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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修身齐家贵以恒

《景瑞家书》中对赤皇纪年之前的各国评价,是诸多史料之中,最为大胆,也最为真实的。

其中,景瑞家的第四百三十七代族长景麒有言如下,莫皇司马青改年号昭和,取得是昭明祥和之意,他原本的愿望,是极好的,只可惜,他的贪心,让他走错了一步,以致后来,步步错,步步输,最终,成了满盘皆颓,不可挽回,昭和年,名为昭和,莫国,却是在改了这年号之后,没有一年,有过安稳祥和,天作孽,犹可恕,人作孽,不可活,其意,大致如此。

由莫国派去商国参加盟会的一行人里,纳兰述为首,司马玉为辅,尉迟恭在边境筹备了千人的护卫队伍,等待两人到达汲水城后,集合一起,再过两国边境,进入商国,直奔七月城去。

因早就听说了纳兰雪大婚那日的事情,又如大部分人疑猜的一样,认为是司马玉谋划,想要破坏这桩姻缘,嫉恶如仇的尉迟恭,又哪里会给司马玉好脸色看?

在尉迟恭想来,撇了他尉迟恭本就跟纳兰籍关系交好,与纳兰雪,又曾是一起带兵打过仗的这两点不算,单是,凭着纳兰雪为莫国打下的这半壁江山,莫国的皇族,便该善待她,成全她,而不该这样坑害她,坏她姻缘!

尤其是,这司马玉!人家爹爹和兄长,都还曾当过你的老师,把你从一个恶名昭著的纨绔太子,教成了人人夸赞的未来储君,你不思报答,还这般的害人家的妹妹!这样的一个人,便是说作狼心狗肺,也是半点儿都不为过的!

“听你大哥说,自那一日你大怒之后,就身子不甚爽利,这路途遥远的,你怎不乘车辇呢?”

在汲水城前,见纳兰述骑马而至,尉迟恭不禁一愣,忙策马迎了上去,跟他并驾而行,“你这身子,从小儿就不是个好的,如今,还这般的不当心仔细,这若是又折腾的不好了,谁能替你遭罪去!哎,对了,述儿,四公主该是快生了罢?大夫有没有说,是男是女?”

“大夫说,至多,还就一个月的工夫,待这次的盟会结束,回了昭阳城去,就该差不多了。”

听尉迟恭跟自己问起孩子,纳兰述的脸上,便忍不住露出了笑来,跟他回答道,“大夫说,该是一对龙凤胎,溪儿让我给两个孩子取名字,我也不知该取个什么才好,然后,她便干脆再不问我了,直接找了雪儿丫头商议去,临出发的时候,拿了两大张纸的名字给我,说是都觉得挺好听的,让我挑两个出来。”

“啧,有这么个妹妹,可该多省心!待以后,我有了孩子,不知该取什么名字了,也跟她求救去!”

尉迟恭听了哈哈大笑,他出身行伍,又从小不爱读书,豆大的字儿,认识他的,比他认识的还多,原本以为,纳兰述应付这种事情,可该是比他容易了许多,现在看来,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你挑了两个什么名儿?说来听听?”

“纳兰墨染,纳兰丹青,名儿连在一起,刚刚好,就是墨染丹青,怎样,好听罢?”

纳兰述半点儿也不矫情,听尉迟恭问询,便大方方的把自己未来儿女的名字说了出来给他听,言辞里,自不乏对自己妹妹文采的称赞,“说起来,你也在边境待的有些年了,何时打算,回帝都去?二公主近况如何?”

“我是想着,就在边境待上一辈子,也就得了!帝都里面,复杂的很,就我这性子,回去了,还不定一天里得死上几回呢!”

尉迟恭笑着耸了耸肩,对回去昭阳城居住这事儿,半点儿兴趣也无,“若是以前,我许还会惦着,带了颖儿回去,生养上几个孩子,可现在,大夫看遍,都没一人说,能医得好她……我想着,就这样儿罢,至多让我爹多骂我几顿不孝子孙,也总好过,待以后,五公主有了孩子,日日欺负她,挤兑她,要来得好些!她是个能与我共患难的女子,我不能负她,更不能让她委屈!”

“待过年的时候,带了二公主,回去一趟帝都罢。”

纳兰述稍稍想了想,便决定,把好事跟尉迟恭分享,“前些日子,丫头还未嫁的时候,燕娘倒是不知从哪里,寻访到一个好大夫,那大夫厉害的很,连险些命绝的人,都能医治,只是,年纪大了些,怕是不便长途跋涉了,你带上二公主回去,我帮你疏通一下,说不好,就能医得了二公主的这病呢?你想的轻巧,觉得自己能顶得住家人埋怨,只一心为了二公主好,但,你却终究会有老的时候,护不了她的时候,她比你年纪小,说不好,就会比你更长寿些,介时,你撒手驾鹤,难不成,要只留下她一人,在失了你的悲痛里,还要忍受千夫所指,家人刁难么?你于心何忍!”

“这般厉害?!那,甭等着过年了,待这次的盟会结束,我便跟皇帝告假,带上颖儿,回去昭阳城,见你说的这厉害大夫去!若这大夫,当真能医得了颖儿,让我们再有子嗣,让我给他磕头作揖,供长生牌位,都行!”

听自己爱妻的“病”,极有可能医得了,尉迟恭不禁喜上眉梢,忙不迭的,便跟纳兰述仔细打听了起来,奈何纳兰述也是对莫意老头儿所知不多,对医药之类,更是一窍不通,听他问这问那,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急的尉迟恭急的不行,索性,跟一个手下吩咐了两句,使他在队伍还没出了边境之前,火速的赶回去汲水城一趟,给纳兰雪飞鸽传书去,让她帮忙问询。

坐车车辇之中的司马玉,偶听尉迟恭换了一声“述儿”,身子本能一滞,小心翼翼的掀了车窗一角的布帘来,朝着纳兰述的背影看去,结果,依旧是失望,骑马走在队伍前面的那人,不是那个让他魂牵梦绕的女子,不是。

见司马玉又拧了眉头,小德子忙不迭的劝了一句,从他手里接了窗子的布帘,顺势放了下来,皇帝为了莫国社稷,全然不顾殿下的身子还未好,就迫着他跟随相爷,去往商国参加盟会,殿下也是执拗,半句软话都不肯说,就答应了下来,这一路舟车劳顿,又没法儿煎药服用,也不知……会不会就应了那大夫的乌鸦嘴,当真留下病根来……皇帝也真是想不开,不过就是个女子,嫁给什么人不是嫁,非就做那恶人,棒打鸳鸯,惹得殿下成了这样不说,连纳兰府,也跟皇家不亲了!这到底是图得什么!

“听说,她在雨城那边,用了三个月不到的工夫,建了一座新城出来。”

司马玉深吸口气,向后,倚在了软垫上面,缓缓的闭了眼,“还给每户百姓都安置一处上好的宅子居住……现如今,那城里的百姓,都已是将她视为……咳……咳咳……”

“可不说的么!这事儿,如今可是在莫国里都传遍了!不知有多少人,盼着能有朝一日,迁居去雨城居住呢!”

见自家主子在提到纳兰雪时,脸色稍稍好了一些,小德子忙顺着他的话儿,又赞了纳兰雪一句,想着能让他听得舒坦了,略微缓解一番,这长途跋涉,带来的身子不适,“前几日,小德子在宫门外等殿下下朝的时候,还曾听几个大臣家里的仆役们闲聊,说是陛下该是已经有了要重赏她的意思,已经着了人在拟赏赐的单子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子,总能有法子造福百姓,但,却是从不为自己设身处地的考虑,只觉得,用自己的忠心和宽容,便能换来帝王的信任和感激。”

听了小德子的话,司马玉长叹一声,慢慢的睁开了眼,看向了马车的顶棚,“有功者,当赏,功高盖主者,当杀,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允许,有哪一个臣子,比自己更受百姓爱戴和崇敬!她这般毫无顾忌的建城惠民,皇子碍着百姓们的面子,只能赏她,赞她,但,对她的忌惮,却会深埋心中,日日萌长,直到一日……再无可忍之时,便会拟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那,那可该如何是好呢,殿下?”

一听司马玉的分析,小德子便是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起来,纳兰郡主,可是个好人,百姓们心里,活菩萨般的人物,他虽是寻常里未得过她给的什么好处,但,便是出于良心,也是会本能替她紧张的。

“我来送她一条活路。”

司马玉闻言一笑,又闭上了眼去,只是,那笑,却是苦涩的很,痛苦的很,“让她,恨我,怨我一生……”

……

这一年的盟会,尚扶苏准备的格外上心,莫国和商国下榻的地方,分设在七月城里的两处宅院,早早儿的使人收拾了出来,安排了人在里面伺候。

“陛下,莫闲姑娘来了!”

已见过了莫闲两次,知道自家陛下态度的小太监,见莫闲前来,忙不迭的小跑着进了后(和谐)宫里面,敲响了尚扶苏御书房的大门。

“快请!”

听闻莫闲来访,尚扶苏微微一愣,继而,便满心欢喜的放下了手中正在看着的奏折,站起了身来,莫闲不会无事而来,尤其是,不会在这样一个,即将举行盟会的时候,无事而来!

莫闲依然穿着一身精美的夸张的袍子,头上的十几支金步摇,也是各有特色,见尚扶苏恭敬的出门接待,只是微微一笑,冲着他象征性的行了个礼。

“今日,莫闲来见陛下,乃是为了一点儿私事。”

不等尚扶苏问询,莫闲便半点儿忌讳也无的说出了自己的诉求,“我家丞相,再过几天就该要来了,莫闲这欠了他人情的,自然要尽一尽心,接待他一番,可陛下……”

“莫闲姑娘的意思是,希望自行为莫国的一行人安置住所驿馆?”

尚扶苏是聪明人,听莫闲这般说话,哪里还会不明白,她是想要自己接待纳兰述?

但,知道归知道,说出来,却就是难听了,虽然,他尚扶苏并不会低看莫闲这栖身红楼里的女子,可旁人,却是未必!想纳兰述这么一个在各国里面,名声显赫的人,若传……他到了商国参加盟会,不老老实实的住在商国为他安排的驿馆里面,而去醉眠花街红楼,这……可该是多大的胡闹讽刺?别说是莫国的皇帝会生气,便是,跟他同来的莫国太子司马玉,也该是要暴怒的才是!

“陛下该如何安排,就如何安排,待到丞相来了,也先住进陛下安排的地方。”

莫闲瞧出了尚扶苏的为难,只是一笑,接着说道,“介时,莫闲自有法子,不损了陛下的面子和丞相的声望。”

“莫闲姑娘既是这般说了,那,扶苏再推搪,便是不妥了。”

尚扶苏心中稍安,深吸了口气,应承了下来,“介时,扶苏自会吩咐下去,让侍卫们对莫闲姑娘的作为,都睁只眼闭只眼,莫闲姑娘看……如何?”

“如此甚好。”

莫闲达到了目的,笑得满面灿烂,许多年未见自家主子了,难得,这回她要来,她这“地主”,不尽尽心意,怎么能行?听说,那莫皇讨厌的很,那太子,也不是个好东西,着实不行,这回,她就跟主子商议商议,让那个讨厌太子,遇上点儿什么“意外”,寿终正寝了得了!

送走莫闲,尚扶苏便着人安排下去了两个住处的守卫事宜,负责守卫莫国使臣住处的,就遣了自己的贴身侍卫去,临行吩咐,若见到莫闲姑娘前往,不管她要做什么,都不要阻拦。

……

风国,因长仙枫“代天巡狩”未归,长震天便遣了另一个他亲近的儿子,长修缘,前来参加盟会。

长修缘是长震天跟已故的贵妃胡氏所生,因自幼丧母,又身体孱弱,而一直被养在皇后倾城的膝前,这许多年来,都一直与长仙枫相处甚好,功课武功,虽不及长仙枫,却也比旁的皇子要好的许多,再加上,皇后倾城对他这会讨人喜欢的也常常夸赞,以至于,风皇长震天,也就对他多了些寵爱,一直将他当成,能在将来,辅佐长仙枫的人来培养。

“修缘我儿,此去商国,路途遥远,你从未独自出门,切记,与人相交,不可莽撞,更不可仗着皇子的身份,就自以为是,听不进旁人劝告。”

长震天亲自把长修缘送出岩京城门,临行,不忘又跟他叮咛了两句,“那莫国丞相,纳兰述,不是个你能招惹的人,若在盟会上,他说了什么‘惊天’之言,你且听着,不要着急应答,耐心等待商皇反应,再做计较,只要不是针对我风国的,都可暂时应下,若是针对我风国的,便推说需要跟朕问询,使人速送信函回来。”

“儿臣记下了。”

长修缘恭敬的冲着长震天颔首,表示自己会听从他的意思,谨慎处事,扭头,见着皇后倾城正在那里站着,颇有些无聊的踢着地上碎石,不禁一笑,走去了她的身边,跟她说道,“母后,儿臣听闻,商国的七月城里盛产一种面人儿糖,可以依着人物样貌,做得栩栩如生,此去盟会,该是不会有什么太紧要事情的,待回来,给你带上几支可好?”

“这般神奇?!”

皇后倾城本就是小孩子心性,此时听了长修缘的这话,哪还能不动心?原本还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这一会儿,就一下子来了精神,开心的揪了长修缘的衣袖,跟他说道,“有多大?能吃么?”

“听人说,是能做得这般大。”

长修缘一边说着,一边拿手比了个一尺左右的长度,给皇后倾城看,“不同的颜色,不同的味道,很是美味的呢!”

“那,你可记得,给我多做几个回来!”

听到好玩儿,好吃,还不算太大,皇后倾城便开始掰着自己的手指数了起来,“我要三个你父皇样子的,三个我的样子,三个你兄长样子,三个你的样子的……”

“你就径直给你母后雇一个做面人儿糖的师父回来!介时,她瞧好了什么,就让那师傅做成什么!”

见自己的爱妻感兴趣,长震天也不吝啬,快步走到了两人的身边,笑着跟长修缘说了一句,“这事儿,记得要跟商皇说一声儿,不然,落人话柄,说咱们风国不讲礼数,随便带了人家的匠人回来,就不妥了,知道么?”

“谨遵父皇教诲。”

长修缘点头答应了一声,又跟两人拜别一番,就转身上了马车,临行,仍不忘掀了马车的布帘起来,跟长震天说道,“大哥若是比修缘先回来,可记得跟他说,让他来边境接修缘,几个月不曾见他了,可想煞修缘了!”

兄友弟恭,向来为帝王所喜,长震天满意的冲着长修缘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他的请求,挥了挥手,示意时候不早,该出发了。

……

距离汲水城不远的一处小镇,一间小屋里面,江越正在拿着一本棋谱“研读”,不时发出赞叹叫好之声。

这棋谱,是他遣去司马殇身边儿的风断,给他“偷”出来的。

当然,说是“偷”,其实,也不能算。

这些棋谱,司马殇就只有刚刚弄回来的时候,下功夫的看了几天,跟纳兰雪下完了那场“赌姻缘”的棋之后,就悉数丢在了墙角,再也没碰过,后来,两人远赴封地雨城,这些书,司马殇自不敢带,便跟风断吩咐,让他拿去烧掉,风断觉得自家殿下该是会有用,就交给同在昭阳城的静童,让他给江越带了回来,只烧了些随便从街上买的白纸没字儿的书册子,跟司马殇交了差。

“殿下,这一本儿书,你都看了三天了,当真,有那么好看么?”

瞧着江越翻来覆去的看着风断弄回来的棋谱,跟脑子有病似的,一会儿拧眉深思,一会儿惊叹出声儿,连睡着觉,都有可能突然从榻上蹦起来,捞出棋盘棋子儿来,自己跟自己摆上一局,宿灵也忍不住好奇了起来,往前凑了凑,跟他问道。

从小儿跟江越一起长大,便是江越在莫国为质的那十二年,他也是暗地里跟随着,供江越差使,为江越办事,可……他却是从来都见过,江越像现在这般的,为了一个女子痴迷成这副模样,更没有见过,他因为看什么书,而这般的,恩,废寝忘食……

“你个粗人,懂得什么!”

江越头也不抬的在软榻上翻了个身,继续沉迷在棋谱的玄妙里,小气的不肯给宿灵看,“这其中所写的道理,可比许多的圣贤言辞,更是精妙绝伦!啧,真不愧是我的王妃,这般的……恩,我跟你说这些作甚,你又不懂!去,去,做你的事儿去!”

“殿下你这也太不讲理了!刚才,明明就是你说的,你在忙着,让属下等会儿再禀报的!”

宿灵眼尖,偷瞧了一下江越捧在手里的书,只见着,上面用炭笔描着画着些小字儿,密密麻麻的,只让他看上一眼,就忍不住犯晕,顿时,就失了再看的兴趣,跟江越抱怨了起来,“属下在这里都等了半个时辰了,殿下还没‘忙’完,给属下工夫禀报,这会儿,又让属下做事去,殿下你这,这不是刁难人么!”

“恩?你还没说么?”

江越眉头微扬,心有不愿的抬起了头来,跟宿灵问道,“什么事儿?你说罢!”

“殿下昔日的旧部已集结起来了万人之多,他们听闻,殿下尚活于世,无不开心的涕泪横流,都只盼着,能见殿下一面。”

宿灵轻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的从衣袖里取出了一方绢书来,递给了江越,“这是零月送来的,说是……就只能弄到这些……请殿下定夺,接下来,该如何继续才好……”

江越睨了一眼那方绢书,微微拧眉,伸手从旁边开了的茉莉花树上揪了一片花瓣儿下来,夹在了棋谱里面,用作书签,然后,舒展了下筋骨,坐起身来,接了那方绢书,低头仔细的看了起来,“粮食十万石,布帛六万匹,马匹两万……这废物点心,经营了十二年本殿下的铺子,就才给本殿下积攒了这么点儿东西?!这不是逼着本殿下上山去当山贼么!”

“本来,是要还多些的,莫意之战的时候,损失了一些。”

听江越发火儿,宿灵本能的往后退了半步,轻轻的咽了口唾沫,跟他“解释”道,“现在,不打仗了,该是……可以积攒的快些……零月让属下转告殿下,再给他三个月的工夫,他就能把这些东西的数量,全都翻上一倍半……”

“一倍半?”

江越微微扬眉,对宿灵说的这数字,心算了一遍,还是觉得不甚满意,“不能再多点儿了?”

“这……恐怕是难……”

本想说不可能,但,见着江越正一脸的不高兴,宿灵便换了个委婉点儿的说法,“零月终究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商人……才智也是有限,殿下不能拿着他,当王妃那般聪明的人来比较的不是?”

“恩,也对,那废物点心,自不可能跟我的雪儿相比。”

听宿灵赞了自己心仪的人,江越的心情也是好了不少,心下里,也是觉得,许是自己对这些属下们的要求,太过严格了,毕竟,不是什么人,都能跟他的雪儿般得,三个月不到的工夫,就建一座城出来的不是?

“那……殿下……接下来……”

见自家殿下已经“恢复了正常”,宿灵才是舒了口气,往前又凑了凑,跟他继续问道,“零月那里……怎么跟他回?”

“之前时候,他不是已经在雨城里面,弄到了一处商铺和三间仓库?”

江越稍稍想了想,便有躺回了软榻里面,自一旁的小桌上面,取了之前放下的棋谱起来,翻到夹了茉莉花瓣儿的那一页,似是随意的,吩咐了一句,“雨城初建,百姓们都有了宽敞屋舍,定然,会需要添置些摆设进去,现在这个时候,粮食才刚刚种上,未到收获季节,百姓们的手里,都没什么银钱,你让零月去城主府里,拜见一下王妃,跟她提一提,愿意佘银子给百姓们添置家用,不要利钱,待到粮食收获,用粮食偿还即可……想必,她是不会拒绝的……哦,对了,让零月顺便跟他提一嘴,想再要个铺面,经营个棋社,供官学的孩子们课余玩耍对弈,名字嘛,就叫千叶居,她若问为什么,就告诉他,是为了怀念一个亡于意皇苛政的故人……”

“殿下,这般的咒自己,不好罢?”

江越,姓江,名越,字千叶,这是每一个在他身边儿伺候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是,在泗水国,并不盛行取字,所以,他母亲临死时,给他取的这字,便没有被记录在玉碟和诏文之上。

而身为太子之尊的江越,旁人称呼他,大都只是唤一声殿下,并不敢直接叫他的字,泗水国主,这唯一能有资格叫他的字的,又不是个文雅的人,酒醒的时候,叫他一声皇儿,酒醉的时候,就该是又哭又闹的抱着他的手臂喊绪苒了。

“有什么不好的?”

此时,江越已经把目光落回了棋谱上面,又恢复了之前时候的“脑子坏掉”状态,对宿灵的聒噪,开始不耐烦了,“说说而已,又不是真死!要真是能我说一句,就死一个了人,从今儿开始,我就天天咒那个司马殇不得好死!”

“属下这就去告诉零月知道。”

知跟江越已经没理可讲,宿灵轻叹口气,应承一声,退出了门去。

……

雨城,城主府。

处理完了一天城务,纳兰雪舒展着懒腰,站起了身来。

雨城已上正轨,有她分派了事物的那几个书记官帮她做事,她需要亲自忙碌的,可以说,已是微不足道。

前一日,给莫等和莫闲写了信去,告诉他们知道,这一次去商国参加盟会,是自己兄长,让他们注意言辞举止,不要露出马脚,算着时候,该是快有回信儿了。

这几日,司马殇有些懈怠读书,连练字,也是颇有些糊弄了,她教训了他两句,他像是有些不高兴,说是自来了雨城里面,连门儿都没出去过,整日整日的读书,脑子都快霉掉了,她瞧着他一脸的可怜,便软了心,许了他三天休息,嘱咐了风断,陪了他去外边儿活动筋骨。

今儿是第二天,一清早儿,两人就骑马出城去了,说是想要去城外的山上,打些野味儿回来,这眼瞧着过了晌午,也没见着人影儿。

“燕娘。”

纳兰雪深吸了口气,开了书房大门,走进了院子里面,轻声唤了一声,她这嗜甜的毛病,近些时日,可是又变得严重了,撇去了睡觉时候不算,一两个时辰不吃甜食,就会觉得头晕的厉害,尤其是,费脑子处理城务的时候。

“在着呢!在着呢!”

燕娘手里端着一碟刚刚做好,还冒着热气儿的糖酥点心,小跑儿着穿过了院子的月牙儿门,出现在了纳兰雪面前,瞧她脸色不好,不禁拧了拧眉,使自己空闲着的一只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脸色怎差成这样儿?我使人去给你请个大夫来,瞧一瞧罢?”

“昨儿晚上没睡好,发了一宿的梦,没事儿。”

纳兰雪应了一句,伸手拈了一块儿糖酥点心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也不知是怎么了,这几天,我总梦着江越没死的时候,在质子(和谐)宫里,跟他说话的时候……你说,会不会是他在那边儿没了银子花,在跟我讨?”

“那就烧些给他罢,不过是些纸钱,也不值什么。”

听纳兰雪说,只是没有睡好,燕娘才是稍稍放心了一些,顺着她说的,答应了一句,“只是,会不会惹了五皇子不高兴?”

“他向来待人谦和,虽偶有些小孩子脾气,却也不至于,会跟个死人较真儿,你上街去买些黄钱金纸回来,今儿刚好没什么事儿,你陪我一起,叠一叠,顺带着,说说话儿。”

纳兰雪笑着从燕娘的手里接了点心碟子,一边儿吃着,一边儿往花园里面走去,“也不知,他今日跟风断出去打猎,收获如何,现在正是夏天,大野物可未必会往山下里走……我估摸着,到傍晚时候,他就该一脸懊恼的回来,吆喝着再也不去打猎了……”

“五皇子殿下文采一般,武技,可是好着呢!燕娘倒是觉得,今儿,他们回来的时候,该是满载的!”

已经着景麒去查司马殇的武技出处,燕娘佯装无意的,在纳兰雪的眼前提了这么一嘴。

如果,司马殇当真是跟他表现的一般,在皇宫里面,极不受人待见,连个功课,都没人教的,那,他的这武技,又是怎么来的?

还有,他说过,在皇宫里的时候,常受人欺负,连宫女和太监,都能给他亏吃……想他一个皇子,又会武技,还有那么乐妃那么一个旁人不招惹她,她都得寻衅滋事,不是善茬儿的母妃,这种事情,当真可能么?

乐妃再不懂事,也总该知道,司马殇这儿子,才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司马青再寵她,她也终究会有容颜老去,不招司马青待见的那一天,介时,夫君不顾,儿子无能,她的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此事,必有蹊跷!

“谁还没个擅长,不擅长的东西呢?你瞧我,不就是半点儿的家务都不会做,煮个粥,都能把厨房给烧了的?”

纳兰雪莞尔一笑,并不怀疑司马殇是对自己有所隐瞒,酒品棋品看人品,他行棋大气,收放坦荡,怎得,也不可能是个小人来的,有些事情,他既是不想说,那,便该是还不能说的,待日后,他们两人相处的久了,他对她的信任足够了,自然,也就会告诉她了,不急在这一时。

“郡主还记得,自己煮粥烧了厨房的事儿?”

听纳兰雪说起旧事,燕娘不禁笑了出来,这可是有年岁儿的事儿了!

那时候,约莫纳兰雪也就是五六岁光景,纳兰段清早儿上朝去了,她心血来潮的,说是想要亲手给纳兰段煮早膳,府中下人觉得她是孝顺,便都一起鼓励她,教了她如何淘米,如何加水,如何生火,如何……然后,她觉得,自己是把所有的步骤都听明白了,便把下人们都赶出了厨房,打算,亲手,独自,给纳兰段准备一顿早膳……再然后,就煮着粥,看着棋谱,看完了手上的一本儿,跑回去自己的屋子里拿新的回来,结果,炉膛里的柴火燃烧了出来,点着了旁边儿的柴火,把纳兰府的整间厨房,都给点着了!

“哪能不记得呢!”

纳兰雪笑了笑,又拈了一块儿点心起来,塞进了自己的嘴里,“爹爹听说我给他煮早膳,把厨房给烧了,可紧张的不行,亲自给我叫了半天,生怕我给吓掉了魂儿,以后变笨了,娘亲那从来都不为难下人的,为了这事儿,第一回,把府里的下人们,都给训斥了一顿!说起来……燕娘,一会儿,你去买黄钱金纸的时候,多买些罢,我给爹爹和娘亲,也折一点儿,烧一烧……”

“好嘞!燕娘这就去!”

听纳兰雪说,是要给纳兰段和平氏烧纸钱,燕娘答应的,可比之前痛快多了。

纳兰段和平氏都是待人谦和的主子,寻常里,待燕娘这常年陪伴纳兰雪的下人,也是极好的,燕娘是知恩的人,自然,对他们两人,也就多了几分恭敬,自他们驾鹤之后,逢年过节,都会自己花钱买些香纸,烧给他们。

纳兰雪颁布的新城主令极得人心,城赋又低,自然就有商人愿意前来,再加上之前时候,凭了勤快,给自己赚下了房舍店铺的人多,这雨城里面的商业,便突然发达了起来。

燕娘脚程快,出门儿去不多会儿,就买了一大包的黄钱金纸回来,使人抬到了花园里面,放到了石桌旁边,收拾出来几打儿,便开始裁剪。

纳兰雪也是许久不曾放松,难得得了空闲,便跟她一起,一边折着,一边闲聊了起来。

……

司马殇在天色将暗的时候,才跟风断两人骑马归来,马背上挂了几只野兔和一只野鹿,心情像是不错。

“雪儿!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司马殇满脸笑意的跑到了纳兰雪的身边儿,给她看装在牛皮口袋里的“宝贝”,“我跟风断两人,寻了大半个山头儿,才找来的!”

“这是……蜂王蜜?”

闻着牛皮口袋里的香味儿,纳兰雪不禁一愣,这是蜂王蜜的香味儿,之前在昭阳城的时候,她常去跟司马青那里蹭的,虽然,自来了雨城之后,几个月都不曾尝过了,但,这味儿,她却是绝对不会记错的!

“对!一会儿,让燕娘拿去厨房里,给你做成点心!”

司马殇开心的笑着,把牛皮口袋给重新拧紧了起来,看着纳兰雪,一脸的“求表扬”,“你陪了我来这里之后,就都没吃过了,我知你喜欢,市面儿上又买不着,便商议了风断,去山上给你寻回来了!”

“手别往后缩!伸出来!”

纳兰雪眼尖,一下子就注意到了,司马殇是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寻常里,他从没有把手缩在衣袖里的习惯,这时,却是一递完了东西给燕娘,就把手藏了回去,这定然,是有蹊跷的!

“没……没什么好看的……”

司马殇颇有些紧张的往后退了一步,却终没能躲过纳兰雪的紧逼,末了,没了法子,不得不把手给伸了出来,闭了眼,等着她教训。

“以后,不要去寻了,这东西,也就是吃个热闹,没了,吃别的,也是一样的。”

瞧着司马殇被马蜂叮得肿成了包子的手,纳兰雪不禁一愣,唇角微抿,就险些忍不住掉下眼泪来,雨城到山上,距离可是不短呢,他手被叮成了这样儿,是怎么骑马回来的?不过是点儿她喜欢吃的零嘴儿,就让他,冒这般大的风险,遭这样的罪!

“燕娘,快去取挑刺儿的针和消肿的药膏来!”

把司马殇按在石凳上面坐了,纳兰雪扭头跟同样在看着司马殇发呆的燕娘吩咐了一声儿。

“雪儿,我知道,我是个很没用的人,很笨,很没恒心,说不好,以后的什么时候,就会惹了你生气,不开心,但是,我希望你能知道,对你,我是很喜欢,很在意的。”

司马殇明明疼得拧眉,脸上,还是费劲儿的挤出了笑来,让纳兰雪放心,“圣贤书里有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修身,我正在做,待以后,我稍稍有点儿成绩了,就跟你举行大婚,那,也就是齐家了,将来,我有出息了,就跟你二哥那样,辅佐太子哥哥,当个贤臣,再将来……”

“不要想那许多的将来了,先沉下心来,把你这修身一项,给持之以恒了,再说罢!”

嗔了司马殇一句,纳兰雪便动手,给他把衣袖挽了上去,却见着,他的两只手臂,直到臂弯,都被马蜂叮得惨不忍睹,眉头微拧,教训了他一句,“以 后,再敢冒这样的险,跑去山上掏马蜂窝,看我还理你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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