒,确实让她周身发暖,还热到半夜踢了薄毯,可后半夜酒劲过去,她便觉得冷了,软塌怎么都比不上寝殿,凑凑合合睡了一夜,末了着了风寒立马发热了。

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她的身子本就亏损,再加上着凉与心情不佳,病来如山倒,一点力气都没有,早朝都上不得,整日浑浑噩噩地躺在床榻上,头疼到眼皮都抬不起来。

这病来得急,去的很慢,以至于她躺了好些日子,喝了不少的药,没有半点起色。

因为她先前曾称病不想处理政务,所以前朝听得她大病一场的消息,纷纷以为她又是为了躲避政务编造的理由,虽然嘴上不说,但暗地里直戳她的脊梁骨。

晌午过后,一辆马车缓缓驶入了皇宫,停靠在偏僻角落,早早候在一旁的小宫女上前去,领着从马车上下来的人,走进了锦澜殿中。

锦澜殿正殿中,花开的正好,些许花香萦绕,经久不散。许皓眉端坐在正位上,一手端着茶壶,斟满了一杯茶,搁在矮几对面,复而给自己斟了一杯,举在手中细细嗅了。

殿门处传来脚步声,她抬起眼眸,隔着薄薄水雾,瞧见了门前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他还未曾进门,便垂眸行了一礼,“参见太妃。”

许皓眉动作一顿,随即搁下了茶杯,“多礼什么,都是旧相识了。”她拂了拂衣袖,“难怪辞儿总是与哀家说,你一直拘泥与礼数,无趣得很。”

殿门处,沈知行抬起了眼眸,眸中不曾有半点情绪,平静如水。

没在他眼中看出什么,许皓眉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别站着了,哀家这来了些新茶。”她摆了摆手,“记着你最喜欢品茶,不如来尝尝哀家的茶怎么样?”

说着,她摆了摆手,沈知行抬步上前,撩起衣摆坐在她对面,只是端起了茶杯,却没有尝上一口。

见他的样子,就知道他此番入宫必定是有什么事,许皓眉目光微动,纤细的指尖轻轻敲了敲杯沿,直接问了:“说来也奇怪,阿渊在时,你们总是在太子府下下棋,他去了之后,你便没有再来过,怎的今日忽然要见哀家了?”

茶杯中的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是难得的商品,可沈知行无心品尝,他将茶杯放在矮几上,另一手从袖中拿出一封信件,搁在茶杯旁,又缓缓推到了她面前。

许皓眉以手撑头,随意看了看,信件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写,她心头有些疑虑,不过仔细想过,她便明白了,唇角微微弯起,明知故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意思?”

“劳烦太妃。”他终是舍得开了口:“替微臣转交皇上。”

此话一出,证实了心中所想,许皓眉思索了思索,又旁敲侧击问了一句:“哀家就想不明白了,皇上既然已经知晓了你的身份,又怎么会看你呈上的信件?”她顿了顿,“乱臣贼子这个名头,哀家犯不着为了你去惹皇上不开心啊。”

她故意说得为难万分,沈知行听了,眉心微皱,“既是乱臣子,所以微臣才不便面见皇上,而是劳烦太妃。”他看了一眼信件,“皇上有心处理政务,可如今情形莫测,南陈卷土重来,她一人定是有心无力,太妃大可放心,信件中只是缓兵之计,绝无半句危害北亓国运之言。”

她曾想过他今日前来,许是会说些旧案之事,信件中怎么都会有关于李家的言辞,没料到他说明了来意,却与她想得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许皓眉微微一愣,心头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叹。

惨遭灭门,却没有怀恨在心,难得一心效忠北亓,如今因为身负旧案惹人非议引人怀疑,楚辞那般爱慕他,在这种关键时候也没有对他全心信任,在他的心中,兴许比楚辞还要煎熬一些。

思至此,她叹了一口气,按了按额角,“你若是亲自给辞儿,她会高兴得疯了吧……”

听她提及楚辞,沈知行偏转了目光,没有接她的话,转而说道:“还请太妃不要将此事说与皇上,信件……若是太妃得空,誊写一份就是。”说罢,他站起身来,向她行了一礼:“信已送到,那微臣便退下了。”

他后退了两步,本想转身离开,许皓眉没有让他如愿,故意将声音放大了些,“哎可惜了,辞儿还病着,就算是你的法子当真有用,她怕是也无心处理朝政啊……”

闻此,沈知行的步子一顿。

她趁机添油加醋道:“天儿渐渐凉了,哀家这几日都觉得乏,别说她政务繁忙了,这一病好几日,烧得脸都白了,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这一说不要紧,他果然因此犹豫了半晌,虽是没有回过身来,但也没有抬步离开。

许皓眉琢磨了琢磨,状似不经意地提点了一句:“这个时候李逸应当去拿药了吧,哀家可得趁着芙蓉殿清闲,去送些补品给辞儿补补了。”

话音刚落,她抬眸瞥了一眼,只见沈知行思索了一阵,末了还是稳步离去,身形渐远,再也看不真切。

身后,她撑着额头,幽幽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好辞儿啊,哀家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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