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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十四

苏煜与靳安本在正厅饮酒喝得正开怀,二人能到这一步,已然万分不易,虽不知幽子期从哪儿寻得压制禁月之体与朔月之体相克的方法,但有此结局,怕是已在月阙神阁的师兄陆希景知晓后也会安息了。正与苏煜这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的晚辈举盏相邀,酒盏刚至嘴边,却不料心窍月力积蓄之处如被一股巨力猛然袭来,一撞之下体内月力陡然翻涌,一声闷哼,酒盏再也持不住脱手落地摔得稀碎,紧接着口中腥甜,竟是一道鲜血喷出。

“师叔!怎么了!”苏煜刚刚饮完盏中酒,听得酒盏落地摔碎的声响赶紧想靳安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大惊失色。靳安虽瘦,却素来注重养身之道,从未听说有何疾病在身,今日妹妹苏大喜之日,摔碎杯盏本以不详,怎料眨眼之间靳安竟是口吐鲜血面若金纸。

待稍作调息堪堪缓过来一些,拭去嘴角的血迹,靳安立马起身道:“快!赶紧去子期与儿那便看看!估计出事了!”说罢丢下骇然失神的苏煜,强打精神往府后静雨楼疾步而去。靳安出得正厅,苏煜才堪堪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赶紧起身追向离去的靳安。

静雨楼前的樱花原本正是盛开之时,待靳安与苏煜赶至小楼之前,原本满树粉白含羞的樱花却似被狂风卷过一般落得树后满地皆是。楼檐上挂着的喜庆火红灯笼已被打落在地,内里的拉住引燃了包裹的红纸,如今已快全烧成灰烬。灰烬旁,二楼寝卧的竹窗已毁成数片散落在地。果然是子期这边出了事!楼内不见烛火,更没有丝毫动静,靳安与苏煜焦急地在楼下呼喊数声,仍不见有任何回应,不由急急上前,撞开小楼大门急急取过楼下桌上一支红烛点燃,便火急火燎上楼而去。

二楼寝卧房门原本是向内拉开的,此刻仿佛是被巨力从内向外撞开一般脱离门框,将寝卧旁小厅正中的方桌撞得翻倒在东墙边上,桌上的瓜果茶具散落得满地皆是。小厅中苏煜再呼一声,却仍不见回应,便再也顾不上什么与靳安几步冲进寝卧之中。

寝卧之中已是一片狼藉,妆台上、书案上的物件满地都是,妆镜上的琉璃镜片已然稀碎,就连大婚所用的大红鸳鸯被褥都已是碎成一块块小片四散于大床周遭。床上苏紧裹着一块尚算完整的被单不省人事,床尾地上,幽子期上身赤裸,下身已半块被单裹着,靠墙坐着一动不动。靳安与苏煜赶紧上前,摇曳烛光照耀之下的幽子期将靳安与苏煜骇得惊恐万分。幽子期的状态靳安知晓,原本光洁的上身此刻竟是布满了密密麻麻鼓起的血色虬筋,甚至于比陆希景当初脸上的更为严重。血色虬筋蔓延至颈部便仿佛是被扼住了一般戛然而止,再往上看向幽子期脸上,竟是如死人般的僵白之色,眼中更是已然不复往日的神采,竟满是死灰之色。头上三千如雪长发杂乱披散着,乍一看上去,竟如地下的恶鬼一般让人观之遍体生寒。

“子期!子期!”见此情形靳安已是急得手足无措,赶紧一步上前蹲在幽子期面前连声呼唤,而苏煜见苏虽不省人事,但呼吸却平稳如睡熟了一般,则是紧咬着牙关目眦欲裂地瞪向宛若恶鬼的幽子期道:“幽子期!你不说如今你与儿之间再无障碍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幽子期闻言才稍稍回过神,开口却是嘶哑着答道:“儿应当无事,长睡一觉就会醒来。”对稍稍偏头对靳安道:“师叔,有劳您受苦,替儿先将体内残余月力化去罢。”说罢便将头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怔怔看着地上被夜风吹动的喜被碎片出神。

“子期,你,你怎么样?”靳安心中万分不安,看着出神的幽子期问道。

“无妨。”幽子期低声应道。靳安见状无言,只得起身走至大床一侧,并指微扣,点在苏心窍之处,只一刹那,靳安如遭雷击般浑身一震,脸色瞬间煞白,体内月力如不受控制的野马在周身经脉中乱窜,赶紧死咬牙关苦苦压住,待苏体内残余月力被牵引出入得靳安经脉,只觉自身冰冷的月力之中仿佛瞬间刺入一根被烧得炽热的银针,呼吸之间便将体内半数月力引爆开来。靳安抽回手捂住心窍,骤然转头竟是连喷数口鲜血,口鼻之间鲜血直流甚是吓人。似乎感受到靳安盯着自己的目光,幽子期抬头,正迎上靳安质疑的眼神,于是虚弱不堪地提起右手刚想聚起所剩无几的月力欲要凌空渡给靳安,却见靳安偏过头转身走开,刚出房门,靳安暴怒的喝声传来:“滚出来!”幽子期闻言面色几无变化,挣扎几次才堪堪站起,在苏煜欲杀人的目光中一步步往外间小厅挪去。

“说罢!是何异术!”靳安仍是暴怒不已,也没想瞒着寝卧内陪着苏的苏煜,对着堪堪出得房门的幽子期喝道:“究竟是何异术!竟伤人伤己如斯!”

“冥魄。”幽子期面色委顿无比,在靳安面前却没有就地坐下,艰难撑着还算完好的门框没有丝毫隐瞒回答道。

“冥魄?取人精血以隔己脉的邪术?”靳安心头一震,伸手颤巍巍地指着幽子期道:“你堂堂拜月掌教!竟为了一己之欲去用这等丧尽天良的邪术!你义父是瞎了眼了!白养了你这等了不起的人物!好!好啊!”

幽子期闻言胸口剧烈起伏,却偏偏丝毫发作不得,只得倚着门框粗声喘息。

“想来近一个月来永安城里不知所踪的少年都是命丧你手了?”靳安接着质问道:“我当你是因为国事没精力去顾及,原来竟是出于你手!那十数名少年何辜!你竟能下此毒手!”

“堂堂拜月掌教!竟行如此歹事!你不光负了你义父!你还负了这天下!拜月教旨,破旧立新!不是让你滥杀无辜!”靳安气急,他从未将永安城中少年失踪一事与幽子期联想到一处,幽子期与苏先天之体相克的问题得以压制,原以为是幽子期找到了合适的他与陆希景尽皆不知的方法,没想到却是以此邪术滥杀无辜所得,心中早已气急:“若非我今日发现,你还要杀多少人!还要作多少孽!”靳安左手捂着心窍处,上前一步右手抬起猛然挥下,幽子期眼中只剩无尽灰败与凄凉,丝毫未作抵挡硬生生受了靳安挟着无限愤怒的一巴掌。只听得啪一声响亮的脆响,倚着门框的幽子期被一巴掌扇倒到寝卧内,抬头之时脸上仍是僵白如初,只余一淡淡的掌印,鲜血却是顺着嘴角流下。苏煜心中一紧,赶紧起身上前想要扶起幽子期,却被幽子期伸手挡开。

“说我负了义父负了天下,可这天下又何曾善待过我?”幽子期自顾攀着歪斜的书案浑身剧烈颤抖着起身,指着床上尚在昏迷的苏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哪有什么天!哪有什么神!我杀了他们又如何?你怎么不去查查,死的那些可有一人不是罪该万死的纨绔子!”

“义父说的不错,禁月之体与朔月之体本有没有丝毫相融的办法,只是我不甘罢了。原本我尚沾沾自喜,没想到道最后又是一场空罢了,呵呵,哈哈哈。”幽子期仰头大笑,急促呼吸之下又是连着咳嗽数声,星星点点的血珠呛出口鼻,落在一片狼藉却穿过空洞的窗户洒下满是皎洁月光的地上绽开,如同血色小花在雪地上骤然开放,凄凉又让人心痛不已。

“多谢师叔今日的教训,子期之后行事自当谨守分寸。”踉跄着走至立于寝卧门口的靳安面前,幽子期艰难躬身说道。靳安心中已是苦涩不已,偏开身子,给幽子期让出门口,刚抬脚步出,却被苏煜在寝卧内喊住。

“子期兄,之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请恕罪。”顿了顿,苏煜看着苏接着说道:“儿对你之心天地可鉴,你若这般一走了之,丢下儿不闻不问,就不怕她再生死志?”

“煜兄放心,我就在外间,不会离去。”幽子期回头对苏煜道:“她若不离,此生我纵死不弃。”

“儿不会有事了。”靳安此刻也稍稍平复下来,对苏煜道:“煜儿,此间有我和子期在,你给子期取一件衣物过来吧。”说罢将房门挪开,将桌椅扶起自顾坐下。

待苏煜急急忙忙离去去取衣物之际,靳安沉默半晌,才抬头对以肘撑着桌面坐着的幽子期肃声说道:“今后冥魄一术,我可用,掌教不可触及!切记!我自有方法渡之与你。”

幽子期闻言愕然,怔怔看着靳安半晌方才开口说道:“罢了,义父所言不无道理,自有命数而已。”

“此事就此结束,儿如此,不可相负,难道你要让她自责一世?今日我自有安排。”靳安闭着双眼一边暗自调息一边说道。

楼外明月高悬,便是数千里之外的宁海城也在这皎皎月光下宛若霜降。城墙之上自是防守严密,便连博望堤上也有着来回巡逻的数队兵士。百人明羽卫精英自海边巨石后缓缓降落,十人一队顺着阴影处小心翼翼地趁着巡逻的空档悄无声息的快速越过博望堤,往着各自小队的既定地点飞速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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