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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三

这场突如其来覆盖大半个中州的暴雪遮天蔽日地下了整整两天两夜方才停了下来。上元节后第三日卯时许,暴雪骤停,通红的暖阳自东方天际甫一升起,银装素裹的永安城便在瞬间镀上了一层红红的暖色。雪后晴空万里,碧蓝如洗,这天地之间宛若焕发新生般清新。永安外城炊烟渐起,一扇门推开,又一扇门推开,缩着头看屋顶积雪簌簌落下,在屋内待不住的小孩子蹦着出门,左呼右唤,未几便是一群小孩子在雪地里闹腾起来,原本静谧万分的天地之间生机活力顿现。

坤宁宫西暖阁南房外有一方小露台,正对着远处的乾清殿后殿。露台之上,皇后苏披着厚厚的裘衣,扶着雕花栏杆看着眼前数十年难得一遇的雪景。接连两天的大雪之后,天地之间的污浊似被涤荡一清,此刻看着眼前连绵不绝的雪白,呼吸着冷冽的清新空气,只觉胸中顺畅无比。

“儿,外面这么冷,可别冻坏了。”却是幽子期的声音自透明琉璃窗之后传来。

苏回头,正看见幽子期推门出来,嫣然一笑走上前去替幽子期将身上纯黑的裘皮大氅拢了拢,看向幽子期熬得通红的双眼,不由心疼道:“幽郎,国事固然要紧,却也不能不顾惜自己身体。”

外间寒冷,苏秀若琼瑶的鼻子冻得微红,幽子期伸手轻轻刮过笑道:“还说我,你身子柔弱,别冻着了。”苏被幽子期的小动作弄得面红耳赤,羞赧得螓首低垂,握拳正待垂向幽子期,却不料被幽子期一手抓住,脸上羞红更甚。

“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幽子期调笑道。

“谁跟你老夫老妻……”苏小声嘟囔道,抬头看向幽子期,却见幽子期面部多有不自然之色,赶紧挣开双手退后一步道:“幽郎要不要先去歇息一下,妾身去给你温上一壶酒暖暖吧。”见幽子期点头,苏款款走开,行至门口时转头笑道:“子冲临别前给家兄留了两壶剑南魂,倒是便宜你了。”幽子期闻言哑然失笑。

拢手斜靠在栏杆上,看着眼前无边无尽的雪白之景,幽子期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刚刚体内汹涌的月力才缓缓平复下来。心中无奈之至,已经大半年了,遍阅古籍,仍未能找到解决禁月与朔月之体两不相容问题的对策。幽子期闭上双眼,不住揉捏着睛明穴,连续两天暴雪,连续两天调遣各部资源,以待雪后可以立即对宛城进行兵源与军备物资的补充。即便幽子期术法通天,两天的不眠不休也让他疲惫不堪。并非不想休息,只是这是他幽子期欠了他夏氏皇族的。

看着外间的绝美雪景,幽子期愣神之际却发现通往小露台的门被推开,以为苏来了,转头一看却是夏肃,原本斜靠在栏杆上的幽子期一愣之下赶紧站直,正待见礼,夏肃却上前挡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幽子期闻言微笑点头。原先似生死大敌的二人此刻竟融洽至此,不由让人唏嘘世事之无常。

“肃兄怎么想起来坤宁宫了?”二人已然习惯私下里兄弟相称,惊讶于夏肃的到来,幽子期问道。

“怎么?朕的坤宁宫还来不了了?哈哈哈”夏肃调侃道,幽子期自然之道夏肃不是话中的意思,只是含笑看着。夏肃见幽子期丝毫不以为意,接着笑道:“朕此来有二事与子期兄相商。”

“肃兄请说。”

“一是妹一直在坤宁宫也不是什么办法,子期兄也知道,宫中舆制不得僭越,以儿皇后之位,住在其中倒无甚可说,只是子期兄频繁进出难免落人口实。”夏肃许是担心幽子期误会,立即接着说道:“我可没别的意思,只是宫中口杂,难免会有流言蜚语,眼下实在不是罢黜皇后的时机,若寻得别的借口,难免对儿剩声誉有所影响。我倒是没所谓,本想以自己为借口罢黜儿后立丽妃为后,又对启儿太子之位影响甚大。”夏肃无奈道,言语急切之间甚至连“朕”的自谦都顾不上。其实哪是什么流言蜚语,夏肃与苏和离,成全幽子期与苏,现今苏居于宫中,一是为了夏启,二是为了维护皇室尊严,否则皇后与国师这段风流韵事传出,夏朝皇室尊严何存。夏肃能成全他二人,已是破天荒的心胸开阔了。

幽子期闻言不语,聪慧如他又何尝不知,想要见苏,还得入得宫中,自己的妻子在世人眼中却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自己还需默默忍受苦苦隐瞒,换做谁能忍受这无法道明的苦楚。近些时候入坤宁宫的次数多了,宫中早已传出流言,说他幽子期觊觎皇后美色,打着为皇后调理身体的幌子不时入宫只是为了与皇后私会。料想夏肃也是听到了这些流言,才有了刚刚那番话。若无子嗣,夏肃可以理所当然的将苏打入冷宫,可二人已有子嗣夏启,只要苏不时犯下那谋逆大罪,纵是再大的借口也不能让夏肃对苏有所贬谪,毕竟祖制在前,万不可倒行逆施。

“肃兄,在下欠你甚多,只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幽子期对夏肃躬身拱手施礼道,却被夏肃托起道:“你我再说这些就生份了,朕自知无治国之能,日后还需子期兄鼎力相助。”

“这是自然,说句大不敬的话,只要肃兄你在世一日,在下必定竭尽所能辅佐肃兄一日,若有半点食言,天诛地灭。”幽子期躬身答道。

“子期兄言重,只是刚刚朕所提之事却是不好解决啊……”夏肃搓了搓冻得冰冷的手无奈道。

“此事从长计议吧,不必急于一时,愚兄今日少如些宫或是让儿回家省亲便是了。”幽子期想不到两全其美的办法,只得这样说道。

“不知苏兄第二件事是何事?”

“闻得子期兄对医道颇有心得,朕年后至今老是心悸气促,有时晚上明明寝宫内暖如夏日,还是浑身冰冷全身盗汗。宫中御医也来瞧过了,竟诊不出丝毫病因。”夏肃满脸纠结道。说幽子期精通医道并非虚言,陆希景本就是医道大家,靳安更陆希景相比更胜前者,幽子期得二人倾囊相授,自不是差到哪里去,只是幽子期替人诊断次数不多,所缺的无非是经验而已。

闻得此言,幽子期心中却莫名不安,看向夏肃却发现对方脸色一切如常,不由一把抓过夏肃的手搭上腕间的脉,良久,幽子期竟未探出有何异常,当下便郑重对夏肃道:“还请肃兄明日早间在暖阁相候,我请师叔入宫给肃兄诊脉一番,师叔医术高明于我,且诊断经验丰富,定能诊出一二。”

夏肃闻言怔然,随即问道:“怎么?子期兄也诊断不出个所以然?”

幽子期摇头道:“我观肃兄脉象平稳,不似有疾之人,师叔潜心一道数十年,经验丰富于我多矣,有他诊断我也放心。”

夏肃只得点头而言其他,二人说话间,透明的琉璃窗后,苏已端着温好的酒进得房中,二人见状便停下话,面带微笑一前一后入得房中。

“国师,户部粮草统筹如何?”

“去岁风调雨顺,六大常平仓皆满,户部已安排妥当,只待积雪消融便由各仓直接调拨粮草至宛城,陛下且安心。”

“如此甚好。”

二人在苏面前却即为默契地不谈及刚刚的话题,苏也不多问,只是安静地替二人斟满温热的陈年佳酿,温婉地坐到对面含笑不语。

千里之外的宛城,北望关下,上千兵卒正在清理着城下积雪之下的死尸,冰天雪地的气候里,溪江已然冻上了厚厚的一层冰,泥土冻得挖都挖不开,林只能吩咐下去,让人沿江边凿开一处大口子再将死尸丢入其中。近六千的死尸被抛入溪江冰下,不知冰面上的积雪消融后是怎样一副可怖的景象。

雪后天晴,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清晰了然。夏慎、林与洛子冲登上雄关,看向对岸,却万分惊愕的发现对岸与无一处帐篷,青州蛮子竟然不再攻打北望关,反倒是一日之后全数退去,如此反常的举动让城楼上举目远眺的三人眉头紧皱。大雪中青州蛮兵趁着溪江冻结越江来攻此刻三人看来已不足为奇,因为不远处的江面上,得夏慎命令,两队黑骑给墨焰驹换上带着细齿的防滑马掌,正在冰面上试着跑动,冰面之厚,跑马都可,更遑论渡人。

“子冲,可知军备粮草何时能到?”扶着女墙的夏慎兀自看着前方,眉头紧锁着问道。

“天气晴好,雪融仍需两日,预计两日之后,军备便可从江陵城运来,粮草由六大常平仓同时调拨,路途稍远,恐怕还得迟上几日。”北地寒冷,洛子冲一手握着夏慎刚刚赠予的与他二人怀中模样一致的酒壶一边喝着一边答道。

“补充兵源或许明日晚间便会入城,我自会安排好。”洛子冲抹一抹嘴记着补充道。洛子冲进入角色速度之快,让夏慎与林皆是放心不少。

“林兄,你怎么看?”夏慎回头,对着林问道。

“青州蛮子不傻,知晓我军会反攻回去,缩回去打,拉长我军的纵深,对他们只有好处,对我们却吃力了不少。”林眯眼看着江面答道。

“林兄与我所思一般无二,只是这战必须要打,否则只守不攻拖延下去,南边和东边会马上不得安宁。”昨日夜间已有消息自云州传至洛子冲手中,云州数万明羽卫已在两月之前开始集结,其中赫然有着青州大祭祀古羽滕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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