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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殇阳 十二

天色已然愈来愈晚,云层中的玄月如同蒙着一层青纱般含蓄内敛,幽幽淡淡的月光照下,根本就看不清远处事物的模样。大营东门阵地之上,林的一万五千靖魂营士卒在层层防御军械之后早已严阵以待,已至深夜,却丝毫不见有敌来袭。林早已焦急得来回踱步,心想对方难不成有什么意料之外的举动,可是思来想去仍不得其解。入夜后的三个多时辰里,林已遣人至中军帐询问数次,便是外出的两万黑骑道现在也毫无音讯。一个时辰前,大将军夏逊已派出另外一支万人黑骑,沿夏慎所部前进方向而去,迄今亦是毫无音讯。

耳畔涌江涛声阵阵,却遮掩不住此刻厮杀的震天喊杀之声。夏慎早已筋疲力尽,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提起马槊,犹如机簧般的刺出再收回再刺出。眼见前来驰援的一万黑骑也在不断的耗减,夏慎不由心急如焚。青木军果真名副其实,这帮与牛马打交道甚多的奴隶崽子,简直就是骑兵的克星。前一刻战马还在冲刺,下一刻不知从哪飞来的绳索便套道马头上,绳索一收战马便轰然倒地,就算马上的骑兵躲得再及时,也架不住身侧突然刺来的数根长矛。进退不得的黑骑前方是乌泱泱的青木军,后方亦是已经冲过头正折返杀来的那帮奴隶崽子,黑骑所习皆是马上功夫,此刻夹在中间的黑骑冲起不了势,战不及青木奴隶军灵活,活脱脱变成了困于圈中待宰的羔羊一般。

夏慎的战甲早已被鲜血浸染湿透,此刻月光不明,只看得身周的黑骑将卒不断地倒下,随即便是奴隶崽子们跳来补上数矛,夏慎怒得睚眦欲裂,率先翻身下马,不断地吼道:“下马结阵!下马结阵!”

终于有黑骑士卒下马往夏慎处结阵聚来,好半天,粗陋的圆阵结起,数丈的马槊不便挥舞,只得锋刃朝外,不停刺出,暂保一时。

远处,青木端坐高头狼骑之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不住地扯着手中缰绳,控着座下之骑。本欲沿涌江奇袭夏朝征北军大营的青木军,却在途中迎面撞上不知何目的的中州黑骑。一番鏖战下来,青木不由嗤笑,这便是当年逼得青州签下《十贡之约》的黑骑?在熟知牲畜脾性的奴隶军眼中,这些便都如笑话一般,是自己的青木军刚好与之相克,还是这史书有名的黑骑退化得过分厉害?

加上来驰援的一万黑骑,拢共三万的大军此刻只怕仅能剩下数千了吧。夏慎跻身阵前,弃槊拔刀,一面持续高呼着下马结阵,一面不停地劈砍而出,眼中却是掩饰不住的绝望,哪怕砍翻了再多的青木奴隶,可下一刻,更多哇哇狂吼的敌军瞬间又围了上来。或许今日,自己也要葬身此处了吧,虽说大夏军中马革裹尸乃是荣耀,可是就这般战死,好不甘心!

不知过了多久,夏慎四肢早已脱力,或许一个失神,手中横刀就会被劈飞,恍惚间,却听身后喊杀声又起,是熟悉的中州之语!是军中长闻的喊杀之声!是来援的征北之军!一声高呼,穿透身后密密麻麻的敌阵,传至夏慎耳中。

“靖魂营!杀!”

“杀!”附和之声层层叠叠,直透云霄。却是林所部靖魂营狂奔十数里驰援而来。眼见奔袭至此的部众已是气喘如牛,林却顾不得其他,脚下丝毫不停,硬憋着一口气领着身后部众直往敌阵中冲杀而来。

靖魂营部众借着奔袭而来的气势,如摧枯拉朽般透阵而入,青木军错愕之际立时反扑,却丝毫抵挡不住这股锐气,被一路冲杀一路退却,此刻的狼狈,恰如黑骑被围之时。刀光翻飞,喊杀不停,直杀的刚刚犹气势如虹的青木军胆战心惊,远处的青木正待率后部冲上,见此情形却不由再次勒住了坐下狼骑,举手握拳,身后,撤军的号角呜呜响起,杀阵中的青木军如蒙大赦般潮水般往后退去,不及一炷香时间,便随着青木所领的后军沿着涌江一路往固北城方向退去。

靖魂营与青木军相接,到敌方退去,只有短短的两三盏茶的功夫。林无意追击,遣人迅速打扫战场之际,自己则是快步来到瘫坐于地的夏慎身边。

“殿下,末将来迟,请殿下责罚。”

“本以为此番难逃一死,幸得有林兄相救,感激还来不及,怎会责罚呢。”夏慎努力地想要起身致谢,却是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林赶紧上前一步扶住。

“殿下,眼下我等还需赶紧撤离!我靖魂营一路奔袭至此本就是疲惫至极,硬憋着一口气冲杀上来,却也是无奈之举。刚刚青木军未反应过来,估计以为我等埋伏已久,以逸待劳,殊不知我等亦是狼狈不堪。我观青木军还有小半后军未动,要是那青木反应过来再次冲杀,只怕我等会尽皆命丧于此了。”

“林兄所言极是!”夏慎提刀拄地,让林得以松手,便焦急说道:“林兄且赶紧去安排吧,我没事。”

“老吴!”

“在!”

“你且协助将军拢军,我去安排撤回!”

“是!”不远处吴宏涛亦是气喘如牛,闻言深吸一口气,收刀入鞘,往夏慎处跑来。

待得返回殇阳关内征北军大营,东方已是微明。微凉的寒风吹在全身湿透的将卒身上不由瑟瑟发抖。夏逊亦是焦急得一宿未眠,此刻在营门外来回踱步,见得夏慎与林归来,不由稍微松了一口气,顾不得其他,赶紧招呼营内士卒迎上,自己则是迎上了夏慎与林。

待得诸将齐聚中军大帐,已是朝阳初升。休息片刻的夏慎、林与吴宏涛诸人此刻也稍微缓了过来。接过林递上的酒壶,夏慎闷声不语,只是猛灌数口,便又盖紧壶塞,转手递还给林。

夏逊看着兀自心伤难忍的夏慎,一丝苦笑挂上唇角,却不曾去劝导夏慎,反而对着林说道:“林将军,幸得有你有所警觉及时安排及时出击驰援,不然吾三万黑骑只怕已然尽数战殁了。”

林赶紧起身道:“大将军言重了,末将愧不敢当,末将虽有心里准备,但是接阵之后才发觉,青木军果真名副其实,末将斗胆评论,青木军战力不下我中州任何一军!”

林看了看一旁垂头不语的夏慎,顿了顿,继续道:“大将军,我观青木军战阵依次有序,且深知牲畜脾性,青木军有驯兽之能,便是白鹿原墨焰驹亦能轻易制服,而我大夏黑骑所习皆是马上之功,故末将斗胆进言,此战并非黑骑作战不力,实则兵种相克,仓促相接之下根本不及有所反应,故而有次之败。”说完,林单膝跪地,低头抱拳在前。

“大将军!末将作战不力!以致我黑骑一战折损过半!末将请求大将军责罚!”夏慎闻言亦如林一般单膝跪下请罪道。

“罢了,都起来吧,此战虽败,但至少也阵斩青木军近两万之众,是非功过吾自有判断,汝等不必急着请罪,倒是接下来的部署需要抓紧安排。”

“楚监军,军中粮草如何?”连续两日的暴雨,此刻夏逊尤为关注粮草一事。

“回大将军,因处理及时,粮草无一意外损耗,请大将军宽心!”楚望躬身道。

“很好!楚监军当记一大功!”夏逊道。

饶是当初对楚望心存不满的夏慎闻言亦是躬身对楚望行礼,楚望错愕之下,慌忙回礼道:“此乃下官职责所在,不敢居功。”

“林将军,靖魂营此战战损如何?”

“回大将军,因接战时间尚短,末将营中战损不过百!”

“靖魂营成立不过数日,能有此战绩已是殊为不易,林将军辛苦了。”夏逊道:“恐怕鲜于寒与青木亦没有提前料到。固北城较之丰城更加易守难攻,诸位有何建议,不妨说出来讨论一二。”

帐中低声私语不断,却迟迟无人发言,夏逊苦笑,众人皆知固北城难攻,若有计策,只怕早已献出了。

夏逊看向林,这颗在大夏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却见林也是摇头苦笑,只是说道:“大将军,固北城不宜硬取,末将斗胆,我征北军不过数万,此役只能城下被动接战,借以耗损城中守军。”闻言帐中皆是赞同之声。

“大将军,下官有一计策,或许可以令敌军祸起萧墙之内。”楚望缓缓道。

帐中诸将皆是一愣,皆不可思议地看向楚望。

“楚监军有何妙计,快快道来。”

“下官得固北城中暗报,昨日固北城城主鲜于安宴请鲜于寒之时,其最为器重的长子鲜于立不知何故被鲜于寒斩于城主府中,鲜于安气急,怨言颇多,或许可以从鲜于安处着手,许以重利,鲜于安掌固北城中数万守军,若能使其内乱,吾征北军便可乱中取胜。”

“哦?竟有此事?监军如何得知?”夏逊惊讶道。

“回大将军,固北城城主府中亦有我拜月信徒。”

夏逊愕然,随即对楚望说道:“监军可有安排?若有任何需求,监军可直接要求。”

“回大将军,下官今晚便会独自入固北城城主府与鲜于安一晤,无需其他,只是军中后勤之事需托付给大将军两日。”

“自是无妨!如此,便辛苦监军了,无论成败,均记楚监军大功一件!”夏逊朗声道。若是计成,恐怕固北城攻下有望了。

“下官多谢大将军!”

“林将军!营帐防务便尽皆交由你部,可有异议?”

“末将领命!”

“吾等在此,恭候楚监军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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