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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雨城之中会宾朋

“那,修缘殿下,便今早儿的送信回去风国,跟风皇商议一下此事罢!”

司马玉冷笑一声,极不客气的回了长修缘一句,然后,坐回了位置上面,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来,一饮而尽,“风国皇子,也不过如此!我还当,都该是跟仙枫那般的,果决之人呢!扫兴!真真是扫兴!”

事关自己未来,长修缘又哪会只逞一时之气,就被激将答应?此时,听了司马玉的排挤,也只假装未闻,低了头,吃起了自己面前的酒菜……酒,依然是之前的好酒,佳肴,也依旧是之前的佳肴,只是,心境不同,这酒菜,也就变了味道,让长修缘只觉得,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

因遭人投下泻药,使得纳兰述身子不适,尉迟恭便尽起了好兄长的责任,倒水喂饭,煎药打杂儿,无不亲力亲为,而至于,调查下药之人的事儿,便就落到了莫等这懂医的人身上。

早得了纳兰雪嘱咐,让好生保护照顾纳兰述,却不想,竟是千防万防,没能防得住祸起萧墙,此时的莫闲,心情之差,用点火就着来形容,可是半点儿都不夸张!院子里的人,挨个儿的排查过去,上查八辈儿祖宗,下询“儿孙满堂”,就只恨不能,一时半刻就揪出那个给纳兰述下泻药的内鬼来,先打个半死,再抽筋剥皮了才好!

在“她的地盘儿上”,出来这样的膈应事情,这可让她如何的,去跟纳兰雪交代?!

“莫闲姑娘,你也别着急上火了,这种事情,哪就那么容易,彻查清楚的?来,过来,坐下,先喝点儿茶,吃点儿东西……”

见莫闲懊恼的茶饭不思,只想着要下药的人给揪出来,纳兰述不禁一笑,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来自己床边儿坐下,别再枉费工夫,“一会儿,我告诉你,是谁做的。”

“你,你知道?!”

听纳兰述这么说,刚刚才顺势坐在了凳子上的莫闲,顿时便吃惊的瞪大了眼睛,一个蹦儿的站了起来,瞧那样子,大有这就上去揪了纳兰述的衣领,逼着他说个明白的意思,“知道你不早说?还我浪费这半天的工夫?你,你这人,怎,怎这般不实在呢!”

“述也只是才想出来可能,并未得着验证,未证之事,还是不说为好,也省得污人清白,遭人怨恨。”

见莫闲这么大反应,纳兰述只是浅浅一笑,挥了手,示意她坐下,不要激动,“雪儿那边,我自会去同她说明,我同你保证,绝不让她埋怨于你。”

得了纳兰述的这话儿,莫闲便知道,这事儿,是不用查了。

但,为了保证纳兰述的安全,还是从自己那边儿带了十几个人过来,吃穿用度,所有事宜,皆有这些人来亲力亲为,她和莫等,也搬来院中暂住。

大抵过了三天,纳兰述才是才莫等的悉心调理下,恢复了健康,能下榻行走了。

其间,莫闲又跟纳兰述问过几次,那投下泻药之人是谁,都被他一笑带过。

自幼接受的教育决定,莫闲不会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跟纳兰述问了几次,都不见他说,也就作罢,全然当是没这事儿发生过了。

……

另一边儿,被遣去风国去送信的人,也带回了长震天的回复。

结果一如长修缘所想的那样。

同意。

为质之人,不言自明。

索性结局已是不可逆转,恨意暗生的长修缘便是决定,绝路求生!

“父皇非常同意太子殿下的提议,觉得,这般有益百姓和乐康宁的事情,实为三国之福!”

盟会之上,长修缘拱手而立,面对司马玉,笑得客气恭敬,“父皇膝下,只得三子侍奉,我兄仙枫,乃是风国未来储君人选,自不可去往别国为质……而修缘,又是与其同檐长大,交情匪浅……想我兄仙枫,礼义仁德,听闻此事,定念兄弟情谊,不舍修缘往别国为质,诉求父皇,以身相待……故,修缘在此,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

“商皇无兄弟子嗣,不得已,遣重臣为质,我莫国所出两位,皆是皇子之尊。”

不及长修缘把话说完,司马玉便出言刁难,并非他小人,而是,面对长修缘这么一个表里不一,还想要博取好名声儿的人,他着实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同他纠缠,“难不成,修缘殿下觉得,你风国的皇子,便是比我莫国的皇子值钱,你跟你兄长间的情谊,就比孤与兄弟间的情谊深厚?若风国连这点儿诚意都没有,那,互换质子一事,还是不做也罢!”

“殿下不要误会。”

长修缘能以亡母庶子之身,博得本有嫡子的皇后喜欢,并一跃成为除长仙枫之外,另一得长震天喜欢的皇子,其应变能力,又怎么会差?君子不与强争,识时务者为俊杰,长修缘见已无商议可能,便是话锋一转,变了个意思,“修缘的意思是,此番,既已到了商国,就干脆不回去了,省得见了兄长,再让他上书父皇,又令父皇为难,莫国那边,等父皇稍后再遣另一位皇弟过去,殿下看可行?”

“也无不可。”

司马玉笑着应了一句,便低头,端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来,冲着两人举了举,仰头,一饮而尽,“两国既是都已对这事儿没什么异议了,那,咱们便起草个文书出来,签上了个印画押,也好防备有人事后反悔了,没有证据,如何?”

“莫国既是这事儿的发起者,那,这起草文书一事,便该是由太子殿下执笔,最为妥当。”

对司马玉心中痛恨,长修缘说话的声线里,已是带了隐隐的怨气,“商皇东道主人,跟随在殿下之后,修缘质子之身,人微言轻,自然,该是落字在最后,才是足够恭谨。”

“修缘殿下也是为了三国百姓的和乐康宁,才做出这般牺牲,将来,必留美名于史册,这般自贬,实在是太谦虚了。”

司马玉也不拿捏奉承,只淡然一笑,冲着小德子招了招手,示意他把东西拿出来,“这等大事,在大殿这般吵闹的地方,临时起草,未免匆忙,若是有个什么言辞失当,可就不好了,于是,就提先备了一份儿出来……两位看看,若是觉得没什么不妥的,就用个印,画个押,这事儿,也就算是成了……”

没想到司马玉竟是连这都提前备好了,尚扶苏和长修缘皆是一愣,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儿,然后,各地低头,轻叹了口气。

尚扶苏仔细的看过了司马玉使人送上来的文书,深吸口气,取了印章出来,在上面盖了一个红印。

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可真是不好。

只是不知,谋划这事儿的人,到底是莫皇,还是纳兰述,如果,是莫皇,倒也还好,但……若是纳兰述,这,怕是,就不那么简单了!

他从来都不是个只走一步棋,就没有下文的人,天知道,在这之后,他还有多少的奇招在等着商国和风国……竟是,不惜连自己唯一的妹妹,都搬了出来,作为筹码!

可偏偏,这筹码,还就是他尚扶苏没有半点儿法子拒绝的!

及文书到了自己面前,长修缘不禁微微一愣。

这文书上的字迹,不是刚刚才写上去的,很显然,这是莫国早就打算好了的事情,想这招数的人,可真是聪明,竟是,连自己父皇肯定不会拒绝的这事儿,都算了进去!

事已至此,自己的这点儿微薄之力,又哪里反抗的了?

既不可逆,那,便逆来顺受罢!

“遣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把这文书送回昭阳城去,交给父皇审阅。”

仔仔细细的看完了尚扶苏和长修缘所签的印,司马玉满意的笑了笑,卷起文书,交给了小德子手上,跟他吩咐道,“三国盟誓已成,从此,百姓们便可高枕无忧的安享太平盛世,父皇见了,定会欣喜的。”

……

一骑快马,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直奔昭阳城中的皇宫而去。

路人不知何故,匆忙避让之后,便疑惑的指点猜测了起来。

皇宫之中,司马青接了这加急文书之后,顿时,便大怒的掀了书案,连同触手能及的一切物件,能拿得动的,悉数扔到了地上,砸的粉碎!

“混账!”

“败家子儿!”

“该死的东西!”

司马青一边儿愤怒摔砸,一边儿对司马玉极近辱骂之能事,只恨不能,把他当成是这些物件般得,也一并砸成了碎片才好。

没错儿,那份由司马玉拿出来,与商风两国签订的文书,司马青压根儿就不知晓,但,事已至此,文书已签,还哪里能由得他驳回?

且不说,驳回了这文书,会让司马玉的名声儿受损,单是莫国百姓们对他的骂名,便足以让他的一世英名,晚节不保!

自这事儿之后,莫国皇族,跟纳兰府关系,更是会彻底的,失了修复的可能!

换句话说,因为司马玉这“败家子儿”的胡闹,他,司马青,极有可能,就会失了民心,贤臣,良将,和名扬青史的可能!

听到司马青在屋内愤怒的摔砸东西,守在门外的太监总管也是慌了手脚,他伺候在司马青有年岁儿了,还从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脾气……连昔日里,司马鸳忤逆圣意,绝不与驸马和离,都没见过他这样儿!

“陛下?”

思虑良久,太监总管终于忍不住,敲响了司马青御书房的大门,皇帝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哪里禁得住这般动怒?不管什么事儿,总也有个解决的法子不是?只放任着他这般,若……气出个好歹来,可如何是好?

“拟旨!废后!废太子!统统打入冷宫里面去!”

司马青愤怒的一阵大吼,待吼完了,才是稍稍冷静了些下来,沉默片刻,重新说道,“拟旨,皇后灵玉,教子无方,无德无贤,废去皇后之位,打入冷宫,太子司马玉,年幼无知,遭人蒙蔽,致我莫国良将受屈,废去储君之位,罚入静室,思过三年……圣旨分成两卷,关于太子的那卷,待他回来昭阳城,再送过去……”

听了司马青的话,太监总管先是一愣,继而,便瞪大了眼,“陛下,这……这……”

司马青向来对司马玉寵爱有加,连以前时候,他纨绔胡闹,都没这般的恼他,太监总管能做到如今的位置,自不可能是个傻子,话该说到哪里,该怎么说,都是极有分寸,谁都不会得罪。

“让你去,你就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司马青正心情不济,又听着平常日里听话的下人,对自己的决定,犹豫不决,便是更火上浇油的怒了起来,伸手捞了一个东西,就朝着太监总管扔了过去,“滚!”

……

雨城,城守府里。

纳兰雪在跟零月商议了几天,谈好了粮食收购的细节之后,便着了人,拟了一份文书出来。

文书里面,详细的写明了收价,数量,卖方自愿,交货时间,等相应事宜。

“不想,郡主还是个经商方面的天才!”

眼睁睁的看着纳兰雪,把一切事情,都处理的井井有条,连合约文书,都是起草的滴水不漏,零月这奉命做了十几年商人的,便是有些不淡定了。

怪不得,自家殿下把这位当成了宝贝一般,连她跟人有了婚约,都半点儿要放手的意思,别说是自家殿下,任是什么样的一个,面对这样的一个女子,也是不可能收手的罢!

“零月过奖了,不过是些日常琐事,随便哪个掌管内府的女子,也都是可以做的更好些的。”

纳兰雪客气谦逊的笑了笑,提笔舔墨,率先在那张文书上面,落下了自己的名字,“今日,是来不及了,今晚,本郡主便使人多抄几份出来,送一些去云城,明天一早,就张贴出来,估计,至多到明天晌午,就该陆续有百姓来寻零月订立契约了。”

一次拜访,求得了两城的粮食体先收购权,这,是零月也始料未及的惊喜。

云城和雨城,都是位于平原,莫国有名的,盛产粮食的大城。

今年的雨水,极为丰沛,便是依着最差的收成计算,两月之后,也得产下四百多万石的粮食,就按照半数的百姓,愿意把产下的粮食卖给他来计算,撇去他们的口粮,也得有一百八十多万石的粮食入库,这可比他经营十年的积累,还要多出了十七八倍!

当然,据他自己预测,最后的数量,定然,远不止这个数儿!达到三百万石,都是极有可能的!

三百万石粮食,折成寻常的市价,就等于三千二百万两银子,这点儿小钱,跟他得到的“收益”相比,可是连微不足道,都算不上!

“郡主太自谦了。”

零月开心的说着奉承话,也拈了笔起来,小心的在纳兰雪指的位置上,也落下了自己的名字,“明日,零月便在郡主所赐的地方,使人摆下台面,接待前来卖粮的百姓,介时,还得劳烦郡主,借零月几个熟悉这两城百姓的人帮忙,以防有人蒙混拐骗,拿旁人的粮食,来当自己的售卖。”

“本郡主可以答应,把两城里的户籍官都借给你,这是利民的好事,本郡主帮了你,便是等于,帮了两城的百姓。”

纳兰雪半点儿犹豫也无的跟零月应承了下来,然后,便扭身跟燕娘吩咐。

燕娘安静的听她说完,才点了头,出了门去,只留了一个小丫鬟在正堂里面,给两人继续添茶。

第二日,榜文贴出,云城和雨城里,顿时,便沸腾了起来。

百姓们,无不激动欣喜,甚至有的,竟就地跪下,朝着雨城城主府的方向,口念“郡主千岁”的拜了起来。

诚如纳兰雪之前所说,百姓们,要的从来都不多,谁能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他们,便会感激谁,念着谁,拥戴谁。

因纳兰雪将卖粮的地方,设在雨城的新城,许多云城的百姓,在看过了告示之后,便急匆匆的寻了几个关系交好的人合伙,共乘一架牛车,拿着自家的土地文契,前往告示所说的地点,登记自己想要出售的粮食数量。

为缓解大量车马涌入的压力,纳兰雪便又下了一道城主令,打开雨城新城的南门和西门两道门,南门只进不出,西门只出不进……很快,卖粮的马车便形成了极好的秩序,半点儿都不显拥挤了!

即便是,零月安排了二十个人来登记,面对两城之中,数万户前来卖粮的百姓,也是依然显得有些捉襟见肘,整整一天下来,也不过,才只登记下了一万余户。

夕阳西下,看着放眼望去,依然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零月的心里,可谓是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这一番下来,他收来的粮食,便能轻而易举的,达到江越的满意,忧的是,这许多的粮食,他得筹备多少的人来晾晒,多少的车马来运输,才是能够!

“待粮食收获,我会遣人帮你晒谷,还有,运输用的马车,我也可帮你筹备。”

看出了零月的烦恼,纳兰雪浅浅一笑,出言承诺,“我向来敬重善待百姓和念旧的人,回去转告你家主子,我,纳兰雪,愿意交他这个朋友,若他不嫌弃,将来,遇了麻烦,需寻人帮忙,只管来雨城找我。”

“郡主美意,零月定转告家中主人,相信,主人,也该是极愿意,与郡主把酒对弈,谈笑风生的。”

零月微微一愣,忙不迭的替江越答应了下来,这般好事儿,可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啧,这若是回去,告诉了江越,还少得了他的奖赏?恩,要点儿什么奖赏好呢?不如……就跟他求个睹物如见人的玩意儿,以后,用来掣肘欺负宿灵好了!

两城粮食的“预售登记”,又持续了两天,才算是彻底的完了,其间,零月共付出去了价值七千万两银子的银票,收购到六百九十多万石的粮食,若需晒谷,须得占用二十多亩地,若需存储,须得使用十三间库房,若需全部运输出去,则须装载一万多辆马车。

瞧着自己两个月后,就将到手的“丰硕果实”,零月激动的险些蹦起来,六百九十多万担粮食,便是用来养活五十万大军的人吃马嚼,都是足足够的了,更何况,是江越如今手上的,连五万人都不到的兵马?

这下儿,自己可是超额完成江越布置的任务了,接下来的半年,都可以轻松下许多了!

……

远在商国,身子已然恢复的纳兰述,从旁人的口中得知,司马玉竟是未经商量,就与另外两国签下了互换质子的契约,还把自己的妹妹纳兰雪,也作为了为质之人中的一个,顿时,便被气得吐血昏死了过去,直吓得莫等脸都白了,又是掐人中,又是喂秘药,才是让他又恢复了喘气。

“那个混蛋!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纳兰述刚一醒过来,便又开始生气谴责司马玉,莫等怕他气上加气,当真把身子给气出个好歹来,忙取了银针出来,给他扎上了几个穴位,帮他冷静。

“述少爷,这也没什么的,我们都在这儿呢,主子便是来这里为质,我们还能让她受委屈了不成?”

莫闲虽是爆脾气,对司马玉的所为,也是恨得牙痒,只差不能去抓了他,暴揍上几顿才好,但,现在,面对已经气得不行的纳兰述,她却是明白,她不能跟着生气,不能火上浇油,得先劝了他,让他没事儿了,才能去考虑旁的,不然,若他当真是有了什么好歹……别说是纳兰雪那里没法说话,便是跟自己爹爹那里,也是交代不了的。

“述少爷为主子不平,我们都能理解,但,事已至此,便是生气恼火,也是于事无补,述少爷何不往好处想想呢?”

莫等沉吟片刻,也开始对纳兰述出言相劝,“历来伴君如伴虎,这又何尝不是能让主子离开莫国皇家的束缚,从此过上她一直想要的,自由生活的一个法子呢!述少爷何不想想,以主子的聪明睿智,只要她想离开,一个小小的商国,就能困得住她么?”

莫等的话,让纳兰述彻底的冷静了下来,沉默良久,才是认同了他说的,轻轻的点了点头,“或许,真是祸兮,福所依罢……若此番,当真能让丫头得了自由……”

“主子能不能当真自由,须得看,述少爷是不是放得下前程。”

莫闲与纳兰雪相交颇深,自比旁人,更能了解她的心思,此时,听纳兰述这样说话,便是勾唇一笑,“主子从来都不是个贪恋权势的人,这一点,述少爷该是也明了的,在她心里,唯一不舍丢弃的,便是纳兰家的声望,唯一不舍不顾的,便是莫国的百姓……与其说,她是莫国的贤臣,倒不如说,她是莫国百姓的明君,不如说,她是莫国百姓的守护之人,更来得恰当!”

“我知道,从小,她就是个跟旁的孩子不同的丫头。”

对莫闲所说的话,纳兰述并未露出丝毫吃惊,只是笑着点头,认同了下来,“她总爱说些,民贵君轻的大不敬言辞,总爱将百姓们的得失,凌驾于世族之上,总爱教训我,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评判好官的标准,而是,每一个为官之人,份内的事情……爹爹对她的寵爱,比对我和大哥两个人的加在一起,都要多,但,我和大哥却都是明白,她,值得……”

“莫闲姑娘,你刚才跟我说,丫头能不能彻底的得了自由,取决于我是不是放下前程,在这里,我纳兰述不妨告诉你,我从来,都没喜欢过什么所谓的前程,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跟她是一胞所生的关系,从小到大,我想要的,喜欢的,从来,都跟她相差无几……我喜欢自由,想要自由,甚至比她,更渴望自由……若非为了爹爹英明不遭人诋毁,纳兰家声望不被人践踏,此时的我,怕是,早已不知游历去了何方,过何种闲云野鹤的日子去了……”

此时的纳兰述,已是彻底的恢复了冷静,伸手,一根根的拔下了自己身上,莫等为他扎上去的,令心神镇定的银针,扬眉浅笑,“你说的没错,莫等,如今,倒的确是,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皇帝无道,太子昏聩,遣良将去往别国为质,逼得贤相自辞官职,退隐朝堂,啧,听起来,倒是颇有些意思。”

见纳兰述当真是对官衔前程没有半点儿不舍,莫等对他的态度,也是本能的好了几分,伸手,接了他拿在手里的银针回去,开始慢慢的往针囊里装了起来,“这样,对纳兰家的声望,也该是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了,那司马青,只要不是想惹得百姓怒骂,遗臭万年,便不会对你们爹爹的坟冢,行不轨之事!不过,述少爷,你确定,你这般做,你家中的那位正妻,会答应么?至不济,她也是皇帝女儿,太子一母所出的胞妹罢?”

“溪儿不是个不讲理的女子,只要,我跟她说明事情原委,我相信,她定是会站在我这一边的。”

说起司马溪,纳兰述便是露出了些微幸福的笑来,如今的她,已不复当时的美若天人,甚至,连身形,都已经变得臃肿不堪,但,在他的心里,眼里,却是从没有哪个人,能及得上她万分之一,有的人,美得是皮囊,有的人,美得是机智,她,却是美得一颗爱他不变,愿与他执手偕老,同甘共苦的心。

……

八百里加急的信函,由莫闲遣人,飞速的送往莫国雨城。

与此同时,纳兰雪,僵立在了那座,零月跟她要了屋舍,新建成了棋社的小楼之前。

棋社的门匾上,赫然写着:千叶居。

“郡主?”

见纳兰雪紧盯着棋社门匾,眼里已是溢满了泪水,就只差哭出声儿来,零月便有些慌得不知该做什么才好了……若是让江越知道,王妃大人莫名其妙的就哭了……他相信,江越,是绝对能做出来,先使宿灵揍自己一顿,在听解释这样的事情来的!

“为何给棋馆取这么个名字?”

被零月这么一唤,纳兰雪才是稍稍有些回过了神儿来,低头,佯装眼睛被吹进了沙子去般得,使衣袖擦了擦,才重新抬起头来,看向了零月,“你家主子,名唤千叶?”

“我家主子的那个,亡于意皇苛政的旧友,字千叶。”

零月轻轻的咽了口唾沫,佯装意外的,跟纳兰雪说了这个,早就备好了的回答,“我家主子建这棋社,本就是为了怀念这位旧友,这棋社的名字……自然,也就得以他的名字来取,才是合适的……难不成,郡主,也认识我家主子的那位旧友么?”

“可方便告诉我一声儿,你家主子的那位旧友,姓甚名谁?”

本就对司马殇是千叶的前世这事儿,有了怀疑的纳兰雪,在如今,见了这棋社名字之后,就更是,顷刻间坍塌了心中天枰,肩膀微颤,强忍着听闻“此人已死”的悲伤,继续跟零月问道。

“姓江,名越,曾是泗水国的太子,这字,乃是她母亲生他时难产,自刨了肚腹,将他抱出之后,为他取的,除了一些跟他关系亲近的人,鲜为外人所知。”

说到这里,零月佯装失言的慌忙停下,“满脸紧张”的,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本能的,往后退了一步,许久,见纳兰雪都只滞愣在原地,傻了一般的,便是忍不住,又最贱的跟她问了一句,“昔日里,郡主不是曾在汲水城下,以他未亡人的身份……讨伐过意国皇族么?难不成……竟是,连他的字,都不知晓?”

“呵,若早知,他是千叶,我又如何会允他……离开我身边?”

纳兰雪一边说着,一边突然笑了起来,微微仰头,看向了那棋社门楣上的匾额,“或许,我们注定便是没缘分的罢……一世不得相守,一世,不得相识……千叶,你这家伙,若你的魂魄,还没有走远,你给我听着……如有来世,求你,莫再来招惹我,愿我,莫再与你相识……孟婆婆,待我这一世终了,请赏我一碗加糖的孟婆汤,让我,忘了这个混蛋!”

“郡主,你的这诉求,是不是说得太狠了些?”

知江越定就在不知哪个地方的窗子后面看向这边,零月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郡主也真是奔放,连这样的话,都敢大声儿的喊出来,这,这若是让主子听到了,还不得……把所有能捞到手儿的东西,都给拆了烧火?但愿,他没在自己最喜欢的那副古画儿旁边,不然……后果,他已经不敢想了……

“只加糖,怎么会美味?依着我的意思,还是该多加些蜂王蜜才好。”

正在这个时候,司马殇,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也不气恼,只浅笑着,慢慢走来了纳兰雪的身旁,伸手,把她揽进了怀里,让她把脸,埋进了自己的肩窝,“想哭就哭罢,强忍着,对身体不好……那混蛋不负责任,对不住你,你就忘了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司马殇很没用,但,却是可以跟你许诺,绝不丢下你一个人不顾,哪怕是百年之后,你我都将驾鹤,司马殇也会让你先死,然后,再去追你……所有的悲伤,痛苦,绝望,孤独,你都可以丢给司马殇一人承受,天若坍塌,司马殇不死,便为你使肩抗起,地若崩坏,司马殇不死,便将你抱起举高……”

纳兰雪原本就将要决堤的眼泪,在这一刻,瞬失闸门,倾泻而下。

第一次,她把他当成是司马殇,而不是千叶,紧紧拥抱。

千叶居的二楼上,小窗后面,江越的拳头,已经捏得不能再紧,并不算长的指甲,刺入掌心,让他的手,鲜血淋漓。

疼。

铭心刻骨。

他从不知道,自己的一时贪玩儿,会把她彻底的推进了旁人的怀抱。

这不是他希望的。

不是。

但,现在,他却是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什么都不顾的,跑去她面前,告诉她,之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骗她的,他没死,还好好儿的活着,他一直都隐在暗处,默默的看着她?

她会原谅自己么?

应该,是不能的罢?

“殿下,那个司马殇,只是个擅长做戏的骗子,对王妃,是半点儿真心都没有的。”

一旁的宿灵,看出了江越的不妥,忙伸手,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衣袖,提醒他,冷静下来,“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王妃那般聪明的一个人,总有一天,会看出来,他是个骗子,是个不值得依靠的人的……殿下……”

“我不会放手。”

许久,江越才是深吸了口气,松开了自己已满是鲜血的双手,向后,坐进了椅子里面,“便是追去了地府里面,打死了那发汤害人的老妖婆,我江越,也绝不会,放弃纳兰雪,她是我的王妃,这一生是,下一世是,生生世世,都只能是!”

……

盟会结束,三国使臣各自归国。

长修缘依着自己之前的所说,直接留在了商国为质,尚扶苏并不是个刻薄的人,特意在七月城里,挑选了一处宅院,供他居住,而不是循照旧例,让他住在皇宫的角落里面。

当然,尚扶苏这般做,也是有他旁的考量。

很快,纳兰雪也将以质子的身份,跟她未举行大婚的夫君司马殇一起,前来商国的七月城,若他现在苛待长修缘,让他住在皇宫的角落里受苦遭罪,将来,纳兰雪来了,也就得是同样的安排,长修缘是死是活,跟他没什么损害,但,纳兰雪,他又怎么舍得,让她受委屈?

“陛下,属下觉得,这处宅子不错。”

跟随尚扶苏微服出宫,给纳兰雪挑将来住处的侍卫头领,终于在陪着自家陛下步行逛了三天之后,吃不住劲儿了,随便指了一处看起来差不多的宅子,跟他提议道,“又大又新,周围还没什么喧闹铺面,将来,陛下得了闲暇,来跟……皇后娘娘对弈,也是极好的!”

险些说错,侍卫头领适时的变更回了尚扶苏喜欢的称呼,心下里,却仍是忍不住一阵狂跳,紧张的不行。

“我也觉得不错,离皇宫,也不算远。”

尚扶苏轻轻的点了点头,微微抬头,看向了远处,他所谓的“不算远”的皇宫,应了一句,“就这个罢,你去找这家的主人谈谈价钱,把宅子买下来,该要多少银子,就给人家多少银子,不要强迫刁难,主人若不想要钱,许他个旁的宅子也行。”

“不如,属下寻个擅长此道的人来交涉罢,陛下?”

暗骂自己一声儿多嘴,侍卫头领,就只差没伸手扇自己一个耳刮子去了,谈价钱,买宅子,他这压根儿就没买过什么东西的人,哪懂这些?这么崭新的一处宅子,人家主人怕是都没来得及住上几天的,怎么可能舍得卖?这要是只多花了点儿银子,也还好说,可……他这笨嘴拙舌的,万一,给人家问恼了,说什么都不卖了,怎么办?

“亦可。”

尚扶苏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侍卫头领,便是知道,自己是高估了他了,点头,答了一声儿,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皇宫方向走去,“明天日落之前,把这事儿给朕办好,宅子里的家具物件,统统不要,朕会使匠人,去给皇后打制新的。”

“是,陛下。”

侍卫头领如蒙大赦的应了一句,忙不迭的,追上了尚扶苏的脚步去,吹了个响哨儿,唤一直远远跟着的马车,过来接他们两人回宫,“之前时候,属下今晨偶然自手下们那里听说,国舅大人像是想在回去莫国之后,跟莫皇辞官,携妻归隐……”

“使在莫国的人,多加留意,如果,国舅需要什么帮忙,立刻出手,拼上在莫国那边儿的经营不要,也要保他无事。”

原本,正在一心走路的尚扶苏,在听了侍卫头领的这句话之后,步子稍稍停了停,扭头,瞧着他,郑重其事,跟他吩咐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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