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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皎皎 二十一

闻得门外喊声,幽子期与苏尽皆愕然,二人怔然间,偏厅之门已被缓缓推开,外间仍是暴雨如注,夏肃身上微潮,待进得偏厅,身后的翟韧识相的并未进来,只是在外面静静带上了门,将随从遣散,自己走至不远处的走廊之下靠着墙静静站着。

“微臣参见陛下。”幽子期敛神微微躬身施礼道。苏顾不得心窍旧伤处疼痛,扶着座椅扶手艰难起身,却听夏肃面无表情摆摆手道:“罢了,都免礼吧,此间没有旁人。”夏肃走至桌侧主位坐下,也不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看着面前的幽子期与苏二人。

“罢了,还是我来说吧。”最终却是夏肃忍不住这静谧却诡异异常的气氛率先开口道:“国师,此事这般纠缠总不是个办法,国师可否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夏肃语气淡然,只是瞥眼看看立于眼前略显不安的苏,转头对幽子期道。

“微臣正想就此事禀与陛下。”幽子期对着冷语相向的夏肃道:“舍妹身体不佳,微臣……”

“别舍妹了,朕早就在外间听得清楚,只是没让翟韧通传罢了!何必又在朕面前遮遮掩掩!”夏肃厉声打断了幽子期的话,看着苏转眼煞白更甚的脸毫不掩饰嘴角浮现的一抹嗤笑,接着说道:“郎情妾意,若非某些朕不知晓的原因不能长相厮守,恐怕朕也不会当这可怜兮兮的替代品,你说对吗?皇后?还是应该喊你苏小姐?”

苏心中骇然,双膝正欲跪地,却被立于一旁的幽子期一把拉住,苏狠狠瞪向幽子期,幽子期却置若罔闻,想要挣脱开,这次却没能挣脱的了幽子期紧攥着自己臂膀的手。

夏肃眼睁睁看着这一幕,满脸嗤笑之色,却不见发作,只是嗤笑之色退去之后,又是满满的自嘲,脸上无奈落寞之色便是眼中一阵杀气的幽子期也觉得嗟叹不已,慢慢松开手,却听苏说道:“陛下,臣妾万死难辞其罪,只恳求陛下将启儿抚养长大,纵是现在处死臣妾,纵是被打入冷宫,臣妾无一句怨言。”说罢便双膝下沉欲跪下求情,却再次被幽子期一把拉住,不顾幽子期沉着脸摇头,苏看向幽子期的目光中已是深深的恨意。

“坐下说话吧。”却是夏肃叹息说道。

不顾苏挣扎反对,幽子期将苏拉至一侧的椅子旁硬生生摁下,几步走至夏肃面前,在夏肃错愕的目光之下,竟是双膝跪倒,一拜及地,惊得夏肃与苏立马起身。苏更是眼中雾气顿起,樱唇颤抖,双手微微抬起伸向跪伏于地的幽子期。

幽子期直起上身,对仍自愕然的夏肃道:“此话或许大逆不道,幽某眼中从未有过帝王,如今继任国师,也只是循义父遗志,不得已而为之。”

夏肃愕然之余只剩苦笑。

“幽某深知陛下志不在朝堂,若吾等不处高位,以膝下才学造诣,吾亦可称呼陛下一声肃兄。“幽子期接着说道:”之前硬逼陛下继位,实乃吾之私心,惟望儿此后不再有一丝被他人欺凌的可能。”

“肃兄恕罪!幽某自记事起,除却义父,哪怕吾教中所敬神灵,幽某也从未行如此跪拜大礼。”幽子期再一头磕下,不管夏肃眼中愕然更甚,直起身继续说道:“只是吾有愧肃兄!这一拜,不是因为肃兄高居帝位,而是因为吾心中万分愧疚之意!”

“肃兄!幽某有一言自知无颜开口,自知恬不知耻,但事到如今,幽某不得不说。”幽子期再一次一头磕下,接着说道:“幽某与儿余情未了,幽某对儿更是念念不忘!还请肃兄成全!”

言称肃兄,自是未将帝王之尊看在眼里,但跪拜相求,于他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于心高气傲的幽子期而言,却是闻所未闻!看着跪拜于地的幽子期,夏肃脸上只剩下落寞与凄凉,颓然坐下,讷讷不能成言。半晌,才靠着椅背叹息道:“国师,子期兄,起来说话吧。”

苏闻言浑身一震,幽子期却依然跪拜于地久久不起。

“子期兄,起来吧。”夏肃起身,硬是将幽子期扶起,再看想幽子期时,幽子期脸上竟是泪痕未干!看得苏瞬间泪如雨下。

待三人重新坐定,夏肃看向苏与幽子期时,眼中已少了厌恶之色,只是眼中那无尽凄凉却是瞒不下遮不去。

“子期兄眼下可有何妥当安排?”又是夏肃率先开口道。

“实不相瞒,正想将儿接去我玉宫调养身子。”幽子期垂首低语道:“只是…….”

“朕会写下和离之书,稍候让翟韧送来。”夏肃道:“只是此事不小,对外的说辞子期兄可想好了?”

幽子期与苏惊愕抬头,皆是满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夏肃。夏肃苦笑道:“与其看着朕这皇后心中另有所思而每日郁郁不得欢,不若成人之美,吾也得解脱不是?”

苏闻言已是跪拜而下,这次幽子期却未作任何阻拦,只是看向夏肃的眼中愧疚之色更甚,跟随着苏一起跪拜而下。

“起身吧,朕进来时观你疼痛难忍却自始至终不知你伤在何处,朕这夫君做的也是失败无疑。”夏肃道,此刻对苏说话的语气中已全无昔日的刻薄,看向幽子期,夏肃接着道:“子期兄,朕可不是看你术法通天才委曲求全以乞得苟延残喘,起身说话吧。”

待二人重新坐定,夏肃全身一轻,似是卸下了万钧重担,看向幽子期,夏肃接着说道:“既然朕已坐得天子之位,也只能就此从善如流,只是朕不通政事,还望子期兄鼎力辅佐。”

幽子期起身肃然道:“幽某必当竭尽所能,毕生以兴旺夏氏皇族为己任,更何况这与吾拜月教旨并不冲突。”

“如此甚好,只是朕听闻拜月以破而后立为教旨。”夏肃正襟危坐拱手道:“子期兄勿怪,朕此时直言,也好过日后两相猜疑。”

“肃兄,且看如今局势,北有青州蛮族狼顾,南有灵州狄氏虎视,且看之前朝中糜烂之势,不破何以为立?”

夏肃愕然无语,末了只得一声长叹:“罢了,日后子期兄多多费心吧,论及文学,朕只是稍逊于你,论及治国,得老国师教导,自小耳濡目染,子期兄胜朕太多,不提也罢。”

偏厅内气氛为之一松。由此观来,多年之后的那些野史所录,只怕多半也是无稽之谈罢了。

“子期兄,朕回暖阁之后,其一修和离之书,此事只有吾等三人可知,至多让苏煜知晓,子期兄当明白其中利害。其二便下旨将朕这皇后打入冷宫,只是其中理由恐怕要委屈苏小姐了。”夏肃苦笑道:“如此这般,也方便子期兄将苏小姐接入玉宫,之后诸事,子期兄自行安排便是。”

得夏肃此言,幽子期与苏自是谢恩不已。夏肃摆摆手道:“国师,此事之后便给朕安排纳妃事宜吧,哈哈哈,若不及苏小姐才情美貌,可休怪朕砸烂暖阁让你亲自收拾了。”

再看向苏,虽面有担忧,却也不至此前的失魂落魄。幽子期看看苏,躬身领命道:“陛下,如此要求只怕难了,微臣尽力吧。”

闻得此言夏肃却是晒然一笑,看向面露忧色的苏道:“启儿朕自会将之抚养成人,既已是太子,便不作更立,子期兄为启儿老师,还有何不放心的。”夏肃顿了顿,接着道:“日后若是想见,尽管入宫相见,朕非是那般不通情达理之人,好聚好散,不及子女,朕为启儿父皇,仍以你为母后,毋须担心。更何况子期兄为启儿老师,若是将启儿不时接去玉宫朕也可放心。”说完起身对幽子期拱手道:“吾仅此一子,视若吾命,请子期兄不计其他,悉心教导。”幽子期闻言起身,心中不安尽去,一躬到底:“微臣自当全力以赴。谢陛下隆恩!”

听得夏肃此言,苏心中最后一块大石终是落下。为母则刚,苏心中早有打算,若是夏肃强令夏启自此之后不以自己为母,自己便是得夏肃成全也不会随幽子期而去,宁可惨死宫中也不会因为自己而弃夏启于不顾。当下便起身跪拜而下,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道:“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

“快起身吧,启儿也是朕的皇子,朕又怎么忍心弃他于不顾,若是不放心,你可居于宫中时时照看,只是要委屈你居于冷宫了。启儿日后居于东宫,你自可时时照料。”夏肃起身,看向幽子期接着道:“此间事了,朕便回暖阁了。国师也随朕一起吧,毕竟闲言碎语流传开来也不利于吾等。”说罢便转身往门口走去。

幽子期再看向苏时,苏泪已止住,虽看不出欣喜,却也无之前的悲哀之色,对着苏点点头,便随着夏肃出门而去。

门外暴雨倾盆如注,苏倚着门框,痴痴看着连绵天地之间的豪雨,脸上看不出喜悲,只是眼前暴雨如幕,看不清远处的朦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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