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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回 孟赢哀哀

何柳笛嗤笑道:“兄弟,你太天真了。你以为都过了一百多年,会有多少人真心为了一个早就死绝的朱允文抛家弃命的奔波。说白了沐王府和江南武林人士不过是做个交易罢了。江南武林人士助沐王府登上帝位,而作为回报,沐王府要帮助江南武林重夺领袖地位,一雪百年之耻。只是这些事情拿不上台面来说,双方要合作就必须有个名号,就像*坊的*们要做嫖客的生意就得在楼门前挂着牌子,这叫牌号。这么说吧,沐王府是嫖客,江南武林成了*,而很不幸,朱嫣语就是楼门前挂着的牌子。”

曹子余还要问,一旁探察望风的陆雯开口对何柳笛说道:“呸呸呸,什么*嫖客的。你也不比他大多少,他是个干净的孩儿,哪里像你满脑子歪门邪道,没人管的时候就满嘴泼粪。”她又对曹子余说道:“你别听他瞎说。南北武林的纷争哪里是一两句能说得清道得明的,其中的关系也不是你们这些小孩能够明白。”

曹子余看了看在一旁做鬼脸的何柳笛,笑道:“陆姑姑不必在意,街谈巷议不过是为了消遣时间,我不会当真的。”

何柳笛忙说道:“就是,就是。小余儿,我再和你街谈巷议一番,就说说渔娘子情迷嘉德先生的花好月圆的故事吧。”

陆雯闻言,羞得满脸通红,跺着脚,指着何柳笛道:“你,你,你……”竟然无言以对,她见两个坏小子都对着自己坏笑,有些无地自容,顺嘴说道:“你,你们在这里呆着,我去探探路。这个‘樵翁’,去了好些时候了,怎么也不回个消息呢?”说罢逃也似地溜走了。

何柳笛对曹子余说道:“这个‘渔娘子’,你别瞧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其实是个心思细腻的女子。”

曹子余嘿然不语,陆雯的娇羞让他想起了一个人。那个紫发的女子呦,你现在又在哪里呢?是每日在晨钟暮鼓,青灯古庙里苦熬呢?还是流连于繁华,沉湎于纸醉金迷里呢?你,是否有时候,纵使不经常,哪怕只是偶尔,收到过一个情动少年遥寄的相思呢?

南京,六朝古都,江南故地繁华,此为必看的一景。

曹子余骑在何柳笛的小青牛上,颇有兴致地观看着南京繁华的景色。何柳笛道:“南京可是个好地方,虽然风流不及扬州,古朴不及西安,险要不及京师,可是南京龙盘虎踞,气象不凡,自有一番气象。今儿你来了这儿,可得好好瞧瞧。”

曹子余笑道:“何大哥说得好,小弟见大哥评论得颇有见地,想来是这烟花之地的常客了。”何柳笛闻言老脸一红,有意岔开话题,不想教陆雯这妇人看了笑话。抓住空子,陆雯打趣道:“你别听他说得狠,其实这次他来南京也是大姑娘上花轿,他呀,历练没多少,就一张嘴皮子磨不烂。”

何柳笛吐舌作怪道:“要你说!你敢再念叨我,小心我把你年轻时的那点风流纠葛公布天下。”

陆雯闻言如被点中死穴,一下便气馁了。诸人一路走来,此二人嘴角缠绊,斗了好多次,互有胜负,只是便宜了个曹子余在一边看笑话。

这时习惯沉默的“樵翁”张亮喜忽然开口说道:“少说两句,那边的两个硬点子正瞧着我们呢。”何柳笛点头道:“我早就在意了,自打我们入了这爿店,两对招子就没从我们身上移开过。”

陆雯冷笑道:“你们两个只做王八的,一只大,一只小。人家都挑衅了,你们竟然还忍得住,你们难道在等我一个妇道人家上前与人家换帖子,动手脚么?”何柳笛轻笑一声,说道:“堂堂渔娘子何时成了弱女子了?也罢,‘砍柴翁’,你上还是我上?”

张亮喜看了看一脸紧张的曹子余,对何柳笛和陆雯说道:“你们瞧紧他,我估摸着他们是冲着这个娃娃来的。我上去问个清楚,不是老朋友再动手。”

陆雯和何柳笛异口同声说道:“很好,你的话在理!”说着将曹子余挟护在中间。张亮喜沉步走到那两个男子的桌子前,抱拳道:“在下张良喜,敢问二位山门何处,有何指教?”

那两个男子身着劲装,方头阔面,太阳穴隐隐鼓动,张良喜暗自叹道:“好出采的人物,好出采的内家功夫!”

其中一个略显高瘦的男子起身答礼道:“不敢劳前辈过问,在下武当八极剑门下高柔,这是舍弟高俊,我们两人现在锦衣卫陆爷手下听差,适才见到兄台与尊夫人携着两个孩童进入店家,我俩身缠事务,听差服命,就不免要对几位排查一番,多有得罪之处,还请‘樵翁’前辈看在敝门长辈的脸面上海涵一二。”高俊也随着哥哥对张良喜道歉。

张良喜知道八极剑门是个在云南沐家和京城两头押宝的墙头草,所以当他得知作为南武林领袖的八极剑门竟然派子弟伺候锦衣卫的时候,他并不吃惊。既然双方原来是误会一场,高家兄弟又诚挚地道了歉,张良喜不为已甚,一时释然,便和二人拱手告别,说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之类的没营养的话,缓缓退回三人身边。

陆雯见到张良喜和二人把手言欢的时候,兀自惊疑不已,现在见张良喜退了回来,急忙问道:“他们是什么人?”

张良喜低声道:“他们不过是在陆灿手下听差的爪牙,与我们没有干系,别理他们就是了。”陆雯恍然大悟,扶着曹子余先进了房间,张良喜见何柳笛怨愤地盯着高家兄弟,知道他气愤不过八极剑门的做法,安慰道:“江湖凶险,你少管闲事!八极剑门有他们的打算,我们强求不来。”

何柳笛哼了一声,出了店门去照顾他的那只小青牛。张良喜苦笑不迭,也无可奈何。

晚间吃饭的时候,曹子余道:“附近可有寺庙?”

何柳笛道:“东北栖霞山上有个栖霞寺还堪观赏。”

曹子余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独自去了后院。张良喜闷头吃饭,何柳笛莫名奇妙地看了看陆雯,陆雯笑道:“他一个小孩儿,成日里只和我们三个呆在一起,自然会闷。不如你明日陪他到栖霞山耍上一趟,解解苦闷,如何?”

何柳笛一听,此言正中他的下怀,忙不迭地答应道:“我原还不想接这样的苦差事,只是能和他说得上话的人不多,我就只好勉为其难了。”

陆雯心里冷笑,忖道:“你个小屁孩和姑姑我玩心眼?什么勉为其难,说得就像要你上刑似地。”

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何柳笛起了个大早,仔细地打扮了一番,他觉得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甚至抹了点胭脂遮盖,引得陆雯好一番冷嘲热讽,就算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张良喜也少有地打趣道:“小娘子,今日会相公呐?”

何柳笛忸怩地一轮眸子,掩嘴嗤笑道:“好哥哥,今日便舍我吧。”像极了一个*的姿态。惹得众人哄笑不止,何柳笛颇为自得。

而曹子余现在易了容貌,所以一直以丑态示人,今日出游,他特地理得清爽些,何杜张三人猝看去,竟然觉得曹子余不似平日里那么丑了。

何柳笛健谈,故而曹子余一路上都不会寂寞,他微笑着,注意听着何柳笛侃侃而谈的南京历史,古迹甚至是几朝几代流传于民间的所谓辛秘,品味着盛夏的南京的炙人的热情,感受着市井如潮人海里的那些许难以捕捉的淡然,他的心里,却反复叨念着的只有一句话:紫黛,你,想我么?

曹子余十一岁了,这是一个告别无知,懵懂地领悟女性的年龄,而就在这年的夏天,泼辣美丽的女婢紫黛教会曹小少如何伤心,如何思念……

平乐公主,此时也很惆怅,只是一向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她此时的烦恼却比任何人都要大,都要多,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我们就暂且理解她一下吧。因为她把三岁时得到的寄物丢了,真是急人,又有点羞人,怎么办,过两年就要及笄的美丽少女朱月盈慌了手脚。“万一是个陌生男子拾到了该怎么办?”,她捂着羞红得脸,透着玉雕似的指头的缝隙,她不由瞄了一旁的闺友。

魏媛,魏家长孙女,一个豪气美丽的贵家女。她的父亲是大明最有权势的大将军领前军都督,是嘉靖皇帝所有的心头大患中,平安活到现在的唯一一人。嘉靖皇帝忌惮他在军界的威望,又不得不依仗他东征西讨,维护大明万里河山。嘉靖皇帝对魏家的态度十分矛盾,魏家也明白这点,所以魏媛的父亲——魏度风一直都领兵在外,少在京城,避开了许多风波诡计。时至今日,魏家几乎和今上达成了默契,只要魏家不做出格的事儿,朝廷不会擅开事端,两家也暗自达成约定,效法十三年前曹妃的做法,待魏媛笄礼一过,她便要嫁给风流好色,却尚无婚配的太子。

魏媛是贵人家的女子,知道这就是自己的宿命,反抗没有任何意义,她也没有反抗过。她曾想,反正太子已经是人中龙凤,舍了他,又何处去寻比他更好的男子呢?或许我们应该这么说,这桩婚姻其实是魏媛期盼已久的。

不过又有人说,魏媛原本是应该嫁给今上做妃子的,只是太子觊觎魏媛美貌风采已久,以自裁逼迫父皇,才迫得嘉靖皇帝割痛让爱。

街谈巷议罢了,你信么?

魏媛是个天生的女丈夫,宫中人情寂寥,朱月盈自小便和这个义表妹相亲相爱。多年来,这个气慨的小女子都很照顾比自己年长却性子柔弱的表姐。这次听说表姐重病,魏媛入宫探望,却被告知嘉靖已经携平乐公主南巡江南了。

魏媛守闺日久,除了进宫探望表姐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无从得知消息。听说这个多日前的新闻,她一时着急就做了糊涂事儿。

说来好笑,魏家出来的女子几乎都有一个嗜好,那就是好武!魏媛虽然守闺,可是平日里,一枪一棒,没少舞弄,骑马射箭,颇为专精。

心忧表姐病情的她骑上心爱的名唤宝儿的汗血小驹,一路风尘望山东赶去。在山东与河北交界处,方才堪堪赶上銮舆队伍。

嘉靖皇帝或许有心效法风流三郎霸玉环的韵事,对这个准儿媳颇为放纵,虽然魏媛此来匆忙觐拜,于礼法上有大不敬的罪过,可是嘉靖皇帝不仅不予追究,还传旨京师,通告魏府,只说魏媛随驾侍奉。

朝中众官个个消息灵通,得知此事,舆论哗然,一时间,劝谏的奏折如雪片般地涌向代理奏折,奉旨与太子监国京师的秉笔太监陈信。陈信是个巧妙地奴才,善揣圣意,嘉靖皇帝的那点小心思他早就摸了个通透,对那些个奉礼法,卫人道的文官发来的劝谏帖子,他无一例外的予以驳回。

嘉靖皇帝虽然不在京师,可是大明天子向来耳目通天,京师里发生的一切变动,他都了然于心,对于陈信的做法,他还是很赞赏,做奴才嘛,就要知道主子欢喜什么,不欢喜什么,要懂得帮着主子趋利避害,就是这样,奴才才不会永远是奴才。嘉靖皇帝觉得对这个陈信越加喜欢,有心将江南通货督察使得差务派给他,这个官职嘉靖皇帝酝酿了许久,就等此番南巡后便将官衙属吏的设置提交内阁议定,嘉靖皇帝不管百官的意见,他认为百官所能提议的只是如何做事,而不是此事该不该做,若是皇帝陛下连这点独断都没有,那又有谁肯坐这把烫人龙椅呢?

江南通货督察使是个什么样的官职呢?只要众位看看嘉靖皇帝期待的神情,便知道这是个受皇帝陛下关注的肥缺,只这一点,就能说明问题了,其他的吗,请大伙还是允许老梁留个悬念吧。老梁我唯一能够在这里透露的便是,陈信如果得到这样的官职,那么他离炙手可热的境界就不远了。

闲话少叙,我们再说说此刻的魏媛吧,她此时很后悔,后悔当初的冲动,帮助朱月盈逃出了御驾行辕,后悔当初的心软,经不得表姐苦苦哀求,将她带到了南京这个人生地疏的地方,后悔当初的心血来潮,裹挟着个天真的小公主闯下这个大祸。

她非常头疼,因为身边这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丫头(魏媛的年纪其实要比朱月盈小,只是在二人的关系中,魏媛反而一直扮演着大姐的角色,保护着朱月盈这个“小妹妹”,不让她受委屈),魏媛是不会记得在逃跑的路上为平乐公主寻找一个丫鬟的,所以,自己的琐事,平乐公主的琐事,外带一路的照应,所有的一切事务都必须由她这个魏府千金亲力亲为。

无可奈何呀,纵使魏大小姐平日里巾帼丈夫,气概不让须眉,此刻也唯剩“只把双泪向天垂”份儿了。常言道:“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小盈盈哪里知道,她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女子竟把魏小姐的大英雄迫入这般的窘境。如果她知道了,她或许会很开心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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