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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月当空 三十四

定定看着紧蹙着眉头的鲜于寒,苏煜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刚刚“灼灼北辰”那四个字,着实将原先心底古井无波的苏煜惊出一身冷汗。怎会这样,怎可能有这般不合逻辑之处。据许久之前北辰中线报,鲜于寒与青州大祭司古羽滕名为师徒,实则胜过父子,而古羽滕原先为上代拜月四子之一,只因未能承袭掌教之位才脱离拜月教远赴青州,数十年如一日,一步步以自己一身修为,最终坐到了青州几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祭司之位,不可谓手段不强。这一切对外人而言或许过于惊世骇俗,但对于现已是北辰天权部副宗主的苏煜来说却算不得隐秘,更何况来此之前,幽子期已将事关鲜于寒与古羽滕的信息事无巨细一一阐明。可作为大祭司古羽滕座下唯一弟子的鲜于寒,此刻却以北辰之礼见于苏煜,这对苏煜而言不亚于晴空霹雳一般。若有鲜于寒身份有假定然不可能,只因北辰之礼所知者仅限于连天工部在内的八部首脑之间,旁人根本不可能知晓,更何况自己以及父亲苏谨身在北辰中的身份也仅限那寥寥十数人知晓而已。

见苏煜满脸疑色,鲜于寒压低声音继续说道:“得于扬老宗主亲授,在下忝为开阳部副宗,只是在下身份特殊,一直被老宗主隐秘不发,只待合适的时机再宣诸于其他几位宗主。”

想来也是,若掌青州兵马的三王鲜于寒实为北辰高层的消息有一星半点透露,其后果只怕不堪设想。苏煜心中稍定,却仍是低声问道:“口说无凭,王爷可否将臂上印记示于在下一观?”

鲜于寒苦笑,摇着头对苏煜道:“天权部副宗还是信不过在下啊。”鲜于寒话音刚落,苏煜心中已然确信鲜于寒就如他自己所说乃是如今的开阳部副宗,却不料鲜于寒接下来的话让苏煜更是大吃一惊。

“既望峰,十方林,八星聚首,共拥紫薇,太清剑,启皇子……”鲜于寒声音极低,但是每个词道出,便让苏煜心头一震,北辰十年之计,鲜于寒竟是知晓得一清二楚。

“停,可以了。”苏煜急忙抬手止住鲜于寒,看向帐外低声接着说道:“若想此策得成,眼下这步至关重要,鲜于副宗这趟永安之行怕是避不可避了。”

“正当如此。”鲜于寒微躬拱手答道。

“只是大祭司一事……”苏煜低声相询。碍于同为北辰的鲜于寒,苏煜此时也没有直呼古羽滕之名,只是指着中军大帐古羽滕灵堂所设之处问道。

鲜于寒脸上哀痛之色不加掩饰:“大祭司于我而言胜似父亲,若无他,在下怎会由一个丝毫不受重视的皇子变作如今掌青州兵马的三王殿下,相似的境遇让在下与大祭司情同父子,只是各自心中所执之道不同罢了。”

“待到了永安城之后,再寻机去贵府详谈吧。”鲜于寒哀思深沉,却是不再愿意接着说下去了。

“也好。”苏煜轻咳一声接着朗声说道:“王爷深明大义,在下敬佩万分,事不宜迟,还请王爷将军中一应事务安排好,与在下一同前往永安国都觐见我大夏皇帝陛下。”

帐外的靳安出帐时不明所以,此刻听到此话却是高兴起来,此趟前来青云二州联军大营,总算不需要杀将出去了。

五月的荒古原上已不似深冬的严寒,艳阳虽是高照,观之也是炽热无比,可相比溪江之南,这轮太阳却似与荒古原离得更远。阳城与宁海城这类中州沿海城市如今已属炎夏之初,荒古原上的五月却更似初春伊始。

涌江上厚厚的冰冻刚刚化去,大量的碎冰浮于江水之上,趁着一路向东的江水碰撞着汇往东极海之中。此时江水虽寒,却是江鲤最为肥美的时候。青州桥南桥头堡之下的江边窄堤之上,夏慎与林趁着闲暇,在洛子冲的怂恿之下,齐齐席地坐于堤上,一手握着钓竿,一手执着银质扁酒壶,看着江上浮冰一路东奔,饮酒谈笑不亦乐乎。三人身后木桶之中,已有着几尾细鳞肥大的江鲤自顾游动。木桶之后的坡上,十数名亲兵得夏慎允许,也是取过腰间的皮酒囊对饮谈笑如休沐之时。

江风依旧寒冷,三人之中洛子冲虽修炼拜月术法有成,可体质却是最弱的那个。夏慎与林依旧如往日闲时那般只穿着一身软甲,而怂恿二人的洛子冲却架不住寒风,遣人取来毡袍紧紧裹在身上。饶是如此,白净的脸上仍是被江风吹得发红。

“大哥二哥,今日晨间大师兄传讯过来,你们可猜得出是何事?”洛子冲灌一口酒,拢拢毡袍抽着鼻子说道。

“最好是好事,不然你今天不钓足十尾三斤以上的江鲤休想回去。”夏慎没好气的白了故作神秘的洛子冲一眼佯怒道。桶中的几条江鲤尽是林与洛子冲所钓,自己却毫无收获,好几次眼见着浮漂被鱼拽得往下急沉,待提上来却只剩空钩,心中已是一阵急躁。转头见林却是喝着小酒,不一会提竿又是一尾大鱼钓上,那平心静气的功夫如同庙中高僧一般,哪有战时一声怒吼拔刀便冲的急切劲。这几年愈是相处,夏慎便愈是察觉林的不凡之处,谁能想到当初战后偷摸抹泪的小小校尉,如今已是大夏军中不可或缺的宛如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说是造化弄人,道是时势造英雄,可夏慎却非常明白,如今已高居大夏朝堂正二品的军中副帅林,这几年所付出的,远远配得上如今他的所得,不说其他,便是林数年如一日每天清晨雷打不动的两个时辰操练,他夏慎除林外就没见过其余哪怕一人,哪怕如今的林已经算得上是功成名就。

见林也饶有兴致的扭头看来,洛子冲笑道:“大师兄传讯于我,青州大祭司古羽滕前几日于阳城外青云二州联军大营中猝然离世,青州……”

“青州大祭司死了?”未等洛子冲说完,夏慎便万分惊讶打断问道。他三人关系自是不同寻常,更何况古羽滕与三人皆无关联,言语之间也不必顾虑忌讳之词。

“千真万确。”洛子冲接着说道:“我中州战场上,那鲜于寒已无心再战,遣狼骑万夫长鲜于立随传令兵回永安觐见陛下,商谈议和之事,却被陛下和大师兄言语所激,险些做出行刺之事,然后被斩去四肢制成人彘送归阳城城外联军营中。”

“鲜于立?”林疑惑问道,对这个名字却是印象颇深,一时间却又与现实中的人对不上号。说话间手中钓竿一沉,提竿又是一尾肥大的江鲤扇着尾巴跃出江面。

洛子冲看向林,缓缓道:“就是之前固北城鲜于安诈降之时,鲜于寒所斩之人的本尊。”

“原来是那夜险些将我踏死马蹄之下的那人。”林这才想起来,将钩上的江鲤取下丢入身后木桶之中后,将钓竿放至一旁,对洛子冲接着说道:“子冲,国师还有什么消息,快快道来。”

想来林已从之前固北城全军覆没的阴影中走出,洛子冲放下心来接着说道:“陛下与大师兄可是为我征北军出了一口恶气,然后陛下敕封翰林编修苏煜大人为礼部侍郎兼枢密副使,与靳师叔一道送那人彘回鲜于寒营中并邀鲜于寒一同前往永安商谈议和之事。”

“联军营中古羽滕新丧,又见自家堂兄弟那般惨状,想来鲜于寒该是暴跳如雷当场发作,再拿我大夏使者泄愤吧。”夏慎闻言担忧道。

“苏煜大人遣信使先行快马赶回相禀,鲜于寒已经答应前往永安觐见陛下商讨议和之事了。”洛子冲兴高采烈说道。

“什么?”

“怎么可能?”

却是夏慎与林深感不可思议急急问道。按照之前众人对青州三王,如今的大凉国大元帅鲜于寒的理解,没有暴怒之下拿苏煜等大夏使者泄愤已是天大的幸事,怎么还可能忍气吞声听从大夏安排,同意前往国都商讨和谈诸事。

“此事确凿无疑,鲜于寒已轻车简从与苏煜大人自阳城出发了,一路车马停顿,想来后日便可到达永安城了。”洛子冲接着说道:“且说这苏煜大人也是小弟旧识,煜兄大才,妙人一人,日后若有机会定然介绍与大哥二哥结交一番。”

“苏谨身老太师之子?酒仙国舅?”却是夏慎笑道。

“哦?原来煜兄还有这个外号,哈哈哈。”洛子冲闻言笑得乐不可支。

“大哥,我等估计也要准备撤离青州的事宜了。”唯有林一人平静说道。

“二弟认为此次鲜于寒入朝商议和谈之事定然能成?”夏慎问道:“况且青州可自主退兵,又何须和谈一途?此次南北大战敌我尚没有明显优势的一方,和谈难道是还想争取些好处不成?”

“战争从来都只是为政治服务的,大哥可不能小看了鲜于寒,此人胸有沟壑万千,哪是易于之辈,我料想之前派遣鲜于立入朝觐见也仅仅是为了试探我大夏的态度而已。”林对二人举举扁酒壶接着道:“此次大战一停,中州、青州以及云州的局势势必更加复杂,我兄弟三人还是早作撤离荒古原的准备吧。”看向出神的二人,林咧嘴一笑。

“子冲,今晚可看你手艺了。”林指着木桶中摆尾游动的江鲤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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