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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花月夜 十

天色微明,晨曦中,十六匹墨焰驹飞驰而来,后面不远处跟着一辆与陆希景昨日所乘几乎一模一样的黑色马车。

待离前方盘膝而坐的二人约莫二十丈远处,为首之人右手高高举起,十六骑同时勒马停下。神骏如墨焰驹,此刻也是粗粗的不断打着响鼻,呼出的道道热气在鼻前的绒毛上凝结成水珠晶莹剔透。洛子冲下马,身上却是背着一个鼓鼓的血月纹饰的包裹,抬手示意众人在原地等待,他丢下缰绳,快步向陆希景处走去。

鲜血早已渗入地下,清晨空气微潮,把地面浸润成一片粘稠的暗红。此刻看幽子期还好,衣物尚且算得上完整,只是脸色惨白。陆希景却是满头银发狼狈的披散着,脸色煞白,血红色的虬筋蜿蜒纠缠着几近额顶。

洛子冲低头走至陆希景跟前,双膝跪下,解下身上的包裹捧在手上,焦急却又镇定地说道:“师尊,徒儿来迟。”

“无妨。”陆希景缓缓睁眼,眼中尽是一片血色,看了看身前的洛子冲,接着说道:“都带来了吧?”

“回师尊,都带来了。”

“子期。”陆希景复又闭上双眼,只是淡淡喊了声幽子期。

幽子期起身,单手拿过洛子冲捧在手上的包袱,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将洛子冲扶起:“来,帮我。”

寻得一旁还算干净的地面,幽子期放下包裹,解开。血月旗裹就的是一件崭新的黑色斗篷。揭开斗篷,却是一方砚台大小的玉盒和一只拳头大小的玉瓶,瓶口处用蜡封得严严实实。幽子期拿起玉瓶递给洛子冲,示意他打开,自己则是打开玉盒,取出了另外两只小玉瓶。

蜡封启开,一抹浓香飘出,竟似雾气一样溢出瓶口。幽子期赶忙从小玉瓶中取出两黄两红四粒小丹丸,迅速地投入玉瓶中,然后一手拿过玉瓶,一手御月力覆于瓶口,几步走到陆希景面前,双膝跪下,开口道:“义父,准备好了。”

陆希景睁眼,接过玉瓶一饮而尽,然后手掐觐月决,闭目调息。

幽子期走到打开的包裹前,取出斗篷夹于臂间,收拾好玉盒玉瓶,对洛子冲看了看。

待得洛子冲走到身前,幽子期低声问道:“子冲,你带来了多少人?”

“大师兄,接到你的血月符,我就赶去卫所取了库中的血月裹,并召集了宫中和卫所的所有执守以上之人共计十五人,路长老和葛长老也在。”

血月符、银月符、玄月符为拜月教传令符咒,其中以血月符为最高符令。接血月符,接令人需立刻召集所在城中执守以上所有高阶人员,并携带符令对应的疗伤包裹马不停蹄赶至符出之地,途中片刻不得停留。

幽子期点点头,道:“子冲,你吩咐下去吧。着重往白鹿原、江陵城、宛城方向去查。对方仅一男子,约四十至五十岁之间,北方口音,携弓一张,受伤,程度不知。若是有所发现,只可远远盯着,执守以上满十人方可动手。”

“重伤,伤于心口位置。”陆希景缓缓起身,幽子期赶紧冲过去想要扶住,却被陆希景摇手示意不必。

“使用魂印之器自身损耗也是极大。我以血月诀裹白羽击去,对方却以物挡之,可见当时已无法御力。为师当时受伤虽重,但那一击却是为师集所有剩余月力而为,比之平时更重。子冲,去吧。”此刻脸上的血色虬筋已褪去,只剩下一道道交织的细长血纹。取过幽子期手上的斗篷穿上,陆希景又变得和平常一样神秘威严。

墨焰驹拉着乌沉的车厢缓缓而动,十五骑如众星拱月般将马车卫于当中。为首一骑以长枪为杆举着一面黑幡,黑幡之上双面绣着一轮银色满月,晨光之中,熠熠生辉。

车厢中央仍是一模一样的一方玉几,师徒三人各自盘膝坐于一侧。陆希景此时已似大为好转,正捧着一盏茶慢慢饮着。

“子期,子冲,你们对北辰有何了解?”

“回义父,孩儿只知北辰与我拜月理念相悖,势如水火,至于其他知之甚少。”

“回师尊,徒儿惭愧,也知之甚少。”

“不怪你们,北辰已蛰伏多年,偶有现身,却也仅限于几个人知晓。”陆希景放下茶盏,继续说道:“二十八年前,宣帝驾崩,留遗诏以皇长子夏恒即皇帝位,而非当今的皇帝夏祯。当时的大夏已盛极见衰,为师与当时的众长老商议,终决定秉承教旨入世。当时诸皇子都安于享乐,唯有三皇子夏祯有夺嫡之心,于是吾等决议倾拜月之力助三皇子夺嫡登基。”

听得陆希景将这道皇室秘辛如此轻松地道出,饶是见多识广,幽子期与洛子冲也是满脸愕然。

“原以为以我拜月之力,可以轻松除去皇长子夏恒,孰料他竟以固国安邦之名说动了当时北辰摇光部的宗主慕容轩昂护他左右。于是才有了二十八年前景阳门夺嫡之争。”

“当年景阳门内那一战,为师至今仍然记忆犹新。慕容轩昂只是一箭,便将护于为师身前的三位长老轰得血肉漫天,更是将景阳门城楼轰塌一半。另外三位长老不惜重伤之身与之缠斗,为师才得以斩杀当时已是剑道宗师的大皇子夏恒。见夏恒身死,慕容轩昂难免失了方寸,为师才得以侥幸一掌击中他,便是如此,最后还是让他逃了。”

对于景阳门之变,如今知道真相的世人只怕少之又少,或者知道真相的,也只敢把这段秘辛永远埋于心底。如幽子期和洛子冲,只知道“宣帝驾崩,时皇长子恒矫诏以为嗣帝。原诏宣嗣帝皇三子祯倚拜月及诸忠臣之力,欲诛不臣于景阳门之内。临危之际,天降神雷以诛不臣,威之盛,城楼仅以半数得存。”如苏谨身,知道真相却无能为力,帝位终归是夏氏血脉所承,虽曾为太子少师,却不忍皇室血脉再起纷争。万幸夏祯继位之初显明君之相,苏谨身虽乞致仕却不曾被允,反拜他以礼部尚书、太师之职。苏谨身只能以帝师的身份继续辅佐于夏祯,对于这段血腥的夺嫡之争只有深埋心底。

月之将落,擎着银月黑幡的队伍自永安西城门入城,穿西市而至景阳门。待行至内城外的外金水桥时,景阳门大开。十五骑行至景阳门外,下马步行而入,而马车未作片刻停留,径自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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