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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何皎皎 二十二

夏历一九八年九月十三,苏府晓雨亭,临近十五,亭外明月已圆似冰轮,熠熠生辉。晓雨亭内,夏肃、苏煜、幽子期、苏围着中央的小石桌分坐四边,苏与夏肃相对而坐,倒是与幽子期离得颇近。今日皇后苏省亲归府,皇帝夏肃相随,国师幽子期亦前往拜访苏府,前日坤宁宫之事入府之后已与苏煜细细分说清楚,苏煜惊愕之余只剩下喜悦之情,对夏肃更是感激不尽。眼看着妹妹苏脸上终于再现那么一些当初的笑颜,苏煜只觉得这两年宛若梦一场,心中酸涩更是当着幽子期的面垂泪不已。如今万般难已然随风而逝,即便幽子期与苏仍是不能依偎相伴余生,但至少还能在彼此目光所及之处共度往后余生,何尝不是一件幸事。既不能两相忘,得此结局,未尝不是对三人的解脱。晓雨亭内,苏看向幽子期的眼神,仍是那般脉脉含情,你活在我眼中,不也是一种相守?而看向夏肃的目光中只有满满的感激,感激他的成全,感激他的大度,感激他的不迁怒。

“三位哥哥且先安坐,我且去看看启儿是否睡得安稳。”皇后省亲,自是带着皇子一起回来苏府。九月的天气虽刚入秋,却是中州永安都城最为炎热的时候,小孩子怕热,尤其是婴儿,若是停了一时半会细细微风,恐怕睡不了多会便会哭闹着醒来。三人皆是点头应允,苏起身微笑着告辞而去,与夏肃坐到一处,虽不免尴尬,但隔阂尽去,已是万幸。

“若早早得知陛下乃是如此谦谦君子,微臣早就腆脸前往晋王府拜访了。”苏煜虽是玩笑,言语之间却满是恭谨。

“不是说此间不论高低吗?“夏肃玩笑道:”你可是我曾经的大舅哥,如今朕虽与儿和离,可你仍是启儿的舅舅不是?都现在怎还这般生份?”

幽子期略显尴尬,但见得夏肃已放下心中包袱,说出此话,心中已是万般感激。当下便对苏煜道:“煜兄不必如此拘谨,小弟在太清宫中尚可称呼陛下为肃兄,可见肃兄不是那种心胸狭隘之人。”得夏肃成全,幽子期对夏肃自是怎么好怎么赞,初见夏肃时只觉得他胆小怕事毫无血性,但经此一事,夏肃胸怀之大却让他敬佩万分,易地而论,幽子期自问自己做不到这样。

“今日却是对煜兄有事相求。”夏肃饮完盏中凉茶,放下茶盏对苏煜拱手道。

“陛下请说。”苏煜恭敬拱手回礼道。

夏肃见状无奈摇头,苏煜虽生性跳脱,但对礼之一字却与传闻中的老太师苏谨身一样执之甚恭,并非迂腐,只是苏府家教如此,无论场合均恪守君臣之礼,这便是苏府闻名天下的礼法传家。

“朕诚邀煜兄舍得此身入朝堂,担任我大夏礼部尚书。”

苏煜愕然,看看夏肃与幽子期满心不解,苏谨身故去之后夏便下旨请苏煜继任礼部尚书一职,只是当时被苏煜谢恩拒绝,今日旧事重提,而且还是贵为帝王的夏肃亲口相邀,苏煜不免心中惊愕。

“如今礼部尚书不是当初给儿疗伤调理的鲁长老吗?怎么?”苏煜开口道:“微臣何德何能,岂敢让陛下开此金口。”

“鲁长老以往在教中处理的是教中人事事务,让他任礼部尚书乃是当时形势所迫,如今陛下御极,尘埃落定,吾与陛下商量之后便决定让鲁长老掌人事考察任免的吏部尚书。礼部掌吾大夏五礼之仪制与学究贡举之法,更兼承政参议之责,非煜兄此等礼法传家文学出众之才不可担之。”

“子期兄谬赞了,吾才疏学浅,自知深浅,若能得父亲几分才学真传,哪怕只有三四分,吾也敢应承下来,只是……”苏煜拱手对夏肃道:“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煜兄何必这般自谦。”夏肃摇头笑道。

“陛下,子期兄,若论才学,若论合适人选,微臣心中倒是有一人选可说与二位参考。”

“哦?能得煜兄举荐,必是极出众之人,煜兄还请快快道来。”夏肃取过石桌上茶壶,替三人斟满茶盏,惹得苏煜起身连道不敢,夏肃与幽子期只得苦笑连连。

“不知子期兄可知幻海阁阁主?”

“煜兄所推举之人难道是幻海阁阁主南宫轩?”却是幽子期抢先问道。

“正是南宫师兄,师兄学究天人,自幼便得父亲真传,若只论才学,怕是远胜于吾,恐怕与子期兄也不遑多让啊。”

“朕与南宫兄早已熟识,煜兄当是知晓的。只是南宫兄一向淡泊名利,对官场更是毫无兴趣,若想让他担我朝礼部尚书,只怕难如登天啊。”夏肃道。

“无妨,陛下放心,师兄处自有微臣去说服,陛下只管备好师兄上任的委任状与牙牌便是。”苏煜信心十足地答道。

“哦?那朕就等着煜兄的好消息了!”夏肃笑道。正说话间,却见苏自亭后款款而来,怀中抱着的正是一觉醒来迷迷糊糊的皇子夏启。九月的夜间虽已有习习凉风,但依旧闷热如白昼。怀中的夏启粉雕玉琢,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明黄兜肚,迷迷糊糊睁着双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苏煜那张脸,竟是小嘴一瘪,哼哼哭了起来,逗得苏煜哈哈大笑。前面已然起身的夏肃也是满眼含笑,幽子期立于最后,脸上微笑,心中却万般不是滋味。若无夏启的出生,夏肃与苏和离也就和离了,可是有了夏启,便是和离了,那层血脉相连的关系却不得不正视。其实苏早已与幽子期有过深谈,早已言明自己与夏肃之间因为有夏启的存在,往后相处只会尴尬,只会让幽子期心中不舒服,只是幽子期爱屋及乌,又怎会去在意夏启的存在。看着苏看向自己的殷殷目光,幽子期唇角笑容绽开,几步上前越过苏煜,生涩地逗弄着苏怀中婴儿,而正欲迈步的夏肃见状却是一愣,旋即拉过苏煜,以茶代酒笑谈开来。

婴儿本无邪,只是长得愈大经事愈多,才会被繁复的世事影响从来性情有所不同罢了。幽子期手指小心翼翼地勾着,笨拙地逗着夏启,夏启哇哇哭声渐消,接着竟是张开瘪着的小嘴眯眼笑了起来,这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得幽子期心中如暖阳照耀冰川般冰雪尽消融。

亭外明月熠熠,亭中其乐融融,便是苏,此刻也是两年多后第一次笑逐颜开眉目如画,仿若昔日的神采已全然回复。

夏历一九八年九月十五,太极宫乾清殿,望朝会。

再朝会时,朝中文武百官几近焕然一新,自六部尚书起至侍郎乃至郎中、员外郎,六部二十四司近半官员杀的杀,罢免的罢免,填充上来的,大多拜月教众,少数填补则是出自吏部官员考察录。新上任的六部尚书中,只有庄梧一人在苏煜与幽子期游说之下复返朝堂,庄梧一代灵州河洛大匠,能力自不在话下,之所以长久以来默默无闻甘愿背负碌碌无为之名,实乃夏祯与夏在位之时朝堂糜烂,令庄梧心灰意冷至极。此日望朝会,幻海阁阁主南宫轩身着紫衣朝服初涉朝堂,位列文班第二,幽子期之后,是为礼部尚书。苏煜自荐为翰林编修,只事史书纂修,不事政事,不涉朝堂。拜月永安卫所教长洛子冲兼任兵部侍郎,即日出发,代天子巡视南北边疆及诸城各军。

此外,望朝会众议,定年号天佑,以期天佑大夏,国泰民安,海内河清,天下太平。天佑年号在群臣坚持下即日施行,是为天佑元年。

翌日,宫中有旨意传至永安卫所,言称皇后苏产后凤体欠佳,每况愈下,命当朝国师、拜月掌教、皇后之义兄幽子期悉心治疗,享随时入宫觐见之便。

再翌日,皇帝越过诸官直接颁中旨张贴于景阳门之外及东西市的布告栏之上,开选秀纳妃之门,由御前太监、司礼监总管翟韧主持之。夏肃终是没忍心将那盆脏水泼至苏身上。

自天佑元年九月十五望朝会,转眼已是天佑二年二月,新年将至,短短数月间,中州大夏竟难能可贵的呈现一片安静祥和之象。朝堂焕然一新,百官兢兢业业,拜月虽势大,却以幽子期为首,以拜月教旨为尊,只道修生养息,以期南北之战。年关来临,战事暂休,南渝城,北宛城,尚且算得上平静,但朝中,在皇帝夏肃的默认之下,国师幽子期得以总揽朝纲,筹备应战,南渝城之乱,北青州蛮军兵临城下,南北大战已如弦上之箭,蓄势待发。

西海之畔的瑶山之巅,玉蟾阁内,两岁的靳蓁巴巴地看着摇篮中迷糊睡着的小夏启。八个多月的小夏启已渐渐长开,粉雕玉琢的面容竟与苏颇有几分相似,靳蓁扶着摇篮,是不是推动一下,眼中满是疼惜之色。摇篮后,苏素袍玉冠,一如当初上元之夜的那般装束,玉宫之巅很少有人打扰,苏也就这般简易打扮,却是平添了几分秀色。

“义母,弟弟怎么还不长大呀?”靳蓁奶声奶气问道。

“快啦,等到蓁蓁有椅子这般高,弟弟就能跟着姐姐一起玩耍啦。”苏眯着眼笑道,伸手抚着靳蓁头顶,满眼尽是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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