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小说网 > 天剑流影 > 一百零九旧时豪客传奇梦,自古侠者领风骚上

一百零九旧时豪客传奇梦,自古侠者领风骚上

这一路下山,李双白及李朝各腹心事,闷闷不乐,与几天前的上山相比,二人这次反倒走的极慢,似乎这太乙山永远也走不完。

待二人下得山下,天色不免再次暗了下来。

两人沿街而行,对街道两旁的嘈杂,充耳不闻,李朝更是低头沉思,脚步缓慢。

李双白则两手一直捏着铁扇,双目低垂,沉默无话,良久过后,才将目光移向两旁,望着这遭受破坏的长安街巷。

乱世割据,长安一带多次被战争袭击,屡经浩劫,自唐末混乱后,一蹶不振。

战事频繁,导致长安城昔日辉煌不在,此后,京都转移中原,长安城相对安定了片时,刚有恢复,却在五年前,后汉当政时期被打乱。

那一年,赵思绾在长安发动叛乱,与后汉朝廷对抗,四周府城俱都响应,长安城久经围困,粮食短缺,那奸贼赵思绾便杀人而食。战争历时一年,以致经济稍有复苏的长安城,再次萧条,昔日人口曾经百万的长安,最后仅仅余下一万来人。

清居苑及裳剑楼位于长安,各在城外,虽侥幸避过当时那一场浩劫,却都目睹过那食人恶魔的手法,如今赵思绾早被斩于长安城,人们每每想来,仍然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五年已过,那些曾经逃散的人群,相继回到老家,长安城的情况正要转好,不想如今被这神策军搅坏,多少人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沿大街过来,人影稀少,一片萧索凄凉,十户难得一人,失去亲人的长安城百姓,正木然地收拾着残败的房屋,有些妇人则坐在门口啼哭,数多老人佝偻着身子,立在街上张望,双目空洞茫然。

望了半刻,李双白迅速将目光收回,不忍再看,这时,李朝已经将他送到望仙楼外。

李双白急忙道:“就到这里吧!”

李朝止步,望着李双白道:“你要在这里休息?也好,我明天再来看你!”

李双白沉痛地点点头,待李朝离去,缓缓将轮椅推进望仙楼,方进入楼内,便一眼瞅到上次约见李朝的位子,一样的桌椅,一样的掌柜,只是此刻周围鲜见人流,显得凄清惨淡。

李双白直接要了房间,怀抱着一壶酒,上楼而去。

关上房门,不及点灯,李双白便在漆黑的屋内发起愣来,猛然抓起酒壶,对准脸面浇了下去。

掌柜老板正端着一盘菜食,来到房外,猛然听见房里哗啦啦的水声,面色一变,叩门急叫:“子君兄弟,子君兄弟,发生了何事?”

李双白绰号‘白仙子君’,这掌柜乃长安人氏,倒是认识,因而常以‘子君’称之,李双白家里惨遭剧变,掌柜早有闻知,此刻见李双白房里传出异响,以为出了变故,一阵紧张失措。

李双白缓缓过去打开房门,迎掌柜进来,掌柜慌慌张张地道:“子君兄弟,到底出了何事?”

李双白回到屋内,面色惨然,只是道:“对不起,是我一时不慎,将酒洒在地上了,弄脏了你的房间。”

掌柜诧异吃愣,点亮灯盏,目光不免落在他的衣襟之上,只见那里湿漉一片,就连脸颊、眼睫、鼻梁,甚至发鬓,也全都是水,目光一落,又见他手里抓着酒壶,随即明白了几分,长叹口气道:“子君兄弟,人生在世,总是免不了要经历亲人罹难死亡,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事,活在这个乱世当中,早些离开,倒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李双白拱手道:“多谢你的关心。”

掌柜瞧瞧他的神态,道:“我去给你拿件衣服换上吧!”说罢,放下菜盘,转身离去,过不片时,揣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白袍过来。

李双白也没有嫌弃,便穿在身上,连向那掌柜道谢。掌柜端过菜道:“快吃吧,如今兵荒马乱,我还是将那些好酒好肉藏在地窖里,才没有被他们发现,不然——”又叹了口气。

李双白推过菜食,低头从自己身上摸出一块玉,递给掌柜道:“这乃家传之物,就当是付你的吃宿,麻烦你再帮我包几个馒头吧,这菜我就不用了。”

掌柜诧异道:“只吃馒头?这如何吃得饱呢?多少馒头?”

李双白想了一想,道:“一天恐怕是不够的,那只要多不要少吧,能够撑上三五天就行了。”

掌柜更诧异,紧盯着李双白,问道:“子君兄弟是要远行?”

李双白并未直接作答,只转首环视了一眼房间,犹豫了半响,才转脸对视掌柜,喃喃道:“如果到了明天,李姑娘来找我,麻烦你帮我转达她。”

掌柜恍然道:“刚才在外面,与你在一起那位碧霄仙子,可是她么?”

李双白凝视掌柜,郑重点头。

掌柜大叹一口气,急忙从衣袖里解下一个钱袋,递给李双白,道:“子君兄弟,这个你拿着,方便路上用。”不等李双白反应,他已塞到了李双白手里。

李双白一愣,抬头迎上那掌柜道:“你这是为何?”

掌柜脱口道:“这长安城里幸存的街坊,没有多少啦,我们也算里面为数不多的。现在到处都在打仗,不是劫财烧物,便是杀人。我人近中年,无妻无子,孤家寡人,能活一天算一天吧!你这番离去,长安城又少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钱财与我无益。虽说银子俗气了些,但你正当盛年,遭逢巨变,远走他乡,正缺这俗气之物。不要推辞,拿着吧!”说时,连那玉也一并塞给李双白,凝视了半响,问道:“子君兄弟此去,打算去哪里呢?”

李双白大为感动,未做犹豫,径答:“去找我的两位哥哥。”

掌柜立时道:“可是那余沧海和廖长生?”

李双白怔了一下,道:“你也知道他们?”

掌柜默默点头,说道:“你与他们有结义之情,可是他们已经加入了神策军,与你反道而行,你这一去,岂不凶险万分?”

李双白闻言心里绞痛,但听掌柜说及神策军,惊愣了片刻,急问:“他们二人加入神策军,我也是前些日子方才得知,掌柜大哥如何得知?”

掌柜接道:“这些天,这店里来了些江湖人士,都在说那神策军的事,投靠神策军的,可不止你那两位兄长,据说铸剑世家南宫门的南宫翊,还有那神秘莫辨、一向行踪飘忽的七星派掌门,朱思啸亦投靠了神策军……”

李双白截下话道:“朱思啸可是带人来围攻长安的么?”

“哎!”掌柜颇感无奈,规劝道:“既知如此,你的两位义兄已经投靠了神策军,如今神策军撤离此地,你又要到哪里去找他们?”

李双白认真道:“天涯海角,找得到也得找,找不到也要找!”

掌柜话锋一转道:“就算被你找到了,他们执意而为,与你为敌,而你与神策军又仇深似海,到时候你又当如何?”

李双白茫然,目中突然闪过一丝冷厉之色,缄口半响,一字一顿道:“那也得找!”抬头眺望窗外,外面便是大街,此刻看上去漆黑一片。

今夜无月,李朝回到清居苑的时候,李老太君与柳枫等人也已回去了,李朝并未多嘴,她与李双白的事,仍然埋在心里。

众人安然无恙,除了李征尚在忙活之外,唯独不见天绍琪回来,李老太君连忙指派了人寻找,沈无星更是带人冲上大街。

天绍青也便走上街去,正愁找不到天绍琪,却在子夜时分,收到天绍琪来信。

原来当日,天绍琪随着众人上了太乙山,左找右找,不见其他人踪迹,后来看到柳枫追踪端木静,跨过一个崖谷,崖谷对面,数十个神策军士兵出现,神策军不止将柳枫困住,更困住那杨凌烟。

天绍琪拼杀一阵,发现月明教左右护法郭启亮及熊必昌,混在神策军之中,因他们二人易容变样,倒没有引起端木静注意,但是天绍琪见到这二人惯用的兵器破风刀,而后杨凌烟拼出重围,柳枫被端木静及神策军引走,之后就是柳枫对峙车轮战的事情了。

那时候,天绍琪便已经暗地跟踪那郭启亮及熊必昌,一路上,发觉这月明护法不走官道,故意在山上盘亘,她觉得事有蹊跷,便始终藏在暗处。

果然,郭启亮及熊必昌小心翼翼,顺着太乙山西行,太乙山素有终南独秀之称,即是闻名天下的终南山一部分。

终南山乃秦岭山脉的一段,更是大谷有五,小谷过百,连绵数百里,顺着它西行,可达太白山。

太白山是秦岭山脉的主峰段,到了太白山脚下,只见通往太白派的道路,沿途俱由重重哨兵把守,郭启亮及熊必昌整日找寻机会,欲图逾过重兵把守之地,偷摸到达峰顶,原来这些士兵俱是来自岐王府,二人有点顾忌。

也不知这岐王府因何如此看重太白山,在山上派兵把守,天绍琪就更诧异,不久又探听到父母做客岐王府,便差人送来一封书信,告知沈无星。

沈无星不及多想,立刻连夜赶去岐王府,临走时,竟不曾与那李老太君知会一声,当真莽性。

天绍青这才放心,与柳枫商议,翌日一早,出发赶往岐王府拜见父母,柳枫也想趁此机会折往太白山,拜见自己的师父天一老人。

这一趟长安之行,两人也是因此而来,只是到了如今,经历诸多变故,才抽出空暇。

天绍青释然,安心地渡过这个晚上。

然而这一晚,李朝却忐忑不安,辗转难眠,天未亮,便早早赶去望仙楼,果真如她夜晚担心的一样,人去屋空,李双白早已不见。

她奔到城外,望着空空荡荡的官道,萧条狼藉的远方,喃喃道:“子君,你何以骗我?”也不知是怨是怜,双膝颓然倒地,只觉得心已被抽空,一阵难受。

四月的天气,百花开的正艳,四方阁里里外外,一片花香四溢,花海拥出一条小径,不多时,只见一个柳绿身影高坐马背,飞驰而来,他一手拖着马缰,另一只手持个五尺来长的玉柳杖,头上的绿色发带随风飘起,发丝飞扬,整个人显得潇洒英俊。

马蹄落下,得,得,得……

片时,他下马来到蓝府门外,蓝家几个下人赶过去问候,他简单作答,直接走进一间房。

关上房门,他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了便笺,正要仔细看,单紫英推门而入,望见他很认真地看信,好奇道:“蓝公子在看什么?”

蓝少宝连忙抬起头,桀然笑道:“哦,没什么!”看了单紫英一眼,忽又如实答道:“是少主的信!”说罢,打开火折子,随手将纸放在上面烧了。

单紫英端着一碗汤药,一面小心翼翼地朝紫檀桌走去,一面说道:“你和他还有来往么?”搁下药碗,不见蓝少宝回话,遂扭头回望,发现蓝少宝若有若思,盯着地面发愣,地上正是烧尽的那一纸便笺。

单紫英疑惑道:“他在信上说什么?”

蓝少宝猝然一笑:“没什么,少主到了长安,遇到了神策军,非但知道一路追杀他的神秘人,更查出了李记死因,那个端木静也混在其中,她杀了世龙,想必这件事是受神秘人主使……”

单紫英刚摸到药碗,闻言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半碗汤药顿时洒了出来,蓝少宝急忙赶上两步,扶住她的肩头,慌张叫道:“紫英!”方叫了一句,便立刻转过身,疾速将神态恢复自然。

单紫英抬起头,盯着他追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蓝少宝也不看她,眼光瞟着房间,镇定回道:“单姑娘!”

单紫英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道:“不是!你明明不是这么叫我的!”

蓝少宝走开两步,不承认道:“叫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

单紫英立在身后,执拗道:“起码证明你把我当朋友,而不是单姑娘,单姑娘的,拒我于千里之外!”

蓝少宝闻言冷哼一声,盯着单紫英道:“单姑娘何尝不是一样,也拒少宝于千里之外?很久之前,我就说过,既是朋友,不必心怀内疚——”说着,目光冷厉,转身拿起紫檀桌上的药碗,甩手掷在地上,认真道:“我们如今扯平,互不相欠!”

两个月来,单紫英为其熬药,补偿昔日蓝少宝在李宅的救命之恩,没想到蓝少宝不当回事,轻而易举撇过,这一刻,真有些不知所措。

她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又进来一人,正是蓝少宝的贴身侍从常安。

常安进门,蓝少宝立即迎上去,主仆目光相对,常安似乎有话要讲,看了单紫英一眼后,嗫嚅吞吐,反而不讲了。

蓝少宝心领神会,故意朗声道:“单姑娘不是外人,你尽管说吧!”

常安这才道:“阿安这次总算不负阁主所托,终于查出了西面扎营的首领……”

蓝少宝牵挂的就是这件事,当即问道:“是谁?”

常安神秘兮兮地道:“孙道成和袁道成!”

蓝少宝诧异道:“竟然是他们?”转面沉思了一会儿,冷哼道:“早知今日他们有进攻四方阁之意,当日望岳楼之内,我就应该杀了他们。哎,真是可惜,当日我只是戏弄他们一番,若是那药下重些,兴许这二人已经一命归天了呢!”

他摇头叹息,只觉得当日在那望岳楼内,与天绍茵戏耍道成仙君,自己太过儿戏,当时只是贪玩,用药使道成仙君昏迷,不曾料到今日之祸,后悔不跌。

常安不知他所说何事,待他语罢,续说道:“阿安还探听到一件事,那道成仙君派了南宫世家的掌门人南宫翊,去西面百里之外,迎接一个人……”

话未完,蓝少宝已脸色急变,截住话道:“谁?”

常安摇头表示不知,甚是懊恼,脱口道:“他们很神秘,阿安不曾探清楚,但是看情形,好像这个人一到,他们就要进攻咱们四方阁。”

蓝少宝詈声道:“岂有此理!”

常安避过单紫英,伏在蓝少宝耳边低语几句,单紫英也不知道他们计划何事,只觉得事情极为严重,蓝少宝似有再次离开四方阁的打算。

这两个月来,每隔一段时间,蓝少宝就会离开四方镇几个时辰,她也不晓得蓝少宝去往何处,所为何事,直到今日,蓝少宝揣着便笺回来,才知蓝少宝与柳枫互通消息,但是竟然瞒过了她,这让她心里有些不快。

这日傍晚,蓝少宝果真轻装出门,临行前,与常安略作交代,打开房门,准备逾墙而出,不想正与门外的单紫英撞个满怀。

单紫英见蓝少宝这般行装,诧异问道:“蓝公子要出门?”

蓝少宝原本夜行,便有意隐瞒单紫英,不想如此深夜,这单紫英竟然还未休息,心下诧异,见单紫英急切询问,心里一慌,将手搭上常安肩膀,拍了一拍,笑道:“这么晚了,单姑娘也没有休息?”

单紫英也急了,支吾道:“我——我——我就是听你们提起,似乎这里将有大事发生,想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蓝少宝心情沉重,不得不故作平静,仓促挤出笑容,退回屋内,端起桌上的瓷碗,碗里面的鱼羹,是他早就备好的,此刻热气腾腾。他将碗端给单紫英,道:“你来的正好,我亲自熬了这碗羹,正要吩咐下人给你拿去,单姑娘照顾少宝这么久,少宝白日那话,实在过重了些,心里委实过意不去,正要去向姑娘赔罪呢!”

单紫英诧异地接过汤碗,盯着碗里滚动的鱼羹,默然片刻,再抬头时,蓝少宝及常安对她微笑示意,她心中顿生狐疑,越想越觉奇怪,转面沉思道:“也不知道他是何居心?自从上次他被人刺了,很多事总是故意瞒我,从来不曾如此好心,今日实在太过奇怪,莫非此举另有用意,诳我喝下不成?”

想至此,她忽然从头上拔出一支金簪,转身面对蓝少宝,将金簪一端探入汤碗,蓝少宝不想她会有如此动作,急叫:“单姑娘!”上前就要阻止。

不料单紫英望着无甚变化的金簪,忽而笑道:“如今危机四伏,兴许那帮人就藏在暗处,总是要小心一些,往常蓝公子的药,紫英也是每次亲自尝试,方才拿给蓝公子,紫英自己的,自然也是一样喽。”

蓝少宝与常安相觑,再也无话可说,两人面目已然失色。

单紫英又转过身,心下暗忖:“哼,我早料你没那么好心,果真在汤里放了东西,世龙托你照顾我,你却如此对我,好,就看你玩什么把戏!”端起汤碗,抬起左边的衣袖,遮在嘴角,却偷偷将一粒药滑入嘴里,作势将汤饮尽,冲蓝少宝微笑道:“真好喝!”(未完待续)

上一章章节目录下一章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