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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快班与慢班(下)

下课了,大家一窝蜂似得涌到走廊外。

爱丽丝拿着一张“才艺大赛”的报名表,在冯晓军面前晃悠着,她说:“瞧啊,校长伯伯说在几个星期后要举办比赛——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我才去练歌的,我知道,我唱的很难听,你不用安慰我。”

冯晓军说:“……像宰猪!”

爱丽丝:“……我简直要把你当成詹姆斯了,你跟他一模一样,对我说话总是那么不留情面。”

冯晓军:“同我说说你哥。”

每当爱丽丝说起她哥哥的事,他心里总感到一阵愉悦,这种愉悦仿佛看见了久别的家人,仿佛听见了家人的话语,仿佛闻到了家的味儿,心中忽然变得踏实了。

爱丽丝说:“你在问我‘咱’姆斯,不,我哥哥的事?……哈哈,你算问对人啦,好的好的好的,他是……嗯,呃,我想想……你知道,我……”

爱丽丝捏着两只小拳头,紧咬着嘴唇,皱着眉头,眼珠子急的仿佛随时会掉出眼泪。

冯晓军微笑地看着她,这几天以来,很少见他笑。

“我的上帝啊,我怎么想不起来啦!”爱丽丝说,“……啊,是的……他,他是一名特工,怎样,是不是很酷?他……非常非常忙,因为他要忙着抓坏人,世界上有数不清的坏人等着他去抓呢,所以我很少见上他一面……他是名科技狂,他随身携带的道具非常有意思,我最喜欢的就是他那只磁悬浮滑板,不过他老是弄丢,威斯克博士气得都不肯借滑板给他了,没法子,我只好去商店买一只送给他,我还没用过呢,我敢肯定,他现在一定把那滑板抱在怀里——对了,他还会‘太极拳’呢,酷吧,哎,对了,晓君你好像也会‘太极拳’。”

冯晓军忽然红了脸,他低着头,“呵呵呵”的傻笑。

“你在笑什么?”爱丽丝两手叉腰,满脸不讨好的样子,“我建议你别在这里瞎得意,你以为你会‘太极拳’,就很厉害?我告诉你,我哥能用屁股把你跷翻,再用一根中指把你提起来,甩到太平洋,他是无敌的!”

谁知,冯晓军笑的更欢了,“哈哈哈哈哈”他放声大笑,笑得眼泪直打转。

爱丽丝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不过她心里却觉得,冯晓军这笑,似乎对她的陈述持否定态度。

“哼,你就笑吧。”爱丽丝说,“你最好不要让我知道你在嘲讽我哥哥,否则,我绝对跟,不,‘同你’——没完!”

冯晓军伸出右手,用力拍打着爱丽丝的脑袋,说:“呵呵,小妹妹,你哥生的怎样,英俊潇洒?一表人才?”

“噢~我的头发……”爱丽丝后退一步,嚣张地扬起下巴,说,“哼,英俊潇洒?你是在说废话,我哥哥是非常非常好看的男生,并且是世界上最最最最最最最最……咳咳,女‘海’看见他必须得尖叫,就像这样……”

说着,她激动地蹲在地上,正要放声尖叫,突然,她顿住了,她看到了刚刚欺负她的那个胖胖的坏小子。

“大哥!”陈雄全在向冯晓军打招呼,“大哥,好羡慕你啊,跟公主这么熟,也帮我介绍一下好不。”

陈雄全在来之前体面地打扮了一番,是为了在公主面前留个好印象,只是他的印象,恐怕在刚才就已经给爱丽丝留下了。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正装,连头发也梳了个遍,大概没有准备皮鞋,他只是穿了一双白色的波鞋。

爱丽丝见了他,畏惧地后退两步,转身缩到冯晓军身后。

“公主怎么了。”陈雄全说,“我没那么恐怖吧,大哥,这……”

冯晓军右手一扬,“啪”的一声,甩了陈雄全一耳光,说:“谁是你大哥!”

“你干什么!”陈雄全的左脸血红血红的,“做么打人!”

冯晓军的心脏迅速地击打着胸膛,他听到嗡嗡的耳鸣,四周的景物变得朦胧,透明,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他的故乡——交阳镇。

还是那条泥浆路,冯婷被班上的小霸王李海鹏推倒在地,冯婷的书包被他抢走,李海鹏将冯婷的试卷高高举起,大声吆喝:“快看咧,看咧,学习委员偷鸡作弊,被老师知道啦,她拿自己的名字跟她哥的名字换,结果只拿了50分,哈哈哈,走多夜路,碰到鬼啦,我看她以前这么牛,都是偷鸡的,成绩这么差,还当学习委员?还想考‘快班’?打她!”

旁边围着的同学,纷纷捡起黄泥巴,漫天的泥雨无情地砸向冯婷。

“你们碰她试试!”冯晓军像一头豹子般扑向李海鹏。

其他的同学见此,吓得一哄而散。

冯晓军和李海鹏在泥浆中扭打成两堆泥球,李海鹏仗着自己的个子大,硬是把冯晓军死死地压在身下。

“丢你妈纸!”李海鹏满口脏话,“你老母你,来呀,两兄妹一个鸟样,说不定没有你试卷,她还能考及格!”

“蓄你虾!我们考多少分,‘管’你爸事!”

冯晓军右手捏着一把黄泥浆,猛地扔向李海鹏的脸,李海鹏的左眼进了沙子,他大呼小叫地后退几步,眼泪直流。

“冯,晓,军,我今天打死你!”李海鹏大嚷一声,右手掐住冯晓军的脖子,把他的脑袋直往泥浆里按。

李海鹏恶狠狠地说:“她没本事,考好试,就没资格当学习委员,考差一次,也没资格,而你,更没资格在本班,你就像一坨老鼠屎,弄脏我们一锅汤!”

冯婷提起地上的书包,冲向李海鹏,朝他的后脑勺甩去。

只是,李海鹏已经察觉到身后的动静,他突然转过身,左手接住冯婷甩来的书包,右手猛地一扬,“呼”地一声,他那只沾满泥巴的手,宛如一栋岩块般,直挺挺的扫向冯婷的左脸颊。

……

冯晓军睁大了眼睛,他看见冯婷坠入泥泞中,几点黄色的泥浆高高溅起,打在他身上。

四周的景物再次变得模糊,冯晓军闭上了眼,当他睁开眼时,“李海鹏”又出现了。

他穿着笔挺的西服,理了个小平头,脸庞明显胖了许多……

在冯晓军的眼里,陈雄全越来越像李海鹏了!

“晓君,你在干什么?”爱丽丝说,“不要打人啊!”

冯晓军的瞳孔发射出令人窒息的光芒,突然,他的身体一抖。

一声闷响,其实是两声,声音重合着,非常整齐,响亮。

陈雄全结结实实挨了两掌,他飞快地后退了五六步,跌倒在地。

他的一只鞋子掉在一旁,右脚露出蓝色的棉袜,他身上的西装沾满了灰尘,显得非常狼狈。

爱丽丝吓得尖叫一声,抱头蹲在地上。

冯晓军逼近陈雄全,他右手一把抓住陈雄全的衣领,慢慢地将他往上提。

“你做什么打爱丽丝。”冯晓军大吼,“说!!”

陈雄全喘不上气,他只能剧烈地咳嗽。

冯晓军:“我不说她是不是公主,你,很会欺负女孩是么?你打了人家一巴掌!”

爱丽丝朝四周的同学呼救:“救命啊,有人打架,谁来帮帮忙!”

她这么一喊,一大伙同学匆忙朝这边赶,就连那两名特工也来了。

爱丽丝抓住冯晓军的右臂,恳求:“上帝啊,晓君,你快放手,他快要晕了——不要为我而打架啊!”

冯晓军的右臂仿佛石化般,一动不动,他的右手宛如一把犀利的铁钳,紧紧的将陈雄全钳在半空。

他盯着陈雄全的眼睛,说:“你,认,不,认,识,冯,婷!”

石老师来了,他朝这里大喝:“你们干什么!”

冯晓军一晃眼,猛然发现面前的家伙并不是李海鹏!

他总算松了手,陈雄全摔倒在地。

冯晓军慌乱地拨开人群,走了。

他大老远便听见陈雄全的叫喊:“老师,老师……咳……咳,没事,大哥跟我开玩笑——我叫他教我太极拳,他就开始耍,我觉得太渣,就跑上去跟他……”

冯晓军倚着墙,站着发愣,他在胡思乱想着,等下该怎么进教室,从前门进还是后门进,预备铃响后才进还是预备铃响之前就进。

绝对不能引起同学的注意,尤其是陈雄全!

“大哥!”

冯晓军差点要摔趴在地,他吓得大叫一声,想后退却后退不了,身后有一堵墙,此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脸色也泛白……

“作咪咪这么大动静?”原来是白巴图。

他拿着那台“光铸7s”手机,看着冯晓军,满脸笑意,说:“阿妈说过,像你这样的,八成是做贼心虚的。”

冯晓军:“……你做么也叫我大哥?”

白巴图:“他们这样叫,我也这样叫呗。”

冯晓军:“什么事?”

白巴图:“我找到一张很怪的图,虽然一眼看上去没什么,可是多看几眼……身上就起鸡皮了,就像——看到了很多死人。”

冯晓军:“……我看看。”

白巴图把手机往冯晓军面前一伸。

毕业照!

冯晓军一把夺过他手机,说:“你,哪弄的!”

白巴图:“这间学校某台电脑里的,这东西先是设置了‘隐藏’,再上了‘解压密码’,呵呵,我还以为是……你懂的。”

冯晓军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毕业照”。

这张图片跟自己的那张“毕业照”一模一样,看着看着,冯晓军觉得身上冷飕飕的。

“我总觉得,好像在弟爹见过。”白巴图把手机拿回,凑近了看,“……好像有个什么网站……啊!是这个学校的网站,官网,几个月前吧,我熬夜,上网找几个BT种子,当我点开一个网页的时候,一个广告跳出来,说是庆祝试验已经成功,三大制度是完全可行的方案什么什么的,字体下面就是那张毕业照……我当时真是吓得干紧往厕所跑,我想看看这张毕业照是哪的,便打开了链接,纯粹为了练胆,接下来你也知道,我进去的就是这间学校的官网,不过几天后,我就再也没有找到这张图片,被官方删了吧,哎,你说是不是恶作剧?”

冯晓军:“……不像——看来,那张照片的源头就是这里。”

上课了。

班上的同学大都在玩电脑,交谈的同学很少,因此显得有点安静。

冯晓军从教室的后门进来,他放轻了脚步,蹑手蹑脚地行走。

爱丽丝正在奋笔疾书地赶稿子,她前后桌的男生都换上了笔挺的西装,她身后坐着一位高鼻梁大眼睛的帅气男生,他的一只钢笔掉在爱丽丝的脚旁了。

他吞了一口唾沫,鼓起万分勇气,对前面那位白色的“小天使”说:“哎……爱……”

爱丽丝突然回过头,冲着他笑了笑,说:“我能帮助你吗?”

他觉得面前白光一闪,慌乱中被唾液呛到,他痛苦地弯腰咳嗽,咳嗽声惊天动地。

爱丽丝:“同学你……晓君!”

冯晓军本来还以为自己能够顺顺利利地回到座位上的,谁知却被他的同桌爱丽丝抓个正着。

那接下来?

果然,爱丽丝气呼呼地站起身,大声嚷嚷:“你必须给陈雄全同学道歉,现在!”

陈雄全趴在桌上,不知有没有睡着,还是在那装睡,不过除了陈雄全以外,其他同学的注意力很快便集中了过来,爱丽丝的一举一动很能引起大家的注意。

冯晓军觉得脸上有蚂蚁在爬,他很想用手捂住脸,但这又显得适得其反,他只好别过脸,尽量避开众人的目光。

“下课先,下课先。”冯晓军说,“现在上课了。”

冯晓军坐下后,才敢捂住脸。

“自作自受!你刚刚所做的事让我很失望!”爱丽丝生气地撇着嘴,自然,她这句话,同学们也听得清清楚楚。

这节课是班会课,石老师站在讲台上,正要说一些乏味的纪律与安全问题,这时墙上的内线喇叭传来陈骇强主任的声音:“请同学们现在集中学校会议室,倾听‘晶贝大学’的王思明教授讲座,班会课暂时取消,重复一遍,请……”

同学们一阵欢呼,他们纷纷收拾好东西,带上手机,转眼间,已有大部分同学走出了教室。

“王思明教授简直是演讲界的巨星。”爱丽丝激动地往前挤,她掉头对冯晓军说,“上次,他来我学校安吉尔大学演讲时,学校里就像开演唱会一样热闹。”

冯晓军:“……你读大学了?”

突然,内线喇叭又传来陈主任的声音:“不好意思,同学们,刚才的消息有误,由于‘会议室’场地有限,所以听讲座的仅限于快……十四班同学,十三班的同学继续上课。”

冯晓军刚要跳起大吼,可是爱丽丝却抢先一步,她大嚷:“不公平!”

冯晓军接着说:“做么我们就不能去!!”

一些同学也附和道:“陈骇强刚才想说的是‘快班’对吧。”

“那我们就是‘慢班’咯?‘慢班’就没资格去咯?”

石老师说:“别乱说!场地小也没办法。”

他来到爱丽丝面前,低声说:“爱丽丝,你,过来下。”

他们来到教室外,石老师:“你可以去,你现在过去吧。”

爱丽丝:“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快班’的学生能去,我们班的同学不能去?为什么!!”

石老师:“不是,不是,那个嘛,就是会议室不是很大,你先冷静……”

听得出,石老师说话是压着声音的,他是在暗示爱丽丝不要太大声,可是爱丽丝仍是声色俱厉,教室里的同学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爱丽丝:“这是借口!这间学校这么大,就没有一个能容下两个班学生的地方?还是你们认为麻烦,自以为‘慢班’的学生听不听也无所谓,反正他们也学不了什么?是这样吗?这公平吗?”

爱丽丝勃然大怒地瞪着那台内线喇叭音箱,“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那股白玫瑰香味又浓起来,石老师觉得那是“刺啦啦”般的呛鼻,而教室内的同学离得远,闻起来那叫一个陶醉。

“哗,好香!”赞美声此起彼伏。

公主发怒了,石老师吓得额头冒汗,他说:“好,好,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现在就去问问他们,你等等,我去去……”

石老师匆匆忙忙地朝办公室小跑而去。

这时,远处传来吵闹声。

冯晓军立起身,看见窗户外一大群‘快班’的同学,趾高气扬,大摇大摆地朝会议室进发。

其实他们是排着整齐的队伍,像仪仗队的士兵般,像机器人的队伍般,操着整齐划一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前进,不过在冯晓军的眼里,他们变得像一群狗眼看人低的学霸般了。

“我们也去!”冯晓军朝班上的同学大喊,“你们谁要去的,同我来,是十三班的,就跟上。”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冲出教室。

爱丽丝已经听到了冯晓军的豪言壮语,她望向办公室的方向,盼望石老师能快点带来好消息。

“爱丽丝!”冯晓军那张自信的脸庞出现在她面前,他说,“我们一起去看‘演唱会’!”

是的,他身上散发出的叛逆气息,与詹姆斯是截然不同的,他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不甘屈服于束缚,非得争取自由与平等。

平等!

爱丽丝跟随着他,奔跑着,她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扳正那已倾斜的天平。

十三班教室内,空无一人,石老师回来的时候还以为进错了教室。

冯晓军一群人在学校内乱窜——他们找不到“会议室”了。

大伙抱怨纷纷。

“这学校也太大了吧!”

“娃头晕!”

“咋就找不着!”

“大哥!咋办!”

“对,大哥,想想办法咧!”

“大哥!”

“大哥!”

一大群人纷纷围着冯晓军,“大哥大哥”的叫的亲热。

就连爱丽丝也满怀希望的盯着冯晓军。

“好,那这样……”冯晓军说,“分开找,找到打手机……”

“用不着。”说话的是白巴图,他拿着手机,挤入人群,将手机递给冯晓军。

冯晓军接过一看,只见这台手机的5.5寸屏幕上出现了二十几个小画面,每个小画面上都是不同的景物。

“虾该是监控画面。”白巴图得意地将一根草咬在嘴上,说,“现在整间学校的监控实时画面都在我手机上,只要我启动一个扫描软……”

正说着,那台光铸7S手机屏幕上弹出一个“电量不足”的图标。

没法子,白巴图提出的方案就这样破产了。

冯晓军正要分配队伍,白巴图又死恢复燃地挤进来,说:“行了行了,罗虾该手机,我借的,还有半格电,够用!”

爱丽丝说:“你如果有把握,就尽管说出来,否则请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她这句话,宛如甩了白巴图一耳光。

白巴图说:“……把握……不,不是很大,就是用手机‘黑’进他们主机,等我控制了他们的监控视频后,我就用‘环境分析’软件扫描监控画面,能搞定,就是有一点不足,这台手机的系统用不了高级操作,这意味着我不能伪装——说白了,他们那边可能会反追踪到我们。”

“如果他们都睡了呢?”一位同学也咬着一根草,他潇洒地走到爱丽丝面前,说,“爱丽丝同学,鄙人‘侗纳尔’,非常荣幸能认识你。”

这位名叫侗纳尔的同学,也和其他人一样穿着质朴的民族服饰,上身是一件黑色的对襟衣,下身是条黑色的棉裤,脚上穿着一双白底黑布软底鞋,他的头上也戴着“帽子”,那是“大头巾”,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用一条黑色的围巾,盘成几圈,再套在头上似的。

爱丽丝说:“我认为你比白巴图要要有把握。”

大家看见,侗纳尔咬着的草要比白巴图的草要长一根手指头。

爱丽丝说:“那么,说说你的接下来要做的事。”

“不急,哎,好的,爱丽丝,咱们开始吧,你多少岁了?有男友没?如果没得话,那有对象么没?你住哪?父母健在吗?这段时间有什么烦恼的事吗……”

众人疑惑地看着侗纳尔——太唐突了!

“你做什么!”冯晓军说。

侗纳尔猛然醒悟过来,他刚刚问问题的时候,一直全神贯注地盯着爱丽丝的眼睛。

“不好意思,职业病。”侗纳尔说着,忽然把脑袋凑到爱丽丝的耳旁,对她小声耳语。

“你遇事了。”侗纳尔说,“大事!”

爱丽丝一惊,她的身体哆嗦了下,这一细节,被侗纳尔捕捉到。

“你知道了?”爱丽丝的声音很小,像蚊子再叫,这让侗纳尔想起自己以前从父亲的抽屉里偷拿的十块钱,父亲竟没发现,可是他每在家里每跟其他人说起“抽屉”或者跟“抽屉”有关的东西时,他都要把声音压小点。

“你害怕被人发现?”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它)是死的,还是活的?”

“死的。”

“有颜色吗?”

“红色。”

“闻起来怎样?”

“没什么味,就是纸张味儿。”

“能折叠吗?”

“……能。”

爱丽丝的身体开始发抖,她开始不安地看向冯晓军。

侗纳尔自然也发现这一细节,他想起,自从自己偷拿了父亲的钱后,每当父亲靠近办公桌时,他都要迅速的望向父亲,观察他的举动,身上的五种感官顿时敏感起来,他的大脑开始向自己的身体发送信息,一旦父亲拉开抽屉,他便会拔腿就跑。

爱丽丝不断地揉搓着手掌,她的两脚也不安地乱动着,最让侗纳尔起疑的是,爱丽丝的脖子竟然出现了许多小疙瘩。

起鸡皮了!

那是身体的紧急信号,侗纳尔曾经试过,以前他在上课时,肚子传来剧痛,他知道是闹肚子,忍是可以忍,但是一旦身上起鸡皮,他就再也忍不了了,如果再忍下去的话,疼得就连身体都要麻痹,呼吸都困难。

还有一次,他晕车,明知身上起鸡皮,可是他还是咬牙坚持,等着汽车到站,结果他看到眼前许许多多的黑点在爆炸,金星四射,就连听觉也失灵了,全身大汗淋漓,实在是苦不堪言。

爱丽丝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的额头上挂着汗珠,她身上的汗毛一根一根竖得笔直。

“先看我!看这里!快,看这!!”侗纳尔竖起一根手指,说,“多少根?”

“……一根。”

“不,是两根!”

侗纳尔这次竖起两根手指,问:“多少?”

“两根。”

“不,一根!现在?”

“三根?”

“不,四根!现在?”

“四?”

“不,三!现在?”

“五?”

“不,四!现在?”

“……六”

“不,五!现在?”

“……”

侗纳尔突然用手捂住爱丽丝的眼睛,说:“现在,天黑了,很累,很困,有床,很软,很软,很累,很困,很累,很困……”

他将右手掌,慢慢伸向爱丽丝的后脑勺。

接下来的那幕,让众人瞠目结舌,侗纳尔的右掌刚碰到爱丽丝的金发,爱丽丝的身体便直挺挺的倒了下来,她把侗纳尔的手掌当成枕头了。

“她睡了?”冯晓军抱着爱丽丝,一脸警惕地瞪着侗纳尔,说:“她有事,你就死!”

“……现在不会有事了,她现在是假睡——她最好睡睡——有些事我等下再跟你说。”

这时,蒙温娜带着几位女生来到冯晓军面前,她干咳了声,冯晓军醒悟过来,赶紧把怀中的人儿小心地递过去。

侗纳尔要开坛作法了,首先,白巴图得要用手机骇进监控室的电脑系统,他不能连接视频,否则安保人员会发觉,他在侗纳尔的要求下,用手机连接了电脑的音频。

“搞定了?”侗纳尔说。

“泊味题。”白巴图说,“我已经连接他们那边的电脑音频,只要点下手机的通话图标,就能传声了。”

“好的,把手机给我……按这个对吧,好,多大力?要不要用指甲捅?”

“……看你这么厉害的样子,怎么连‘电容屏’都不懂。”

“电,容,瓶?”

“行了,不用太大力,轻轻点——你这家伙,以后离我远点,省的被你催眠,劫财又劫色!”

“把声优哥——‘珞尔坦’给我叫来,顺便叫大家捂住耳朵。”

“泊味题!”

……

众人大惊,本以为这句“泊味题”的黎话是白巴图说的,其实不然。

珞尔坦咬着根草,说:“作咪咪啊?”(干嘛啊?)

白巴图气得直嚷嚷:“咪你个头!别学我说话!”

珞尔坦将白巴图说话的腔调模仿的惟妙惟肖,身在人群外围的冯晓军,还以为白巴图一个人在唱双簧。

珞尔坦向侗纳尔更正道:“我这是‘口技’,别叫我‘声优’,听起来怪里怪气的。”

该动工了。

侗纳尔按下手机屏幕上的通话图标,把手机伸向珞尔坦。

珞尔坦对着手机听筒,发出一阵若有若无的鼻息声。

“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呼~哧……”

侗纳尔则用右手在珞尔坦面前比比划划,大家看清楚了,他是在‘打拍’,珞尔坦就是按照他比划出来的拍子发出声音的。

陈雄全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不知为什么,他听到这阵若有若无的鼻息声,总觉得身体很累,他坐在地上,想歇息一下,减轻一下两腿的疲劳。

他打了个哈欠。

白巴图看到这个哈欠后,他也跟着打了个。

蒙温娜用手遮住嘴巴,不由也跟着打了个。

冯晓军倒是把嘴撑得老大,他看了一眼眯着眼,一脸恬静的爱丽丝,不由又来了个哈欠。

在他的暗示下,大伙纷纷看向爱丽丝,一时间,众人哈欠连连。

侗纳尔用右手碰了碰鼻子,暗示珞尔坦该进行下一步骤了。

接着,珞尔坦用右手捏住鼻子,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陈雄全不由点了点脑袋,他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脑袋越来越沉,眼睛很难受,总想闭上眼,他用右手支着下巴,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呼噜声仍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响亮。

冯晓军觉得躺着更舒服,于是他就又睡在了地上。

白巴图睡在地上,口中呢喃着:“……黑……我黑!黑………嘿嘿嘿嘿嘿嘿……”

陈雄全嘴边的唾液,像拉长的蜘蛛丝般往地上掉。

“好了。”侗纳尔向珞尔坦打了个停止的手势,“不用叫啦……喂!”

珞尔坦弯着腰,垂着双臂,闭着眼,呼噜声如滚滚雷鸣。

这声音,绝对是真的!

珞尔坦忘了该怎样关闭手机上的通话连接,他直接把电池抠了出来。

接下来,他还得把大家唤醒。

“唉,不是叫你们捂耳吗……费了这么大功夫,就算找到会议室,演讲也快结束啦。”他说。

很快,白巴图用手机找到了会议室的方位。

会议室在F栋教学楼一楼,藏在最里的一栋楼,很隐蔽,难怪大家找不着。

会议室的大门敞开着,众人听见会议室内传出“快班”学生们的欢呼声与掌声,大家可以想象到王思明教授,拿着话筒直吼,他脖子上的青筋条条绽出,现场天花乱坠……

该有多精彩啊!

冯晓军带领着队伍,正要闯进会议室。

忽然,两名穿着迷彩服的保安,不知从哪冒了出来,他们大喝:“你们干什么!”

冯晓军说:“听,讲,座!”

保安说:“没位了,你们快回去上课!”

另一名比较矮胖的保安小声说:“啥子事啊,会议室从来就只能走进一个班的学生!”

这句话,冯晓军一字不落的全听进了耳朵,他顿时气得怒发冲冠,吼道:“我冯晓军,不,我们‘慢班’的同学,今天就一定要进会议室走一走,睡睡觉!”

保安们亮出警棍,威吓道:“干什么!嗯?你们走进一步试试!”接着他们对着挂在左肩上的对讲机向监控室报告消息,只是监控室那边没人回应,只有响亮的呼噜声。

冯晓军将拳头捏得“咯咯”直响,四周突然刮起一阵大风,尘土四起。

他已经扎好马步,并怒视着保安们,说:“你们来,打不过我,你们也没资格在这里!”

保安们被冯晓军一激,立即挽起袖子就要上。

冯晓军身后的同学吓得全跑上前,拦在冯晓军和保安们之间。

“别别。”珞尔坦对保安说,“疯了,他疯了。”

他走到那名矮胖保安身边,那保安说:“你干啥子!”

“没事,没事,说说话。”珞尔坦突然把脑袋凑近他的耳旁,轻声说,“……是你疯了!”

好了,这家伙忽然手舞足蹈着,嘻嘻哈哈地大喊:“……疯了……嘻嘻嘻,我疯了,哈哈哈……疯了,疯了……”

另一位保安大惊失色地拍打着他的肩膀,说:“喂!撞鬼啦?”

珞尔坦迅速伸出右手,托住那位高个保安的后脑勺,往下一按,说:“别动!”

那家伙就真像一块木头般,栋在原地,一动不动了。

冯晓军右手一招,大喊:“冲,大家进去!”

一大群同学,欢呼着,瞬间涌向向会议室。

爱丽丝紧咬着嘴唇,那名矮胖保安的话,一直缠绕在她耳旁。

“……会议室从来就只能走进一个班的同学!”

“……从来就只能走进一个班的同学!”

“会议室从来就只能容下快班的同学?”

“为什么!我们都是学生!!!”

冯晓军对她说:“你刚醒,先在外面等等,里面会很乱……”

风更大了,爱丽丝的金发被风托起,她的身后宛如燃烧着一团神圣的金色火焰。

太阳从云层中出来,耀眼的阳光撒在爱丽丝身上。

突然,大地亮起一个光团,宛如一只微型太阳,刺眼的白光使得众人不由眯起眼睛。

“天平已经倾斜!”爱丽丝说,“它是时候恢复平衡了!”

一颗耀眼的彗星,带拽着无数颗流星,撞向这座失衡的天平。

会议室的确不大,就只有一个教室大一点的空间,如果两个班的学生一起听讲座的话,的确会有点挤。

会议室的地板上铺着一块巨大的地毯,地毯上编织着一朵巨大的“向日葵”,这朵像火焰般绚烂的向日葵与梵高的《向日癸》有着同等的艺术价值,这块地毯的主要材质是11.8微米直径的美利奴细羊毛,并且铺以棉,蚕丝,24K金丝银丝……

冯晓军的“阿弟踏屎”山寨鞋一脚便踏了上去。

虽然冯晓军跺脚的力气很大,但大家只能听见非常微弱的声音。

“这毛毯还真值点钱。”珞尔坦说。

站在主席台上演讲的王思明教授,看见涌进会议室的13班同学,不由顿了顿,会议室里出现了一片压抑的寂静,快班的同学纷纷掉转头,望向后面冯晓军他们。

“不好意思,迟到了。”冯晓军说着转过身,对身后的同学说,“小声点,找位坐,快!”

爱丽丝正要坐下,忽然,她想到了什么,她把口罩戴上,并且借来珞尔坦的“大头巾”,又把那头耀眼的金发塞了进去,她略略地乔装了一番。

她来到一位前排的快班男生旁边,轻声问:“你好,请问我能坐你旁边吗?”

……

那同学没有说话,他的眼睛一直望向主席台上的王思明教授,眼珠子动都不动。

爱丽丝:“我可以当你默认吗?”

男生:“……”

他重重的呼了下鼻息,显得有点不耐烦。

爱丽丝正要坐下去,他忽然说:“无礼!我同意了吗!”

“好吧,那我站着。”

“……”

爱丽丝看着这男生那圆圆的脑袋,总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

上帝啊,他就是学霸张伟进!

爱丽丝说:“我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你可是明星啊,噢,是的,你的脑袋还好吗,我能猜到,你当时是非常痛苦的……”

爱丽丝还是这样,当时陈雄全还以为她是在讽刺,气得陈雄全当场发作。

“你!放肆!……你什么时候走!”

“我才刚刚来。”

“愚不可及!虽然你是慢班同学,可怎么连脑子都不会动,你难道就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

“我想听讲座,也。”

“这里……不适合你们!”

“们”,这个字使得爱丽丝感到一阵悲凉。

“为什么?”爱丽丝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阵细微的哭腔。

“你们来这 里有什么用?你们能听懂教授在说些什么吗?那么有内涵,那么有哲理的话,在你们听来,反而成了催眠曲,个个在那里倒头大睡,有什么用?你们只能白白浪费会议室的座位,还有,演讲结束后,你们得过来搞卫生,看看那地毯被你们踩成什么样了,还有,你们不要吓着王教授啊,规矩点!”

“我们不是你想象中的野蛮人,请尊重下我们,虽然我们慢班学生的成绩比不上你们,然而也并不意味着我们什么都输给你们。”

“……你写过作文吗,我看你连作文是什么也不知道,否则你就知道什么叫“离题”——你们能走了吗!”

“……如果,爱丽丝公主在慢班,‘塔’……她来会议室也‘不适合’?”

爱丽丝说这句话的时候,紧张得连说话都发颤。

“……不可能!公主怎么可能在慢班,她只会在快班,特尖班,或者请家教。”

“我说,如果……”

“……那她也‘不适合’……”

爱丽丝突然感到一阵胸闷,仿佛有人朝她脆弱的胸口狠狠地捶了一拳,她感到自己很渺小,很失落,仿佛四周的人都在用鄙夷的目光看向自己,仿佛自己在他们身边是多余的一样。

突然,张伟进的眼珠子转动了下,脸上的表情疑神疑鬼的,他说:“如果……真是这样……就大有文章了,慢班的学生……能写出世界级的文学作品?能风风光光的捐钱做慈善家?能有如此的才能为民办事?能有润泽万物的博爱胸襟?不可能!”

这时,会议室的东南角落传出一声怒喝:“你没资格来这里,没人告诉你,你臭的像头畜生吗!”

接着,陈雄全大叫道:“哎呀,你说什么,你找死是吗!臭就不能来?”

“慢班的,都不能来!”又是快班的学生。

珞尔坦说:“信不信我把你变成一头猪!”

“这家伙还在玩手机,你难道不知道,会议室里禁止玩手机?”还是快班的学生。

白巴图说:“我,我就是看看时间。”

爱丽丝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

张伟进盯着爱丽丝的眼睛,那锋利的目光,犹如两把锋利的刀刃,瞬间便洞穿了她的心脏。

张伟进说:“如果,爱丽丝公主真在慢班……”

他冷笑了一下。

爱丽丝感到一阵晕厥,她恐惧得快喘不上气。

张伟进说:“……那这一切都是假的,谎言,她根本就没有能力为民办事,她这只是‘形式主义’……她只是为了日后能顺利当上女王,而去欺骗民众,笼络人心……!”

那两柄刀刃正在逐渐分开,爱丽丝的心脏出现了裂缝,裂缝正不断扩大,鲜血喷涌而出。

爱丽丝:“……不,不,她……从不会说谎,她爱你们,爱所有人民……”

张伟进:“我不知道她到底耍了什么手段——应该就是请个‘托’,小说别人写,新书发布会自己往台上一站,至于慈善捐款那些,那就更容易了……”

爱丽丝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她的心脏被绞的粉碎,那股芬芳的玫瑰味正逐渐变淡。

花朵正在凋零。

太阳被乌云掩盖,大地陷入昏暗。

冯晓军就坐在一旁,张伟进那些刻薄的话语,他是全听进去的。

“爱……”冯晓军突然顿住,他改称,“……哎,同学,没事吧?”

他没有叫“爱丽丝”。

“你先出去。”冯晓军轻声对爱丽丝说,“我跟这家伙,算算账!”

战争爆发了。

王思明教授用右手抓着条手巾捂住口鼻,左手臂护着脑袋,他趴在地上,慢慢地往出口爬。

四周全是刺鼻的硝烟,子弹“嗖嗖嗖”地从他头上飞过。

两名战士交缠在一块,原来他们两人在拼匕首。

一声闷喝,一名战士倒地身亡,他那睁大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王思明教授,王思明教授的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突然,四周响起了刺耳的警铃,那是空袭信号。

接着,空射枪便“哒哒哒”的响。

“轰隆”一声巨响,会议室的天花板被低阻炸弹炸开了一个一米左右的大窟窿,灰尘弥漫,四周黑乎乎的,周围热的仿佛地面会随时喷出岩浆。

又是一声巨响,西边整栋墙都没了,四周全是烧焦的衣物和鞋子。

而东面的墙出现了裂缝。

会议室要塌了!

王思明教授使劲地往外爬,天花板不断地掉下石子,细沙,就连石板也掉下来了。

厮杀声,爆炸声,枪声,子弹的呼啸声。

四周全是枪械所发出的金星。

晃眼晃眼。

呛鼻呛鼻。

好恐怖!好恐怖!

王思明教授历尽九死一生,终于从会议室里逃了出来。

这对他来说还真是最糟糕的一次演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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