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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一

又是一年上元佳节悄然而至,永安都城上空虽然还是小雪飘扬,却挡不住满城欢庆。元宵节,闹元宵,这已经成为中州大夏国人每年都不容错过的盛事。太清宫中灯火辉煌,景阳门前,烟花盛会刚刚结束,围观的人海便在飘飘扬扬的小雪中裹紧脖子左呼右唤地沿着临安街往镜湖畔的永安长街上蜂拥而去。今夜自是不眠,永安长街两侧的花灯已然一盏接一盏地争相亮起,五光十色,争妍斗艳。花灯之下的小摊贩们挥着手大声吆喝着,见引得几人过来,灯光下脸上的笑容愈甚。镜湖之畔便是大夏传统的灯楼,今年的灯楼虽不及往年高,只有堪堪十二层,但在工部尚书庄梧的亲自设计督造下,竟比往常的更加璀璨夺目。灯楼下六层皆是花鸟鱼虫,哪怕近前观之亦是栩栩如生,而上六楼则是任务造像。下六楼每隔一炷香一个循环,中间两层皆是鲜花,娇艳的花朵缓缓盛开,待灯光暗下再亮起,鲜花便再次开放。下两层为游鱼,形态各异的游鱼自这端摇尾游到那端,消失之后却在起始那一端又悠闲游出。上二层为飞鸟,飞鸟展翅,自花间缓缓腾空,盘旋而绕。配上楼内庄梧精心安排的乐工中善口技者,宛然一幕春意盎然之景。而上六楼则更令人叹为观止,六层楼中近二十人物造像宛若平日里繁闹的西市中商贩一般举手投足前俯后仰,惟妙惟肖世间难寻。此刻灯楼前已围了数千上万之众,人们都仰着头,看着楼顶的大灯缓缓亮起,人群中的欢呼声渐渐高了起来,待欢呼声达到最高,楼顶的大灯恰巧亮至极点,随即只听得嘭的一声巨响,灯光轰然炸开,人群中沸腾而起,个个皆举手向上,纷纷扬扬落下的,赫然是漫天的火红色蔷薇花瓣。大片火红色之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小雪的纯白,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觉得甚是开怀。

远远的景阳门处,金吾演乐阵的乐声已经悠悠传来,灯楼之前人满为患,两队金吾卫自东市内前来,好半天才堪堪将拥挤的人群分开一条道。小雪依旧飘飘扬扬,地上已是一片火红之色,顽皮的小孩子们自两侧维持通道的金吾卫之间穿过,裹着厚厚的棉袄在满地火红之上笑闹着滚作一团,却也不见平素不近人情的金吾卫发怒,只是三五人上去,一人拎起两个,一边笑着,一边对着两侧的人群大喊:“谁家的小子,赶紧领回去,再不来我可带回家去当小伙计了。”惹得两侧的人群哄然大笑。

东风吹雪饰玉树,更点万花如昼。

年年花祝香满路,笙歌鼎沸,鼓乐喧天,一夜鱼龙舞。

素娥羞赧低螓首,却称男儿置可否。

百转千回万般苦,骇然回首,幸得安在,轩榭观灯处。

太白楼顶的轩榭是上元夜观灯的极佳之处,离灯楼不过五六十丈之距,登高望去,不说十里永安长街尽在眼底,似今夜这般千门如昼,也可得大半璀璨灯景。雪势渐小,星星点点的雪花自亭外落下,配上目光所及之处的灯景,直叫人心旷神怡。轩榭不大,模样与苏府中晓雨亭也相差无几,幽子期兰兰靠坐在轩榭中长椅上,扭头看着几步之外正在温酒的苏笑着缓缓吟道,惹得苏佯怒白了幽子期一眼嗔道:“前半首应景,后半首不知所谓。”说罢提起温好的酒向着幽子期轻移莲步款款而来。

今日上元节,宫中得夏肃旨意,早早的便遣新近入宫的丽妃将皇子夏启接去参加宫中宴席,紧接着便传旨国师幽子期道皇后凤体欠安,召其入宫诊断,其意不言而喻。初一大朝会有舆制在前,皇后缺之不得,而上元宴席却非得皇后亲至。待得日落月出,幽子期便领着苏乔装一番来到早已定好的太白楼顶层轩榭共度元宵。

皎皎月光下的佳人自是美艳不可方物,待苏放下手中玉壶款款坐下,忆起往日种种磨难才得如今重圆,幽子期看着眼前的苏已是看痴,伸手拉过苏柔荑紧紧握着,片刻不敢松手,苏一如当初羞红了双颊,却又不住担忧地把手往后缩着,未几更是几丝失落之色浮现眼中。

“幽郎……切不可过多……”

“无妨。”苏期期而语,却立时被幽子期打断:“定会有解决之法的,为夫总不能余生都那般只是终日看着美艳娇妻兴叹吧?”幽子期调笑道。苏闻言赧然更甚,哪怕余生都如眼前这般也心满意足了。

小雪依旧飘洒如画,远处依旧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不绝于耳,花灯璀璨,满月如轮,处处花好月圆。轩榭中,玉壶壶塞拔去,一股雾气便升腾而起,伴着酒香,熏红了对望二人的脸颊,岁月静好,不敢有再多奢求,只愿如此携手,相伴终老。

十五上元节之后朝中百官本还有一天休沐时间,日暮之时,六部尚书及一干重臣却得宫中急召,急急赶往太清宫乾清殿暖阁。昨夜小雪纷飞,到了早晨却不见停下,反倒是愈下愈大,待归来参加大朝会尚未离去,如今居于东市之南烈王府的夏慎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来到暖阁之前时,天地之间已是昏暗一片,遮天蔽日的大雪如鹅毛般纷纷扬扬。

待得通禀后步入暖阁,夏慎只觉浑身一暖,恭谨与坐于御案之后的夏肃见礼后,夏慎环顾四周,惊讶地发现除却国师幽子期与六部尚书,兵部、户部与礼部三品以上官员竟是全数毕至。御案之后的夏肃沉着脸一言不发,暖阁中不复前些日诸官来贺时的喜气洋洋,此刻却是一阵死寂。夏慎不明所以,满是疑惑地看向夏肃,见夏肃只是盯着手中一纸文书看着默不作声,只得将目光转至年前代天子巡边至宛城大营的洛子冲。洛子冲在宛城大营时与自己和林都颇为交好,此刻洛子冲看向他却也只是微微摇头,起身引夏慎落座后仍如众人一样一语不发。

“烈王以为宛城城防如何?”却是国师幽子期起身问道。

“凭北望关之险以守,宛城必然固若金汤。”夏慎仍是疑惑,却据实答道。国师此人,夏慎并谈不上认可,尽管引为知己的洛子冲将他这位大师兄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但就主导皇位更迭一事,幽子期的所作所为已非人臣之道。夏驾崩夏肃继位只在两天之间,明眼如他,自是看得出其中端倪。尽管他自己对即位后的夏多有不满,尽管夏肃即位后朝堂清澄一幅欣欣向荣之貌,可单单插手皇室一事,夏慎就不齿于当朝国师幽子期。

“却不知国师有何见教?”夏慎端坐如常,平静问道。御案之后的夏肃见状不由眉头一皱,正待开口,却听幽子期开口说道。

“恐怕烈王尚不知,昨夜宛城大雪不可远视,青州蛮兵大雪中横渡溪江大举进攻北望关,城中尚在欢庆元宵,若非城头守军冒死示警,征北将军林及时应对指挥得当,只怕青州蛮子现在已在宛城之内整顿,不日就将兵发江陵城直往永安都城而来了。”

“什么?!”闻得此言夏慎不顾君前失仪,顿时立身而起惊呼道,刚刚稍暖的身子瞬间如坠冰窖。

“敢问国师,我宛城大营伤亡几何?”夏慎稍稍平复,对幽子期躬身一礼道。

“具体伤亡尚未得知,料想仍在统计当中。”幽子期坐下接着说道:“不过急报中言明北望关城头守城直至天明,想来伤亡必定不在少数。”

夏慎颓然坐下,心中早已一阵巨震,本以为年初之时宛城尚且天寒地冻,青州蛮子必不可能有所动作,却没料到北地蛮子早已习惯了北方的冰天雪地,竟真的丧心病狂地此时发动攻势。

夏肃示意侍立一旁的翟韧将手中急报递与夏慎,夏慎细细看完后豁然起身,对着夏肃叩拜道:“微臣万死!恳请陛下允许臣即刻返回宛城大营。青州蛮兵一攻不得,恼羞成怒之下必会再攻。微臣忝为黑骑统领、征北主帅,此时理当身在宛城以安军心!”

夏肃点头,却接着开口道:“烈王之心朕岂能不知,且听国师接下来有何主张,此间军议完毕,烈王自当火速奔赴宛城。”说罢对着幽子期微微点头,幽子期会意起身。夏慎却丝毫不以为意,一介书生,就算术法如何通天,于战事何益?前有楚望之策使得征北军几近全军覆没,难不成他拜月教还要再来一次?正待起身开口,却听得幽子期已然开口。

“青州蛮族野心勃勃,隐忍百余年,为的就是修生养息以攻我大夏沃土。在下直言,还望烈王与诸位勿怪。我大夏如今武力不彰,可灵州狄氏与青州蛮族却在南北虎视眈眈。大夏南北皆危,亟需一场大胜来震慑天下,不知诸位可认同在下此言?”

不待众人回答,幽子期继续说道:“此番青州进犯,有其一必有其二。”幽子期对夏慎拱手道:“灵州狄氏宵小尚不足为患,青州来势汹汹,若不压下蛮子凶焰,只怕日后处处被动。”

“三年前云州易主,便有青州鲜于氏的身影,若任由青州攻伐,不加以震慑,只怕日后南方不宁,东方津城也会迎来云州羽族来犯之兵。”幽子期对着夏肃微微躬身道:“微臣力主增兵宛城,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北征!”

“只为重扬大夏军威,震慑北地不臣!”幽子期转身,再对着夏慎拱手道。

夏慎愕然,对着幽子期拱手还礼,却见幽子期转身对着御案后点头赞同的夏肃继续说道:“微臣恳请陛下下旨,征召各城兵勇奔赴宛城,举国之力征北。若成,则我大夏重扬军威,震慑天下,若事与愿违,亦可重兵把守北望关以拒北蛮。”

幽子期句句在理,夏慎自无可反驳,当下便对黑袍罩身的幽子期高看了一眼,起身对夏肃道:“微臣必当全力以赴,重振大夏国威!”

“好!”夏肃亦是振作道:“此事以国师为主!诸卿自当全力辅之!”夏肃召过翟韧,当即接着说道:“天色已晚,诸卿便在暖阁用过晚膳,务必今晚便定下细则!朕与诸卿共度此国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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