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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地殇阳 十四

东方已是露出一抹鱼肚白,大夏征北军大营中中军大帐内依旧烛火通明。一骑自正东营门飞驰而入,径直向中军大帐而去。不及门口卫兵通报,便见中军大帐厚厚的门帘已从内被掀起,夏逊健步走出,身后则是夏慎与林等数人鱼贯而出。楚望下马,却见夏逊引着众人向他疾步走来,不由微愣,待得夏逊走至近前,楚望抱拳行礼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夏逊一把扶起楚望,满眼期待地说道:“监军辛苦了!此行可否顺利?结果如何?”

楚望这才面露喜色道:“多谢大将军关心!下官不虚此行!大事可期!”

“果真?太好了!监军辛苦!来,快至帐内休息片刻!”夏逊拉着楚望的小臂便抬脚往中军大帐内走去。

待得众人坐定,楚望饮尽苏落递上的热茶水,夏逊方才接着开口道:“楚监军,可否与吾等细说一二?”

楚望正待起身回答,便被走上前来的夏逊一把摁住:“监军此行劳苦功高,来回奔波更是辛苦,坐着说便是。”说罢径自取过楚望手中的茶盏转身向自己座位走去。

楚望愣住,见帐中诸人皆是可信之人,且尽是含笑看着这幕,不由也是微笑点头。这位平素要不黑袍罩身不见面容,要不就是严肃异常的拜月长老,此刻的一笑却是让诸人猝不及防。待得帐中笑声迸起,楚望端坐着拱手一礼,当下便把夜间与鲜于安所谈之事说与众人知晓。

待得楚望道出那句七日之后的约定,中军大帐中的诸人看着楚望的目光中已是满满的敬意。

“监军堪比吾大夏的颜复大人啊!”夏逊听完,亦是不吝赞叹道。颜复乃是高祖武帝时期黑骑监军,足智多谋,为历代军中监军参谋的楷模,其故后,更得武帝加谥“忠武”。

“大将军说笑了,吾怎可与大夏军神相提并论,此计恰逢其会罢了,吾等倒是要好好谢谢那鲜于寒。”楚望笑道。

帐中诸人闻言亦是大笑,此计若成,攻下固北城便是覆手之间了。

朝阳已从昏暗中挣扎跳出东方地平线,千里之外遥远的太极宫暖阁,此刻却安静的令人窒息。暖阁之外,两排太监宫女垂手而立,连呼吸似乎都屏住了一般。暖阁之内,陆希景安坐与天宝皇帝夏祯卧着的龙塌之侧,双目微闭,右手两指静静地搭着皇帝的脉,久久不发一语。龙塌之上,夏祯双目紧闭,消瘦的脸颊却不知何故潮红异常,伴随着胸口缓慢的起伏,粗粗的喘息声异常吃力,仿佛随时都会停止一般。。

待得陆希景出得暖阁,迎面却是苏谨身疾步迎了上来:“国师,陛下现在如何?可有缓解?”

陆希景驻足不语,却是让苏谨身愈加着急。

“陆兄?”

“苏兄,还是召礼部主官前来备拟遗诏吧,吾已全力施为,一炷香后陛下该会醒来。”

“难道已至如此地步了?”苏谨身依旧满脸难以置信。

“苏兄……”陆希景欲言又止,见着苏谨身焦急模样,还是说道:“苏兄,还是召诸官前来吧,陛下恐怕就在这几日之内了。”

苏谨身如遭雷击,怔在原地久久不能言语,陆希景走开几步,抬手唤来立于一旁的司礼监总管李让,低声嘱咐数句后,李让赶忙转身,急促地对暖阁门口两侧的太监吩咐完便疾步离去。

“苏兄。”陆希景回到苏谨身身侧接着说道:“眼下还需你来主持遗诏书拟之事,还望苏兄稍稍振作,原以为陛下龙体经过数年的调理,总该有所好转,奈何腹中带出的先天之疾实在太难医治。”

陆希景几步走过苏谨身,却缓缓停下,压低声音对苏谨身说道:“苏兄,陛下亦是吾拜月信徒,敬吾爱吾,请苏兄务必相信,吾已是尽全力而为。”

苏谨身缓缓点头,陆希景见状,这才疾步离去。

暖阁中燃着浓郁的龙涎香,龙塌之上的夏祯心口处所扎的数根银针犹自颤动不停,这似乎就是陆希景能使这位皇帝陛下清醒片刻的最后手段了。苏谨身佝偻着颤巍巍立于御案之前,怔怔地看着平铺其上的明黄色空白圣旨,久久不能回神。

“苏太师,陛下醒了。”不知何时李让已经回到暖阁之中,见着夏祯眼皮颤动,急忙走到苏谨身身前垂头轻声道。

苏谨身猛地抬起头,两步走到夏祯跟前,弯腰低声呼着:“陛下?陛下?”

夏祯似乎无比艰难的睁开双眼,浑浊的眼中尽是一片迷茫,努力良久,方才吃力地说道:“太师来了啊?”

苏谨身骤然难以自控,噗通双膝跪地,一口撕心裂肺般的低呼使得同在暖阁之中的诸人心脏如撕裂般压抑难受:“陛下!老臣来了!”话毕,两行浊泪夺眶而出。

夏祯吃力地缓缓抬手,苏谨身见状,立马起身小心翼翼地托起夏祯的上半身,正待说话,李让却疾步上前,拿起龙塌之侧叠起的被褥,仔细地垫于夏祯头下。

夏祯双眼微闭,久久不语,暖阁中诸人亦是垂首而立,甚至连呼吸都控制得机器轻微。待得陆希景进得暖阁,苏谨身才微微挪步,将皇帝身侧的位置让出来。

“陛下,该用药了。”陆希景走到夏祯身旁,俯首低声道。

夏祯仍是双眼微闭,只是轻声吃力哼道:“好。”

陆希景将手中手中小巧玉壶启开,浓香溢出,却如上旬陆希景望舒城外遇刺所用之药毫无二致。但见陆希景并指挥动间,玉壶中鲜红色的液体聚成丝状自壶口缓缓而出,在陆希景引导之下,慢慢注入夏祯微张的口中。立于陆希景身旁的苏谨身双手紧紧扣着龙塌侧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虚弱的夏祯,眼中尽是一片凄然之色。

药液已然入口,未几,夏祯脸上原本的异样潮红慢慢褪去,除却清瘦依旧,此刻脸色却如常人一般。

“太师,拟诏一事就托付与您了。”夏祯睁开眼,言语之中犹自虚弱异常,却比刚刚却是好了太多:“朕自知时日无多,然国不可一日无主,便有劳老师最后为朕拟诏一次吧。”

苏谨身跪地,额头紧紧贴着暖阁厚实的毡毯之上,兀自呜咽道:“老臣领命!”

起身,待走至御案之后,李让已是立于一旁垂首研墨,苏谨身提笔,闭目,眼角犹自垂泪,待得李让低声喊自己,苏谨身方才睁眼,蘸墨,却是朱砂之红,此刻手中之笔仿若千钧之重。落笔,却是堂堂正正的楷书落于圣旨之上:朕自夏历一六九年即皇帝位,迄今已二十又七年矣……

书就,苏谨身手捧着诏书移至夏祯面前,夏祯满眼尽是萧瑟地仔细看完,却道:“老师的字仍是一如既往的好,待朕故去,定要带着几幅老师的字下去,也好给列祖列宗看看我大夏一代文宗的风采。”

苏谨身闻言,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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