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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花月夜 十二

待得苏谨身行至小院门口,却见门房老柳焦急地搓着手走来走去。见得苏谨身出来,老柳赶紧迎上去,急切地说道:“老爷,您可算来了。”

“怎么回事?”

“老奴也不知道,只知道来人递上的名帖是卫所洛子冲前来拜访。”

“如今人还在门口吗?”

“老爷,老奴已经奉了茶请他在门房偏厅稍候了。”

“好,先过去看看吧。”苏谨身整了整长衫,快步往偏厅走去。

偏厅中,洛子冲正捧着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饮茶。处理完宫中事务刚回到卫所的他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听得有人暗报说苏府门前有一脸色苍白疑似受伤之人背着一口大匣子在投帖等候,他稍想片刻便顾不得夜色已深就赶往苏府想一探究竟。“若是苏老与北辰叛逆有一丝纠葛,只怕师尊再如何景仰苏老,苏老也不得善终了。”洛子冲心底暗想。

“有劳洛大人久等了。”

见苏谨身入得偏厅,洛子冲急忙放下茶盏起身揖礼道:“在苏老面前岂敢当大人二字。倒是在下深夜打扰苏老休息,做了这恶客,还请苏老海涵。”

“哪里哪里,老夫尚未睡下,何来打扰一说。”苏谨身在主位坐下,接着对门房吩咐道:“老柳,去将书房中的银针御茶取来,这等劣茶,岂是待客之道。”

“是,老爷。”老柳领命而去。

“却不知洛大人深夜到访,可有何要紧之事?”

“苏老,可别再称呼我为大人了,在下与师尊、大师兄对苏老都是景仰已久,如若苏老不弃,以子侄之称呼我子冲便好。”洛子冲又是起身施礼道。

“哈哈哈,好好好,子冲,且坐下再说。”

见苏谨身一脸轻松之意,洛子冲反倒是轻呼一口气:“苏老,昨日师尊在锁雾林遇刺一事您知道的吧?”

“老夫也是看了西市的檄文方才知晓,却不知那叛逆如此妄为。国师如今可好?”

“师尊已无大碍,多谢苏老关心。”

“嗯,想来以国师的神通,那刺客也讨不得好。”

“在下正为刺客一事而来。”

“哦?”苏谨身疑惑问道:“却不知这刺客与我苏府有何关联?”

“苏老恕罪,并非贵府与刺客有关,只是接到暗报说有一受伤男子拜访苏府,至今未出,却不知前来拜访的是何人。”洛子冲抱拳对苏谨身道:“苏老也知刺客一事事关重大,在下只能登门拜访做这恶客了。”

“受伤之人?”苏谨身接过门房递上的茶盏,略作沉思道:“我府中倒是没有受伤之人到访,今日似乎也只有我忘年好友长空贤侄到访。”

“不知苏老可否代为引荐?”

“长空贤侄如今还在我那竹林小楼中,却不知他是否有意了。”

“苏老,此事事关重大,在下可去拜访一二,只需确认一下,并无他意。”

“这……”苏谨身略显犹豫。

“子冲,自夫人过世后竹林小院就是我苏府禁地,便是老夫也只是偶尔会会自他州而来的经年老友或静静心才会去待上片刻,恐有不便。”

“不知苏老所说的这位长空是何许人?”

“不瞒子冲,此人乃是我青州故友之后,琴技难得,多年前来访,与老夫一见如故。如今与青州开战在即,老夫却也只能在竹林小院中与之叙旧了。虽事无不可对人言,但如今捕风捉影之事太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子冲你觉得呢?”

“苏老所言极是。”听得苏谨身谈及捕风捉影,洛子冲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只是听得暗报说尊客受伤之相,却不知缘何受伤?”

“受伤之相从何说起?”待得老柳重新换好茶水,苏谨身捧起茶盏继续说道:“我这小友只是自小体弱罢了,却无受伤一说。”

“苏老,在下多有冒犯。若仅是如此,还万望苏老代为引荐,事涉北辰叛逆,在下见过之后若是误会自会向尊客请罪。”

苏谨身自顾饮茶不语,洛子冲却不由心急。

“苏老,还请成全在下的不情之请。”洛子冲起身径直向苏谨身揖礼道。

“罢了,子冲,且随我来吧。”苏谨身终是搁下茶盏起身,引路在前。

苏府坐落于永安外城南城,尚书之府,占地不可谓不大。府中更是曲径蜿蜒,尽显大户雅致。背着双手,引着洛子冲走在这曲折的长廊之中,虽面色轻松,苏谨身心中却焦急万分,不知易承有没有安然逃出,不知南宫轩有没有及时赶到。

“不久前大师兄跟我闲聊的时候提及苏府的雅致,子冲向往已久,今日得见,果然如大师兄所说的那般曲径通幽,小亭依翠。”洛子冲跟在苏谨身身后,不时地看向长廊外的树木景致。

“哦?你大师兄曾来过我苏府?”

“月旬之前吧,想来苏老当时并不在府中。”洛子冲略怔,原来大师兄拜访苏府苏谨身并不知情。

“素闻国师大弟子于书法一道建树颇高,改日当邀请你二位来我苏府一聚。”苏谨身却是暗自皱眉,心想难道幽子期对自己身份已经有所发觉?

“那当真是求之不得了,晚辈先行谢过。”洛子冲道:“大师兄与苏煜公子因酒结识,更是对苏老及苏家小姐的书法推崇不已,上次与小姐交谈之后更是互相引为知己。”

“哦?老夫与小女书法竟得国师高徒如此高看?”

“岂止如此,不瞒苏老,师尊亦对苏老神往已久,前些日苏老的《请致仕表》被师尊向陛下请求多次方才求得,师尊对此视若珍宝须臾不离身。”

苏谨身闻言,讶然无语。

院内的小竹林依旧在夜风之中簌簌而响,此刻却有古琴之声穿于其中,与镜湖之畔的靡靡之音不同,琴声苍凉却不输大气,尽显青州北地之风。听得琴声,苏谨身此刻心中大定。

“子冲,请。”行至院前,苏谨身说道。

“晚辈岂敢先于长者,苏老您请。”

没有推辞,苏谨身引着洛子冲入了小院进了小楼。

待洛子冲行至楼上,只见一身青色长衫的瘦削背影席地而坐,专注地弹着置于身前琴匣之上的古琴,一只白玉酒壶置于身边的地上,却不见酒盏。苏谨身示意噤声,便与洛子冲倚于楼梯一侧的扶栏,只静静地听着。

风过竹林月罩楼,七弦指动抹复勾。

天阔地远苍茫野,悬旌万里觅封侯。

云暗雪起染白首,将军纛下锁眉头。

忽闻鼓角震天起,推锋争死涌如流。

人喧马嘶声不休,破城直入复何愁。

得胜归处皆私语,百炼化作绕指柔。

一曲终了,弹琴之人取过酒壶对着壶嘴便饮,却听得身后苏谨身抚掌道:“壮阔如斯。多年不见,长空贤侄的琴艺已不输乃父了。”

“哪里哪里,世叔谬赞了,小侄不及父亲多矣。”弹琴之人赶紧起身施礼,又看看苏谨身身后,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洛子冲终于看清弹琴之人的脸,确是苍白得无一丝血色,不过却并非受伤之相,洛子冲也终是放下了心中的疑虑,正待开口,却听苏谨身说道:“这位是卫所统领洛子冲,老夫的稀客,听得老夫说府中有一琴艺高人,便恳请老夫代为引荐。”又对着洛子冲说道:“这位便是老夫的故友之后,刚刚与你说到的自青州而来的慕容长空。”

洛子冲不由脸一红,赶紧拱手揖礼道:“先生琴艺高绝,闻之三生有幸。在下冒昧,不请自来,多有打扰,望先生见谅。”

“无妨无妨,浊音污耳,洛大人谬赞了。”

风起竹林心不止,风去却道相逢迟。

小楼一夜推换盏,各人自知心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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