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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一十七】凿凿忧虑是妾心,王将欲回京

而那个老朋友不是别人,正是多次与天朝交战、与银甲军交战、与苏夜涵交战的阿史那琅峫,曾经的铁面将军,而今的突厥可汗琅峫王。

“哼!失踪了?”

突厥可汗大帐,琅峫静静地坐在王座上,神色微凝,浓眉皱起,嘴角的笑意却越发让人捉摸不透,只觉一阵寒意侵人。

听他这般不阴不阳的语调,怒也不是,喜也不是,前来禀报的小兵吓得将头压得低低的,不敢抬头,连连点头道:“小的守在立谷关外,亲眼看见银甲军探子到了城下,而城内无任何异动,没有一丝动静,待他们离开了,小的一行人悄悄绕到城下装作寻常百姓探查了一番,竟是发现城内早已无兵,九……九陵王与其三十万军马,不见了……”

“荒唐!”托和也一声怒斥,瞪着眼睛道:“前两日本将还瞧见那城墙上有人守城,城内练兵之声阵阵,怎的一夕之间,便没了人影儿?”

“托和也。”眼见那小兵吓得就快跪了下去,琅峫不由抬手挥了挥,示意小兵退下,向托和也招招手道:“你别忘了,立谷关内有贺琏。”

“便是有他又如何?”托和也一脸不服,“不过就是个会耍些鬼把戏的小老儿,我堂堂突厥勇士,竟会怕了他不成?”

琅峫不由挑眉笑了笑,站起身,缓缓走下台阶,“他这个人本不足畏惧,但是却不能不小心他的那些鬼把戏,你瞧,如今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障眼之法,就将九陵朝大军藏了起来。”

“障眼法?”

“呵呵……你忘了,本汗当初是如何破了凌阳昊的边疆守军的?”

托和也想了想,惊道:“王的意思是,那些巡城的将士以及城内的练兵之声都不过是假象,其实早在那之前,城内的军队便已经撤离?”

琅峫沉声道:“只此一个可能。”

托和也问道:“那,九陵王为何要这么做?”

琅峫冷笑道:“这,怕是要问问九陵王本人了。”说话间,他已经缓缓走到距离帐门一丈远的地方,突然停下脚步,对着帐外朗声道:“你说是吗,九陵王?”

门外正不疾不徐想着可汗大帐走来的几人顿然一惊,引路的小兵下意识地想身边的男人看去,却见九陵王只稍稍怔愕,转瞬便恢复冷静,朗朗一笑,应声道:“琅峫王当真是好觉察力!”

话音落,推门而入。

托和也吃了一惊,方才他虽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却并不知是九陵王。再看琅峫,一脸理所应当的神情,对着九陵王做了个“请”的动作。

“并非本汗觉察力好,而是本汗相信九陵王乃是个重诺守信之人,我突厥与九陵朝既已结盟,九陵王又怎会带着三十万军马消失于无形,却不与本汗说一声?”

九陵王听出他话中深有其意,并无意深究,笑了笑道:“没错,本王确实将军队调离了立谷关,但并非是要带着他们消失于无形,而是交待了更重要的任务给他们。”他说着向琅峫靠近了些,眼底闪过一道狡黠笑意,压低嗓音道:“既然我九陵朝的将士非银甲军对手,与其如此顽固抵抗,损耗兵力,倒不如换个方式。”

“哦?”琅峫故作惊讶,问道:“什么方式?”

九陵王道:“琅峫王说的对,突厥与银甲军多次交手,比我九陵朝的将士对他们了解得多,自然在两军交战之时,突厥也不会轻易吃亏。所以本王就想,何不让琅峫王与苏夜涵再来个两王对决?本王可是听说,你二人之间渊源甚深,当年苏夜涵破了你的五行军,令你损失多名大将,后又伤你兄长,更曾重伤了你,最后,连你心爱的女子也被他抢走……”

“你……”琅峫身边一众将士皆面露怒色,欲要上前。

“哈哈……”他话未说完,琅峫却突然朗声笑出,微微摇头。

“不知九陵王这些事情是从何人口中得知?”他骤然回身看向九陵王,嘴角挑笑,却让人觉得他笑得比发怒更可怕。

九陵王想了想,道:“这些事可不是人人皆知的?至少,在大宣国内,提及突厥军与银甲军之战,众人皆知晓琅峫王与苏夜涵二人。”

“哼!”琅峫冷笑一声,不作声,过了半晌方道:“所以九陵王的意思是,接下来由我突厥将士迎战银甲军,九陵朝便可在一旁歇着了?”

九陵王连连摇头道:“琅峫王此言差矣,我九陵朝的将士怎会就此歇着?此时此刻他们正在执行更艰难、更危险的任务,只要他们成了,别说一个小小的大宣国,便是整个天朝,也都会尽归我们所有!”

闻言,琅峫不由稍有疑惑,垂首凝眉沉思。

蓦地,他眉心一紧,沉声道:“九陵王的意思是,那三十万军马……”

他话未说完,九陵王却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毫不隐瞒地点点头。见状,琅峫顿然神色一冷,笑道:“这么说来,九陵王是想让本汗为你打江山,让我突厥将士卖命与银甲军对战,而事成之后,九陵王则挑那块最肥的?”

“琅峫王又错了。”九陵王不由摇头长叹,道:“本王现在人在你手上,怎的会有你为本王打江山这一说?再说,本王也不想看到突厥将士丢了性命。你不是早就说过,眼下不是我们与银甲军硬碰硬之时吗?既是如此,那突厥军队只要不松不紧地拖住银甲军,别让他们折身赶回兹洛城便是,至于兹洛城那边,本王早已有安排,也用不着琅峫王费心。”

“是吗?”琅峫面上浅笑,心中却有千思万绪闪过,“可是,本汗怎么觉得九陵王忘记了一些事情,一些九陵王答应过本汗的事情。”

九陵王摇头道:“琅峫王放心,本王答应过的事情,绝不会再忘记。区区一个女人,本王不屑杀她。纵使她再有能耐,可是只要失了苏夜涵这个依靠,她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再大的能耐便也都无计可施。”

琅峫沉沉一笑,“本汗如何信你?”

九陵王道:“本王人就在你手中,大不了到时候一命换一命。”他说着看了看琅峫丝毫不动的神色,又道:“如今本王手中所留兵马不过三千人,就算想要反抗,也敌不住琅峫王的突厥大军。”

琅峫不由点头,道:“听九陵王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沉吟许久,他终于深吸一口气,允口道:“好,本汗便信九陵王一次,你我各处一方,各攻一城,事成之后,大宣与中原便是突厥与九陵朝的天下!”

“好!”

“啪——”两王击掌为誓。

待那九陵王一走,一直在一旁憋着没有出声的托和也就急忙道:“王,你当真信他的?”

众将士皆附和道:“王,此人信不得!”

“哼哼……”琅峫冷笑一声,回身走到案旁,提笔挥毫,“信他?你们当本汗是傻子吗?九陵王之野心可远比本王想象中的要大得多,本汗当真是没有想到,他竟会相处这危险至极却又阴险至极的一招。”

“那,方才……”

“你莫不是没看出来,他是吃准了本汗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他说着执笔的手顿然一收紧,眉峰拧起,只是手中写字的动作并未停下,“你以为这一次苏夜涵为何会这么痛痛快快答应出兵救援大宣?他当真只是为了拉拢邻国?”

托和也想了想,道:“王的意思是,他的真正目的,其实还是在于我突厥?”

琅峫点头道:“没错,大宣只不过是他出兵北方的一个幌子,一个借口,只等着他助大宣王收了九陵朝,那接下来便是他出兵我突厥之时。这个九陵王,到了这个时候脑子突然好使了,他料定即便现在九陵朝撤回,我突厥不会退兵,坐以待毙可是不我阿史那琅峫会做的事,既然我二人迟早会有这一战,那现在便是最好的时机。”

托和也恍然明白,握拳道:“末将明白了,九陵王是故意丢下一个空的立谷关,让我们和苏夜涵去抢,不管谁输谁赢,都必会两败俱伤。而他则避重就轻,将这数十万银甲军交给我们去对付,自己反倒绕道南行,继而直取兹洛城。他明知道如今天朝大批军力已经集中在北方,此时正是兹洛城最脆弱之时……”

他越想越气,心中也越恨,最后一拳狠狠砸在柱子上,恨恨道:“好个阴险狡诈的九陵王,原来从一开始他节节败退,直到退守立谷关,这一切就是一个布好的局,等着我们跳进来!”

见他气恼不已,琅峫却气定神闲,淡淡一笑道:“你也没必要这么生气,至少,我们发现得还不算晚。”

“哼!”站在托和也身边的一名大汉眉头一皱,道:“这个九陵王太欺负人,看本将军这就去将他的头拧下来!”

“不可。”他脚步刚一动,就被托和也一把抓住,“九陵王现在杀不得。”

“为何?他这般戏耍我们,利用我们,方才更曾出言污蔑王,有何杀不得?”

托和也瞪了他一眼,道:“你难道没看出来,他是故意的?再说,一个月的时间,就算他的军马尚未抵达兹洛城,只怕也不远了,我们现在要赶已经不可能,换言之,兹洛城若是出事,则必落于他手。如果我们现在杀了他,那就等于拱手送出了兹洛城,送出了整个天朝。”

“说得好。”琅峫语气淡淡,将写好的信笺折叠好,站起身道:“我们现在只能与九陵王联手,前后牵制苏夜涵,让他背腹受敌,应对不及更回防不及,只有这么一拉一扯两方用力,才能让攻无不克的银甲军乱了神慌了手脚,他们的阵脚乱了,我们便赢了。”

“这……”

琅峫不再多言,将信交给托和也,道:“本汗命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以最快的速度将此信送到兹洛城,交给接应之人,不问缘由、不择手段、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她。失了她,便是失了兹洛城!”

他这般严肃而有森寒的神色,托和也已经许久不见,他心知琅峫虽面上无丝毫异样,心中却担忧甚深。

正如方才所言,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九陵王,因为他们都了解,九陵王此人绝不会言而有信,待得攻城之时,他心中所想就只可能是杀死所有人,拿下兹洛城。

“是,王请放心!”

托和也向琅峫行礼,神色严谨肃然,而后躬身退下。

琅峫只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便转过身去,面向王座,背对众人,沉思良久,抬起手挥了挥手道:“传令下去,全体将士打起精神,从现在开始,一刻钟都不得大意,必须盯紧银甲军的动向。明日一早便动身,我们,去收下立谷关!”

所有人都怔了怔,齐齐俯身道:“是!”

而后他摆摆手,众人退下。

听着最后一道脚步声离开大帐,他终于放下手,微微阖眼。

苏夜涵,你定也是这么打算的吧,我们已经许久没有正面交锋了,即便你已经来到大宣已久,却一直未曾两军相见。所以明日,便会是我们再会之时!

天色渐暗,直到掌灯之时,衣凰终于安抚好慕古吟,走出冰凰山庄的大门。彼时白芙与白蠡早已备好马车在门外等候。

见衣凰出来,白蠡立刻迎了上去,微微一笑道:“小姐莫不是舍不得离开了?”

衣凰挑眉笑道:“倒是有点儿,算了算,我已经快有半年时间没有回过山庄了。”

白蠡边撩起马车门帘边道:“小姐现在是特殊时期,外出不便,且事务繁忙,不能经常回来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衣凰便笑了笑,听白蠡又问道:“小姐,我们现在是回宫去吗?”

“不。”她想了想道:“去江月船坊。”

白蠡一愣,问道:“去那做什么?”

衣凰语气清凉,道:“去见一个人,一个,我还未曾谋面的朋友。”

白芙想了想,继而撇嘴道:“小姐是要去见她?”

见衣凰点点头,白蠡不由好奇问道:“谁?”

“去了便知。”

闻言,白蠡便不再多问,点了点头,驾着马车缓缓朝着江月船坊的方向去了,自己在信中也大约猜出了七七八八。

前些日子便经常听连安明与白芙谈论起那个莫名出现在江月船坊的女子,白芙一直把陌缙痕当成自己的选夫标准,初闻陌缙痕带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回了江月船坊,她闹了三天的脾气,后来便有事没事找连安明打听那姑娘的消息。

车轮声阵阵,不急不缓,带着特定的节奏,传入衣凰耳中。她似是有些疲倦,靠着靠椅正闭目养神,白芙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听她开口道:“你是不是有话问我?”

白芙吓得一惊,道:“小姐没有睡着?”

见衣凰摇了摇头,便又问道:“小姐怎的突然想起要去见那个清姰姑娘?难道,她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衣凰却只是淡然一笑,缓缓睁开道:“先生放心的人,倒是没什么让我怀疑的,我只是……只是很想见一见这个姑娘,看看她是个怎样的人,为何……为何先生会为了她,雨夜独闯七香楼。”

陌缙痕不是那种会逢场作戏、一夜风流之人,他既是经过再三思量之后,毅然把这个女子带回自己的江月船坊,其中就必然有天大的理由。

白芙听不明白衣凰话中之意,也无心深究,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想见一见,她到底哪里比我好……”

闻言,衣凰勾起嘴角,却没有笑出声,可她心中明白,这绝不是谁比谁好的缘故,若要细问其中缘由,就只能等见到这位清姰姑娘——

“娘娘,其实你不必亲自去,明康可以帮你把人叫来……”明康一脸惶然地看了看身边之人。

“无碍。”衣凰轻轻一笑,“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顿了顿,她又问道:“清姰姑娘最近可好?”

明康想了想,摇摇头道:“自从先生失踪以后,清姰姑娘就将自己关在屋里,便终日闭门不出,茶饭不思,这人都消瘦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对了,娘娘若是方便,待会儿可否帮忙劝劝姑娘?若是先生回来了,见她不好,定是要骂我。”

衣凰点点头,笑道:“放心吧。”

说话间,几人随着明康一道来到一间房门前,一阵断断续续的琴音自屋内传出,声音低沉徐缓,时有时无。明康看了衣凰一眼,抬脚走进屋内,对着那道正背对着他们而坐的身影,喊道:“清姰姑娘,有人来看你了。”

清姰身形不动,柔声问道:“你又与我说笑了,在这里,除了先生,我没有任何亲人朋友,何人会来看我?”

明康咽了口唾沫,道:“是……是皇后娘娘。”

“当!”琴声戛然而止,清姰身形一颤,连忙站起回身跪地行礼道:“小女清姰见过皇后娘娘!”

“清姰姑娘不必多礼。”衣凰挥挥手,看了明康一眼,明康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清姰有些慌张,虽起身却没有抬头,一直把头压得低低的,衣凰只瞥见她眉梢一角,突然就蹙起凤眉,向前走了两步,轻声问道:“为何遮了面纱?”

清姰小声道:“回娘娘,前两天不慎伤了脸,怕吓着旁人。”

衣凰再度向前走了走,道:“你抬起头来。”

清姰不敢抗拒,缓缓抬头。

蓦地,衣凰眉头皱得更深,四目相对,清姰看出她眼中的愕然与怀疑,心中不由更慌,忙欠身道:“娘娘快请坐。”

衣凰努力压下心头的讶然,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在软榻上坐下,目光却始终不离清姰身上,像是清姰的身上藏了谜一般,她一定要解开才行。

方才看到清姰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花了眼,看错了人,可是定睛仔细一看,却是没错,这眉目确是属于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只是,她不是楼陌均。

不过转瞬,衣凰心中却已然明白,陌缙痕独独对她万般不同的原因。不得不承认,这双眼睛着实太像,太像楼陌均,若非衣凰清清楚楚地知道楼陌均早已死在那场大火之中,她也会怀疑是楼陌均复生,更勿论是对楼陌均时刻相念、从未忘却的陌缙痕。

喝完一杯热茶,衣凰的心情平静了许多,她抬眼看向清姰,见她始终微微垂首,虽不抬头,神情却不卑亢,隽眉微凝,心事重重。

“你放心吧。”衣凰放下手中杯盏,突然开口,清姰闻言一怔,抬头看向衣凰,听衣凰继续道:“先生暂时性命无碍,你不必太过担忧。”

“当真?”清姰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娘娘有先生的下落?”

衣凰摇摇头,“没有。”

“那……”

“你若是信本宫,就不要再这般折腾自己,你看你……”衣凰说着将她上下打量的一番,见她身形清瘦,甚显憔悴,心中不由生了怜惜之情。

“你过来。”她抬手向清姰招招手,清姰不明所以,走到她身边,按着她的意思在她身边坐下,衣凰继续道:“本宫自幼学医,你若是愿意,脸上这伤本宫帮你医。”

清姰顿然大吃一惊,瞪大眼睛连连摇头道:“娘娘不可!娘娘千金之躯,切莫被小女这丑陋面容惊吓了。”

衣凰不由笑着摇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她说着回身看了白芙一眼,道:“去马车上把我的药箱取来。”

白芙正想等着看看清姰面纱下的容貌,见衣凰故意支开她,不由得撇撇嘴,却还是乖乖退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见状,清姰不由对衣凰放松了警惕,心中一阵感激。

待白芙取了药箱回来,衣凰已经帮清姰检查完伤势,正在对她交待什么。她从药箱里取出一只盒子交给清姰,道:“没什么大碍,只是寻常的不适反应,从今天开始,饮食起居都要恢复正常,最重要的是要清淡,切忌辛辣。这盒子里的药膏,早晚涂抹一次,就不会留下痕迹,不出半月便能恢复。”

清姰握了盒子在手,欲要行礼,却被衣凰一把抓住。

“在此之前,本宫对你只有耳闻,却素未谋面,所以本宫帮你也并不尽然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先生。”她说着轻轻拍拍清姰的手,嗓音醇冽淡然,“你若想先生不为你牵挂,不为你担心,就要照顾好自己,别再不吃不喝。若是先生见到现在的你,定会心疼又懊恼,你愿意看到先生为你伤心吗?”

清姰连连摇头,有些哽咽,“清姰不想先生为我担忧,娘娘放心,清姰一定会听你的话,从今天开始照顾好自己,不会让先生担心,也不会让娘娘白白操心。”

衣凰满意地点点头,道:“你明白就好。时间不早了,本宫该回宫了。”

说罢,她起身,在白芙的搀扶下,缓缓向门外走去。

清姰定定地看着她的背影,面纱下的嘴角微微弯起,眼神钦羡。先生说的果然不假,皇后娘娘仪姿天成,卓绝大气,不带半点尘俗之气。也难怪,先生这般清傲之人,会甘愿为她做事。

“娘娘留步。”她突然喊出声,话说出口,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衣凰脚步一顿,回过身,清泠目光落在她身上,“什么事?”

清姰张张嘴,犹豫了片刻,方才开口问道:“不知娘娘是否认识一个人,叫陌均?”

衣凰心中骤然一凛,面上却不见波动,眸色幽深净澈,似能透人心魄,微微凝眉,问道:“你怎会知道陌均?”

清姰定了定神,道:“多次听先生念起他,而且经常是在睡梦之中,清姰便想,此人会不会是先生的至亲之人?”

衣凰稍稍想了想,突然清和一笑 ,点点头道:“没错,陌均与先生是至交好友,他们从小就认识,相交甚深。陌均是个文武奇才,兴趣爱好皆已先生一致,二人情同……手足。”

“那,娘娘可知此人现在何处?”

“陌均已死。”衣凰眉眼微冷,神色有些沉重,抬眼看了看清姰惊愕是眼神,补充道:“为了先生。所以,先生才会对他念念不忘。”

清姰愕然怔在原地,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衣凰离去的背影,一阵愧然与心慌。

衣凰方才那个眼神,看似温和,可清姰却觉那是一把利刃,在她胸前划出一道口子,让衣凰将她心中所想看得清清楚楚。

只是,她没想到这个“陌均”会是个男人。如此,便是她多想了……

“小姐……”马车上,衣凰脸色暗沉,自从上了马车便一言不发,白芙小声喊了一声,道:“小姐是不是有心事?”

衣凰侧身看了她一眼,不点头也不摇头,淡淡道:“我宫里的葳蕤可还有?”

白芙点点头道:“前两天我去配药的时候看到还有些。”

“那就好。”她点点头,却无意再说太多,就像来时那样,靠着靠椅闭上眼睛,似睡似醒。

白芙见她心绪不佳,有满脸倦怠,便不再打扰她,安心地守在一旁,回宫去了。

甫一回到宫里,衣凰便执笔写了一张药方,让白芙去抓了药,待药配齐了,便又忙着煎药、熬药、搅拌……如此忙碌了整整三天,一盒乳白色的药膏总算制好。

“将这个送出宫去,把清姰的那一盒换回来,记得要看好清姰那一盒用了多少,就把这一盒去掉多少,切不可让清姰发现。”衣凰将一只之前给清姰的一模一样的盒子交到白芙手中,不疾不徐地吩咐道。

白芙不由疑惑,皱眉道:“为何?小姐不是已经给了她一盒。”

衣凰太息一声,摇头道:“这两盒不一样,那一盒根本治不了她脸上的伤,最多只能缓解,这一盒才是解药。”

“解药?”白芙一惊,“小姐的意思是,清姰姑娘中毒了?”

衣凰不答,似是默认,“不管怎样,她既是先生在意的人,我就一定会保她周全。告诉明康,清查江月船坊所有人,包括厨子和伙计,把所有可疑之人全都赶出船坊。”

白芙点点头道:“是,我明白了。”

白芙刚刚刚离开,衣凰便瘫坐在软榻上,浑身无力。这三天可把她忙坏了,然,莫说三天,便是三十天,她一样会配药、制药。这一次中毒的不是别人,是清姰,是那个让陌缙痕沉寂五年的心有了微波之人,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清姰被毁——尽管,她心里明白,这个清姰并非寻常之人。

越是明白,就越是要救。

衣凰看得出来,清姰对陌缙痕的关心、为他担忧得食不下咽,皆是出自真心,可见她也不知道陌缙痕身在何处。就算她真的是别人安排在陌缙痕身边、监视陌缙痕之人,而今陌缙痕失踪,她便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所以这个人才会想到在她的饮食中下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可怜的清姰却并不知晓。

若如此,她又何必让陌缙痕知道这些?

最好的选择便是她在陌缙痕回来之前,将清姰的毒解掉,将加害清姰的人除掉,今后,清姰还是清姰,还是陌缙痕在乎的那个出自七香楼的清姰姑娘。

想到这里,衣凰的心中一阵隐隐作痛,眼前又出现那个男子总是淡若清风、神秘微冷的面容。

那日清姰问她,陌均是何人,道陌缙痕多次在睡梦之中念起楼陌均的名字,衣凰的心底便没由来的涌起一阵哀伤。

他又怎能不念起楼陌均,那个形影不离地陪他近二十年,最终以自己性命救他安危之人?若是能忘却,他也不会夜探楼陌均的墓地……

墓地,衣凰眸色一沉,豁然睁开眼睛,眼底精光乍现,似是想起什么什么事情,她坐起身,对门外喊了声:“白蠡。”

“小姐。”白蠡应声而入。

衣凰站起身,向他走过来,问道:“白座弟子可有传来裴裘鲁行踪异常的消息?”

白蠡拧起浓眉,摇摇头道:“今日一早刚传来了消息,不见任何异常,只偶尔出府,所去之处也是他平日里常去的茶馆酒楼,其余时间便一直待在府中不出。”

“哼,人虽老,头脑倒是很清晰。”衣凰缓缓握紧双手,沉吟片刻,沉声道:“通知白座弟子,撤回。”

“撤回?”白蠡一惊,“那裴裘鲁那边……”

“想必他早已知道有人跟踪他,盯得越紧,他就越不会有什么举动,不动则不乱,我们想查什么都是无济于事。”她说着四下里看了一眼,最终目光落在那一壶今春新奉的酒上,只见壶身上附“重酿”二字,却正是那嗜酒之人最不愿错过的重酿酒。

她挑眉笑了笑,道:“将那壶重酿酒给红嫣送去,托她转交裴裘鲁,就当是做晚辈的孝敬老师了。”

白蠡点点头,取来酒壶,道:“属下这就去。”

……

京中风波一波接一波,从陌缙痕失踪到洛王妃遇害,再到杜远与苏夜洵双双离京……嘉煜帝远在大宣,却是丝毫不知。衣凰有心瞒他,不让他知晓,怕的便是他心有分散,顾念京中之事,然——

往前二十里便是立谷关,两军却被齐齐阻在这二十里外。

三天时间,两军已交战两次,各有损伤。曾与突厥军交手的冉嵘、祈卯以及夏长空心下皆明,突厥军有变,已然与两年前不同,今次交手,银甲军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眼下两军在距离立谷关二十里的石门林外停步,安营扎寨,中间相距不过十里,呈对峙状,氛围前所未有的焦灼而又紧张,任何人都不敢有丝毫大意。而今这时候就是要看谁耗得过谁,只有击退其中一方,剩下的那个才能安然收下立谷关。

兵家有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眼下银甲军帅帐中便有一名突厥使者,进帐时趾高气扬,此时却已经跪在地上,直不起腰。

帐内越有十来人,却没有一丝声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苏夜涵身上,神情焦急、担忧,他们虽不知苏夜涵手执的心中说了些什么,却能想到定不是什么好事儿,否则苏夜涵也不会是这般神色,更不会一抬手将手边的杯盏打翻。

他打翻的是杯盏,可那名突厥使者却接着被重击在膝上,“扑通”一声跪在苏夜涵面前,打他的人他也认识,是苏夜涵的贴身侍卫,亦是十二地支军将领之一,何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那使者感觉自己的双腿都快麻木了,突然听到轻轻的一声:“唔……”

他一惊,连忙抬头看去,却见苏夜涵依旧安坐不动,神色不动,如清风明月安然不变,一双碧眸澄澈静敛,看不出丝毫情绪。

停了停,苏夜涵这才开口缓缓道:“有劳琅峫王费心了。不但要管好自家事,还要忙着为我朝琐事操心,劳心劳神,就请阁下替朕带话给你们可汗,朕,谢他好意相告。”

“这……”那突厥使者愣了愣,心中所言何事他没见过,此时不知如何回答。

苏夜涵一直低垂的眸突然微微一抬,幽冷目光落在那使者身上,看似随意、漫不经心,那使者却觉身上一沉,似有一把刀架在身上,随时都可能砍下来。

“怎么?阁下不愿替朕传话?”

“不……”使者吃了一惊,连忙摆手摇头,“在下这就去……立刻回去告知我汗……”

“去吧。”苏夜涵语气始终淡然,无波无谰,却在那使者刚刚走到门口时,突然出声喊道:“慢着。”

“唰!”使者如闻噩耗,两把宽刀架在面前拉住他的去路,逼得他脚步豁然停下,回身垂首问道:“不知天朝皇上还有何事?”

“替朕告诉琅峫王,朕要灭你突厥,根本不在兵马的多少。”

使者用力咽了口唾沫,点点头道:“在下……在下一定带到……”

“唰!”见苏夜涵微微挥了挥手,宽刀又瞬间收回,那使者快步走出帅帐,刚刚出去呼吸到外面的空气,便觉从地狱走回了人间一般,心中一阵欣喜与紧张,结果紧张过了头,脚下一个不稳,摔了个狗吃屎,四下里顿时爆发了一阵嘲笑,那使者便在这阵笑声中,连滚带爬离去。

帐内也有人看得清楚,忍不住笑出声来,只是一转身看到苏夜涵的神色,顿然噤声,笑不出来。

冉嵘与绍元杨相视一眼,上前一步问道:“皇上,信中所说何事?为何会提及兵马多少?”

苏夜涵将那封信递给他,道:“洵王离京了。”

“什么?”众人齐齐一惊,绍元杨皱眉道:“皇上临行前亲有交代,有洵王监国,代理朝政,他怎会突然擅自离京?”

苏夜涵神色不变,只是那握着杯子的手指稍稍收紧,嗓音平淡道:“他与衣凰商议过了,是衣凰同意他这么做的。”

“为何?”众人皆不解,继而把目光投向正在看信的冉嵘,只见冉嵘神色瞬息万变,竟是不由得惊呼出声:“波洛十万大军已经在进往中原的路上,正是朝着兹洛城而去,最多不出一月便可到达……洛王妃她……”

他豁然抬头看了苏夜涵一眼,又看向众人,迟疑了一下,方道:“洛王妃遇害了。”

帐内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这一转变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心中一边为京中的衣凰担忧,一边又为对面的突厥军烦恼。

到了眼下,这场战争已然转变成了天朝与突厥之间的战争。

祈卯很早便跟随在苏夜洛身边,更是他麾下最得力大将之一,对于苏夜洛的家事颇有了解,闻得波洛十万大军出动一事,豁然变了脸色,沉声道:“这十万大军必是由洛王妃手中军符所控,现在洛王妃手中所控的十万波洛大军却突然出动,自己却突然遇害,那波洛大军行在路上,必定尚未得到消息,待他们到了京中,见不到洛王妃的人,这十万大军对我天朝便是敌军。”

一言到处所有人心中所忧,波洛十万大军,加上九陵朝无故消失的三十万军马,便是兹洛城中有大量守兵,怕是也难以抵抗。

苏夜涵神色虽凝重,却并未愁云满布,语气平静,淡淡道:“明日一早,冉嵘便带上十万银甲军,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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