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原子笔的报恩（下）
三年前，任新蜂在CIRCLE实习的时候，几乎每天下班时都会顺走一些文具。
倒不是命犯鸡贼或有偷盗癖，是为了它们上面印有CIRCLE标志，想囤点回去送同学当纪念品。当然，更主要是想显摆自己来过。
某天晚上拿得太多，结果把背包拉链给撑坏了。
其中一根原子笔就从袋口掉了出去，三滚两滚，滚到刘大卫桌子底下，从此没挪过窝。
要不是刘大卫表演型人格上身，非装模作样开窗通风以示刚刚听到的idea（创意）臭不可闻，它本来还能继续享受岁月静好。
要不是吴迪坐相不好，它就算被风吹出来也没人看得到。
要不是刚好吴迪需要一根笔，它就算被看到也不会有人愿意捡。
要不是吴迪去捡，就不会把刘大卫桌上那堆简历给碰翻在地。
要不是有那么多要不是，任新蜂那份本来被压在最下面的简历就不会被吴迪捡起来，并在15分钟后转到了THC的Coke手里。
那是在吸烟室门口，吴迪推门要进去，正好Coke拉门要出来。
Coke往左挪，吴迪也往左挪。
Coke往右挪，吴迪也往右挪。
Coke又往左挪，吴迪也往左挪。
Coke又往右挪，吴迪也往右挪。
两人把好好一扇门堵成一面哈哈镜。
Coke一跺脚说：“你故意的吧。”
吴迪跟着一跺脚说：“你才瞧出来啊，这样吧，陪我抽根烟就让你走。”
Coke说刚抽完。
吴迪说“那好吧”，刚要往旁边让，忽然死死盯着她看。
吴迪：“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最近瘦了？”
Coke又惊又喜：“没有啊……你觉得我瘦啦？”
“我也不觉得。”
“滚！绝交。”
“因为你已经很瘦了。”
“滚回来，亲爱的朋友。”
“你可不能再瘦下去了。”
“果然是好朋友呢，老跟我说实话。”
“再瘦还让别的姑娘怎么活？”
“虽然是闺密，这么夸我也有点过分了呢。”
“像你这么瘦而不柴腿长胸大的，那才叫过分呢。”
“决定了，闺密三千我只取你gay密一瓢。”
“打住！gay密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哎呀呀，说得高兴忘了你还没e out（出柜），怪我怪我。”
“你才e in（进去）。来吧来吧，陪我抽一根吧，看在夸了你这么久的分上。”
“我抽你，敢情你夸我是为了这个。”
“那我再夸夸你别的地儿？”
Coke说这还差不多，便跟在吴迪后头又进了吸烟室。
里头并无别人，都吃午饭去了。
烟灰缸倒是满满当当的。
对点一根烟之后，两人各自陷进一个单人沙发。
费半天劲把Coke给哄了进来，吴迪却才吐出一口烟就跟漏了气的充气娃娃似的，瘫在沙发上半天只闻出气声。
他兴趣转移到了烟灰缸上。
从每个烟蒂的状况，大致能猜到抽它那人的状况，如果是Coke的话。
虽不中亦不远。
那个把烟屁嘬变形的，想必刚挨了老板一顿骂，或者火机半天打不着，总之心里在骂娘。
那个印了唇膏在上头的，可能刚从客户那提完案归来，也可能晚上要去相亲。
那个让过滤嘴被烧焦一半的，很明显没掐灭就离开。心里有事，或是被匆匆叫走。
那个抽长寿烟的，应该是台湾人无疑。
那个抽520的，其实没瘾，就是把抽烟当成深呼吸，只在需要平复心情时来一根。
那个抽中南海的，一定不是初到北京的。
不过吴迪就只是吴迪，不是Coke，并无这份观察力。
他只是在看到烟蒂山时，突然感觉心头一颤，然后就被一种莫名低落的情绪给戳漏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烟，已烧过半。一缕烟正踩着他手指，奋力跳向天花板。手指微微发颤。作为一枚双子，吴迪不情愿又心满意足地发现：自己还真他妈是个感性的人。
其实那不过是饿
出来的轻度低血糖。
“说好的夸呢？”Coke忽然蹦出一句。
“累。昨儿熬到三点，今儿早上又连开俩会，血条都空了，你容我攒一攒。”吴迪说。
“呵呵，刚才在门口，可没看出来。”
“刚才是回光返照。”
Coke哦了一声，掐了烟，仰头望着抽风口。
又是半天没话，直到两人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
吴迪：“我叹气是因为攥了一宿的PPT又废了，一会儿还得从头弄起，你是因为什么？”
Coke：“王宝那组的文案小毛，burnout了，辞职了。一大堆工作招不到人填坑，我急。”
吴迪便想起刚才开会时，小毛全程不看人也不说话。
只顾拿纸叠青蛙。
叠完青蛙叠飞机。
叠完飞机叠纸鹤。
也没人说他。
看来其他人都知道了，就他不知道。
Coke：“我都没burnout，他倒burnout了。”
吴迪又想起这段时间以来，小毛身上总有药味，张嘴就是药味，连传过来的文档都有药味。
吴迪：“我投诉David，你们给他请心理医生。现如今小毛病了，还是大毛病，怎么不给治治？”
Coke：“情况不一样，他自己非得走，说不想再干广告了。”
“是身份不一样吧。”
“不说这个了。你身边有合适的人推荐吗？”
“这个……真没有。”
“这个真可以有，推荐成功有两千块钱奖金，公司新规定，还没正式公布呢。”
“这两千块是奖我大义灭亲吗，是叫‘推人入火坑奖’？”
“去去去，真烦人。”
“这么好的政策，怎么当初我推荐你进来的时候没有呢？”
“奖你大义灭亲吗，还是推人入火坑啊？”
“当然是推你入火坑了。真把我当亲人？咱俩只是发小，又没有血缘关系。”
才说完这句话，吴迪忽然想起什么，猛地翻过任新蜂那份简历扫了一眼，然后递给Coke：“你看这人靠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