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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清醒开颅术(下)

手术室内。

女护士指着平板屏幕上自行车的图片,问:“这是什么?”

“脑浆。”

“……这个?”

“眼珠。”

“这是?”

“血淋淋的大腿。”

医生们面面相觑,他们还没有对她进行手术。

陈主任说:“淋淋,你要配合我们……”

陈淋淋:“哥呢?”

陈主任:“他出去了,我们现在开始,你很快就……”

陈淋淋:“我要见我哥!”

陈淋淋挣扎着,想起身,但她身上系着安全带,这让她极为困扰。

陈淋淋大喊:“我要见我哥!我要见他!”

手术床“咯吱咯吱”的摇晃着,床头架上挂着的输液瓶被晃得“哐当,哐当”的响,忽然,输液瓶摔下来,“乓啷”一声摔碎。

陈主任还真是意料不到,她身上注射着麻醉剂,怎么还能那么精神。

“陈主任,要不要增加麻醉剂量?”一位女护士问道。

陈主任说:“不用,把詹姆斯叫来——顺便打扫一下地板。”

“哒哒哒”,手术舱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詹姆斯穿着手术衣,风风火火地赶过来。

“我在这。”他不得不继续对陈淋淋撒谎,“哥来了!”

陈淋淋看见了詹姆斯,原本紧绷的身体很快就松弛了,她的脸上露出微笑。

“对对,这样不就好了。”詹姆斯说,“我就在这里坐着,陪你两个小时,他们用扫帚赶我也不走,你就放心做手术,没什么好怕的。”

詹姆斯向陈主任打了个OK的手势。

陈淋淋似乎察觉到手术就要开始,她不安地抖动了下身体。

“不要动。”詹姆斯轻轻握住她的手,“千万别动,叔叔阿姨们在帮你,你害怕的话,就抓紧我的手。”

陈主任担心手术会发生意外,便向詹姆斯使了个眼色,让他松开陈淋淋的手。

“没事。”詹姆斯对陈主任说,“她的手被绑着呢,不会有事。”

詹姆斯将平板安放在床沿旁的平板夹子上,对陈淋淋说:“等下,叔叔们做手术时,我担心他们闯祸,所以我得看紧他们,你帮帮我,念出屏幕上图片的名字,防止他们把你的神经搭错线,我保证,如果他们真那样做的话,我就揍一百下他们的屁股,把他们的屁股揍开花,你看怎样,好主意是不?”

陈主任对其他医生说:“认真干,别马虎……呃,为了咱们的屁股。”

詹姆斯指着平板屏幕上的图片,对陈淋淋说:“这是什么。”

“苹果。”

“什么色。”

“……。”

陈淋淋一时回答不出,詹姆斯看向陈主任,陈主任知道手术刀已经伸进了陈淋淋大脑的禁区,他得绕开这个区域。

詹姆斯继续问:“苹果有几个。”

“五个。”

“五加五等于多少?”

“十。”

“从十倒数到一。”

“十,九,八,七……”

一旁又传来“气动开颅钻”的尖利声,詹姆斯身上鸡皮四起,他觉得“开颅钻”与枪械比起来要瘆人的多。

他能想象得出手术的情景,分离的头皮,被切开的头皮边缘用头皮夹进行止血,陈淋淋的脑袋上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像是一张微微张开的嘴,医生们还要将这张血腥的嘴拉开,就宛如将一处伤口使劲往外扒……手术过程,最常见的就是血淋淋的情景。

毫无疑问,参加手术的医生们,是一群非常勇敢的人。

“你也很勇敢。”詹姆斯对陈淋淋说:“你是一个勇敢的女孩。”

陈淋淋紧紧抓住詹姆斯的手,说:“……有你……”

詹姆斯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他只好抓住陈淋淋的手,陪伴在她的身旁,心中默默为她祝愿,希望她渡过难关。

他觉得,这个弱小的女孩,此时最需要别人的帮助。

“冷。”陈淋淋说。

詹姆斯将脑袋凑近她的小手,轻轻呵一口气。

詹姆斯:“什么感觉。”

陈淋淋:“暖。”

詹姆斯吹出一口气:“现在呢?”

陈淋淋:“冷

詹姆斯用两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詹姆斯:“现在呢?”

陈淋淋:“……开心。”

……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詹姆斯觉得时间还从没有过得这么慢的,他看向墙壁上的挂钟,它转着转着竟然停了。

它又转。

它又停。

周而复始。

“叮啷”一声,子弹掉入玻璃器皿中。

子弹终于取出来了。

万幸,一切安好。

医生们正给陈淋淋的头部系绷带。

詹姆斯激动地说:“好!干的好!出院后,哥和你到餐厅好好吃一顿。”

陈主任说:“詹姆斯,手术非常成功,她很快就会康复的——这件大好事,你可以向你妹妹爱丽丝说说,说不定这能让她消消气。”

詹姆斯:“唉,你别提我她,一提我就郁闷。”

“爱丽丝?爱丽丝是谁?”陈淋淋的内心掀起巨大的波澜。

“我哥,他还有一个妹,不,不,他只有我一个妹妹,怎么回事?”

“我哥叫詹姆斯?不,他不是这名字,他叫……”

“他不是我哥!他不是!”

“快——”陈主任大嚷,“拿药剂!”

护士匆忙地翻弄着铁盒子上的药剂玻璃瓶。

詹姆斯呼唤着陈淋淋:“喂,淋淋,先睁开眼,就一分钟怎样,先别睡!”

陈主任说:“快叫醒她!”

詹姆斯大喊:“喂喂,别装了,把眼睛睁开——哎,不行,她醒不了。”

陈主任采取了数种援救方法,但还是没有效果,陈淋淋的眼睛依然紧紧闭着,她身体的各项器官也都正常,但就是醒不过来,她看起来宛如睡着了般。

“我识得她的那时是三个小时前。”詹姆斯对陈主任说,“她在路边的人行道上,见人就问是不是她哥,认不认识她哥之类的话。”

“应该是神经受到某种巨大的打击,你能不能找到她父母?”

“能,给我六个小时。”

“……六个小时啊……可能会错失最佳时间。”

“还有其他办法吗。”

“……有点危险。”

“先说!”

“……进入她的潜意识,从梦里唤醒她。”

詹姆斯戴上传感头盔,由于没有多余的床,詹姆斯只好躺在地板上。

陈淋淋刚动完手术,她的脑袋并不适合戴传感头盔,陈主任只好将脑神经捕捉器贴在陈淋淋的脑袋上

陈主任对詹姆斯说:“你进到她梦境的时候,一有不妥,立即离开,否则的话,你也可能醒不过来。”

詹姆斯吞下半片安眠药,说:“明白,开始吧。”

陈主任看着“跨梦仪”上的屏幕,屏幕上显示着两个方框,方框里的是两人脑电波的折线图。

陈主任输入“校对脑电波”的指令符。

屏幕上出现了进度条。

詹姆斯觉得头皮痒痒的,就像用梳子轻轻滑过头皮的感觉。

安眠药的药效逐渐发挥,他渐渐地睡了过去。

“给我来一瓶可乐好吗,谢谢。”詹姆斯站在一间士多店门口,正与男店主交谈。

“几多钱?”詹姆斯问。

“一张试卷。”

“什么?”

“要九十分以上的。”

詹姆斯觉得奇怪——试卷也能当作钱币交易?

他掏了掏裤兜,竟然掏出了一张皱巴巴的试卷,这是一张《高三语文总复习的试卷》,卷子上填满了字,字迹略显娟秀,显然这不是詹姆斯的字迹。

在评分栏里,这张试卷的得分是一百一十分,很显然,这张试卷的总分是一百二十分,只是詹姆斯不知道这张试卷试卷是谁的,因为试卷没有写名字。

詹姆斯将试卷递给男店主,店主用印章往上面盖了一个“已批”的红印,才从冰箱里取出一瓶可乐递给詹姆斯。

詹姆斯抿着可乐,继续往前走,他看向面前这个陌生的城市。

天空的云层很厚,四周的景物显得一片灰暗,就连红绿灯也没有了色彩,只剩下刺眼的白光。

前方二十米往右是个巨大的拱桥玻璃大门,巨大的玻璃门上,竖着几个黑色的大字“维亚多机场”。

詹姆斯对“维亚多机场”很有印象——“好像以前去过!”

拱桥大门前的台阶上,站着一群穿着整整齐齐蓝白校服的学生。

他们排列成整齐的队伍,女生两排,男生两排,而老师们则排在队伍的最前面。

背着单肩包的摄影师正用单反相机给他们拍照。

他们正在拍毕业照。

这没什么好看的,詹姆斯很快就走了过去。

前方是商业街,马路两边的商店一家挨着一家。

“十字路口,石化加油站,加油站一边有间音像店……”詹姆斯自言自语,“音像店的生意不好,不过我小时候那里可就难挤得进去,我买过一张碟,好像是〈法律大讲堂〉,音像店一边还有间眼镜店,那间店的门前挂着一副很漂亮的外国妹肖像,那外国妹戴着红框眼镜,很斯文,很好看……”

“天啊,这里怎么这么像以前我住过的小镇。”詹姆斯说。

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

一位穿着黑色夹克外套,留着浓密络腮胡的大叔,走过来,问詹姆斯:“你是我哥?”

詹姆斯还没有回答,他便走了。

一位穿着米白色的高跟鞋,化着淡淡妆容的高挑年轻小姐,问詹姆斯:“你是我哥?”

詹姆斯没有回答,她也走了。

一位较为发福的妇女,问詹姆斯:“你是我哥?”

他不知为什么,见了这位发福的妇女,他条件反射般别过脸,匆匆忙忙便走开了。

詹姆斯虽然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但却能想起,那位留着络腮胡的大叔,是那间眼镜店的老板,而那位穿高跟鞋的大学生时髦女孩,则是“明湖百货店”老板的女儿,詹姆斯小时还暗恋她,曾想过以后娶老婆要娶一个像她那样漂亮的,那位发福的妇女是烧烤店的女老板,詹姆斯小时候曾在她店偷偷地吃了顿霸王餐,没给钱便跑了,就因为那一块蕾申币,过了大半年他也不敢从那条道经过……

是的,他们全是詹姆斯的老乡。

詹姆斯觉的鼻子酸溜溜的。

忽然,他觉得四周变得暖和起来,原来是太阳出来了。

太阳给世界涂上了颜色,詹姆斯望向天空,他看见一道五彩的光圈。

有位年迈的妇女在摆地摊,卖荔枝。

那荔枝红的鲜艳,叶子绿的青翠欲滴,沾着水珠的荔枝宛如一颗颗硕大的红宝石。

妇女在吆喝:“阿妞哎——阿妞——快回来,吃饭啦——”

詹姆斯在她面前经过,她抓住詹姆斯的衣袖,问:“你见过‘阿妞’吗,我女儿不知跑哪儿去了,你同我找找她好吗。”

詹姆斯忽然想起,他自己好像也在找一个女孩。

妇女说:“你一定要帮帮我哇,回来我请你吃荔枝……”

詹姆斯:“她去哪儿了?”

妇女:“我不清楚,要不你去北边的‘实验基地’看看,她经常去那边玩。”

“你的头上,好像夹着一片荔枝叶。”詹姆斯说。

一座圆柱形高塔耸立在“实验基地”内,这座塔有点像一座高高的烟囱。

詹姆斯跨进实验基地的大门,一步一步走向那座伸向云间的高塔。

他自语道:“这塔,至少有一百层楼高。”

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在校园内走动,他们有的坐在石凳上做试卷,有的蹲在白桦下背诵语文教科书,有的同学抱着一本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剪不断的乡愁》,睡在草地上也在呢喃着教科书里的诗句:“……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我在这头,新娘在那头,后来啊……”

詹姆斯来到石塔下,一些穿着橙色衣服的工人在忙碌着,地上散乱着许多橡胶假肢,有头颅,有手臂,有眼珠,有大腿……

他们将地上的假肢收集起来,整理一番,重新组装出一具具假人。

突然,一具假人从塔上掉下,“砰隆”一声,四周扬起一阵烟尘,橡胶假人的四肢被摔飞。

一条“大腿”击中詹姆斯的右腿,只是他并不觉得疼。

一位工人仰头朝塔顶大喊:“喂,让咱省省心,你们就别跳啦!”

詹姆斯有一种直觉——“阿妞”就在塔顶。

一张铁制的阶梯环绕着石塔,通往塔顶。

詹姆斯踩在阶梯上,锈迹斑斑的阶梯“咯咯”作响。

詹姆斯爬啊爬,终于爬到了塔顶。

一位穿着粉色纱裙的女孩果然站在塔顶上,她慢慢跨过铁护栏。

“喂!”詹姆斯大喊,“你干什么!”

女孩说:“……该我了。”

詹姆斯说:“你要……别!别!咱们谈谈。”

女孩:“他们都跳了,现在到我了。”

詹姆斯:“你是阿妞?”

女孩:“我不是,我不是……”

女孩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向前迈出一步。

詹姆斯冲上前,猛地一扑,右手一伸。

他抓住了女孩的右手,女孩被垂吊在塔壁上。

剧烈的冷风吹得詹姆斯冷汗直冒,詹姆斯的右臂被砖壁烙得生疼。

“你干涉么!”詹姆斯说,“别……动,我拉你上来!”

“你有回过故乡吗?”

“有,每……年,都回。”

“我每时每刻我都在问自己,我有没有故乡,有没有家。”

詹姆斯累得直喘粗气,他说:“现在……不是……不是说这些……该死,我坚持不了三分钟了”

“你放手吧,只要跳下去,我就能找回记忆,找到我故乡,我的同学都回家了,就剩我了。”

詹姆斯累的快要抽搐,他用左手牢牢抓住铁护栏。

“十年……”女孩盯着詹姆斯的脸,“我在‘实验基地’里待了十年,我忘了我母亲,我父亲的名字……”

詹姆斯又记起了百货店老板的女儿,“好靓啊”,记起卖烧烤的女老板,“绕道走”,他甚至记起自己那只报纸做的方形风筝,那只风筝断了只尾巴,在故乡的天空中摇摇晃晃地飞,当然,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养他的爷爷——张炳贤。

“我的父母还在吗?”女孩泪流满面,“他们是谁,他们叫什么名字。”

天空中传来滚滚闷雷声,世界忽然变得一片白芒,数万道雷电一同闪烁。

女孩:“我,好像,还有一个哥哥……你,是我哥?”

詹姆斯:“……不是……帮你找……我们,一起找……我保证。”

詹姆斯的手心开始分泌出汗水,他撑不了多久了。

突然,天空中传来一阵空灵的声音,声音虽小,但他们却听得清清楚楚,先是一阵悦耳的“叮铃铃”铃音,接着便响起一阵女声:“旅——客——朋——友——们——请——注——意——由——维——亚——多——开——往——晶——贝——的……”

列车到站了!

磁悬浮列车正在减速。

詹姆斯觉得这女孩,不,她叫陈淋淋,他想起女孩的名字了。

陈淋淋似乎变轻,而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被什么东西拉扯着,有种掉下去的感觉。

詹姆斯往身后一瞧,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但地上的细石,沙子,渐渐往一边滑。

他有种错觉,似乎这座塔开始倾斜了。

詹姆斯的感觉是对的,这座塔已经变成了比萨斜塔,不,甚至比比萨斜塔更要陡峭。

现在詹姆斯可以松开陈淋淋的手了,她并没有掉下去,而是躺在塔壁上,现在詹姆斯要做的则是抓紧铁护栏,防止自己滑下去,因为他现在所处在的位置是比较陡的,“……至少倾了四十五度。”詹姆斯朝陈淋淋大喊,“陈淋淋,你抓稳!”

陈淋淋看向地面的学生,吓得不断发抖。

詹姆斯也俯视望去,他的脸顿时吓得惨白。

两位同学正坐在石凳上做作业,石台上放着一瓶矿泉水,忽然,石台上的钢笔开始往一边滑动,“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那瓶矿泉水的水平面竟然变斜了。

那两名同学从石凳上翻倒下来,摔在地上,而他们旁边的同学也都蹲着身体,有的甚至趴在地面上。

他们都意识到——地面似乎已经变斜。

一排自行车“哐当哐当”的全倒在地上。

大地剧烈的震动着,“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大树上的黄叶被抖落,落叶并没有落向大地,而是落向北方的天空。

或许地球的重心,已经移向了北方。

说回手术室内,陈主任也用身体紧靠墙壁,他在抵御列车停下前所产生向北的惯性力。

詹姆斯睡在地上,惯性使他朝北翻了个身。

这一个小小的翻身,使得他梦中的世界天翻地覆。

五辆黑色的小轿车压断了遮荫棚的铁柱,挤了出去,在倾斜的篮球场上翻滚。

翻滚中的一辆轿车撞上了一根电线杆,电线杆“吱吱吱”地就要往一边倒,幸运的是,由于钢缆的拉扯,电线杆一时没有倒下来。

电线杆四周的学生抓紧时间,四下逃跑。

他们一定认为,小镇的附近隆起了一座“喜马拉雅”山,这一带的平地变成了山麓的斜坡。

不,其实是地球的重心位移了。

学校里有一方荷花池塘,此时,池塘里的水全都倾洒而出。

大水先是冲垮了小卖部的木屋,那间小木屋瞬间被冲散了架,凌乱的木块,电器设备,以及花花绿绿的袋装零食浮在水面上。

大水漫过操场,六座高大的篮球架,被大水推得“吱吱吱”的一个接一个的倒了下去。

如海啸般大水转眼间便冲到了塔底下,詹姆斯觉得石塔忽然抖了一下,他两手一滑,险些掉下去,他连忙伸长右腿,勾住铁护栏。

陈淋淋仍然面无表情地躺在塔壁上。

万幸,这座塔还算坚固,并没有倒塌。

大水扑向了粘在围墙上的学生。

“轰隆”一声,围墙竟然坍塌了五六米,围墙出现了豁口,一些学生被大水从豁口上冲了出去。

詹姆斯看向远方,311国道旁边有一座加油站,那里发生了爆炸,正冒着熊熊大火,浓烟竟然斜着冒起。

国道上的汽车挤成一堆,在公路上慢慢滑动。

“该回家了。”陈淋淋站起来,说,“我的家人在家等急了,我该走了。”

“陈淋淋!你等等!”詹姆斯拼命爬起来,说,“该死,你怎么又想起这事了。”

陈淋淋看向那块倾斜的大地,说:“等我回家之后,我要去‘赵计夜宵店’吃碗芋头糖,我要带一些回去给我妈,和我哥……”

“詹——姆——斯——”一股声音在詹姆斯的脑袋里响起。

他感到头疼欲裂。

“詹姆斯,你听到吗!”

是陈主任!

他站在“跨梦仪”屏幕面前,通过耳机,与梦中的詹姆斯对话。

“想起来了吗?”陈主任说,“你现在在做梦!”

詹姆斯掐了一下大腿,并没有觉得疼。

“你是……陈主任?”詹姆斯在低声说。

陈主任:“是我,看来你也想起的七七八八了——你现在听好,虽然屏幕上的影像不是很清,但我还是看的见你们,你听着,千万不能让陈淋淋跳下去!”

陈淋淋仍在喃喃自语:“……我想吃鱼,我家乡好像有很多很好吃的鱼,不像这里的淡水鱼,尽是鱼骨头,我的家好像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农村,那里很安静,不像这里,这么吵,吵得我连觉也谁不安稳,我想逛街,我家乡小镇的人们好热情,镇子一到集市,就会人山人海,街上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都有,不像这里,尽是些教学楼和数不尽的试卷练习册……”

忽然,起风了,那风,凉飕飕的,并带着一股咸咸的海水味。

“我想家!”陈淋淋嚎啕大哭,泪水滑到脸颊便被海风吹飞,“……呜呜呜,我……想家乡的,一切!一切!”

詹姆斯愈发觉得鼻子发酸,他说:“你别这样,老实说,我也……想家,想起以前跟那些家伙爬树掏鸟蛋,偷杨桃那些事,我不知有多想念我的老友,我已经有四百零五天没回故乡……”

风更大了,詹姆斯不由蹲下身体,他的外套被风吹得“哗啦啦”的飘起来。

“不,你不懂!”陈淋淋抽噎着说:“……十年……我被关了十年……他们凭什么!”

詹姆斯觉得奇怪,哪有学校将学校关那么长时间的,“难道她是实验生?难怪。”詹姆斯想。

“其实我也因为工作而回不了家,因为生活的种种问题,你在学校里学习,是为自己,为社会,为国家,你这样想,你在为国家做贡献,这是件光荣的事……”

“我是学生!我是学生!”陈淋淋流着泪,歇斯底里地大吼,“我不是犯人!”

“你,你,先冷静,冷静一下。”詹姆斯慢慢靠近陈淋淋,“你不是犯人,而是光荣的学生楷模,你在学校闭关,不是坏事,而是天大的好事,这对你以后的就业竞争来说,是好的。”

“你别过来!”

“好!好!我蹲着,不过去,你千万别跳。”

“……十年,我竟然忘了我家人的名字,这十年学得再多又有什么用,连家人的名字都能忘记的学生,他有什么用,我,我想我父母,想我哥哥,我想见他们!”

天空飘起淅沥的小雨,詹姆斯舔了舔嘴唇——好咸!

他知道,那不是雨,而是海水,就连这阵狂风也是由海洋带起的,现在地心位移,使得太平洋的海水就如同刚才那方池塘般,倾盆而出。

一直以来,詹姆斯都很难理解,什么才是“倾盆大雨”?

现在他才知道这个词的恐怖。

詹姆斯得抓紧时间,因为还没有等到大海啸过来,自己和陈淋淋绝对会被大风给刮飞。

“陈淋淋,你看着我!看着我!”詹姆斯说,“我像你哥吗?”

陈淋淋:“……可是,你不是我哥。”

“对,我不是你哥,但我会帮你,帮你找到你哥,找到你父母。”

突然,一艘小型银白色的游艇从天而降,摔在国道上,摔得支离破碎。

无数条沙丁鱼从空中掉下来,詹姆斯赶紧用双手护住脑袋。

气温迅速下降,两人说话时开始呼出白气。

“好冷对吧。”詹姆斯把手伸向她,“来,抓住我的手,我带你回家,吃沙丁鱼,三斤?四斤?然后去逛街,只要你喜欢。”

陈淋淋呆呆地望着太阳。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太阳被什么东西遮住。

南方天与地的交接点处,隆起一座座连绵起伏的山,当然,那山是由水垒起来的。

水墙越腾越高,它渐渐遮住了太阳。

它的前方是几座真正的山。

几声巨大的轰鸣,挡在它前面的山,被轰得粉碎,这样的破坏力就宛如一只大铁锤,猛地将小土堆砸的粉碎般轻易。

巨大的岩块飞起直达百米高,但很快便被海啸吞没,辗得粉碎。

陈淋淋放松了警惕,詹姆斯突然冲过去,抓住了她。

他将陈淋淋抱起,陈淋淋不断地反抗挣扎。

詹姆斯说:“喂,别闹,要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好人’难做啊,你配合点好不好,我可是没要一点好处啊,唉——陈主任!!快告诉我该怎么办!”

陈主任老半天才回过神,他说:“啊,嗯,我听见了,你这样……看向塔底,是不是有个黑洞洞的‘门’?”

詹姆斯:“明白。”

他抱着陈淋淋,一路狂奔。

陈主任对其他护士说:“准备生理盐水,快!”

两名护士衔了一口盐水,分别站在陈淋淋与詹姆斯面前,严阵以待。

此时,詹姆斯抱着陈淋淋,半蹲着身体,艰难的前进。

远方的高楼不断地坍塌,石块和雨滴被吹得横着飞。

忽然,陈淋淋不挣扎了,她紧紧地盯着詹姆斯的脸庞。

关刀眉,双眼皮,眼睛比较大,左眼下方有粒黑痣,下巴留着一点胡须。

“他是我哥!”陈淋淋想到。

她闭上眼。

突然,时间停止。

詹姆斯停止跑动,海啸停止前进。

地心恢复正常。

陈淋淋睁开眼,时间又开始流逝。

詹姆斯突然觉得那座塔竟然直了起来,自己和陈淋淋被引力吸引,掉进了那个黑洞。

陈主任大喝:“就是现在!”

“噗噗”的两声,护士将嘴中的盐水喷向两人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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